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巷

认识你，是在一个狭小的巷子。

那晚，穿着蓝色风衣的你在利落的打倒了几个拦截你的身着黑色西装的人之后，像阵夜风一样从我身边走过。尔后，消失在巷口。那一刻，我不敢保证你是否也看到了我，但我可以肯定，我的眼中只有你。

一

每晚，我都在那条巷子徘徊。只为，能再在看到那个像夜风一样的你。

时间一点点的吞噬着我的希望，到最后我那仅存的一点希望只变成傻傻地空空地等待。

我叫蓝可，明着我是一名美术老师，暗里我却有另一个隐秘的身份——杀手，以及让黑白两道都闻之变色的名号——夜人。他们害怕，是因为他们清楚他们的命有时连自己也做不了主。当我枪中的子弹穿过猎物的眉心时，我感到一种嗜血的骄傲、一个掌握着他人命运的骄傲。

我所在的杀手组织共有五人：我们的头儿——磊老大、黑狼、红狐、灰鼠，还有我——夜人。只要有人出高昂的价钱，我们都会替他们除去心中的隐患。

磊老大说，做杀手就不能有情，不然就会心软，接着任务就会失败。可是，就在我看到你的刹那，我心中产生的那种莫名的悸动全然不受我控制。我时刻告诉自己，你不会成为我

可是，我忘了，我们都不过是上帝的玩偶。再一次相见，上帝却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磊老大把一个叫裴子风的任务交给我，说他是一个卧底警察，雇主以200万美金要他的性命。

那一晚，我按照雇主所提供的地址从窗户潜进那幢房子，然后又重新拉上窗帘。

房间内漆黑一片，没有人的呼吸时的气味，我确定那个叫裴子风的人还没回来。我扭动手指上戒指的按钮（这枚戒指有照亮的功能）以便熟悉周围的环境。光虽微弱足以让敏锐地我看清周围的一切。我看见了，挂在衣架上的那件蓝色风衣，我安慰自己：“这只是个巧合，巧合而已。”

二

但上帝并没有理会我的祷告，接下来的事彻底地粉碎了我那一点点的奢望。

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飞快的闪进衣橱，隔着门缝向外看去，进来的那个人没有直接开灯却径直走到窗前拉开了帘子，外面璀璨的灯光映进来，我看见了此刻最最不想见到的人——你。杀或是不杀？我脑海里翻滚的只有这两个选择。我躲在衣橱里深深地望着你的侧脸，刚硬俊朗的线条在这夜所散发出的魅力使我心动，也使我犹豫。

每晚你都是这样的站在窗前？在望什么？在我从窗户进来时，我记得除了空空的街道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突然，我看到你向衣橱这边看来，犀利的目光仿佛洞悉了什么。“难道你已经发现了里边有人？”我不禁握紧了手中的枪，我必须先你一刻争取时间，以便取得主动权。

你一步步的向这方靠近，我屏住呼吸，紧张的手心直冒冷汗。就在我打算开门冲出去的那一刻，你却转身向浴室的方向走去，一颗紧张的心这才稍微的放松。

从你的眼神里我分明看到了你的怀疑，可你为什么不揭穿呢？看来今晚的计划不得不暂时取消。面对你，我会不知所措。杀你，我又怎能下得了手？我承认，这次的任务我已经失败了一半。

浴室里传出一阵水声，我晓得这是我退出的最好时机，我悄无声息得来，也本该悄无声息的离开。你我注定是两条不能相交的平行线。可就在我探出头的刹那，一把冰冷的枪已抵在了我的脑门上。接着窗外的光亮，我看到了你的嘴角微挑，露出胜利的微笑。我看了看依旧传出水声的浴室，一股被骗的感觉袭上心头，我冷冷地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发觉衣橱有人的？”

我听到你轻笑了两声，然后回答道：“就在你开始观察我的那刻。”你的声音低沉而又柔和。就在我举枪准备反抗的时候，你手臂轻轻一抬，很轻易的夺走了我手中的枪。

三

我汗颜，我夜人的身手竟不如你。确定我对你构不成威胁，你收起枪，连同我的那把，而后说道：“我没想到会是你，是谁派你来的？还有，你和那几个打手是一伙的？”你的声音里有一抹得惊喜，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原来，当时你也注意到我了，这让我惊喜，心怦怦的跳个不停，我突然想起，作为一个杀手，最重要的就是要保持冷静，用平静来掩饰所有的表情，于是我的这种“反常”即在瞬间被沉冷所取代。“是谁派我来的并不重要，还有，我一向独来独往，至于你又惹上了谁，我想，你比我清楚。”

你笑而不答。良久，你像是找到了一个很有趣的话题，问：“你不遮脸，难道就不怕别人认出你吗？”

“认出我？死了的人不会开口说话吧？”我接过的任务，从来没有失手过，也许……你会是第一个。

“你确定我会成为你手中的死人？”你的眼中闪烁着自信、高深的光芒。我不知道能赢你的机率有多少，“从你夺走我手中的枪开始，不确定。”我具实以告。

你突然打开灯，房间立刻亮如白昼。我迅速转身背对着你，我是夜人，是个在黑夜里嗜血的杀手，此刻却要在光亮中面对自己无法下手也不确定能杀得了的男人，我……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

