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哭泣的夕阳墨冰

发表于-2008年03月03日 上午11:57评论-4条

哭泣,夕阳斜在山的那头,只露出半身,迟迟不肯落下。整座山被夕阳染得金黄,我知道,那是夕阳的泪水,夕阳在哭泣。不止夕阳在哭泣,整座山都在哭泣。

独自一个人走在家乡的石板路上,远远地,有个人坐在那,一缕夕阳斜在他的身上。坐在他身边的狗看见我的到来,拼命地狂吠起来。他摸了摸狗的头,狗停止地狂吠,又乖乖地坐在他的身边。随着我的走近,狗又有些不安起来。而他却好像没有见到我似的,眼呆呆地望着前方。岁月的沟痕深深地爬满了他的脸部,也掩盖了他所有的表情,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什么让他想得如此入神,更不知他在望什么,他的眼前除了山还是山。

突然他的眼睛一亮,站起来,真盯着我。狗看见他站起来,也猛地站起来,又开始狂吠。他那只沟壑纵横的手拉了拉圈在狗脖子里的绳,然后蹲下来对狗说:“风儿,我给你介绍下,她就是絮丫头。”突然他拉住我的手,“絮丫头,我是大将军啊。”我使劲地把手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你,大将军?”我的脑海里充满了问号,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人。此时那狗也对我和善起来,在我身边亲切地摇着尾巴。

“絮丫头,长大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喜悦。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吧!”

“你就是絮丫头,我不会认错的。我是一个大将军,保卫着祖国的大好河山……”他从地上捡来一根树枝,一边唱着歌,一边跳起舞来。衰老的他在我面前跳来跳去,不免有些滑稽。我趁着他在跳舞的时候,悄悄地从他身边走开,然后飞奔起来,一口气跑回家。一路上,他唱的那首歌一直在风中飘荡,久久地不肯散去。“我是一个大将军,保卫着祖国的大好河山……”那旋律好熟悉,似乎在那听过。

看见气喘吁吁的我,祖母担心地问我出什么事了。“我是一个大将军,保卫着祖国的大好河山。阿奶,这歌怎么这么熟悉,我在哪听见过?”我把两句歌唱了一遍,充满疑惑地问阿奶。“那是大将军的歌,絮儿,你忘了,你小时候,他就在这里唱给你听,咯,就是在这里。”阿奶在院子里指着那个位置说道,“你啊,从小不笑,但是只要听他唱歌,你就会笑。”阿奶沉浸在我儿时的往事中。

“絮儿,有时我们只要做一点点事情,就会给人带来温暖。”祖母突然对正在烧火的我说道。祖母已经知道发生的一切,我的心事可以瞒过所有的人就是瞒不过祖母。

因车误时了,走到石板路的时候,夕阳已经滚到山的那头。而他和他的狗还是坐在那,看见我的到来,那狗就亲切地跑到我面前摇着尾巴。“风儿,过来,我们回家了。”那狗又飞奔到他身边。

“大,大……”多次话到喉咙却说不出来。“大将军。”终于叫出来了。

“嗯?”他转过头来。

“大将军,上次不好意思。”他听见我的话,高兴地跑到我身边。

“絮丫头,这么说,你记起我了。”

“不好意思,我对小时候的事都没有记忆。”自从十六岁那年,,头受到撞击,就把以前的事情给忘。曾经的一点一滴,全靠父母和阿奶的讲述,一块一块不规则地放在脑海中。

“絮丫头,也许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也是一件好事。”

“怎么会呢?没有童年的回忆对人生来说是一件遗憾。”

