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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街名流系列之傻牛火柴爱上香烟

发表于-2008年02月16日 中午2:11评论-0条

西街名流系列之傻牛

在灵古县西街,提起傻牛,老辈人都会说:“牛这孩子,前几辈子透精神,落这门子傻货。”年轻人自然不知底细。

傻牛姓丁,老爷爷背着一个铺盖卷,赤着脚打山西来到河南,靠三寸不烂之舌,在药材行里买空卖空拉皮条,三年置买了顷把地和一处三进院的房舍,西街号称“鬼难拿”。爷爷是福窝里生,蜜糖罐里长,从小游手好闲,大了又染上了吃喝嫖赌的恶习,万贯家财全葬送到他手里,最后连进门才三个月的老婆也一夜输给了单县的孙大头。物极必反,死而后生,爷爷发奋了,硬是靠三寸不烂之舌在军界买空卖空拉皮条卖军火发了大财,三年间置良田百顷,省里县里还开了不少洋行、钱庄。西街人称“叶儿藏”。傻牛家爹丁魁一,还没等从爹爹手里接管万贯家财,蒋、冯、阎大战在河南开了火,一夜间丁家的万贯家财被冯玉祥充了军饷,丁魁一只得搬进了西门外的土地庙。打淮海战役时,丁魁一连去了几趟徐州,死人堆里装死人,光金戒指、宝石、钻石就日弄了几兜兜,隔三差五的当铺里一倒弄,白花花的银元攒了一瓷缸,西街人称“丁大说”。丁魁一58年大炼钢铁时累死了。临死时,嘴里吐着血沫子,两眼瞪得像铃铛。撇下了10岁的傻牛和30刚出头的结发妻子。妻子太年轻,守不了寂寞,耐不了清苦,跟了一个卖嘴皮子的乡下艺人去了山东。爹死娘嫁人,傻牛只得跟着本家亲叔人称丁三叔的丁魁三过日子。可是灾星还不肯离去,不多外傻牛得了疟疾。说起来疟疾不算啥大病,可丁三叔在县里供销社食堂当事务长,一天到晚不回家,老婆是个丢东忘西只知吃饱了睡觉的人,跟前又带着四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哪有功夫照顾傻牛,等傻牛烧得直翻白眼时,才想起来找先生。等服了药,退了烧,傻牛就变得痴呆了,说话半路,走路歪腿,直勾勾地看人,两筒浓鼻子耷拉多长。不说不笑还好点,一说一笑更吓人:两眼眯成一条线,鼻下凹下一个大坑,多大的嘴贫子露着满嘴规则不整的黑乎乎的牙和血红血红的牙花子(牙龈),活像一只见了阴物起性的老公猴。于是西街人便开始叫他傻牛。丁古叔家里人都讨厌他,只是碍着面子,不好意思赶人。可想而知,傻牛在丁家过的是什么日子,白天当大人使唤下地干活挣工分,夜里就去生产队牛屋里钻麦秸窝,反正都是集体食品店堂里领口粮,谁也不比谁好了哪去。至于丁三叔隔三差五地从食堂里捎来些好吃的,傻牛自然是挨不着份。好在算有个家罢了。就这样,傻牛在丁三叔家一直呆到65年。树皮、草根、坏红薯尚不得足饱的三年自然灾害把他养成一个一米七、八高,浑身上下一张皮裹着几根骨头的汉子。傻牛17岁了,转眼到了青春萌动的年龄。一天夜里,他躺在牛屋里的麦秸堆上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因为那天下午,他亲眼看到了生产队里“放牛”时的情景。他看得非常清楚,开始脸觉得发烧,一会儿心里像跑进了个小兔儿,“嘭嘭”乱跳,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口,浑身焦躁不安,一种无名状的冲动使他直想破坏些什么。这从没有过的冲动一直在他胸膛里左突右冲,不肯离去,折腾得他下午没有吃饭,一挨黑,就钻了麦秸窝。越睡不着,越胡思乱想,想来想去,不知怎的,又想起了两年前他在高梁地里看到的一幕:那是个人都能被晒脱皮的火辣辣的正午,生产人里派他看庄稼,他好容易摆脱了同伴,偷偷去高梁地深处自己前几天发现的几棵野瓜身里找瓜吃。不巧,正好发现自己的婶子和生产队食堂的事务长俩人,正露着屁股在瓜秧上面搂作一团办那事。婶子在下面,哼哼唧唧地呻吟着。傻牛虽傻,也知是不光彩的事,扭头跑了回来。自那后,他发现每次食堂领饭,事务长总是多给婶子一些。当时,傻牛只觉得是吃了什么大亏,心里恨透了事务长。可现在傻牛想起那事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浑身上下火辣辣得难受。下半夜,牛喂三遍草时,傻牛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了。梦里他离奇地遇上了电影《独立大队》里被老三强j*了的年轻漂亮的地主婆,地主婆向他求饶,他两眼直勾勾地瞪着地主婆,地主婆也用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俩人都不说话,瞪了一会,地主婆便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了他的怀里,他把她抱到了麦秸窝里,扒了她的裤子……,他如附十里雾海,周身舒坦、好受。猛地,他醒了,是饲养员老倌儿训斥不规矩的小牦牛的骂声把他惊醒的,他感到身子下面有一种湿乎乎的暖软的东西。

