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接《梭哈》1——6)(7)吃过饭,他们回到房间,此时的心情全不象刚踏上这片土地时那么开心,他们不知道该怎样在这个城市施展拳脚,来的时候所想的那些诱人的打算这个时候不知他妈的怎么去实现了。长子走过去打开电视机看了一会,全是些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说着被他们称为“鸟语”的广东话节目,觉得很无聊,他就把电视关了,两个人仰躺在床上,象个“大”字一样展开手臂,眼睛死盯着天花板,好象上面写着什么计谋指导他们去做什么事情似的。这时,小表哥问长子该怎么办,“死铁”小表哥喊长子“死铁”,“死铁”是他们城市叫最贴心朋友的称呼,“死铁,你看我们现在怎么办罗?”小表哥征求长子意见的问他。“你问我该怎么办?你现在就是喊我活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咧。”长子也是没有一点主意地说。
他们发呆一样地在湖北宾馆的房间里躺了半个多小时,仿佛被房间里那种郁闷压抑的气氛憋得有些受不了,于是他们就离开湖北宾馆,迈上了深圳城的街头,望着这人生地不熟的街道上的茫茫人流,他们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站在街上想了很久,两人决定先暂时去找个什么散工做一做,在这座城市呆下来后再去求发展,但他们一时也不知道这散工要到哪里去找,于是就拦了一辆的士,要司机带他们到劳务市场去看看,想在那里找点什么事情做做。司机将他们带到以前位于振华路的那个人才交流中心,他们走进位于这座大楼二楼的人才交流中心时,这里的大门对他们紧紧的关闭了。这时已经是农历辛未年即将要过去的最后几天,大多数单位已经放假了,这人才交流中心自然也就关了门。
两个人很沮丧地走出来,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当初来时,他们满以为有许多美好的事情就等在这里,只等他们来后去做就是了,就象深圳城的街道上满地丢着钞票,就等着他们来捡了,现在终于知道事情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么完美,他们有点怀疑起这里是不是他们所要大施拳脚能发达的地方。这时,他们相互问起了来这里是否值得的问题,“我们这样冒冒失失地离家出走到这个地方来,我不晓得是对了还是错了。”小表哥有些忧伤地仰望着深圳城的天空说。
他们在深圳城的街头盲无目的地彷徨着,一边找些话题来调侃对方,都把临离开家时说的那些豪言壮语拿出来笑着攻击对方,就在这时他们碰见了刘涛,也许正是因为碰见了刘涛,才有了后来小表哥在向西村四坊七十六号发生的那些事,这是后话。
刘涛是他们的老乡,当时他是在路上行走时从小表哥和长子互相调侃的家乡话里听出了同是一个故乡的人。刘涛当时就走在他们的旁边,正当他们嘻嘻哈哈地用家乡话胡扯着时,刘涛听出了他们的口音,于是刘涛也用家乡话问他们:“你们是h市的吧?”“咦,是的耶,”小表哥很热情地回答刘涛说,“你也是h市的喔。”在这个陌生城市的街道上遇见了一位本乡本土的人,那种心情在谁的心里都会感到亲切,就像中国人在外国城市的街道上碰见一个讲汉语的中国人的心情一样的亲切了。小表哥走到刘涛身边,赶紧给刘涛散了一支“555”[牌烟,他们相互询问了姓名,刘涛就告诉他叫“刘涛”,他向小表哥和长子介绍说他来深圳已经三年多了,从他自己的吹嘘中好象在这里混得很不错。于是小表哥就很虚心地向刘涛讨教一些怎样才能在深圳发展的经验,刘涛就向他们发“海”,吹嘘自己在这里发展的一些经历,然而,这些经历对小表哥他们来讲是起不到一点的作用,到了临分手时,刘涛说他要去赶火车回家过年,留下了一个在深圳蛇口区的联系地址和电话号码给他们后就匆匆地走了。
