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幻觉。从此无憾——

昨日路上，有位老人突然跌倒，整个身体压在地上，试图自己爬起来，刚刚离地的胸再度落下去，无能为力。我跑过去吃力地把他扶起，看到一张沧桑痛苦的脸，沟壑纵横。他的嘴动了动，大概是想说声谢谢，却不能清晰地发声。目送他蹒跚远去，哥哥，我的心生生地疼。

终于知道为何如此贪恋那未解事的年纪，“朝如青丝暮成雪”，乍起乍落的一朝一暮间我们的青春去了哪里？这短促而多欲的生命会在哪一段路上一跌不起？哥哥，我怕。

不敢声张，我悄悄躲到文字里。

看我的字，你总是神情肃穆而凝重，你不愿我写，但不从说。你能从那些零落的片段中体会我的温情欢愉和孤独软弱，亦能感知在我内心纠缠却不肯落墨的部分。

哥哥，我知道童年喜欢的花裙，不论是否保留，崭新依旧还是积尘褪色，其实都已经无所谓，因为穿不上了。你不会再因我的顽劣时常惹出是非，捏我的脖颈象抓一只小猫，鬼丫头，哪里痒了！不会再拦住我同桌的男生，严词厉色地威胁，小子，离我妹妹远点，不然揍你！而他只不过是放学路上跟在我身后踢了几颗石子。我知道所有经过的时光，都将散落成断句残篇，被风乱翻被自己渐渐遗忘。仍痴心于这种沉默的述说，正如在心里千山万水的行走。

哥哥，你幸福过吗？在你魁梧身躯下跃动着的那颗宽厚纯良的心，真的幸福过吗？少年时仗义行侠和人打得头破血流，遇到父亲严厉斥责的时候，你心里反抗过吗？每每我拿回奖状炫耀的时候，你憨憨地笑着说我甘当绿叶，你的心里委屈过吗？偷偷喜欢隔壁班的女孩，送人回家被她的父母在门口痛骂，你伤心过吗？一心想考上军校却一分之差落榜，你幻灭过吗？我取笑你长了一张向日葵的脸，那么阳光，你头抬得高高，豪气十足，男人嘛！

哥哥，是不是因那千万种的割舍与放弃才成就了生命的美丽？或者，还是对于过往你缄口不提，想彻底忘记。幸福和快乐是两回事，快乐的哥哥，你幸福吗？

竭力为父母手足安顿一生，自己行于火燎之路，不需扶持。可是，哥哥，你一定期待过吧，期待一个温婉善良的女子，与你共享世间清欢。会有人懂你像你懂自己一样深刻吗？爱情是一场偶遇的烟火，有人一生都没有机会看到。不能怪走错的路，不能怪走路的脚，更无关脚上的鞋。

我看着在你身边来了又去的人，有的如清冽的河水在你枯竭的心田里流过，却不是为了浇灌。有的着实给了你被另一个生命紧紧拥住时的半疼半喜。不是日日照耀你行程的暖阳，是你不眠之夜铺在窗上的一层月光。不是你提箸饮水时随口念出的那个名字，是隐藏在你胸口的朱砂痣。

哥哥啊，你可知爱情中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你光滑柔顺的生命锻匹上偷偷抽丝。繁华落尽，你是否也会在午夜梦回之际，遥望天阶月色，心凉如水。

你渐渐收敛了桀骜不驯的性格，我不再是尾随你的小丫头。我们清楚明白自己的角色，是一些人的至亲，也是一些人生命中意外的访客。

你以男人的宽阔胸怀激励我，要陷足无涯雪地中，仍能遥看春花满枝，要置身急湍时，犹能抬头仰望星光。

我以女子的百结柔肠企愿你是一头雄健的狮子，带着欲望和梦想在孤独而广阔的天地间驰骋，至死不失本性。不愿你象厚海绵裁制的鸟，渐渐蓄满现实的甘露苦雨，想御风而行却举不动拖泥带水的翅膀。

原宥我的执拗与悲观，体恤我对一切要求完美，又陷于自知世间本无完美的绝望，始终以至真至纯的初心待我。倚仗你的这份宠溺，我定定地等在这里，等你来寻我——走，我带你去山坡捉蚱蜢，编最美的花环，给你在树林里做秋千，让你荡到高处看景色，天地如此宽阔，风情万种。

哥哥，你不来，我不肯老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