自此以后,傻牛的生理需求远远地超过了安全需求和物质需求。他似科感到天天都想发泄,他对来自异性的,那怕是只“叫羔子”的母羊或是一只“打圈子”的母猪都会想入非非。有一天,他实在忍受不了那种冲动给自己心里头带来的痒痒唧唧的亢奋和痛苦,浑身立即就要燃烧似的,他在磨屋里搂住了丁三叔的大女儿、自己的堂妹英子。英子把他的手咬破了,他才从一种昏昏迷迷的亢奋中惊醒过来。他似乎知道自己已犯下了弥天大罪,似乎也知道了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样的惩治,他反应迟钝的大脑终于决定对自己严厉惩罚,使用一件破背心蒙着头,跳进了家后大里坑边菜园子的井里。

傻牛没有死,等他从卫生院出来时,几乎变成了一个哑巴,目光含混,行止无规,嘴里整天叽哩咕噜不知说些什么。丁三叔虽没有表扬自己女儿所受的屈辱,却把傻牛赶了出去。从此,傻牛就过起了流浪街头、夜宿外头的日子。

第二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没想到西街的红卫兵又找到了傻牛,把他家祖宗三代所干的那些个事都一一抖落出来。于是,傻牛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彻头彻尾的狗崽子。先是几家红卫兵组织轮流拉去批斗,后来批斗像是还不解恨,就拉去吊打,非让傻牛交待这些年来干了什么反革命的勾当。丁三叔满腔的革命激情再也无法抑制,字字血、声声泪地控诉了傻牛欺辱自己女儿的罪状,并有声有色地加添了自己女儿裤子被撕烂,最后怀了孕,没办法,偷偷托熟人去外地打胎的枝节。这一下,傻牛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红卫兵最恨的就是这种人,坚决要打倒在地。再跳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身。开始傻牛见恁多人围着自己乱喊乱叫,又哭又闹,感到非常奇怪和好笑。人家咋问就咋答:“傻牛,你爷爷爹爹都是大地主大资本家,是不是?”“是,嘿嘿!”“你曾经强j*过你妹妹,是不是?”“是,嘿嘿”“打倒地主狗崽子!剥削有罪,造反有理”“向反革命的狗崽子讨还血债!”会场下面喊起了口号,傻牛在台上喜得嘿嘿地笑着直打滚。红卫兵小将被激怒了,对反革命的嚣张气焰再也忍无可忍,于是文斗便改为武斗。这一下,傻牛知道了厉害,拳脚对躯体的猛烈撞击,使傻牛疼得嗷嗷大叫,甚至失去知觉。就这样,傻牛过了足足年余的“驯化式”的生活,政治的“警棍”使他嗅觉通了人性。他开始学会喊“毛主[xi]万刚”、“共[chan*]党万岁”红卫兵打他一下,他就喊一声,喊得红卫兵无所适从,也不敢打了。“两报一刊”又将各派红卫兵引向了争权夺利的激战之中,谁也就无心顾及傻牛了。傻牛便又无拘无束地背着“地主狗崽子”的黑牌子,胸前挂着毛主[xi]的纪念章在灵古县的大街小巷游逛起来。“牛,帮我倒倒粪桶!”“给纪念章不?”“给!”“那中!”“牛,把车子粪给我拉到西门外菜园子里去!”“给纪念章不?”“给!”“那中!”……傻牛成了大家的佣人,只要是让他干,他又能办到的,总是有求必应,但必须有一个条件,给一枚纪念章。不多久傻牛背后的“地主狗崽子”的黑牌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身又红又亮的毛主[xi]纪念章。远远望去,活脱脱一位披甲上阵的丐帮帮主,一代民族之神在这里得以返濮归真了。也许是一位哲人的话,“一个傻瓜提出的问题是十个聪明人也回答不出来的”在这里得以形象化的体现。

