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冷风刺骨。林非拖着一副快要散架的身子骨挪进租借的家。是一张温和的年轻的脸,眼睛和鼻子的线条刻满对生活无奈的隐纹。他的妻子,一个头发凌乱,潦草的女人躺在廉价买来的沙发上,显然睡着了,或许在梦中梦着她男人,一双月眉紧蹙着,被褥掉在干硬的地板上。
饭桌上还盛放着冒着些许热气的饭菜,男人的胃立刻发出饥饿的响声。由于寒冷,他哆嗦着身体双手不挺搓摩着,蹑手蹑脚来到沙发前,他望着女人睡着的面容。一张无任何化妆五官精致的脸。他的眼神黯然而怜惜。拣起地板上的被褥轻盖在女人的身体上。
坐在地板上,温柔的摩挲着女人的秀发。冷。根根秀发透着逼人的冷气,似乎在提醒什么。林非从口袋中抽出一包烟,点燃一根,仰望看自己吐露出来的烟雾,咳嗽声不时响起,虽捂着嘴。
女人对烟气过敏,刺鼻的味道。睁开惺忪的眼睛,说,回来了。瞥了一眼饭桌,要起身替男人热菜。
林非握住她略显粗糙有些通红冰凉的手,心里一痛,女人原来手很温暖,很细嫩。他望了窗台,一件件洗得洁净的衣裳在清凉的月光下发出荒凉的白色。
猜猜我买什么回来给你?
你的手好冷啊。她帮把男人手放到暖和被褥里,明亮的眼睛充满了柔情,不管你买什么回来我都喜欢,你就是我最珍贵的礼物。
男人神秘笑了笑,他说,这个礼物有点特别,它应该在两年就该买了,你不会怪我吧。
女人似乎有天生的预感,身体由于激动,快乐,幸福混合在一起使她的声音发生变化,说,你,你,买了戒指?
汹涌的喜悦在她清静的血液沸腾。只是瞬间后冷静下来,她是有一个自控的女人,贫乏的生活使她后天养成这种性格,她已不在是一个任性撒娇的孩子了。
花了多少钱?她知道男人的工作,是最低层容易遭人白眼纯靠体力干活的搬运工,说来可笑造化弄人罢,一个在大学四年里连续被评为优秀学生竟沦落到去做搬运工,且他的专业是建筑学,大抵也沾了点边吧。
男人知道她要说什么,幽默说,不多,在我的承受能力,来,和那假戒指说大声说再见吧。
他握着女人的手从被褥抽出来,温柔声音,你怎么哭了,别哭,今天可是我们好日子。
女人强忍泪水,灼亮的泪滴在眼眶中流动。她把 头依在男人的强壮的肩膀上,看着男人亲手把那枚在两年前花了几百块买来假戒指脱去,然后又给她戴上他刚买的戒指。
以后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和我说一声,要不,我就把你罚你拖地板,一天五次。压抑住幸福的感觉。
小的听命,老婆大人的话小人一向铭记于心的,小的每天睡觉前想一遍,醒来又想一次,就连在上厕所的时候也不会偷懒的。
行啊你,今天吃什么嘴巴这么甜。女人故意摇摇头,一副沉思的样子,我好象记得你有一年多没说过这么有技术含量的情话了。
有吗?那我以前都对你说什么了。男人搂着女人的身体说,他的动作甚至有些粗暴,似乎怕女人随时挣开他的怀抱逃离的,女人没能感觉到这一点。
每一次睡觉都说我爱你,我听得耳朵都起茧了,而且大多时候是有气无力的,欠扁样子。
这样啊,那你想要怎样才合你口味。
我想想啊,沉默一下,露出狡黠的微笑,从现在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
男人笑,在女人洁白的额前深情一吻,说,你连河东狮吼的对白都搬出来,想是预谋以久吧,不过好象这两年来我都达到这里面的要求吧。
哦,好象也是。
和你说点事。男人的语气很平淡。
什么。
我们要一个孩子吧,我妈老是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男人耸耸肩膀,所以,问问你的意见?
