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着走路　忘了头上的云彩和风筝

路边的野花小鸟　迟缓了我的脚步

我忙着唱歌　听不清风的诉说

河水忙着循环　忘记大海是否退潮

蜜蜂忙着采花　忘记了花的根部　沉睡着一个美女

天使谋杀了上帝　天堂变成了地狱

我想去浏览　但缺乏魔鬼的勇气

国王在一张纸币上　飞翔了若干个世纪

美女紧随国王　穿行了数千年历史

石雕的圣人风化了　没有泪腺的眼睛

永久祈祷日渐瘦小的身影

在毒蛇的瞳仁里　保存着亘古的闪电

从出土的碑文上　我搜集失传的火焰和指纹

石狮大张着口　吞吐过往时间　讲述昔日的辉煌

一枚锈蚀的古钱　仍在古董街上流通

杜鹃总是失恋　喜鹊总是快乐　面对枪口还要唱歌

天空越来越高了

鹰仍在半空叹息　乌鸦准时在黄昏出没

云彩与落叶　结伴向永恒航行

首饰匠再次推翻了一个王朝

帝王的金冠被制成手镯　在小姐的浪声中叮当作响

千年的古树病死了　一群蚂蚁绕着年轮　走入古代　察看原始的情商

高粱为什么那样火红　像杜鹃的血

秋天的植物学家　改行当了考古学家

挖掘一个古战场遗迹　高粱的根须缠满古代的剑戟

英雄的骨骸和血液　列成方阵向天空进发

把秋天的所有黄昏　燃烧成一个黄昏

我被压进冬天的枪膛

一只颤栗的手支配着我的命运

旷野的风支配着　雪的语言

我被射出枪膛　击落一顶帽子

一位退伍的狙击手　来到落雪的旷野

找回那枚黄铜弹壳　将月光夜夜敲响

年轻的学生剃光了头发　山林从此成为深秋

木鱼在月光里游动　经文有落花的香味

燕子不懂戒律　妄言风月

佛的手没有垂下的时候

蝙蝠总是把黑夜当成白昼

你看见的影子不是我

我在月亮的背面等你

熊熊大火　夜夜燃烧

你席地而坐　无泪而泣

为你修筑城堡

我用另一个世界的宝石　为你锻打戒指

你仰望高山　盛产与我无关的传说

月亮不会转身　只好独守一座空城

我在伤口里修筑一座座圣殿

血的烛光夜夜燃烧　祭奠远走的亡灵

从伤口里望过去　世界是那么的浮浅

闭上眼睛　用伤口的目光注视一切

在滚烫的石头里　寻找天外陨石

我想成为一滴水　深深地走进你

叩打你贝壳般的牙齿　让你品味古老河流的寒意

我在你芬芳的身体里唱歌　你不再是我的秘密

你为日出感动　我就是你脸上的红潮

你为月落伤心　我就是你眼中的热泪

当你用手捧起它的时候

才蓦然发现　你生命中最透明的一部份

正悄悄流失

在新编的字典里　我是一个孤独的字　是所有人的生字

你从我身旁绕过去

我被你遗弃了三千年

守在偏僻的角落　看出出进进的伙伴　表情风起云转

我只被一支笔邀请过

在悼词的一个句子里　装饰古怪的虚词

在地质博物馆里　我和恐龙相遇

透明的玻璃　隔开两个世界的生物

占星学家用天上的语言　说着心中的恐惧

预言中的那颗灾星　正照耀着他窗前的玫瑰

我打开一本古书　在乌黑的字迹后面

一千年前的那场大雪　依旧纷纷扬扬

把自己装进信封　寄给灯火明灭的远方

你没有收到回信　只收到昨天的自己

天空和你一样愚蠢　把飞扬的雪花　再次投给冬天

只留下空荡荡的蓝色邮箱　和星星的戳记

公羊在山顶上　向一朵云求爱

牧女望着水中的猎户星座　不知道谁是山林的主人

野狼撕咬着自己的影子　从它幽蓝的眼睛

我看见了星星和石头的饥饿

石头躲在花朵后面　嘲弄冲动的春天

海水从心中撤退　船帆渐行渐远

手纹是缩写的天象图

谁都能掌握命运　又都被命运掌握

朝圣的人们涌向远方

溅起的尘土遮蔽天空

我将尘土搜集起来　垒成一座祭台

海在洁白的纸上泛滥

每一页日历都浸满了盐味

他们不知道真正的海盗　正在深海里出没

我向天空打着手势　为这抽象的动作

天真的星星们　再也闭不上感动的眼睛

仅仅因为某种手势　便拒绝了许多东西

拥有了许多东西　我看见银河举起高高的手臂

向我和我身旁的小狗致意

再过一亿年　这手势也不会收回

整个夜晚我打坐在一本古书里

坐在一个人的心里

我倾斜着影子　默读这些意味深长的字词

在一行行蛙声里停下来

抚摸唐朝的月光　如此辉煌

满纸的烽火

从远方的边关　一直烧到我的袖口

雪落雪停　一直到春

我徜徉在古代的阳光里

表情一派闲适

战争在书中狂热的进行

恶魔还没死去　他挥舞着战刀

字变成密集的枪眼　将我洞穿

我从硝烟里跑出来　逃进书的空白

渴望一片柳林　一片小小的宁静

一部精装的书　一座精致的公墓

我合上书　离开书桌

离开了我无法遏制的战争

像一个逃兵　抚摸满身伤痕　含泪眺望故乡

在一面铜镜里　观望一个陌生的人

深不可测的碧潭　沉落了多少美人

北斗准时在山顶垂落

将石头的核心　铸成铁的文字

墓地的磷火　指引迷路的孩子

沿着一首乐曲飞行　进入我受伤的胸膛

逃出来　藏进一颗露珠

一切都是我的影子　我还没有被母亲怀孕

沿着一首乐曲飞行　我沦陷在火焰的中心

透过灰烬向外眺望　看见天空就是我的替身

我不敢触动那架古琴　不敢拂去琴上的灰尘

灰尘下面掩埋着千年前那个黄昏

掩埋着花落的声音雨落的声音　星沉的声音心跳的声音

我不敢伸出手来　轻轻抚摸琴键

尽管我的手洗了又洗　也怕现代的细菌　感染　千年前

那片露水浸润的意境

我不敢张口说话　哪怕是低低的感叹

弹琴的人就藏在琴里　藏在琴声的旋律里

在声音的背后　她倾听寂静

我不敢触动那架古琴　我只想坐在月光里

坐成一架古琴　让千年后的人类

倾听我的背影　震耳欲聋的寂静

世界结束了　它已经在一首诗里完成

世界的全部过程　是一部悲壮苍凉的组诗

这部组诗出现了　世界可以结束了

而世界又没有结束　它又在创造另一部圣乐交响

于是我无限期的服役

变换成石头　面包　坟墓　伤口　花朵　泪水　语言

走向新一部组诗

直到那部组诗完成　世界又重新开始　创作下一部史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