日子久了,西待的人们便忘记了傻牛的历史,傻牛也忘记了西街的人们。日子再久了,西街的人们只知道了傻牛的现在,傻牛似乎连西街的现在也不知道了,竟糊里糊涂地在别人的说落、责骂或充当出气筒的角色过程中,又走完了他的12个“年轮”,进入了“而立”之年。傻牛“立”得还不错,丁三叔不知怎么想的,又让傻牛去了他负责的国营中心饭店,任务是挑水、拉煤土、扫地、掏煤渣、帮灶上师傅买个菜什么的一大堆杂活,待遇是两单两棉两身棉洋布衣赏,每天可在食堂吃顾客的残渣剩汤和灶上的剩饭,若当天没有,可在灶上领四个馒头,白开水是随便喝的,晚上可睡在打包子的棚里,几个不能再用的盖包子的棉垫子,算是给他的铺盖。傻牛可满足了,不知啥时候在啥地方学了几句老戏,干啥活时都哼着唱,别人见了逗他说:“牛,穿得像新郎倌似的,你叔又给你说媳妇了?”他总是咧开大嘴吓人地笑着,一只手拍着光光亮亮的脑袋,学着戏腔叫板似地道:“哎呀呀,想不到俺卖饼郎还有这一帝之命啊,喔呵哈哈哈哈,噔哩噔,噔哩噔,噔哩噔……”惹得一群孩子整天跟随在他屁股后头戏闹笑耍。

也还是在傻牛的而立之年,他意想不到地交了一次“桃花运”,一个乡下女人,一个十分精明能干的乡下女人,心甘情愿地在这包子棚里被他粗野地占有了。那是一个飘着棉花絮子般雪花的夜,傻牛听到外面有哭声,出去一看,是一位妇女和一个孩子,正在棚外的墙角里依偎着,孩子被冻得啼哭。傻牛忙拉开门,用手指指棚内,示意他们进去。那妇女也没有推让,拥着孩子进了包子棚。这时,傻牛才看清,那妇女有30多岁,孩子是个娃儿,也有10来岁的样子,只见那妇女“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哭诉起来,傻牛听不太明白,听听懂,她是乡下人,家里死了什么人,生产队分的粮食不够吃,出来逃荒要饭,碰到这大雪天,要冻死人的。其它傻牛就听不明白了。他示意她站起来,又转身抱来自己的铺盖和一个草苫子,在靠炉子的另一个角落里给她们铺了,用手指着让她们去睡。女人像是看出他的傻气,开始有点害怕,后来见他并无恶意,才拥着孩子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傻牛不知从哪里弄了些冰冷的剩饭,用棍将煤火通了几下,随便热了热,端给那女人,看着她们吃了,趁着师傅们还没有上班,就领她们娘俩到经理室。丁三叔那天起得很早,正好给傻牛碰了个满怀。正要发作,见侄儿领来个很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就搔搔头将恶话咽回去,忙招呼他们进了屋。等傻牛不清不混地向叔叔说了一番之后,三叔明白了,傻牛想让这女人在饭店里干些杂活,不要工资,只要能有口饭吃。丁三叔的眼珠子咕噜转几圈之后竟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并当即安排那女人就在灶上刷洗退下来的盘子碗筷,白天的待遇和傻牛一样,晚上可睡在饭店前厅的楼道里,比傻牛要高上一个等级。傻牛的情绪因此高涨了许多,终日里嘿嘿地傻笑,有点空儿就领着那女人的孩子玩,吃饭时,剩饭少了,就省给她们娘俩吃,自己在一旁看着,流着嘴水嘿嘿地傻笑。每天晚上,他总是将她们娘俩安顿好,自己才去睡觉。平日里,哪个师傅要是对那女人耍了点脾气,傻气立刻就会跳出来,咬牙瞪眼地和他急。那女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知傻牛对他母子的情分,平时补补缝缝,洗洗刷刷,对傻牛也十分关心。食堂里的人挡不住有一些闲话,只是傻牛傻里傻气的,谁也没当真。就这样,那女人和孩子在食堂里一住就是十几天。突然,一天晚上,傻气被一声啼哭声惊醒,揉揉眼睛仔细一听,哭声是从前厅传来的,傻牛下意识地跳起来,隔着门缝朝前厅一看,见叔叔正在追着那女人,那女人披头散发,两手紧紧护着前胸,边哭边朝前门跑。门被锁着,叔叔像头发怒的狮子,从后面一下扑过来,上边抱住那女人就往回拖。傻牛的心里一下子像塞进一块铅,憋得喘不过气来,哪还管得了许多,“咣啷”一脚便将门板踢掉一块,“蹭”地从门洞里钻了过去,“快快放开她!”丁三叔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呆了。他原认为这饭店里只有他一个人看家,傻牛在门外的包子棚里,平时夜里喊都喊不醒,不妨大事。没想到傻牛真地坏了他的好事。他见傻牛怒气冲冲地站在那儿,瞪眼八叉地呼呼地喘着粗气,心里就有几分胆怯,忙松了那女人,一本正经地朝傻牛说:“你介绍的好人,偷了食堂的东西,我刚才是在捉贼,知道不?捉贼!你把她给我看好!明天再处理!”说着丁三叔出了后门。那女人索性放声大哭起来。傻牛也急得连连转圈儿,一时不知咋办是好。

