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我回小城办事。

早上七点，就在老家门口的马路边等车。地上的积雪已经很厚，足有三十多厘米，马路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像个天然溜冰场，很滑。早过了发车的时间还不见客车的影子，我一个人在路边欣赏这清晨银装素裹的世界，整个村庄、田野、树木全被白雪笼罩着，空旷的马路向远方延伸，也是一片银白。本来是一场美丽的雪景，现在却是百年不遇的一场自然灾害，恰逢年底的春运，冰雪阻碍了交通，也影响了许许多多的人回家过年。

漫长的等待，我看见一辆在城里才能常见的绿色出租车慢慢地开过来，开始我以为是县城的出租车，近了一看吓一跳，车牌号竟然是浙江宁波地区的，天啊！这出租车跑了多少路，肯定是谁从宁波包车回来的。新闻上早就说了因冰雪灾害，很多客车都停运了，这些人竟然从那么远的地方包出租车回家过年。不一会儿，又有几辆江苏、福建、合肥等地方的出租车开过来，车上挤满了人，后备箱装着高高的行李，无疑是那些常年不回家的农民工回来过年。

许久，竟然等到了一辆小城的回头出租车，50元，在这个时节应该是很便宜。坐上车，司机告诉我，他是昨天下午出来的，已经开了整整16个小时了，路上因下雪、堵车、冰冻等等根本无法正常行驶，速度很慢。果然，一路上冰雪很厚，司机很小心的驾驶，车子还不时的打滑，一刹车车身就难以控制。不一会儿，就遭遇堵车，司机告诉我一路上都这样，只要一辆车停了，后面就排起了长龙，都不敢超车，尤其是那些物流货运的长途车，在外面跑了很多天，没带防滑链，稍不留神就打滑，无法行驶。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雪开始越下越大，大片大片密集的雪花疯了似地拍打着车窗的玻璃，平时总共二个小时的路程，现在车子随着长龙才慢慢地向长江大桥靠近，开不了几百米，就会堵住，让对面的车子挪个位置，也是在那儿看到了我一辈子都难以忘记的一幕：一开始我发现对面不时有几辆摩托车在雪中艰难地摇摇晃晃地骑过来，心想这些人真的不要命，这样的雪天竟然骑车，太危险。果然，一辆摩托车在让车的时候就摔倒了，我看见骑车的人半天才爬起来扶车子。我随口说句“这些人，干嘛要骑车子，不要命啊！”，司机告诉我：“这些都是在江浙一带打工的农民工骑车回家过年，昨晚我就碰到许多。”不可能吧！那多远，这雪天，骑车回家？你开玩笑吧！“真的，他们都骑三四天了，有的都一个星期了，没日没夜的，你看那些牌照。”司机说。我打开车窗，真的是浙江的牌照，不远处，还看见一个摩托车队慢慢地开过来，哪是在骑车啊！他们都叉开双腿，用两只脚掌握平衡，摇摇晃晃地在溜车，慢慢地穿梭在客车中。我仔细地看着这些人，大多穿着羽绒服，带着头盔，浑身包裹严严的，满身的泥垢，许是路途太远，一脸的疲倦和憔悴。车子后座上都绑着小山似的行李，该是带回家过年的衣服或年货，有的后面还带着个女的，同样打扮。还有的摩托车竟然坐了三个人，中间坐个小孩，一家三口。

我忽然无比的感动，这些农民工，不远千里，在这个极其恶劣的冰雪天，几天几夜，就是为了回家过年？我看着这群队伍，朝圣般的虔诚，滑着，推着，摔倒了，爬起来，麻木的表情，有的就一屁股坐到雪地上就势喘口气，太累，一个人扶不起来那么笨重的车子，旁边认识的不认识的就会停下来帮忙，无言，没有一句话。许多汽车都在给他们让行，远远地靠在一边，有的行驶中遇见他们就停下来让路，还有的司机指引着他们在汽车中穿插，跳下来帮他们扶起车子……

车子开过去的时候，我扒着车窗向后看，雪中，这群白色的队伍还在慢慢地挪动，远远地，看不清路了，仍见许多白点子在我的眼前晃动……

雪，越下越大，似乎疯了，然而，暴动的雪，肯定挡不住他们回家过年的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