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你让我怎样看到自己,你的彼岸,我心跳着的呼吸。
纤细的手指来回在碎发间穿梭,及踝的长发随风微浮,凌乱的花瓣在发间静静停留,然后飘落。央失望的垂下双臂“瑶……它不听我的话。”河面黯淡的显现出我俩单薄的身影,看到瞳孔中遥远的彼岸烛光点点,遥遥曳曳。
“那是……彼岸么……”央静静揽我入怀,她破旧却整洁的衣襟散发着很好闻的自由的味道,她的眼中向往的注视那片烛光。
“彼岸是什么?”努力想看到模糊的地平线,黑暗却来来回回,罩住所有的一切。
央的眸子闪闪的,温柔的像烛光一样的颜色“彼岸……瑶……彼岸是梦呵!”
“是自由么?”
央的目光深深笼罩着我,鲜红的唇微微颤动,却无语。
“嘿!瑶,已经整整一天了,该闹够了吧!”远处走进,走进,看到熟悉俊朗的脸,“桐!”惊叫着跑过去,身影轻轻俯身拥抱自己,白净的衣襟挥舞起清凉的风。“回家吧!”桐在耳畔轻语,呼吸声沉重的下垂。
“不!”一下子挣脱桐深邃的怀,脚步坚定的跑回央的身边。
央与桐的眼神在刹那间交接,不知谁的目光被谁柔软的融化。
“你……你是……”桐的手胡乱的想要抚平衣上细细的皱褶“哦……我叫桐!”
“桐……”央的唇角微微晃动。
“恩,是梧桐的桐。”
“梧桐,亦是彼岸。”央的眼神一下深陷入心底,飘忽不定。
“回去吧!”央忽的站起,花瓣纷飞,却亦是破碎。
扯下央为自己细心绑好的陈旧的发带,狠狠的掷进桐安静的怀。
梦亦是彼岸;梧桐亦是彼岸;自由亦是彼岸。
贰
在一片黑暗中虚无的奔跑,狭小的路拐带的脚步也斜斜歪歪。轻轻扣响家沉重的门,木头上深深的沟壑像悲伤的眼睛一样狭长狭长。
母亲面色苍白地打开门“吱扭……”低沉的呻吟,母亲看到我,只是轻描淡写的挑了挑双眉,又立刻恢复平静。
深夜卧在床上难以入睡,似乎央所说的彼岸就在小小纸窗外触手可及的地方。
一切的一切竟显的如此真实。
“当当当……”薄薄的纸窗暗暗的响,桐挥舞着发带微笑着透过窗来。
将窗微微露出小小的一缝“瑶,你怎么没有等我啊!”他的脸不知为何显得轻轻的红。
“我只是想离开这里,真的。”牙齿尖锐的棱角咬的唇定定的痛“我只是想和央一起去寻找她的彼岸。”
“你……知道什么是彼岸么?”桐的眉为难的皱了皱。
“彼岸……彼岸是自由呵!”
“自由,你知道什么才是你所需要的自由么?央是属于彼岸的,而,瑶,你不是。”
“那桐……你是属于彼岸的么?”