我听到你在背后毫无节制的大笑，是在笑我幼稚还是笑我不明状况的尴尬？“夜人。”你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很惊讶你为什么就认定了我是夜人而非红狐？要知道，红狐与我有一张极似的面孔。一瞬间，我才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轻敌，是我太低估了你。我必须尽快离开，不然我会彻底的失败。任务我已经失败了，我不能连心也一同输给你。

也许你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在我决定要走的前一秒，你指了指窗前。外面有什么？我满腹疑问，走到窗前往外看，仍是空空的街道……

四

等等！那条巷子？对，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条巷子，每晚你都站在这里的目的难道是……为了看那条巷子？我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我的猜论。那么我在巷口徘徊时，你也都看到了？

你解释说那一次从我身边经过时，闻到一股淡淡的百合香味，一晚不经意的走到窗前又看到了我在那里徘徊，接连几天都是如此，便调查了我的资料。你的声音有一种无底的深沉，有一种喜悦，还有一种无奈。

“不可能！”我说，“我蓝可的身份或许你查得到，但是我夜人这个身份你不可能查到，因为那份档案设有绝密密码，除了我们自己人，谁也不知道。”

你笑了笑，然后很自傲地说：“如果我连这都做不到，怎么配得上‘卧底警察’这个称号？”我无言。最终，我还是连心都败给了你。

我彻底的失败了。

磊老大说得没错，杀手一旦有情，就会手软，紧接着任务就会失败。黑狼见我失败，要接手这件任务。在他看来，杀手决不能有感情，我爱上那个叫裴子风的警察卧底，他当然不允许。他要是插手这件任务，以他的凶残和不择手段，即使裴子风不死，受伤也在所难免。这，我当然也不允许。

因为你，黑狼恨不能把我撕碎，灰鼠说我死脑筋，红狐说我无可救药，就连一向疼我的磊老大也露出失望的神色。不知该困惑还是该欣喜的是：我竟然觉得无悔、无怨。

我是如此不堪的爱着你。

知道你会站在窗前望那条巷子后，我便没有了再踏进那里的勇气。不知，当你没有寻到我的身影时，会不会感到失望？

当你出现在画室门口时，你可知道我有多激动。原来，在你的心里，真的有我。你说你喜欢叫蓝可的我，是一名美术教师的我。于是我尽力为你改变。那个嗜血的夜人像是被埋在了深夜之中，如果不是情非得已，就绝不会出现。

红狐问我爱你有多深，我说不知道。但我可以为你改变、为你牺牲，包括生命，这程度有多深，也许爱就有多深。当我静静的躺在你的怀里，闻你身上的味道、听你的心跳时，我就再一次的认定：你是我的世界，我不会放手。

五

我们都不过是上帝的玩偶，我不得不再一次的确定。

天堂与地狱往往仅有一步之遥。

对于我的改变，最气愤的就是黑狼。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他对准猎物时才有的嗜血的光芒。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到底是什么？正处在爱情世界里的我，并没有深究。

是爱情，让我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也正是爱情，让我放松了对外界的警戒，以至让我失去了你。

当我们下楼一起步向车库的时候，我感觉到背后有一股逼人的寒意，这种感觉迅速的蔓延全身。我转过头，竟看到不远处正执枪对准你的黑狼。

“不好！”我惊叫出声。可是枪声就在这一刻无情的响起。我想推开你替你去挡那颗子弹，却反被你猛地推开，推得……远远的。顿时，你我之间就像隔着两个世纪般遥远。模糊之中，我看到了黑狼已嗜到血的满足的冷笑。

为什么你也是这么迟的发觉？难道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你放松了对外界的警惕？

你倒了下去，我看到鲜红的血慢慢浸红了你身上的蓝色风衣。

那血，曾经令我感到作为一个杀手的骄傲，可此时，却让我觉得那么狰狞、那么可怕、那么无助。生命原是这般的脆弱。你推开我时，那满脸的惊恐和坚定，在我脑中渐渐地扩大，那种恐惧比自己面对死亡还要强烈。那不停留出的鲜血，让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我的腿软了，我浑身颤抖的爬到你的身边，抱着你的头失声痛哭。你不是要陪我去选戒指吗？你怎能不守诺言？

黑狼的枪法的确精准无比：子弹穿过心脏，毫无偏差。虽然我没有亲手杀你，可最终你却真真的因我而死，到头来，杀你的凶手，还是我——夜人。

我真怀疑这是否只是一场梦，一场甜美而又凄悲的梦，而那条巷子，就是梦境的开始。

如果可以，我不愿梦醒，就这么一直一直的做下去。怎奈，你真地走了，连着我的忏悔和思念也一并带去，就像黎明前最后的一阵夜风，飘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个在黑夜里嗜血的夜人也将自己永久的冰封进了无尽的黑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