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我最贫穷的时候，你爱上我，我因此对贫穷充满感激。
你是爱上了贫穷还是爱上了我？
我看着一切轻语“我的。”
你在一旁笑着。
天是干净的灰色，偶尔有霰雪鸟划过，将日子染上一层寂寞。
谁说我是寂寞的？我只是一个人，而已。
或许一切都是我的，而你除外，我单薄的视线在被时间消磨后，再也装不进你的身影。
冬天的时候，你的棉布裙裾在浅浅的阳光里抖落一两点尘。你仰着无暇的温暖面容告诉我，快要下雪了。
如何封雪？
我深怕漫漫的雪夜里，诞生与自己相同模样的雪人。
总是盯着他似曾相识的笑容，出神继而颤抖。
那是那个雪夜的我，如今无法触摸。
雪人一尘不染的立着，直到消失在我的眼睛里--满是潸然。
我总也忘不掉，儿时那个关于雪人的故事，那个在烈火里找到天堂的雪孩子。
我的雪人以同样的姿势融化在我惨烈的悲伤里，只是，我亲爱的那个自己，抵达十九层地狱。
冬天的时候，我牵着你的手面对。
那么放手，那么转身，那么低眉后，眼前就是一片春天？
手被你牢牢牵着，因而无法得到答案。
得到答案会失去你而得不到肯定，于是甘心被你牵着走在街上，成为别人的风景。
我是谁的雪人？这个缠绕我很久的问题如今却已微不足道，只晓得，我将融化在你的手心，在你笑着说爱我的时候。
我依旧贫穷，你依旧爱我，只是我在出卖灵魂以后，再也找不出任何来承担你温暖的爱情。
你什么也不知道，我什么也没有说，你的幸福冬阳一样碎碎的，我只能呵护，无法碰触，于是你的生命里，没有一个叫凉子的人。
凉子是我，你爱着的孩子。
一起去叹息桥时，你说很久很久都没再看清我的样子，你在我肩上诺诺哭泣的时候，我微笑着尝了你的泪滴。
“我爱你，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也很爱你。”我皱眉轻语，略微心疼。
叹息桥的落日很美，你很美，你知道。
叹息桥的传说很累，我很累，你不晓得。
2
“冬天怎么还不下雪呢？”你弯腰拾起一片枯叶，轻轻说着。
我才发现你的长发已经长到腰际了还依稀记得初识你的样子。
那是去年最后一场雪后，你穿着棉格布群，踩着行人的脚印路过我身边，你滑倒时我去扶了，看着我时你浅浅的笑了，你指着我裹了十二年的围巾说，很好看。我告诉你这是我刚去世的母亲十二年前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很笨的你，点了一下头后离去，没有注意今天是凉子的生日——如我所愿。
我领你进入杂乱的弄堂，途中不时迸出女人满口腥气的谩骂。
你在一旁看我在计算机上敲敲打打。
倏然，你夺过我的键盘，在专页上打出三个字，
“我爱你。”
一百天而已，你就爱上了贫穷的凉子？
那只是初夏，天明黄的色彩刺伤我的眼睛。
真的。
常净晓，我感觉，我认为，我~~~~~
我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带你去外面吃了一顿热腾腾的拉面，对面的咖啡馆，闪烁的色彩满是讥讽。
我深怀愧疚，既是知道你已心满意足。
那次抽奖，抽到叹息双人游时，我看着你高兴的神采，略微疼痛。我知道，这些日子，我连那张公园的门票也不舍得买~~~~
-------自从母亲走后，我知道我的生命也将如母亲一样苍白的终结。花去大把医疗费以后，仍是安然睡去。那我何必卖掉唯一的日子来祭奠肮脏的生命？
守着弄堂，过一辈子，这是认识常净晓以前的日子。
那么认识她后，就变了吗？
没有，我坚信。
我该赶在雪落之前告诉她，对吗？这样雪后，才会有人扶着她，带她去咖啡馆和公园。
净晓的头发不可以再在我的视线里变长了！不可以！
3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
你扯着我的衣服，在冬阳里发抖。我隐约看见冬阳碎了一地，而你是不是也开始倾圮？
为什么？
因为太幸福，不真实，我怕自己不爱你。
“你不爱我吗？”
“……不爱。”说不知道的话就无法在雪落之前结束。我不愿意。
4
净晓走的时候，天灰灰的，是要下雪了吗？
我在街道中央等了很久也没有看到雪开始洋洋洒洒，只是净晓无数次的回头。
天还是晴了起来，我坐在拉面馆的小屋里，依依取火。
如果有一天看见净晓出现在对面的咖啡屋该多好，和一个不再贫穷的凉子。
我该高兴吗？我亲手毁掉了幸福。
我是讨厌幸福的，所以我该笑，大声笑。
笑出了泪水。
364天，我也爱上了常净晓，不可思议。
我呵一口温暖，告诉自己，一切都是怀念---
而已。
5
镜子里是日益苍白的面颊，棱角分明。
一股冷风挤进屋里，吹散温暖的眼神和刘海。
刘海长了，像净晓的长发，是净晓的思念长在了我的心头吗？
我狠命一拔。
乱了的思念，鲜血淋漓。
关窗的时候，一粒雪花栖在袖口，消失不见。
净晓，你看见了吗？今夜下雪了。
6
我围好围巾，走在暗黑的街里。路灯昏黄着我身后的脚印，深深浅浅。
7
这个世界雪花一样飞舞，我多想来堆一个雪人，送给认识净晓的第365天。
雪，就那样在手心融化。我流泪看着地面，薄薄薄薄的一层。
雪落在鼻尖的时候，呼吸越来越绵长的时候，寒冷渐渐不在的时候，我尽力扯下围巾，在雪地上摆成深深的叹息，这是叹息桥下欠净晓的一个许诺，今天还上应该还不算晚。
妈妈，我是你的雪人。
净晓，我是你的雪人。
我要融化了，真的。凉子就此向你们作别。
再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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