桐在阴暗的空气中低下头,独自沉默。
桐,我想你亦是属于彼岸的,我想你会和央一起去寻找彼岸,然后你们两个会一起坚定地离开我的世界。
阳光从地平线喷出,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可以镀上自由。
踏着柔软潮湿的泥土前往熟悉的湖畔,却没有看到央单薄的身影。没有嗅到她熟悉的气息。跑到央居住了很久很久的树林,可那里的空气也一片寂静。
“央—央—你在哪里—”不知疲倦的一遍遍奔跑,雪白的裙摆沾满了泥污。不小心踩到裙角倒在了沾满冰凉露水的草地上,突然感到手腕有股热流不息的流过,低下头看到的是鲜红鲜红的液体,绸粘的粘住了所有的一切。
背后是熟悉的衣襟粗糙的声音,转过脸,看到了央发红的眼眶。
央看着我,无语,只是从衣裙上撕扯下整齐的布条,娴熟的绑在自己受伤的手腕上。
“和我一起去看彼岸吧……去看彼岸的方向……”央的语气苍白,目光游浮不定。不等自己回答,央沾满露水的手便用力的握住自己,感觉是那么的坚定。
就脚步斜歪着穿过一片片幽暗的森林,看到不远出田野中被荒草掩盖的青轨,颜色晦暗的触目惊心。俯下身,伸出手指触摸青涩的铁轨,然后仔细的嗅,闻到老旧黑暗的气息,鼻腔内所有的细胞便全都震栗起来。
“央……”将指尖靠近央的鼻,央却反常的避开“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吗?”央的语气很轻,很快就随着风消逝在耳边了。
“……”
“这是记忆的味道,是彼岸的味道。”央大口大口的吸尽周身的空气“真的,这是彼岸的味道,”
央赤脚踩在铁轨上,表情异常认真严肃。“瑶,你知道吗?这青轨的尽头便是彼岸,那里是充满梦的地方,我一生亦是要寻找彼岸,亦是要在彼岸度过的。”
“央,我也要追随你去彼岸,我要和你一起一辈子生活在那充满自由的地方。”
“瑶,你知道什么才是你所需要的自由吗?你和我不同,你不会像我一般永远生活在那里的。”
“央……你怎么和桐说的一样。”央没有作答,只是略带苦涩的微笑“瑶,你的发髻又乱了,让我来帮你梳理吧!”央依旧拉我到湖畔,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的木梳,将我凌乱的头发细细梳理。
“瑶,你长大了,如果有天我会离开,千万不要悲伤,好吗?毕竟……还有桐……陪在你身边。”
“不……不!”急忙摇头,心底疼的很柔软。
“瑶,真的,我注定属于彼岸,不属于这里,亦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自己。
河水凉的袭人,央的话更钻进裙摆细心缠绕悲凉。
你不属于我,亦不属于自己,不属于任何人,或许悲凉的不属于这个世界。
央仔细的将长发围绕成美丽的发辫,盘绕在头上重重叠叠。
桐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连湖水也只含蓄的映出浅浅的倒影。
“央……”他轻轻唤着央的名字,声音婉转曲折,沉重的深陷。我和央惊奇的转过头“桐……”失声惊呼。桐艰难的微笑着,坐到我身边。
“央,彼岸是什么?”他的目光坚硬,笃定的问。
“彼岸亦是尽头。”感到桐与央的目光彼此相互追逐,而自己却虚无的在另一个世界。
“彼岸一定存在。”桐不理会我眼神的忧柔,无限温暖的对央肯定“你一定可以寻找到你的彼岸。”随即轻轻将一个东西塞进央的掌心,拂袖而去,央呆呆的站在原地,和我一起很久很久不肯离开。
“央……一定是很喜欢桐的吧!”我放慢语速问。