“但是并不是每个人的童年都是愉快的。我是一个大将军,保卫着祖国的大好河山……”他渐渐地消失地葱郁的松林中。

好像忘了介绍,他是一个守山人,据说他是一个知识分子,二十五年前来到我们这,就不走了,成了这的守山人。

“我是一个大将军,保卫着祖国的大好河山……”半夜我被这首熟悉的歌吵醒。接着就听见有人敲门的声音,好像还有人大喊我爸的名字。接着听见开门的声音,我正准备起来,母亲来到我房间说没事,叫我继续睡觉。嘴里却埋怨道:“这疯子怎么又来了?”因为晚上看书看累了,我很快又进入梦想。隐隐约约听见祖母和那人的话。第二天一大早,就听见母亲对祖母的埋怨:“妈,你怎么能让他进来了,你知道他是一个疯子啊。”

“素素,他没有恶意的,只不过他昨晚喝多了,他的手电筒又不知道被谁拿去了,他们又不肯借他。你说,天,这么黑,没有手电筒,他怎么回山上?”

“妈,絮儿他爸又不在家,家里只有我们几个人,他发起疯来,我们怎么办?”

“素素……”

“妈,你不要说了,以后他来了,不要开门。妈,你要记住,他是一个疯子。”

疯子,母亲说的疯子是谁,昨晚来的又是谁。“我是一个大将军……”难道是大将军,大将军怎么会是一个疯子呢?

“阿奶,大将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个守山人啊。”

“阿奶,你们怎么从来没有说起过他?”

“他就一个守山人,有什么好说的。”

“你不是说,我小时候,他经常逗我笑我吗?”

“我们的絮儿那么可爱,当然是每个人都想逗你笑了。”

“阿奶,我可是很认真问你的。”

“我也是很认真回答的啊。好了,我要去烧饭了,絮儿,你给我烧火。”

“阿奶……”

“快点,絮儿,等下你妈回来吃饭了。”

“大将军,我小时候是不是很调皮啊?”回家的时候,大将军又在石板路上。

“絮丫头最乖了,怎么会调皮呢?”

“大将军,那我小时候是怎么样的?我总觉得他们说的不是我的童年,它们实在是太零碎了,零碎地我不知道把它们放在何处,总觉得那是别人的记忆,为了填补我对童年记忆的空白,它们才住进我的脑海。”

“絮丫头,你想得太多了。”

“不会的,我的感觉很准的。”

“絮丫头,你现在读高中了吧!”他故意转换话题。既然他不想说,我也不再多问。我越来越觉得他们有事情瞒着我。

“嗯,高二了。在乾中。”

“乾中,是乾安中学吗?”

“是的。”看见他惊喜的样子,我又不免有些疑惑。

“那些松树长高了吗?”

“松树,很高很高,比我们的教学楼还高。青松葱郁,艾水环流,可是我们最大的特色。”

“你知道吗?那些松树是我们种的。快四十年了,离开乾中快四十年了。岁月飞逝啊。”

“你也是乾中毕业的?”

他没有回答,却陷入深深地沉思中。

大将军,那是他的绰号。我一直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也许连他自己也忘了。就像他就好像被世界给遗忘,没有人会记得在十八弯这片森林中还有一个人存在,偶尔他到村庄来,大家却像避瘟疫一样的避着他。而我也好像这个村庄多余的人,没有人还记得常家还有一个女儿,一个还在读书的女儿。我不知道在这个四面环山,青松葱郁,细水长流,鸟语花香的小山村,是不是像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那样,祥和,自然,淳朴,我更不知道在这个小山村中的村民是如何和睦相处的,这个我生活了近二十年的村庄,我对它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也许它曾经也给与了最美丽的童年生活,也许它也像大山一样包容着我的任性,给与我在这片大山中最淳朴,最真诚的感情,也许……但所有的一切我只能去猜测,去想象。我对这个养我近二十年的村庄,没有任何的回忆,对它的记忆只有那袅袅升起的炊烟。自从失忆后,家人就对我保护起来,很少让我到村庄去。而我的家也安在离那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村庄的一里之外。对于我曾经的事情我只能从母亲和祖母那有限的知道,我无法知道我到底发生过什么,母亲的讲述永远无法让我信服。大将军,是我在这个村庄里认识的除亲人之外唯一的人。而他是否就是那个和我在冥冥中有某种联系的人。

大将军会和我说他上学的事情,会和我说他在这片大山中得到的种种的乐趣,包括和风儿的相遇。

“大将军,你一个人在大山一呆就是二十年,不感到寂寞吗?”

