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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二胡唯五独尊

发表于-2008年03月08日 上午10:51评论-0条

哭泣的二胡

今年是二哥离家出走后的第四个年头了。

除夕那天,大家显得异常安静。爷爷拉起了二胡。每年这个时候,二哥总是要打电话来问候一下全家的。可是,今年却没有了音讯。尽管如此,大家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了。谁也不知道,二哥在哪里,在做些什么。或许,只觉得他还活着。

我的爷爷有九个孩子,其中四个儿子,五个女儿。大伯曾经是家中最有前途的人。可是那时候,由于家里人口太多了,还要养活弟弟妹妹们。所以,大伯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回到了家中做了个教书匠。搞合作公社的那些年,大伯做了书记员。实行改革开放后,大伯就做了农民。

大伯有两个儿子,一个龙年出生的,叫阿龙。一个虎年出生的,叫阿虎。阿龙是我的大哥,阿虎便是我的二哥。大哥学习刻苦用功,后来上了师范学校,现在已经进了城里工作了。二哥尽管学习也很刻苦,可是成绩总是平平。上完小学,二哥就不愿意再上了。他非常好面子,他明白自己那样的成绩是被别人看不起的。大伯劝了二哥很久,最终二哥还是没有上初中。那一年,二哥辍学在家,帮助家里忙农活。看到同龄的孩子们都在上学,二哥心里总不是滋味。

在家里务农的那三年,二哥的身体渐渐强壮了。90年代初期,农村外出务工人员大大增加了。那时候我们村有力气的汉子,都会选择外出务工赚钱养家糊口的。有一次,二哥听邻村人说,去青岛打工赚钱多。于是,二哥提出去青岛打工。可是,我可怜的二哥,这些年没有出过村庄,他甚至不知道大山的那一头是怎样的世界。他多么想出去闯一闯,因为这几年他实在憋慌了。

可是,大伯没有同意他。二哥那年才17岁,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出去闯荡,做父母的究竟是不会放心的。固执的二哥,很是生气。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几天,没有吃饭。后来,还是奶奶说服了大伯,终于同意二哥去打工了。

那年是1995年,二哥跟着邻村的青年去青岛打工了。

来到青岛,这座美丽的海滨城市。二哥第一次见到了汽车,第一次见到了高楼大厦,第一次看到大海……他知道还会有许多个人生的第一次等待着他。

同他一起来的青年们,多去了建筑工地上。二哥由于年龄小,去了一个工厂做保安,而且后来没有换过工作。

他省吃俭用,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而且每两个月还会写信。我曾见过二哥写的信,那时候,二哥写信来的时候,大伯不在家,大娘就会叫给她读信。二哥写的信,会有一些错别字而且还夹杂着拼音字母。然而,我还是会读懂他的意思梗概的。

有一次,听大娘说,二哥现在有出息了。我问大娘,二哥发财了?大娘摇了摇头。可是大娘说,二哥寄回来一件军衣,是警察穿的那种,我怀着好奇心去看了看。原来,二哥寄回来的是件保安服,给大伯穿的。我想,二哥还是孝顺的。

二哥不是经常回家的。有时候,春节会回来的。记得有一年春节,二哥回来。给奶奶买了个暖水袋,奶奶很是高兴,夸二哥孝顺,是个好孩子,我现在还依稀记得那时的情景。

这些年来,二哥一直独行,和异性交往很少。他很是怕生。这也许在我们家族这一代很明显。我们家族的孩子包括我都很怕生,见了陌生人几乎是躲开的,直到现在我还耿耿于怀。

大哥相亲的那一年,大伯家来了许多客人。我们农村里的房屋一般分为里间和外间的。里间是卧室,外间则是客厅。客人们就坐在外间里拉家常,吃午饭。可二哥躲在里间里整整一天,没有出来。我现在还很纳闷:那是大哥相亲,又不是你相亲,你怎么躲起来了?二哥的这种内向甚至有些反常了。