“恩,是很喜欢。”央回给我肯定的眼神,而内心很快支离破碎。央缓缓张开汗津津的手心,安静的躺着一朵白色的木制小花,花瓣上漫布着斑驳的点点血迹,那淡淡的甜腻的血腥味和木头古朴的味道细细交合,努力想要推拉下人的眼泪。
我想我是喜欢桐的,亦喜欢我的央。
我想我的央喜欢我,喜欢桐,不会为了桐而丢弃我,也不会为了我丢弃桐,也不会为了任何人而丢弃她的彼岸。但我知道,桐是喜欢央的,比每一个人都喜欢。
“我从两岁起就生活在这暗林中,生活了18年,和你一样长的岁月。”央轻轻抚摸我的发。让我的脸静静靠近她“可我注定不属于这里,即使这里有我喜欢的,一辈子都不想忘记的人。”央认真的看了看我,又认真看了看桐离去的远方“我想我注定要漂流,我注定找不到可以驻足下来的理由”央安静的拥抱着我,眸子如湖水一般死寂平静“从十岁遇到你的那一年,我便不断寻找不去彼岸的理由,可……没有……我始终寻找不到,我想,我在这里驻足的太久太久了,是该离去的时候了。去寻找彼岸,我必须忘记所有深爱的一切,瑶,你和桐,我必须忘记,不再留恋。”央的表情痛苦的不均匀。
可,央,我同样也找不到要忘记你,说服自己放开你去寻找彼岸的理由。
我们就一直相拥着坐到夜幕,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在刚刚被渲染成暗黑的天幕中走来一个挺拔的身影,央一下子站起,头也不回的离开,只剩我一个人坐在湖畔旁独自怅然寂寥。
“瑶,央呢?桐换上了一袭青布衣衫,夜空下显现出他美好的表情。
“桐……你一定很喜欢央吧!”鼓起勇气语音真实的问。
桐下定决心回给了我十分真实肯定的答案,一刹间,所有莫名的情感全部都破碎了。
“那我呢?”抬起头略带质问的语气,看到桐的眼眸泪光闪闪。
“瑶当然也是我喜欢的人啊!”他的眼睛黑黑的笑。
“像喜欢央一样喜欢吗?”
桐的眼中全是诧异,终于在声带中挤出几声干涩的笑“瑶是我的小妹妹啊!”
和我相反,原来这么多年来我对他的喜欢却不比过他对只有几面之缘的央的依恋。
“即使央要去彼岸,我也会追随他,我永远不会丢弃她,自然,我也不会丢弃你,放心,瑶,我和央决不会离开你的世界。”从桐深褐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痛苦的模样,五官堆积到一起,积起一座泪的高墙。
桐轻轻用他自己的手握住我小小冰凉的手指“你明白吗,瑶?”
“是的,我全都明白。”努力控制住自己原本足够坚强的眼泪,声音异常平静“不过,你若追随央去彼岸,我也会跟去,我想我会拉着你和央的手,永远不松开。”
你不属于我,她亦不属于我,你们属于彼此,而我属于你们。
桐淡淡的叹了口气,牵起我的手,提起灯笼,沿着狭狭窄窄的小路—回家。
只是这一天,这短短的时光,仿佛我突然苍老,追悔时光流不及。
桐为央做了衣,是雪白雪白的衣,衣做的很合身,优雅的衬托出央淡淡哀愁着的美丽。
央依旧坐在湖畔旁为我梳发,甚是仔细。梳罢,央小心的将木梳放在我的手心“瑶,这是我唯一完整的东西了,送给你,你一定要好好保存。”
“不用送我啊,明早我会和你和桐一起去寻彼岸,我要永远永远和你们在一起,永远要你为我梳理发髻。”拥着央亲昵的笑,央消瘦的下巴,静静割破微笑中的忧愁。
夜晚,和桐相约好见面的地点,央穿着崭新的衣裙跟随到我家,我向母亲粗略的介绍央,看到母亲惊异的皱起了眉,或是惊异于我与央10年之九的情谊,或是惊异于央这陌生美妙的面孔。将央带进自己的小屋,兴奋的收拾自己的包裹,明天我就再也不属于这里,亦不属于母亲,只属于彼岸,央定定的看着模糊的窗外,眼中全是不舍。
“瑶,你真的确定要随我一起去寻彼岸吗?”她嶙峋的手握紧我。