“丫头,没有听说过世之成就皆出寂寞吗?”

“啊?谁说的?”

“我,大将军说的。丫头,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要我们自己去面对,当一个人面对时,必然要承受莫大的寂寞,也就是说要在寂寞中学会长大。”

“那你此生最大的成就是什么?”

“我的成就啊,可以说很大,也可以说很小。你看,这片大山还是一片绿的海洋。”

确实,我离开家乡后这些年,我始终没有找到这样一片绿的海洋。而我也知道,这种海洋在一步一步减少以致消失。

“絮丫头,你相信这世间真的有缘分吗?”

“当然有,你和风儿的相遇,还有和这片大山不是都很有缘吗?”

“对,对,对……”

“大将军,风儿的名字有什么意义吗?”

“是风儿让我们相遇,我觉得它是风送给我的礼物。”他停了下继续说,“更何况我是一个疯子吗,陪伴疯子当然就是风儿了。”说完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他内心的苦楚我无法感受,也无法理解。

“你不是一个疯子,你为什么要承认呢?”我对他大喊。

“其实是正常人还是疯子还有什么区别吗?”又是一丝苦笑。

正常人,疯子的区别。我经常想这个问题,后来越来越觉得其实每一个都是疯子。也许此时的我也成了一个疯子。

高三繁忙的学习和祖母的突然去世,我几乎崩溃。我不再回家,我害怕回到家,当我呼唤祖母时却没有人应我,我害怕有人告诉我我最亲的祖母离我而去了。我始终无法接受祖母离开的事实,我给自己制造假象,祖母等着我回家,等着我把大学录取通知书带回家。尽管对祖母的记忆只有从十六岁开始,但是在有记忆的这五年里,祖母给与我的爱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而那没有记忆的十六年,一直是祖母给我在填补。而如今祖母走来,我那空白的十六年谁来填补?

母亲一直没有动过祖母房中的任何东西,把它保持着和祖母生前一模一样。也许这是母亲为我失去祖母最大的安慰。父亲常年在外,母亲就替代了严父的角色。我一直在想,假如没有母亲当年对我的严格,也许我也和村里的女孩踏上同样的路程,初中毕业,打工,嫁人,生子。

在整理祖母的遗物时候,我发现了我失忆前写的日记。那段痛苦的记忆随着额头的伤疤的隐隐疼痛被一层层无情地揭开了。

我站在一大群孩子的中间,泥巴,碎石块,树枝一个劲地往我身上扔。“野种,没人要的野种,女妖,女妖……”我的身心已经疲惫地没有力气反抗,没有力气为自己辩解,或者说我也没有能力辩解,我是一个不知父亲是谁又被亲身母亲所抛弃的弃婴,我是一个连我亲身母亲都不要的野种,我是一个被算命先生语言是一个克父克母的凶煞之人,是一个会让山神发怒的女妖。

“你们干嘛,干嘛呢?”一个人大声喝道。只见那人摇摇摆摆从地上捡起一根扁担,朝这群向我扔泥巴扔石头的孩子挥打起来。大家看见飞舞而过的扁担,倏地散开了。

“大将军,疯子,大将军傻子。我是一个大将军,保卫祖国的大好河山……”他们一边唱一边朝着大将军做鬼脸跑开。过了不多久,几个孩子的母亲领着他们的孩子走过来大声骂道:“是谁,是哪只疯狗要咬我们家的孩子?”一个中年妇女看见呆在那不发声的我,走过来一把抓起我的头发,“是你,是你用石头扔我儿子的。”