你不是说等有了房子多有点钱再要。
我现在想要了啊,我想看看我们的女儿是长得怎样,应该像你吧。
为什么不是男孩子啊?
男孩子太野了,就要女孩子,可爱聪明省心。
我抗议,我喜欢男孩子,我希望他长得像你一样帅。
那你就生个龙凤胎吧,女孩我带,男的你带。
好,拉勾,不过好象这孩子不是我一个人事吧。
男人起身,坏坏的笑容,说,那我去热身准备了。
怕你啊。
男人迅速的把放桌上饭菜消灭,然后去了洗澡。他并没有开热水器。
冷水蔓延在他的每一寸肌肤,似乎活活把冻成一尊雕象,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张被生活压抑得面无表情的脸,右肩膀上渗出暗红的血,搬运过度所造成,他左手突然用力抓出血的部位,并没有喊叫,紧闭着苍白的唇。痛吗?他问自己,血从手指渗出来,迅速被冷水冲掉,来不及印下瑰丽的色彩,便消失,疼痛的感觉却纠缠不清。他的眼睛有了某种决然的神色。
他走进了红色充满了温暖象征幸福卧室。关了灯。这一夜,他就像失去控制愤怒的野兽,疯狂的要了一次又一次。他的抚摩那么的长久,坚定缠绵。
女人疲倦快乐沉睡。他却清醒听见自己心跳声,巨大的响亮,似乎是浪潮。
他起身,来到窗台上,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冷风吹得他直打抖,他仿佛感觉不到。夜间的小路是一片荒凉的光。无人经过。
他一直站在那里,什么也不想,似乎是雕象。
黑夜在他的眼睛渐渐变成明亮。天亮了。他下厨,做好早餐,西红柿,煎蛋,昨夜留下来的剩菜。女人还没有起床。他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望自己在结婚时穿的新郎西装口袋放了一张银行存折。女人会发现的,她每隔两三天都拿衣服出去晒。
来到床边,女人的娇媚面容挂着幸福的微笑。他俯身,吻着她的眼睛。我爱你,下辈子我还娶你老婆。
眼神充满离别时的恋恋不舍。看了一下家里的家具,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洗衣机会有的,空调会有的,孩子也会有的。他想象着这一切,也许在不久后,也许很久很久。
关上门一刹那,回蛑看女人一眼,我会回来的。
男人去银行寄钱。老家的。母亲得重病需要一笔很大医药费。
他又来到一家名叫安乐的酒吧,要了酒,然后很慢的喝,不时看手表,仿佛在等什么人。窗外是来来往往为生活所奴役而四处奔波的人,他突然觉得可笑了,昨天的他也是其中的一员,今天的他却脱离了生活安排好的轨道,走上一条未知出路的捷近。
时间在等待中不留痕迹溜过,林非等的人也来,一个中年的男子,破旧的衣裳,沧桑的脸,无任何光采的眼睛,沉默的。望着对面的林非,猛喝酒。
老哥,你真的要决定了。还有很多人等你回家。
你不是吗?这条路我自己选择的。我已经把家里安顿了,女儿拖欠的学费交了,父亲的医药费也交了,如果没有她给的那笔钱,你想我会是怎么样子的,一个他妈有几百块收入的穷光蛋,几百块?电费,水费,煤气费,再加上乱七八糟的费用,你说那几百块屁用。
男人牢骚一顿,看林非,语气真诚,小林,你还年轻,现在放手还来得及。
林非指着自己 心,一字一顿说,这里已经绝望了,我还会回家的,那里有我爱的妻子。停一下,如果运气好的话。
那什么也别说,来喝酒。
夜色降临这个繁华而堕落的城市。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林非和中年男子走出酒吧。已是深夜。冷风呼啸。像一个发疯的病人。
是一条死气沉沉没有灯光的胡同,林非和中年男子隐在一个暗黑的角落,拐弯处。他们的手中握着一根棍子,两人戴着摩托车盔头甲,隐约看见模糊的面容。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年男子做了一个是不是弄错的手势,林非肯定没有错,做手势示意继续等。
