你在人性的边缘行走，我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题记

大学时的我特单纯也特大众化，别人读书我也读书，别人谈恋爱我也谈恋爱，一路走来没发生任何波折顺利得没有任何传奇。虽然总幻想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遭遇车祸生不如死行将自杀之际，一个白马王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带给我黑夜里的光明。或者我忽然被查出患了绝症离开所有人一个人去流浪，去哪儿呢?西藏还是丽江？又或者．．．．．．当我的幻象婀娜多姿色彩斑斓时，我沮丧地发现“梦里走了许多路，醒来还是在床上。”唉，艾青的名言真的是至理名言。

大二时，几乎把琼瑶小说全看完的我研究发现：女人的泪水在恋爱中能够演绎极其丰富的内涵，“情节不够泪水凑”，更兼看到林妹妹终日哭哭啼啼吟诗葬花只为要用今生的泪水偿还前世的情牵，由此大受启发，三天两头东施效颦使小性子。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男友可没兴趣陪我理论联系实际。开始我发脾气哭哭闹闹他尚觉得我梨花带雨还能怜香惜玉，后来再哭再闹，他便觉我面目可憎。那时用心之专用情之切，现在想来无非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但那时节那年龄，纯就纯在那些地方吧。记得有天和男友闹别扭，我哭着跑到学校的后山，那天下着好大的雨，我就淋着雨坐在山上，那是我们常常坐看云起的地方，我想心若知道灵犀的方向，他会找到我。只是夜色逼近，我联想丰富的大脑已经开始上演聊斋了，盼望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湿透的我失魂落魄回到寝室，寝室的同学都吓了一跳，赶紧给我打热水找衣服吹头发，我印象最深的是张小路恨铁不成刚的眼神。后来，张小路就这件事引申开来，对我谆谆教导：“男人，你不能对他太好，太轻易得到的东西他们不会珍惜。要他重视你，不难，你得学会若即若离。”

张小路是睡在我上铺的姐妹，也是我大学里最好的朋友，她还是校园里的一大风云人物。有人戏侃，当你想夸一个女人，而这女人不漂亮，那么你可以夸她有气质，如果这女人没气质，你至少可以夸她可爱。这么说吧，大学里的张小路是一个你想夸她沉鱼落雁也可想夸她闭月羞花也行的漂亮女生。　古人云：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张小路不是君子，天资也确实无奇异之处，但她却善假于物，而这物则是男人。

考进大学和我成为学友，是张小路成功利用男人的一大典范。

据说，高考前两个月，她清醒地认识到凭自己的成绩要考上大学几乎没有把握，于是，她将赌注下到班上学习优异的一个男生身上，一个暧昧的眼神一个醉人的亲吻或许再加上点什么，总之，这个男生高考场上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结果她如愿以偿考上了大学，倒是那成绩优异的男生让对他期望甚高的众多老师跌破眼镜，连普通线都没上。朋友为之叹惋，他却不以为然，自忖：大学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当然，张小路后来也让他充分认识到爱情的代价的确很高。张小路进大学一个月后，一封冠冕堂皇的信寄至他手中，信中皆是你我还小不应儿女情长不宜辜负大好学习时光云云。看得这位优秀男生差点少年脑溢血！更有甚者，后来好几年他都不敢再相信爱情，说到女人，他就两个字：可怕。　

进校后，　同系高她一级的李超对她一见之下惊为天人，不顾女朋友醋气渲天，对她狂轰滥炸。　李超的女朋友见男友公然对自己不忠，于情于理于面子都觉过不去，毅然决然上演了一场现代版祝英台表痴心，从女生宿舍二楼跳下去。

场面是刺激的过程是艰险的结局是戏剧的，此女除了受点皮外伤，居然连骨头都没折一下，只是此事在学校造成极其不良影响，李超被校方严重警告记大过一次。倒霉的是李超，得好处的却是张小路，这件事无异于是给张小路作了一个免费广告。校园里人人都知道中文系有个美女叫张小路。　

可惜，我始终做不到张小路那样举重若轻，我和她都爱看《红楼梦》，可惜我学的是林黛玉：直，爱恨情仇全挂在脸上。她则像足薛宝钗：圆，喜怒哀乐不形于色。

当然，张小路可没薛宝钗那样好命，她的家乡用她的话说四个字足够：穷山恶水！她的宣言是：我必须离开那个地方，不惜一切代价。

大四那年，小路开始和同级哲学系的李浩东交往，李浩东其貌不扬，但他的家庭背景极有可能帮助她留在本市。只是，我想，在原本该风花雪月的年龄，却如此煞费苦心百般算计，似乎辜负了如许良辰美景。何况她忘了还有一句俗话：人算不如天算。