“我没有。”不知哪来的力气和勇气,我大声地朝那中年妇女喊道。

“嘢,还嘴硬。”放开抓住我头发的手,把袖子拉了拉,准备打我耳光。突然她扬起的手被人抓住,是大将军。他一只手抓住她的手,一只手从刀稍中拔出柴刀,狠狠地对那人说:“你敢动絮儿的一个小指头,我就砍了你的手。”那妇女吓得急忙把手收过去,拉起她儿子飞快地往村里跑去。

“陈爷爷,你回山上吧,我没事的。”我强忍着心中的委屈和伤心,尽力不让泪水留下来。我知道,只要我一流眼泪,大将军就不能再做大将军了。我紧紧地咬住嘴唇,望着大将军蹒跚地往山中走去。

母亲见我外出许久都没有回家,于是外出找我。

“妈——”扑向母亲的怀中,泪水再也无法忍住。像决堤的洪水不可阻挡地往外涌。

“常絮,擦干眼泪,不能哭。”母亲把我从她怀中推开,严厉地对我说道。

“常絮,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们不能每时每刻都保护你,你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你必须坚强。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母亲对我始终是一副严厉的样子,那时以为母亲因为我不是她的亲身女儿而无法给与母亲的慈爱。而我必须得遵循母亲所说的去做,我怕假如我不能做到母亲所要求的,到时她也会把我抛弃。直到后来才真正地明白,母亲对我的爱远远比弟弟——她亲生的儿子多得多。而母亲对我所做的真可谓是用心良苦。而当我懂得母亲的爱,母亲的用心良苦的时候这中间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当那十六丢失的记忆找回后,我就离开了,离开了养育我二十年的父母,离开这个让我伤心的村庄。

“可怜的孩子。”祖母一边给我洗去身上的脏东西,一边擦着眼泪。

“老天,这孩子已经够可怜了。你们为什么还要这样折磨她?”祖母一边说一边泪水不停往外流。

“不能哭,不能哭。”我努力克制住自己,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母亲说过我不能哭,我必须要坚强。

“絮丫头,快出来。来看看,我给你带书来了。”大将军在院子里叫我。只要他知道我受委屈,他就会给我带书来。也许有只有当自己漫游在书中我才有可能暂时忘记疼痛,忘记悲哀。在我没有上学前,大将军不知道从哪弄来小学一二年级的书,在他的教导下,我学完了一二年纪的全部课程。也许因为大将军给我打下了扎实的学习基础和他满草屋的书让我拥有一定的文学底蕴,在后来的学习中,我的成绩一直很优秀,于是我成了我们村上的第一个女高中生,第一个大学生。

除了书,我一直没有朋友。四岁那年,母亲生了一个女孩,但全家并没有喜悦的气氛,反而个个心事重重。而这时候大将军也频频来我的家,每次来我家,他就拿过我祖父的旱烟,“叭叭”地吸着,却一句话也不说。

大约在小妹妹一个月的时候,母亲把我叫去和她一起睡,我已经很久没有和母亲一起睡了,于是欣喜若狂跑到母亲的房间,我看见母亲的眼睛红肿的。母亲她哭过。

“妈妈,你怎么呢?”我轻声地问道。

“妈妈有些累了,你帮妈妈照顾小妹妹。”母亲说完把头扭向里面。

那一夜,小妹妹晚上没有像以前那样哭闹,只要我逗她玩,她就咯咯地笑。据说我生下不久就对接生婆笑,把接生婆吓了一大跳。于是算命先生就说我是一个克父克母的凶煞之人,是一个会让山神发怒的女妖。笑,是多么美丽,多么可爱的一个动作,为什么笑会被人看做不详之兆,四岁的我不懂,许多年后的我还是不懂。

“妈妈,小妹妹笑起来真可爱。”我听见了母亲轻声地抽泣。而父亲也是背朝我们。

“磅……”一声门被人踢开。父亲忙走出房间。

“常侄儿,那两个都是你女儿。”大将军大声地斥父亲。

“我以为你和村里的那些人不一样,你们不会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原来你和他们一样迂腐。”父亲始终无语。