噔噔的皮鞋声突然想起,随后是不停咳嗽声,是一个男子。在这死静的胡同是使得有一种恐怖诡异的气氛。
林非感觉手心有点湿了,他想起在家的女人,摇了一下头,似乎赶走想女人的念头。看出他的不安,中年男子轻的拍了他的肩膀。林非深呼吸,深呼吸,命令自己冷静,冷静。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那个男子的影子斜露在胡同拐弯处。
林非听见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跳声,砰砰砰的,像枪发出的声音。似乎在预示什么。
已经看见咳嗽男子的皮鞋了,是一双深黑发亮的鞋子,似乎刚上油不久,还可闻见气味。
林非感觉自己的手使不上力气了,紧张得麻木了。他惊恐看着那中年男子。似乎想说什么。
看见咳嗽男人的头了,随林非来的中年男子一棍打了下去,正中头部,咳嗽的男人来不及发出任何的呼救声倒了下去。
林非的后背全湿了。
小林,你还是新手啊。中年男子嗡嗡调侃的声音,倒在地上是一很年轻的男子,大冷天只穿着一件白衬衫。有种神经质感觉。
不会是认错人吧。林非说。他的声音仿佛很疲倦,脚步虚虚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头很重。
不会的,跟她说的 很吻合。中年男子话没说完就看见小林倒了下去,想要问发生什么,一种奇异飘飘感使人昏睡过去的感觉涌上脑子,他也倒了下去。
一阵刺耳的笑声在中年男子倒后响起,从另一个黑暗的角落里走出,是一个很时髦的女子,先是冷笑一下,然后在咳嗽男子口袋里翻了一下,是一张银行卡。女子露出得意笑快速离去。
时间是2007年6月28号。深夜。胡同。
只要你们两人答应这件事情,这笔钱就是你们的。
在一个很安静的餐厅里,一个很时髦的女子对着林非和那个中年男子说。桌子上有一信封,鼓鼓的,里面装满了钱。
中年男子:只是打晕而已?
是的,你们只要打晕他就可以了,想想吧,你们需要钱,不是吗?
时髦女子嘲笑的表情。
好,我们答应。林非说,他太需要钱了,他的母亲病了。他要给爱人买戒指。这都需要钱。
中年男子看了一下小林,沉默一下,然后点头,他需要钱。很迫切。
你们都是聪明人,用不着我教你们怎么做吧,记住,只是打晕而已。事情成功之后,我们还在这里见面。你们28号在安乐酒吧碰面,那里很安全。
我能问你一下,那个男子是你什么人?
你不需要知道,照我的话去做就可以,明天我在这里等你们,你们现在可以走了,回去好好做准备吧。
时间是2007年6月23号。晚上。餐厅。
医生,有没有一种酒人喝过之后也就在大概在两个小时后会使人昏睡过去,在醒后产生幻觉,忘记自己曾做的事。
哦,是有,但那上违禁药酒,你要做什么。
当然是有事了。时髦女子递给他一封装有钱的信封,希望你行个方便。
你等等我拿给你。
时间是2007年6月17号。医院。中午。
阿辉,我是不是真幻了臆想症了。一个白衬衫的男子,说完不停咳嗽。
阿辉是一个心理医生,也是那男子的朋友。
是的,不算很严重,我开些药给你,按时吃,放稳心态你会好起来的。你是不是经常做梦?还有说梦话的习惯。
是的,我经常梦见一条胡同,事实上我家不远确实有一条胡同。
哦,看来你的问题出现在那里,改天我和你看看,对了,你和孟丽的感情还好吧,我很久没见她了。
那个咳嗽男子突然诡异笑了一下,说,本来看见我下岗要和我离婚,但不知道最近时间突然对我好起来。
接着说,或许是中了彩票的原因吧。
你买彩票了?
中了5万,不过孟丽好象听成五百万了,只要他不离开我就成,不说她,有时间我们去喝酒。
时间是2007年6月6号。一家私人医院。
本文已被编辑[紫色妖精]于2008-2-26 16:47:36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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