“恩,我要永远和你和桐一起,所以,请你们千万不要把我抛开。”
央不知为何将指尖在自己原本整齐的发髻中穿梭,滑落,原本美丽的发髻变的凌乱“这是最后一次了……瑶”央喃喃的蠕动双唇。
深夜,央吹熄了灯,静静卧在塌上一言不发“睡吧,瑶!明早我会叫你的。这一次要认真的睡啊。”
然后很安静的睡着。
清晨‘呼’的惊醒,睁开双眼看到满屋散落的粉红色花瓣,床头叠放着似雪的哀愁,使劲揉揉眼眶,看不到央淡薄的身影。
“央—央—”大声叫喊万分留恋熟悉的名字,昨夜指尖遗留的温度仍静静缠绕在指尖,静静隐藏着。
一卷淡黄色的纸突忽飘落到眼前:
“我去彼岸,只一人,亦没有你,亦没有桐。”央纤长的字在纸上为难不舍地遗留,墨迹早已干涸,老旧着不肯消失。
“央……”咀嚼着自己不清的言语,抓起央遗留下的衣、留下的字迹,飞奔去湖畔。
桐早已等在那了,仍穿着昨夜的那件青布衣衫,面容难过的憔悴。
“侗……”挥舞着双臂,肌肉由于过于用力而拉扯的疼痛,桐越走越近,影印在瞳孔中的央的悲伤的身影越发黯然神伤。桐仍是俯下身拥抱了自己,昔日的温暖却无故蜕变地寒冷。
“央……她已经走了吧……去寻找她的彼岸了吧……”桐的眼眸平静的忧郁。我伏在桐的坏里暗暗哭泣“她……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桐静静的把自己安慰,卷卷的睫毛也不住的深深下垂“让她……去吧……她属于彼岸,我们却不属于那里。”
她离开了,让我无法在继续记忆她,她曾留下的温暖的烛光也熄灭,再也燃不起希望。
彼岸或许是尽头,亦是所有一切的终结。又或许是所有,亦是所有一切的端点。
“瑶,知道吗?彼岸曾有一个幸福的传说,有人说,彼岸是一片荒凉,但充满希望,只要有人能改变那里无尽的凄怨,便可以到达真正幸福的远端。”桐深戏了一口气“彼岸一直是个谜,也只有央这般神秘的女子才属于那个地方,你,我,都无法到达。我们只能盼,她的脚步不会停息。”桐的眼光一直找落于青轨的方向,然后眼睛缓缓的留下泪来。
你的彼岸,使我愁惘成伤;你的彼岸,使我遗留住所有的愿望。你亦终结所有的留恋,我的忧愁却一刻不再停息。
“瑶,我们都不再留恋,好吗?否则我想央不会安心的,认真的走下去。”桐用尽力气想要定格住眼眶中的泪水。
就当央她不再存在,像破碎的花瓣一般破碎的漂流,然后旋转着从此悄无声息的消逝在风中。
叁
离开央后的第一千三百五十二个夜晚,我依旧透过薄薄的纸窗模糊的看遥远的彼岸,可远处的烛火却例外的不再摇曳,彼岸的边界与天空相连成一片,交织成巨大的回路,深深笼罩。
—是央到达彼岸了吗?到达她一直渴望的彼岸,抵达了幸福的远端。
然后恍恍沉睡,又一次梦到央的脸,梦到了央成了她一直渴望的妻,依是美丽消瘦妻,嶙峋的双手依不断割伤我的哀愁,她亦是原来的模样,未曾改变。
我想她亦是思念,亦是思念我与桐。
现在的桐娶了妻,娶了如央一般美丽忧柔的妻,桐亦是以往的模样,亦是喜欢穿着青白布衫,面容依旧俊朗,却早已憔悴。
时光亦老,但央所有曾经的一切,都一直未曾改变,丝毫不会改变,记忆一刻不停息。
你亦是追寻彼岸,你的梦,我亦想不断向你接近。
现在的我依旧等待着央,等待着那个为我梳发的女子,等待她再次牵起我的手,然后带我去她的彼岸,说永远不会再分开。
她会接我去彼岸。因此,我一直在等。
虽然此刻距离分别之日已过去很多很多年。仿佛久至世间万物,都沦至沧海桑田。
但我从未迟疑过,我想,桐也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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