渐渐的,二哥在青岛打工5年了。

在我们农村,二哥该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那时候,村里已经有一些青年谈恋爱了,我们农村叫“搞对象”。可是,二哥在外面打工,从来没有对家里提起过,大娘大伯很是期望的。期望越多,失望往往也越多的。和二哥一起打工的一个青年曾提起过,他说,二哥工作是很努力,常常替别人加班,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二哥所在的那个工厂是一个棉纺厂,有许多的女青年在这里工作。曾经有几个女青年对二哥目送秋波的,甚至有一个女孩曾要求与二哥见过面。可是,二哥都逃避了。

二哥很有魅力,用今天的话说他长得很帅,这是不容怀疑的,我们村里人都很看好他。看着和二哥同龄的人都谈上了对象,家里人很急躁。要知道,这种事在村里是要丢面子的。于是,全家人设了一个计谋,骗二哥回家,给他说媒。

二哥中了全套回来了。看到这一切时,仍旧想逃避。可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同意了。那个年岁,忠厚老实的孩子是很讨女孩子喜欢的,大家都认为能够给二哥说个“好对象”。

果然,女方同意这门亲事。可是,二哥却没有同意。嫌那女孩的脸蛋不够漂亮,而且还有些雀斑。当然,这是在背地里说的。家里人知道,二哥还是愿意搞对象的,只不过条件还蛮高的。虽然这门亲事没有谈成,可是终究还是不丢人的。

以后,二哥走在路上,已经很少有人指指点点了。甚至,还有一些媒婆扬言要给二哥找对象。二哥应该在这段时间还是蛮风光的。

至少,他不再逃避了,这只不过是人生的现实而已。

终于,又有人给二哥说了一门亲事。这一门亲事,双方都同意了。女孩,贤惠漂亮(我是见过的,倒是漂亮,不过“贤惠”没看出来,“贤惠”不过是媒婆说的罢了),二哥,忠厚帅气,不失为“天赐良缘”。这件事,在村里已经有人津津乐道了。

几天之后,二哥便同那女孩(我未来的二嫂)一同去青岛打工了,这叫加深彼此了解。农村里一般是这样的,定下一门亲事后,双方是要在一起相处一段时间的。可过了几天,二哥又把那女孩送回来了,说是适应不了那边的环境。于是,二哥自己一人去青岛打工,而我那“二嫂”就又去原来的鞋厂工作了。

转眼间,半年过去了。

在这一年的春节,二哥定下了这门亲事,并给女方送去了几千元的彩礼。全家人的心总算安定下来了。二哥西装革履,真可谓“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村里的许多青年人已经开始羡慕二哥了。

而二哥结婚用的新房也已经动工了。新年过后,二哥带着二嫂(应该理所当然这样叫了)去了青岛。

虽然,已经定下了亲事。但他们还是分开住的。有一次,“二嫂”对二哥说,有一个人对他很好,而且现在一直联系。二哥忙问,是谁?“二嫂”噗嗤一笑,说当然是你了。可是就是在那一刻,二哥感觉到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将要结婚的前2个月里,二哥同“二嫂”回到家里,准备置办一些结婚用品。家里的新房也早已经完工装修了。

他们也已经拍了结婚照,我是见过的。反正,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然而,当一场暴风雨无声无息的来临时,我们都没有觉察的到。

就是那一次逢集(农村的集市)改变了故事的结局。二哥竟然在集市上遇见“二嫂”跟一个年轻人在一起,而且他们还很亲昵的样子。二哥问“二嫂”他是谁?“二嫂”回答说那是他远房的一个表哥。二哥越想越不对劲。

当他想起要在问时,“二嫂”已经同那男子坐公交车走了。二哥骑上自行车疯狂的追去,然而终究没有追的上。

二哥回到家之后,立马反对这门婚事。家里的人都很莫名其妙。

那时二哥已经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了,后来家人才隐约知道,原来女方虽然定下了亲事,仍旧跟以前的一个相好有来往。

