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假币和三个巴掌作者（河北）李芳远

刘辰忽然发现爷爷健步如飞的背影，暗道爷爷都八十多岁了，身板还这么硬朗，真如爸妈所说，这可是晚辈人的福啊。赶紧一路小跑追到跟前，挽住爷爷的胳膊问：“您这是从哪回来呀？”爷爷说去了古玩市场，刘辰诧异道：“没听说您有这爱好啊？”爷爷说，我是去买回一只玉坠，准备送给有这爱好的人哪。刘辰问：“谁？”爷爷说别人值得我这么器重吗，是我未来的孙子媳妇呗！刘辰立刻欢呼雀跃：“给我看看！”爷爷说：“不行！让你先睹为快了，袁媛就少了份惊喜。”刘辰说，那我先给您一个惊喜，就算咱爷俩做笔交易好不好。爷爷说你别气我就行了，不须要给我什么惊喜。刘辰掏出张百元大钞往爷爷眼前一晃：“您看！”爷爷忙问：“你大学刚毕业哪来的钱，是先前从学杂费里省出来的？你爸妈月月给我几百块零花钱，现在还用不着你孝敬我。”刘辰说：“不是的，这是您那张假币换回来的！”爷爷立刻变了脸色，冷峻而疑惑地问：“我让你交给银行的呀；银行能给你换张真的？”刘辰知道自己说走了嘴，不得不如实交待了：“爷爷别急，您先听我说。这年头见钱眼开的人多，逮着那该整治的咱就得整他一回是不是？”爷爷一听倒越发急了：“念了一圈书学会强词夺理啦？到底咋回事照实说！”

刘辰说，他本来是去银行交假币的，可是经过玉器市场的时候，赶上一名女摊主正在得意洋洋地向身边的年轻同行传授她欺蒙顾客的生意经，心里便很反感。恰在此时一只野猫窜过来忽然踩翻了她的钱箱，又将两张百元大钞带出来甩落在人行道上，他不由暗笑这多少也算是点报应，索性再添她几分报应，便猫腰假意帮她捡钱，却趁机将那张假币顶换出去……

“啪！”刘辰再不成想爷爷忽然一个巴掌扇过来，他赶紧捂住腮帮偷眼往四下观看。堂堂七尺男子汉了，当人暴众挨打让他脸红发烧。见爷爷又举起手来，赶紧躲开连连央告说：“我知道错了爷爷。到现在您已经打满我三个巴掌了，有道是事不过三，我不会再犯错招您打第四个巴掌了……”

什么叫打满三个巴掌了？原来，爷爷当年只念过三年私塾，私塾先生的戒尺让他的国学水平赶得上今天的大学生，所以他对棍棒教育深信不疑。但毕竟时代不同了，爷爷不能与时俱进也多少有所收敛，所以到今天刘辰只挨过爷爷三个巴掌。第一次是他上初中时逃学，那一巴掌让他考上了重点高中；第二次是他念高三时谈上了恋爱，爸妈急得搓手，班主任也没咒可念。爷爷一巴掌独显奇效，打醒了孙子也震醒了旁边的对象，两人发愤努力结果双双考上了名牌大学。今天，就连袁媛提起当年的话来，也很赞成爷爷当她面扇在刘辰脸上的那一巴掌哩。她说没有爷爷那一巴掌，她今天或许就当不上爷爷的孙子媳妇了。爷爷听了甭提多高兴了，他因此更加喜欢袁媛，所以才舍出近千元积蓄悄悄给她买了只嵌佛玉坠。本来很高兴的心情，让孙子以耻为荣自鸣得意的行为供述一冲，就化成怒不可遏的愤怒了。而且，他这一巴掌不光是冲孙子，也蓄积着他对时下人心不古物欲横流的愤怒，所以才使出了平生之力。当下孙子认错观众叹服，爷爷看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便故作余怒未息的样子喝令孙子说：“走，马上把钱送回去，先赔礼道歉再听凭人家处置！”

爷爷“押”孙子往回走，一路上大义凛然的样子不时招人跟上来看热闹。进了古玩市场，刘辰冲前方一指：“就是那个妇女。”爷爷低叱一声：“叫大姨！”摊位上那位中年妇女看见爷爷身边跟来好多人，想躲又来不及的样子，很慌乱很尴尬地愣在那里。刘辰进前先鞠了个躬，腼腆而羞愧地说：“大姨，我赔礼来了！”随即取出那张百元大钞递上去。妇女莫明其妙地看他半天，忽然想起来了，立即满脸堆笑说：“是那会儿帮我捡钱的小伙子呀，掉地上的是两张票，你没少给我！”爷爷立刻把话接过去，大声说：“是这小子用张假币给你掉了包。该打该罚现在全凭你一句话，我这当爷爷的决不逞他！”妇女听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立刻轻松地说算了算了，赶紧翻弄钱箱果真找出那张假币来。刘辰换过假币对爷爷说：“前面不远就有银行，我这就把它缴上去，爷爷您在这等我。”爷爷假怒真笑瞪他一眼说：“怕我脚慢跟不上你呀，还是怕接着挨熊想躲开我？走，咱们一块去！”

走出市场不远忽听后面有人追来，刘辰回头见是那位妇女，悄声对爷爷说：“不好，别是咱烧香引鬼，她又加码找茬来了吧！”爷爷瞪他一眼说：“怕是你心里还有鬼吧！”掉转身迎住妇女问：“他还有什么错只管说，这小子轻饶不得！”妇女红涨着脸嗫嗫嚅嚅说：“不，不，不是他……是我……有错！”爷爷茫然不解之间，妇女说出了她的心里话：“您这么明理，孩子也这么懂事，对比之下我这脸就没处搁啦！”说着递过二百块钱来。爷爷边往后退边说：你这是干什么？妇女忽然有点硬咽了，说：“是我贪心，您从我这买的玉坠，我欺您年老外行多收了二百！不光您，凡是我欺蒙人家多收了钱的，这回我都要张榜公布给人家退回去！”爷爷听她这样一说居然像个孩子似的手舞足蹈起来：“好啊好啊，这样做你才能发大财的，恭喜你了！”

回家路上，刘辰冲爷爷伸出大拇指说：“爷爷好棒！您这第三巴掌捎带着把一个奸商也给打醒了。”爷爷不无得意地说：“小心点吧，以后再犯错我照样打你第四巴掌。刀不磨生锈，树不砍杈多，现在风气不好就是爷爷这样的人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