“常侄儿,女儿和儿子都是一样的。”大将军婉言地劝父亲。

……

第二天当我醒来的时候,小妹妹不见了,永远的不见了。一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父母为了生儿子,把小妹妹抱走了。如今我在想,当初父母在对我和小妹妹之间是如何选择地,我不知道他们做出这个决定是多么地艰难,一个是养育四年的养女,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我更无法体会父母为什么一定要把我们两个女儿必须要抱出去一个,只为那个还不知道在何方的儿子。从那一刻起,我对我的父母不由地一丝埋怨。

多年以后才知道,父母在大将军的劝说下本留住妹妹,但在当时的农村没有儿子的人最没有用的人,是会让人瞧不起的。我的伯伯叔叔姑姑坚决要我父母将我抛弃,而我的父母死活不肯。在所有的人认为我是瘟神的时候,我的父母却一直把我当作宝,当作上天赐给他们的礼物。

我的亲生母亲是被人拐卖到箫源村的,她是带着我来到这个山青水秀的小山村的。在农村人看来,一个女的没有结婚就怀孕是一个不吉之人,而她所生的女儿自然是不详之人,况且我还一出生就朝接生婆笑。我的生母被卖到这个山村后,几次想逃跑。但是因为挺着一个大肚子每次都被抓回来。生母是被卖给一个近五十岁的光棍,当她看见生母生下一个女儿而且还是一生下来就会笑,非常肯定地认为我是一个不详人,于是在我出生后的第三天把我扔在隔壁村的一条田埂路上。

“哇哇……”的哭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夏虫开始沉默,在我的哭声中渐渐归于宁静。萤火虫也收起来光芒,蜘蛛也停止了织网的工作。只有露水悄悄地爬上了包裹我的毛毯。

我的哭声也吵醒了醉酒倒在田间守护西瓜的茅草屋中的大将军。对于我这个突如其来的婴儿,大将军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紧紧地抱着我,他忘记了对我亲生父母的埋怨,他只想给一个在夏夜被父母抛弃在田野中的婴儿一丝温暖。

在启明星刚刚升起的时候,大将军敲开我家——我养父母家的们。将在哭泣中慢慢睡着的我交给我的祖母。而这个家庭到处还弥漫着悲痛的气氛,祖母六个月的孙子,父母亲六个月的儿子不久前离他们而去。但是这个善良的家庭还是收留我这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婴儿,并且给与我和亲生儿女一样的爱,或者更多的爱。父母一直认为我是上天赐予他们的天使,在夺取他们的儿子也给他们送来了一个女儿,他们用最大,最无私的爱保护着我守护着我。

而我的生母被我已经夭折的消息折磨地死去活来,但不久又开始了她的逃亡生涯。但是对于这一个山环山的陌生地方,每次跑得不远就被抓回来。抓回来后自然少不了一阵毒打。生母正被毒打的时候,大将军突然醉醺醺地撞开大门。“哇……”地一声,满嘴地污垢往那个打得最凶的人身上吐。“你干什么?”那人大声地叱道。

“我是一个大将军,保卫着祖国的大好河山……”大将军突然一手拿着扁担,一手拿着镰刀在那个站满人的屋子里跳起舞来。因为他手里拿着镰刀,而且他又是被人公认的疯子,所以谁也不敢靠近他。突然,跳累的大将军把扁担往人群众中一扔,然后倒在躲在角落里我生母的身旁,本安静的一屋子人顿时混乱起来,大将军趁混乱把一张纸条塞到我生母的手中。后天我的生母在和我说这一件事的时候,我没有问她纸条里写着生母,因为那一切都不重要了。我一直认为大将军没有疯,也许事实也是这样。但是谁也不能给我这个答案,包括我那极其善良祖母,在所有的人都对大将军躲得远远时候,祖母还是极大地宽容接受他。不久后,我的生母就消失了,这一次是真正地消失。没有人知道我生母是怎么逃走的,所有的人都不可想象我生母是如何逃出这个山环山,而且村和村之间都是十分“团结”的地方。直到很多年后,我生母回到这个让她有着一生中最痛苦也是最无法忘记的记忆的地方,大家才知道我生母是在大将军的协助下逃走的。此时的村民却没有对大将军痛骂,也没有埋怨。大家都很明白,大将军放走我的生母,却给箫源村一条公路。在我生父母派人接大将军去城里的时候,大将军没有离开这片被他认为是他的根的地方,只是说了一声:“箫源村太穷了,少了一条路啊。”大将军的一句话给箫源村带来富裕,但是也将自己推向一条他自己没有预料的一条路。富裕和生态平衡,大将军从没有认为他们有所冲突。