刘涛走后,小表哥和长子来到公用电话亭,按照长子父母抄给他们的电话号码打了一个出去,试试看有什么效果没有。电话是打通了,可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却是“这个人已经不在这里了。”他们又按另外的电话号码打了几个出去,电话听筒里传出的不是“此电话已停止使用”就是“嗡、嗡、嗡”的盲音,他们数了电话费,就坐车赶往留有详细地址的几个地方,这些地方不是“这个人已经调离这个单位了”就是单位已经搬迁,这块地方变成了其他单位的建筑工地,结果是这些人一个都没有找到,这个时候,长子似乎对在深圳这个地方发展感到有些失望,小表哥却想已经走到这个地方来了,还是要一步一步地继续走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呆下去,他对长子说这还只是刚来的第一天,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不要遇到这么点事就泄气。长子也没有其它办法,只好任凭小表哥去安排。
他们走到华强北路,长子这时想起了他一位朋友的嫂子曾经在这里打拼的经验,就跟小表哥说他们先应该去租间房子住下来,这样可以节省住旅馆的开支,然后再去寻找工作,长子说:“我们找他娘的一个月,我就不相信我们会找事不到。”于是他们就去找房子,可是他们刚到这地方来,什么都不熟悉,房子不是喊找就能找得到的,他们就去找那种在很多电线杆、路牌,立交桥墩和楼房的墙壁上贴着的那些有房出租的小纸条广告,两人随便拣了几处条子记下电话号码,回到湖北宾馆,按照记下的号码给每家一处一处打电话,打了好几家都没人接,最后一家有人接了,是一位女人接的,女人说的是那种广式普通话,用一种不怎么好听的声音跟小表哥说她那里是有房子出租,要小表哥赶到她那里面谈。小表哥说他是第一次来深圳,地形不熟,就告诉了她湖北宾馆的地址,要那女人叫人到这里来面谈。
过了十多分钟,来了一位自称姓朱的小青年,他说他是刚才接电话的那位女人叫来带他们去看房子的,说他是这个房东的经纪人。小表哥和长子分别问了他一些事情,觉得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就跟着这姓朱的小青年一起出去了。
走出湖北宾馆,这姓朱的家伙领着他们在深圳的大街小巷东转西转,转了好几条狭长的巷子还没到达出租的房屋,小表哥问他时他就总说“快到了,”“快到了,”并一再问起小表哥是不是真的第一次到深圳来的,这让小表哥和长子起了疑心,身上还带着几千块钱,尽管是两个大男人,但是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什么也不熟悉,要是遇上几个谋财害命的家伙,把条命丢了卵都不抵。于是就在那姓朱的家伙走进一幢破旧的楼房时,小表哥和长子赶快退了出来,拦了一辆的士坐着回了湖北宾馆。
他们有些痴呆地坐在房间里,心里面感到沮丧极了,关于南方这座所谓的特区城市,他们在过去已经听人说过很多,那时人们所说的是这个地方如何如何的美好,如何如何的能使人发达,把这里描绘得仿佛象是天堂,就像有些中国人把美国描绘成天堂一样,然而这里的实际情况却并不是那么的令人神往。这个时候,小表哥跟长子之间关于是否还留在这座城市产生了分歧,“这个鬼地方肯定不好发展下去,我不想再在这里呆了,回去算哒。”长子有些灰心地说。小表哥看着长子,他不好说什么,心里却感到十分的忧伤,才刚来一天,一切都还没有开始,就这么地打道回去,这让他感到太不值得了,这也会让别人看笑话的,他对留下来的看法还充满着善意和勇气。
到了晚上,他们到楼下的餐厅吃饭,本来是不想再到这家餐厅吃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这些个女人也是给几个钱闹的,心里面觉得还是不要与她们一般见识。由于下午的那场遭遇,服务员对他们表面上也变得客气了许多,尽管这样,还是没有减轻他们心中的烦闷,由于这些烦闷,让两人也就多喝了很多酒,似乎还说了好些胡话,长子还说了一句胡话很好笑,“文文,”长子对小表哥说,“你要我留下来可以,但我每晚要日一个妹子。”长子说这句话时粗着脖子红着脸的样子,显得很滑稽。
