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刀痕难消子敏

发表于-2008年01月30日 上午11:34评论-2条

打开“我的电脑”,一按删除键,就可以把那些没用的“文档”消掉。可是打开我的大脑,进入记忆之门,却很难消除心灵深处那一片刀痕。

那是三十年前的事。我十岁,正上小学二年级。

是初夏的下午,两点多钟的太阳很毒,照在脸上火辣辣的,更多的大人们还没有从午睡中醒来,就连学校西边大榆树上的鸟儿都藏在树荫里,懒得叫几声。我们北营子小学二年级的三十几名学生,那时被称为“红小兵小将”。扛着锄头,站成一排,女生在前,男生在后,向学校后面的西山坡进军。

今天又一次轮到我们班劳动锻炼,给生产队的玉米地除草。

第一次干这活时,大家还觉得新鲜,个个干得汗流满面,握锄把的手磨出了血泡也不喊疼。可是几次过后,手疼腰酸晚上睡觉还直翻身说梦话,早晨起不来炕,上午上课却直打蔫,就有些烦。于是就不明白,这些大人们干的活,为什么非让我们这些娃娃们去干。

走在最后一排的我,便酝酿了一个反抗的计划。

我是班长,个高劲大,学习又好,同学们都听我的。

“向前传话,”我和前面的同学说,“今天咱们给玉米上石头肥,把玉米铲断,根上放一块小石块,再埋上。向前传。”我这个娃娃头秘密地发出了命令。

到了西山坡那块玉米地,同学们开始都假装除草,班主任老师也跟着锄了会儿,但不久,老师就在一个阴凉处歇着去了,大概是渴睡得着了。同学们便都闪着鬼眼,等我的指示。

“开始!”我第一个大开杀戒,其他人也都跟着模仿……

第三生产队队长睡足了午觉,来检查我们的劳动。突然发现有一大片玉米打蔫了……

我们班闯了大祸!

事情被报到总校,说是我们破坏革命生产。学校受到了批评,班主任受到了批评。

学校便开始调查事情真相。

“是谁带的头?”班主任开始审讯犯人。

“是后面的同学告诉我的。”大多数人都这么回答。

目标便锁定在后面三个同学身上。

但我并没有被确定为罪魁祸首,因为我前面的两个同学死也不说是我向他们发出的命令。

开大会。

这两个同学便被校长用绳子绑在前面批斗了很长时间。他们最终也没供出我是头儿。

其实老师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是我带的头,可是同学们没人说,而他也不愿意把我揪出来,因为我是三好学生,怎么能弄成坏孩子典型呢?

事情便不了了之,但从此我们班再也没有去“劳动锻炼”,其他年级也不再去了。以后,学生们便开始了全天的学习生活。

三十多年来,每次回家,看到儿时那两个代我受罚的同学,心里便刀割一般。

当时,他俩是那么坚强,那么义气,保全了我一个三好学生的形象。而我在“革命”的最后关头,最严峻的时刻,却那么懦弱,没有一点好汉做事好汉当的勇气,他俩被推上祭坛成了牺牲品,而我却躲在坛下成了分享胜利果实的受益者。

我貌似强大,可内心是多么的卑微。

三十年后,我在心灵的日记里给他们“平反”,给自己“疗伤”,还有意义吗?尽管现在知道三十年前的那一场杀戮庄稼的壮举,正是孩子们的“天真幼稚”对错误思潮的反抗,但终因自己反抗精神的不勇敢,不顽强,不彻底,反抗方式的不正确而不能自慰。甚至长大后更为反抗精神的渐渐消失(“狼性”尽失而“羊性”十足)而自悲。

前两年看了《北京法源寺》,更被谭嗣同先生那种“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精神所震撼。

再想起儿时的这段经历,不由得一阵阵心痛。这条留在心底的刀痕,怕是一生也难以忘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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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文清 | 荐/文清推荐:
☆ 编辑点评 ☆
文清点评:

刀痕可以愈合,
心上的伤痕却难以全愈的。

文章评论共[2]个
文清-评论

无论过去多少年,心痛的感觉是不会忘记的。
  【子敏 回复】:谢! [2008-2-1 14:27:06]at:2008年01月30日 中午12:02

雪静梅香-评论

拜读后,觉得此文的文意与鲁迅的《一件小事》有异曲同工之处。问好!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子敏 回复】:也祝你新年快乐! [2008-2-1 14:32:04]at:2008年01月31日 清晨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