在我生母逃出不久,村民就知道我是那个不详之人,多次到我家要将我扔掉。还找来算命先生仙姑给我算命,听了算命先生说我是克父克母的凶煞之人,是一个会让山神发怒的女妖,大家一致认为要将我扔到山中,让山神来收拾我。因为我母亲的泼辣是全村人所惧怕的,所以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到我家来抱我。只好等到我父母到镇上买化肥时候,因为来回至少要一天,所以在那天一大群村民闯进我家一把从我祖母怀里夺过我。正当大家抱着我往外走的时候,碰见从山里到村上卖酒喝的大将军。大将军看见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们给我站住。”大将军的突然大喊确实让大家停了下来,在大家的眼里,大将军就是一个醉醺醺地疯子,除了唱“我是一个大将军,保卫着祖国的大好河山”不会再说其他的。

大家停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站住。”大将军拔出镰刀,跑到他们的前面。

“她是一个父克母的凶煞之人,是一个会让山神发怒的女妖。”有人对大将军解释道。

“荒谬。”

“你跟这个疯子说什么啊。”

“你们谁敢动常絮一个汗毛,我叫你们全家不得安宁。”大将军威胁他们道。这时人群里开始骚动起来,谁都知道,大将军是一个疯子,疯子发起疯来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把孩子留下,要不你们的孩子也别想活着。”人群里开始吵闹起来,孩子可是他们的命根子,父母情就是这样,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你们都是有孩子的父母,你们疼爱自己的孩子。但我们家絮儿也是父母生父母养的孩子,她也需要和你们的孩子一样健健康康地生活着。”祖母颠着她的莲花脚跑过来向大家恳切地说道。祖母的真情挈语感动了很多父母。

“可是……”

“可什么事,再不把孩子放下。你们回家最好把你们的孩子藏好,还有最好在家守着,要不你们就别想在见到你们的孩子。”虽然大家都开始惧怕大将军的威胁,但还是不肯把我放下。双方就这样僵持着。

远远地看见几个人跑过来,原来是爸妈和几个民警。原来他们并没有去买化肥,而是带着由大将军写着一封信到派出所找民警。在民警的协调下,村名终于把我还给了我父母。我父母也在村名面前,在民警地见证下签下了领养证明。在那一刻,我的生命开始有了保障。尽管我还是被大家所排挤,被大家所欺负。但是至少我不会再离开最爱我的父母和祖母。

从那次事情后,大家更加坚定大将军是一个疯子,最好不要沾惹他。开始像躲瘟神一样地躲着他。

而我也在父母的保护下一点点地长大。在我十六岁中考结束后,突然几个人到我家来提亲,或者说得更准确的是抢亲。他们认为当年我生母被他们家用6600所买后,就是他们家的人,但我的生母已经逃走,这笔帐必须由我来偿还,而且我又是在他们家出生的,我的婚姻必须由他们来做主。在拉扯的过程中,不知道是谁推了我一把,我重重地撞向门槛。门槛上的大石是祖父和几个伯伯从山里运回来的,坚硬无比。我顿时昏厥过去,被急急忙忙送往医院,在医院昏迷了几天还是没有醒过来,无奈只好把我接回了家。村民看见我伤势的严重,也不敢再回来闹事。