家里人立即开始跟女方的家庭协商。终于,了解到我那“二嫂”曾经在鞋厂工作时,跟一个外县的男子有过来往,可是,后来就没有了来往。二哥拒不相信,要“二艘”出来当面对质。而那女方家庭却早不知将“二嫂”藏到哪里去了?只是说,根本没有这回事的。

开始,家里人也劝二哥,人家没有这回事,不要随便毁约。可是,二哥就是不听,天天去他老丈人那里,找“二嫂”说清楚。可偏偏,每次“二嫂”又不在家。

终于一次,二哥等到了她。一次次的质问,“二嫂”最终回答说,仍旧与前男友有来往。二哥当时已经“疯”了,回家之后立马要求解除这门婚约。

家人又开始与女方家庭协商。女方家庭给出的答复是,“二嫂”是与那男子有来往,可是是为了断绝关系,好跟二哥结婚。家里人是很无奈的,究竟女方没有反悔婚约,男方是无法单方面毁掉婚约的。

二哥的婚期就要来临了,而二哥却越来越愤怒了。

就在婚期将至的时候,女方家庭却说,“二嫂”身体突然不舒服,要推迟婚期。家里人一看这不对劲了。后来,我了解到我那“二嫂”与他的男友私奔了。

二哥却显得异样镇定,过了许久对大家说,上法庭吧。我初中文化的二哥,开始知道用法律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了。

于是,经过两村村长的协商——私了,就是解除双方婚约,女方退回男方的“彩礼”。可是,那女方家庭只退回来了一半,当家人数次去要的时候,女方家庭只说,这是对他们女儿的赔偿,毕竟亲事都定了,又反悔,这对他们的女儿也造成一定的伤害了。

愤怒的二哥,跑到女方家庭要钱。而那女方家庭却说,要钱没有,要命来拿。二哥,太不理智了。明明意识到可以通过法律来维护自己的权益,却又要干一些违法的事情。幸亏,大哥来的及时,将他拉回去了。不然,真会酿下一场命案。

二哥回到家里之后,变得沉默寡言了。常常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不出来,饭很少吃。村里议论纷纷的人多了起来,而我们的控诉也已经上交给了镇法院,法院已经决定受理本案。

农忙的时候又到了,大伯和大娘每天看着二哥这样浑浑噩噩,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知道,二哥觉得给自己丢脸,给全家人丢脸。于是,开导他散散心。这门亲事吹了,再找就是,凭咱们这个条件,啥样的找不上?可就在提找对象的时候,二哥又愤怒了,这次不比往常,他乱摔东西,破口大骂大伯。这也是他第一次骂家人。

大伯和大娘便也不理他了,去忙农事了。可就在大伯大娘会来的那天下午,二哥走了。全家人知道后,找遍了他可能去的地方,究竟没有找到。后来,只发现他留下的唯一一张留言条(姑且这样叫吧),上面写道:不用找我,如果找我,你们也不会找到,出去不混出个名堂来,我不会回来的。

经过一夜的家庭协商,全家人认同还是要去找一找二哥的,怕他会想不开,做出些傻事来。大哥去青岛找过二哥,也粘贴过一些寻人启事。邻村的一个在青岛打工的姑娘说,见过一个像二哥的人。

二哥走后,大娘很伤心,连寻死的心都有了。每年的除夕,二哥总会打来一个电话的,虽然言语里多的是愤恨,对婚姻的愤恨,对父母的愤恨,可我能听得出他还是爱这个家的。

那场婚姻官司如想象中的那样——胜了,女方原数赔还了彩礼。这场风波是平静下来了,可是家人的心里总是滋味万千。

尽管在这除夕,全家人团聚的日子里,可是却唯独少了二哥。我从爷爷的二胡里听得出些许的悲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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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无事梧桐点评:

写得很真实,和我家乡的民俗很相似,读起来有震撼力!不足之处是细节刻画淡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