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身体里哭泣
喜欢一种状态,当夜深人静,当薄得近乎透明的月光,轻轻涂抹在地面上,我喜欢借助一扇窗玻璃,敷衍外面的一切。对着泛黄的灯光,独自挖掘积攒的忧伤,然后悄悄的,把自己放进自己的身体,悄悄的,躲在身体里一个温暖的角落,肆无忌惮的哭泣。
我能听见泪珠下落的声音,当怜悯的念头揪着我,我却怎么也抓不住其中任何一滴,只能故做安定的,凝视闪烁的泪光,或者闭上眼睛,将遐思放飞到另一片天空。但这也只是短暂的逃避,在身体里面,我的眼睛会禁不住哪怕极其轻微的撞击,它喜欢关注这些撞击,关注它们究竟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
或许,我真是一个怯弱的人。
现实是永远存在的现实,而我却始终不敢去面对,更勿论挑战与胜利了。有时候我会突然盘问自己,为什么要在身体里哭,为什么只愿意身体里的泪,可是我找不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像一只夜间的萤火虫,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体闪烁的原因。
那么,我又为什么非要哭呢?
对我而言,这也是一个裹着深奥的问题,或许,当我再次跌进敷衍的坑洼,我会说,这是我喜欢的一种状态。
拔掉了一颗牙齿
这一天,我拔掉了一颗牙齿。
这一天,我忽然就拔掉了一颗牙齿。
当然,不会是门牙,目前为止我还不习惯让微笑里带着空洞,让愤怒的声音有着重新回归的余地。
那是一颗坏掉的牙齿,或者说是蛀了虫的牙齿,在一个叫做爱情的墙角,叫一个叫做失恋的角落,我凶狠的将它拔去,咬着其他的牙齿,我把它拔去,拔出牙龈,拔出口腔,拔出身体,拔出生命。
拔出来之后,我有了新鲜的忧愁,因为我不知道将它丢到哪里。
究竟哪里才能容纳我的这颗牙齿?
究竟哪里能够容纳这颗牙齿上残留的我的苦痛?
我站在思索的顶端,注视了很久,或许是我太过善良,不忍心伤害任何与那颗牙齿无关的物体。很久以来,我都把那颗牙齿紧紧攥在手中,紧紧的,我能够感觉到那颗牙齿的边缘,削掉了我手掌上的肉皮,接着还在深入,直到几点殷红从掌心流出。我就摊开手掌,对着殷红,忍不住伸出了舌头吮吸,直到手掌上只余下了那颗牙齿。如此反复的,掌心不断的出血,我不断的吮吸。
最后,我强烈的怀疑,是不是我不舍得丢掉那颗牙齿?
借一场暴风雨
不是忽然傻呼呼的,放着宁静的时光不要,朝着无云的天空祈祷着,乞求着,借一场暴风雨给我。
一块巨石的确堵得太久了,而一条清澈的溪涧,的确在太久的压抑下生气了,发怒了,就对着那块巨石,幻想击碎的种种方案。
借一场暴风雨,也许这已是最后的一招,也许不是最后的一招,但除此之外,我的脑海被茫茫雾霭笼着,找不到一个哪怕细微的窟窿,也找不到一丝哪怕微弱的光线。
借一场暴风雨,在这样的时刻,我不是要报复什么,只是一场属于自己的暴风雨,一场独自的暴风雨,穿碎眼前死寂了多年的玻璃,以及四围僵硬了多年的墙壁,然后,惊醒房间内拥塞了多年的空气。
就在我的头顶,那场暴风雨尽管尽情的肆虐吧,把咀嚼忧郁的发丝拉长,然后曳断,把发丝里无法清洗的头皮屑通通点燃,把燃烧的火焰放空在痛快的遗忘里,直至灰烬,直至灰烬的翩跹宣告永不复返的过去。
如果还不够,就到我的身体里来吧。在我的身体里,不会有任何一根神经,阻拦那场暴风雨的行径,也不会有任何一块内脏,在暴风雨的铁蹄下喊疼,不会有任何一滴血液,瑟缩成菏叶上的水珠。
借一场暴风雨,然后迎接暴风雨后的风和日丽。
玫瑰在哭
在一个破碎的花瓶边,我看见晶莹的水,丝丝缕缕的,朝着不知名的方向流去。我看见一朵玫瑰,在凋残的边缘挣扎,那朵玫瑰也在看着我,投来的目光比我投去的凛冽得多。
一分钟以前,是我毁了它。
一分钟以后,我后悔起来。
我听见了谁在哭,沙哑的声音,翩跹如一阵秋日的晚风。随后,我把那朵玫瑰拾起,把脸颊固定在温柔的表情上,轻轻的,我对着玫瑰哈气。也许是意外,我发现我哈出的气流,倏地将那朵玫瑰染红。
现在我可以确定了,之前哭泣的是玫瑰。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很快那朵玫瑰的色泽就暗淡了,渐渐暗淡了,渐渐恢复到原来的面目,再渐渐比原来更加憔悴。
我再次凝视着手中的玫瑰,从花瓣的粗糙中,闪现出一个清晰的面孔。我迅速选择了回避,叫眼睛关闭,叫额头朝着反方向。于是,整个世界就黑暗下来了,也安静下来了,余下我一人,在模糊的过去与模糊的影像中徘徊。终于鼓足勇气转过头来的时候,那个面孔依旧在玫瑰上,依旧清晰着。我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不小心把那个面孔捅破了,碎裂的影子从玫瑰花瓣上下坠,敲醒整个房间内的空气。
现在我可以确定了,之前哭泣的不止玫瑰。
时光简史
如果承认了时光简史,接着,我会情不自禁的想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小截。
属于我的那一小截,我在反复的寻找,就在今夜,窗外飘落着大雨,我在窗内的时光里摸索。时不时的,我被时光的棱角扎伤,时不时的,我从时光的隧道里跌倒,时不时的,我选择了放弃,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安心。属于我的那一小截,我必须得找到。
我没有多大的奢望,只是为了一个曾经许下的承诺,也为了作为一个人生存最基本的标准,我不想让自己的生命空白,如果真的,一辈子就这么结束了,所谓的墓碑只是一块轻盈的石板,而所谓的墓铭志,只能在汹涌的遗憾中省略,我该有什么尊严去面对自己的自尊,有什么颜面去正视自己的一张脸,即使它已经糜烂在深深的泥土里。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我还在窗内寻找着。
那些滴落在窗台的水滴,终于忽然闯进我的世界。
难道我的时光就如同这些水滴一样,零散的下落,然后零散的蒸发?
这时候,我决定拉上窗帘,把窗玻璃关在外面,把这场雨关在外面,把窗台上的水滴关在外面。我得有足够的心绪与激情,去往独自的世界,把一些遗忘的重新拾起,而一些未来的,我得储备好足够的能量,叫自己懂得珍惜,懂得奋斗与成功的意义。
如果今夜我将一无所获,那属于我的一小截,迟早会找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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