大将军看见我每天躺在床上,像睡着一样,就是不会醒过来。焦急如焚。每天从山上带来草药叫我父母熬给我吃。吃了半个月的药,我竟奇迹般地醒了过来。不过却忘了所有的事情。于是大家商量不和我说以前的任何事情,包括大将军曾在我生命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在我醒过来不久,我的高中录取通知书也来到我家,父母把我送到学校后就很少让我回家。即使回家,几乎不让到村上去。他们给我空白的记忆编织一个个美好的梦,一个个和所有平常孩子一样美丽,无忧的童年故事。也许我失忆是因为上天看见我活得太累了,所以收去了我痛苦的记忆。

自从我失忆后,大将军就不再和我有接触。他也如大家所说的那样越来越疯了,常常半夜敲人家的门,要酒喝。让大家疑惑地是,越来越疯的大将军还是好好地守护这一片山林。在大将军守山的二十几年,这片山林从没有发生过一场火灾,也从未被外地人偷过书树。大将军的神智也越来越不清,多次拿着酒到我家找我死去多年的祖父喝酒。任凭我祖母如何地解释,他一直坚信,我祖父还活着,只是我祖母不让他和他一起喝酒。除了找我祖父,大将军还找村上很多已经作古的老人,要他们陪他喝酒。但是他从没有趁着酒兴来找我——一个他捡回来并看着长大的孩子。

那条村民梦寐以求的公路终于绕着大山伸延到这个古老的小山村。大家都尽情地享受着外面世界所带来的繁华和热闹。每天轰隆隆扬起一阵阵灰尘的货车,拖拉机被村民看着文明的象征,只要那家的孩子哭闹了,家人把孩子抱到公路上看车,孩子也就不哭闹了。稍大的孩子每天就跟着开进开出的货车奔跑。村民都在感谢那个捐赠钱的好心人,假如没有他,这条公路不知道要何时才能通入。

大将军也一直沉浸在喜悦中,但他不知道外面世界给这里的村民带来文明,也带来了贪婪。沉浸在喜悦中的他没有想到接下来他所面临的是什么。

通车不久,很多人就看中了这片绿色的海洋,在这片海洋里,有着许许多多的野生动物,有着满山挺拔的参天大树和珍贵的药材,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于是不再有人扛着枪到山中打野兽,把电网往山中一铺,只要晚上把电一开,就有数不尽的野兽躺着。于是第二天遍山遍野的人群在山中捡在垂死挣扎的动物,接下来就成了一道道美味的佳肴。

看着被数不尽被电死的各种动物,大将军心如刀绞。他不停地劝导村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不生态就会失去平衡。可看到山里动物能给他们带来源源不断的钱,有谁能听得进去他的话,更何况大家一直把他当作疯子来看待。他不再一直呆在山中,他开始跑镇政府,跑林业局,跑市政府,但是政府所看到是村民的收入增加了,也就是说他们所领导地区村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这是他们的政绩,又有谁不想自己的政绩提呢。大将军的奔跑换来的是:“疯子,越来越疯了。”

不用多久,山里的动物看不见了,只有成群成群飞过的麻雀。接着大家又瞄准里山里那一棵棵挺拔的大树,于是又有大批大批的人往山里砍树。风儿,看见有人来砍树,拼命地狂吠,扑过去咬人。看着凶神恶煞的风儿,大家害怕了,不敢继续砍树。但是村民没有罢休,第二天继续上山,带了几条家狗。在和四五条狗搏斗中,风儿受伤了。看着受伤的风儿,“哈哈……”村名的笑声传遍了整片山野。大将军听见笑声,急忙奔向山里。