第二天,丁三叔并没有处理那女人,并且只字未提那事,只说是昨夜来了贼,有惊无伤,打发人傻了门板。傻牛自然不知原委,只是对那女人更加百般呵护。

时间真快,一晃就是俩月,自那天夜里出事以后,傻牛每天都要为那女人守夜,白日里对他们娘俩也更加关照。那女人虽知傻牛有点缺心眼,念其对自己如此厚情,对傻牛也是更加关心疼爱。忽一天夜里,大街上已无行人,傻牛正想躺下,那女人叫门进来,说是孩子已经睡熟,有事要和傻牛说。傻牛自那次犯事被叔叔撵出门之后,又经文化革命的折腾,对那事好像早已心灰意冷,有时即便想起,也会浑身打颤如筛糠一般。现在,一个自己百般呵护的女人就坐在自己的身边,况且又是那样的含情脉脉,傻牛不但没有非分之想,手脚竟吓出汗来。那女人看了他一阵,低头揉搓着自己的手低低的声音说:“牛哥,明天俺要走了,今黑专门来给你说一声!”“啊!”傻牛“蹭”地直起身子,可以说,这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反应得那么机灵,两眼直盯着那女人。那女人又道:“真的,牛哥,家里来人捎信说,俺那里分了地,日了有奔头了,俺娘俩分了三、四亩哩,只要好好拉巴,不愁吃用哩!”“不,不不,你不走,就是不走!”傻牛像是十分地急躁,脸涨得通红,伸手抓起那女人的手,一迭连声地说。“牛哥,你听我说,我知道您对俺好,可这也不是长法,等俺回去立住脚,你愿过去就过去,俺,俺”那女人说着又低下了头,声音放得更低,“俺,俺伺候你吃穿!”“不,不不,你不走,俺俺,你不走!“傻牛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还是重复那句话,那女人又抬起头,两眼望着傻牛,采上泛起一阵阵滚烫的红润,她慢慢地将手抽出来,慢慢地躺在傻牛的身旁,慢慢地拉起傻牛的手。猛地,傻牛冰封了十几年的那份心像是一下子被暖化了,久违了的那种青春的冲动又在他的心底里燃起一团熊熊的烈火,一种难耐的焦躁,使他一跃而起,猛地向那女人扑去,疯狂地一把那女人的裤子撕下,……那女人死了一般的眯着眼睛,鼻子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极像沙漠里一只热渴将死的母羊,急盼着一场风雨的来临。

第二天一大早,那女人就走了,临走时,才告诉傻牛,她家住在城西15里的潭家洼,她姓周,叫周凤仙,孩子死去的爹叫张石头,孩子还没起大号,小名叫坷垃。并再三告诉傻牛:“要是城里待不下去了,就住乡下去,我等着你!”

自从那女人走后,傻牛像是丢了魂儿似的,干活也更加丢东望西,常惹得大师傅们连声责骂。大约是第二年,食堂半夜里起了火,一直烧到天亮,火势像泼了油似的,咋救也救不了,等市里的消防车来了,前门后院几十间房屋已化为一片灰烬。这时,有人才想起傻牛,忙南里北里找,也没有踪影。包子棚的灰烬里也只发现一些焦糊的黑灰。于是有人断言,傻牛被烧死了。也有人说傻牛一准是去了那个乡下女人那里。至于真假,尽管只有15里地的路程,可谁也没有去证实。

不用多久,傻牛将会永远从西街人的记忆中消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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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舍郎
☆ 编辑点评 ☆
舍郎点评:

憨厚忠诚的傻牛,
却有着一颗超乎平常人的金子心。
但愿这种好人有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