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父亲,我一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几十年来,我一直忽视着父亲的存在,对于父亲,我又一直都那样陌生,那样畏惧,还有一种歉疚。
总也忘不了父亲含着泪,一边用那粗糙而庞大的手掌擦去流下的鼻涕,一边向前来接我的丈夫的长辈交待着让丈夫以后要善待我一类的话,这是我出嫁时的情景。这一刻,我感到了父亲的爱。从那以后,我试着爱父亲,但童年的记忆太深,不管怎样也和父亲亲近不起来,一直到我近几次回家才发现,父亲的喜悦总是表达在从地里兴冲冲的回家后,在屋里来回的走动,再把我们前一次给他们拿得好吃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小桌上解开口示意着让我吃,然后两只手插在裤兜里,时走动时坐下,低着头始终微笑着,还让母亲赶紧做饭,此时我看见了父亲的爱。结婚十几年,原来我从来就没注意到父亲对我的爱。
父亲是一个沉默的,而又不善于表达的人。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总是发着像牛一样的脾气,三天两头就和母亲动动武力。这时候,连奶奶也无可奈何,就顺手拿起啥就是啥将父亲乱打几下,然后扔下手里的东西陪着母亲在一旁落泪,以便劝说着母亲别和父亲计较的话。母亲也总是在父亲发完脾气后唠叨上几天。那时,父亲也总是蹲在炕头默默地吸着烟,一声不吭。母亲唠叨到父亲有可笑的举动时,不知此事的父亲是怎么想的,他会傻傻地笑上一两声。再过几天,父亲有像没事人一样,听着母亲的安排与调遣。我想这就是父亲的一种表达方式吧。
父亲对我们姐弟妹仨从没有像同学的父亲那样宠着,爱着,亲热着他们的孩子,也从不拉着我们的手走东家串西家或坐在一起说些高兴的事。我和父亲之间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那天,因什么事儿惹得父亲大动干戈。但是父亲出门回来时总是很舍得,在街上捎回一些家里平时都吃不到的东西。尽管那样,我们有什么事还是不跟父亲说,只和母亲说一声就去干了,事后母亲给父亲或说或不说,我们从来不管。
父亲是一个不拘小节而又很心细的人。因为父亲经常和母亲吵架,也常对我们动用家法。我们常常孤立父亲,帮母亲干点什么,在一起聊点高兴的事,父亲从外面回来时,我们就散开来,各自忙着各自的事。由于长时间的疏远,我们对父亲的敌意和畏惧与日俱增。弟弟是最调皮的,所以没少挨打,我和妹总是眼睁睁看着弟弟被打。过后,我们仨就偷偷挤在一块,口服心不服说:“等我们长大了,等你老了,看我们怎么收拾你,连妈妈的也如数奉还。”那时,父亲和母亲总是早出晚归去地里劳动,父亲总比母亲会来得晚,可我们从不说父亲的好。父亲对这些总是视而不见。也或许他就不知道。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土窑洞的那扇并不明亮小窗户下,是父亲的办公桌,凳子就是我们家的已经被父亲因坐的太久而磨发亮的炕沿。霹雳哗啦的算珠子声总是在深夜把熟睡的我惊醒,我睁开迷蒙的眼看看埋头的父亲,还在继续上下拨动着在微弱的灯下发光的算珠和纸上那像黑蚂蚁一样爬满横格的阿拉伯数字和中文的大写后再次睡去。那是父亲在连夜赶着生产队里的帐,父亲是队里的会计。听母亲说,父亲白天干活,晚上熬到大半夜,在父亲管账的七,八年里,一个小数点也没错过,这一点就连当村干部的大伯也不及的。母亲每次说到这些,脸上就流露出骄傲和自豪。
我的父亲,是一个种地能手,他种的庄稼的收成在村子里总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村里的人总是照猫画虎跟着父亲学,父亲种啥他们就种啥。听奶奶说因为家里穷,兄弟们多,父亲没上多少学,可父亲喜欢看书读报,从不忘记科学种田。这些也是长大后的我们可以在村里孩子面前可炫耀的。父亲还是一个诚实的小生意人。早些年,因为生活的窘迫,父亲在忙完地里的农活后,做点生意赚点钱贴补家用。背上袋子带上称,凭着脚力,走村串户收点中药材去买,从中赚点苦力钱。父亲在秤上不亏人一两半钱,所以每个村子里的人都愿意把药材卖给他。有时还送上门来,也不把药材卖给其他人。这是父亲的信誉,那里十里八村的人都认识他。有时遇到更困难的,父亲也让他个块儿八毛的。
我的父亲,只是中国九亿多农民中一个。在我心中,他平凡而伟大。父亲对我们从来没有言传身教,但他却默默地教育我们怎样做人。
本文已被编辑[王先林]于2008-1-27 10:33:35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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