“求你们了,别砍。这是你们的家啊!”看着老泪纵横的大将军,村民们有些犹豫。

“可以开工了。”一人喊道。于是大家便拿出工具开始伐木。

“求你们,别伐。”“咚”地一声,大将军跪在大家的面前。“求你们了,别伐。这片山是你们的根啊,你们伐树可以说是挖你们的根。是这片森林让箫源村成了一个世外桃源,是他让我们呼吸着如此清新的空气,是这片森林让箫源村冬暖夏凉,这片森林有你们每个人美好的回忆,你们还记得你们所栽的树吗?它们和你们一样在成长,和你们一样每天在感受世间的变化,难道你们忍心砍掉它们吗?”箫源村的每个村民从小就是在这片森林里跑大,和这片森林有着一份难分难割的感情。听大将军感人肺腑的话,大家不免地被他感动。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将军,有人扶起这个老态龙钟的老人:“大将军,我们也舍不得啊。可是我们穷啊,我们只能住山吃山。”

“还愣在那干嘛?快点干活。”那收购木材的商人叫上他的手下,开始伐树。大将军夺下他的据,恳切地说道:“求你了,不要砍树。”

“老古董,走开。”那人夺回据,把大将军一推。大将军向后退了几步,可还是没有站稳,往山下栽去……

我始终没有见到大将军最后一面,大将军的死并没有唤醒大家。大家对树的砍伐都到了疯狂的程度。没有过多久,那个被大将军誉为绿色海洋的大山成了一个个光秃秃的山坡。大将军的走后,风儿一直守在那间破旧但堆满书的草屋里,只要有谁踏进草屋半步,风儿就疯狂撕咬起来。

当我踏进那间草屋时,风儿凶狠的眼神顿时暗淡下来,我只看见泪水从风儿的眼角涌出来。“风儿……”风儿听见我的呼唤,看了看空荡荡的床,没有像往常那样跑到我的身边撒娇。我走到风儿的面前,蹲下来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风儿亲切地添了添我的手,那时风儿在安慰我。干枯了多年的眼睛突然滋润起来,泪珠在眼眶里打滚。我以为我忘记了哭泣,我的心已经死,不会再流泪了。而此刻我我流泪了,是风儿让我流泪了。我知道我带不走风儿,风儿会在这一直陪伴着大将军。我又开始整理遗物,这是我一年里第二次整理遗物,还是一个跟我毫无血缘关系却给了我无限爱的好人。

陈展翔,我终于知道大将军的真名。二十五年前,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二十五年的时间,他让箫源村有一个绿色的海洋。而如今,陈爷爷二十五年的心血随着砍伐声一点点地逝去。

整整一个暑假,我呆在家中没有走出家门半步。山村已不再安静,每天轰隆隆的车声掩盖了曾经的鸟鸣声,也许已经没有鸟鸣声了,鸟儿已经没有家园。在这个让我既爱又恨的山村呆了最后一个暑假,我离开了它。没有留恋。

在我走后的第四年,母亲来信说,我的生母来箫源村找我。她现在是一所知名大学的教授,而我的亲父是一所大公司的老总,当年村里修路的钱就是我亲生父母所捐。村上的人都希望我回家看看,现在搞新农村建设,村上搞得很漂亮。还有我的亲生父母希望能见我一面。然而这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一直没有回家,回到那个养育我二十年的箫源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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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燎原百击点评:

一个似疯实“醒”的看山人
一个胸怀宽厚仁爱的大将军
所作所为让人敬佩,结局却让人悲叹
小说文笔朴实,人物刻画生动
读来令人深思,推出共赏

文章评论共[4]个
首号狼柔情-评论

 
at:2008年03月03日 中午2:01

奔月-评论

小说很成功地刻画了“大将军”这个人物,
小说来源于生活,所以读后能让人感到震撼。欣赏!at:2008年03月03日 下午3:14

仅有余温-评论

欣赏并学习了。
问候朋友:)
  【墨冰 回复】:谢谢。 [2008-3-4 15:44:45]at:2008年03月03日 下午4:49

玫瑰之伤-评论

文笔很好啊!at:2011年02月12日 中午2: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