魏风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张小路的计划。魏风是我们的系主任，同时也任我们古代汉语这门课。古代汉语虽说是我们宝贵的文化遗产，可怨不得我们不怨天尤人，那什么象形会意指事什么平平仄仄平仄仄平平仄弄得人头晕，古代汉语本来就够枯燥，偏偏魏风又不像古代文学教授那样风趣幽默。我现在还记得古代文学教授讲《墙头马上》，他说：“一个在墙头，一个在马上，他们相互一望，便产生了爱情。”寥寥数语，便觉勾魂摄魄继而让人浮想联翩。

魏风未必有他所教的古代汉语古老，何况他满脸的青春痘表明他仅仅是古而不老。但他那行事作风无不带了古代坟墓的气息。教了我们两年，人人对他皆厌而远之。他也有自知之明，并不来亲近我们。

临近毕业，张小路开始有事无时往魏风的宿舍跑，我说怎么临时抱佛脚啊？她说没办法啊，我得要毕业证。

我不能不承认张小路天生有着男人无法拒绝的魅力。我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魏风居然把毕业考试题全部告诉了她。小路错就错在还有几分善良，她将试题拿出来让全寝室资源共享。当时人人发誓，此题只有我们知，不足为外人道。可惜当时我们还不知道，女人的嘴和男人的心一样不可靠。　

戏剧性的效果往往发生在让人意想不到的时候。考古汉那天早上，魏风为表示对学生的关爱，进考场转了一圈。转一圈就转一圈罢，不该在王毅的面前停留，停留就停留罢，不该把他写得整整齐齐跟标准答案一字不差一题不漏的舞弊工具看上一眼。不过是电光石火瞬间，但一切却没逃过监考老师的火眼金睛。监考老师待魏风走出门，立刻扑到王毅面前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份罪证拿到手，屁颠屁颠地跑到校长那儿邀功请赏去了。校长也是经过风吹雨打见过世面的人，见了这份“杰作”也叹为观止，深感整顿校风校纪之重要。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当别的毕业班的同学打点行装纷纷离开学校去奔赴他们的新生活的时候，我们班的同学全部留校等待重考古汉。对学校这种安排，我们除了耐着性子等下去也无可奈何。

那个夜晚的来临，我们始料未及。

那天，　吃完晚饭，张小路拿了本书离开了寝室。晚上七点过时，李浩东兴致勃勃来找她，说他终于做通了他父母的工作，明天要小路上他家去，只要他父母一点头，小路在本市的的工作就没有问题了，然后他们就可以结婚了。我听了由衷为他俩高兴，我说我一定转告。李浩东点点头，走出寝室，大概五秒钟，他却又了折回来：“夏雨，你陪我去找找小路吧，我想亲自告诉她这个消息。”那天我也正无聊，前面我就说过我是一个随大流的人，随着男友的离校，我的校园恋爱也宣告结束。真正地响应了一回校园流行宣言“不求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所以我很爽快地和他出了门。

在校园里找了几圈却不见张小路的踪影，李浩东的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不可否认，我怀疑他或多或少听到了些什么，后来他拉我直奔教师单身宿舍而去。

教师单身宿舍是一排平房，掩映在校园另一头一片茂密的老槐树下，是学校提供给单身教师或者家不在校内的教师的临时居所，魏风属于后者。李浩东让我在前面等他，他则铁青了脸，轻手轻脚绕到魏风的后窗。

我还没搞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却又见他一阵风似的冲回前门。一脚踢开魏风的房门，我忙跟过去，李浩东一句话不说，直接进了后面那间，那种老式房屋就一前一后两间房，后面那间当然是卧室了。

我像一个傻子似的问：“你要干什么？”

李浩东置若罔闻，向后面冲去。

我跟进去，在李浩东火机的微弱亮光里，我清晰地看到了魏风和张小路的狼狈。

李浩东冷酷地看了两人一眼，抱起床边两人的衣服转身出去。

“夏雨，快，拦住他！”张小路的声音里满是绝望。

虽然我心头涌起太多的鄙夷和不屑，但我还是追了出去。

“李浩东，李浩东，等等我！”

没有回应，甚至我根本看不清他人在哪儿。

后来，我才知道他将衣服直接抱到了校长那儿。

有了这条线索，校长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漏题之疑案。魏风因此被校方撤了系主任之职，工资降一级，三年内不得参加任何评聘。魏风至此才深深认识到缘何谓红颜为祸水。而张小路苦心经营的一切同时宣告破产，被学校定向分回了原籍。

临别前一晚，我俩在学校外边一个小馆子喝了一次酒，很低廉的高原啤酒。先我们还用杯子，后来杯子都省了，直接就用瓶子干了。我心里难受，我没想到我最好的朋友居然如此不堪。张小路鸡飞蛋打，心头的郁闷显而易见，那晚留在我脑海中最后一个画面是她举着瓶子向我发誓：夏雨，你看着，我不会就这样甘心，我会回到这个城市来，我一定会回来！我一定要回来！”

那天晚上，我怎么也无法入睡，生活在我面前，第一次打开了龌龊的一页。张爱玲说，生活是一袭华丽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我想，我看到虱子的模样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