两人吃过饭回到楼上,长子带着满身的酒气去叫服务员开门,服务员动作稍微慢了一些,长子就借着酒劲粗野地踢打着房门,这自然就让服务员感到很生气,于是他们因此又吵了起来,幸亏被隔壁房间里出来的旅客劝阻才没有闹成大的来。进了房间,长子脸也不洗衣服也不脱就倒在床上打起了鼾声,小表哥睡不着,他走进卫生间用冷水冲了一下有些昏眩的头,取下毛巾将头发擦干了,又用梳子梳齐了头发,然后走出房间来到楼下的解放路,小表哥走在灯火璀璨的深圳街头,大脑仍是一片昏沉,他一时也无法预料他的未来将会是怎样。漫无目的地在解放路走了一圈,觉得也没什么好去的地方,于是小表哥就只好回到湖北宾馆,这时长子已睡得跟死猪一样,小表哥有些苦涩地看了他一眼,也脱下衣服睡了。
(8)第二天上午,他们睡到很晚才起床,洗漱完后,就靠在各自的床上看电视,看了一会,长子突然提出要到惠州去。他说深圳是难以适合他们发展,惠州有他的姐姐和姐夫在那里,估计容易发展一些。小表哥知道长子在打退堂鼓了,他心里明白如果勉强留住长子在这里,以后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的结果,算哒,
既然他想到惠州去,就让他去惠州好了,不过小表哥心里还有个想法,觉得在这里干什么都不顺心,到惠州去看看也好,不至于吊死在深圳一个地方。
他们退了房,到楼下的街上拦了一辆的士坐到东门汽车站,赶到那里时,正好有一辆往惠州去的中巴在缓缓起动,他们赶紧跨了上去。小表哥坐在开往惠州的中巴车上,他始终都没有说话,就在车上的售票员要他买票时,他也只是把钱递给旁边的长子让他去买,一路上他眯着眼睛昏沉沉地倚靠在座椅上,脑袋随着颠簸的中巴不断在摇晃沉睡。
中巴车开了三个多小时,在下午一点钟的时候到达惠州城,小表哥和长子下车后,叫了一辆他们称做“老爷车”的三轮机动车,赶了十几分钟的路才到惠州火车站长子的姐姐家。长子的姐姐和姐夫是惠州火车站的员工,他们原本是他们城市某个小工厂的职工,后来工厂效益不好,正好当时南方在扩建广梅汕铁路,他们就通过关系调到了这里,成了南方城市的一员。
这天长子的姐夫出差去了,只有他姐姐带着一个四岁的小外甥女在家。长子的姐姐是个很热情的女人,当小表哥跟着长子一走进她家门,她就忙着给他们准备饭菜,这让小表哥对来时没有带一点礼物而感到很过意不去,于是他就从身上拿出两百块钱,要长子到楼下的商店里去买些礼物回来。长子这家伙也真是讲不出味道,回来时只买了几十块钱的一些小孩子吃的东西,这让小表哥感到很没有面子,吃过饭后,他想当天就赶回深圳去,在长子的姐姐一再挽留下,他才决定在惠州呆一个晚上。
这天夜里,长子的姐姐对他们说在惠州也难以发展,凭他们自身的条件,比如说他们一个是没有文凭,再一个是没有什么技术和特长,单靠给别人打死工再怎么样发挥也发展不到哪里去,她劝他们还是回去算了,正好她也要回家去过春节,他们车站也有车子让他们免费搭乘。长子听了这番话自然是最高兴不过了,而小表哥心里却充满了酸楚和凄凉。
次日早上,小表哥还是决定回深圳去,长子去送小表哥上车。在去上车的路上,长子还在劝说小表哥,希望他一起回去算了,不要再去图什么飞黄腾达的奢望了。可小表哥不想回去,他还想去深圳闯荡。小表哥还责怪长子说:“当初你花那么大的精力到这里来,如今还没呆稳又打道回去,你他妈的是拿我的钱不过气。”我的小表哥以为自己有一种螳臂挡车的本事,这种想法让他抱着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气概,再一次跨上了一辆开往深圳的中巴车。
小表哥很崇拜那位刺杀秦始皇的古代英雄荆柯,尽管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人需要他去刺杀,但那种想出去干一番轰轰烈烈大事的都市生活理想促使了他像荆柯一样踏上了一条茫茫不归路。在车上,小表哥心里充满了强烈的矛盾因素,他很难知道自己这以后应该怎么去做,他想这开始的日子一定是很艰难的,也许是一条荆棘载途,但他希望凭着他的毅力与奋斗,能使他的一些能力得到发挥,在深圳这座城市里能干上他所喜欢干的事情,他有了一种毛主[xi]那个时期知识青年刚开始上山下乡时一心想扎根农村的心情一样想在深圳扎下根来。他觉得再没有必要回到那个他认为给了他人生痛苦和事业痛苦的地方,他必须要远离那些曾经给过他温情和关心的善良的亲人和朋友,将自己逼着去走一条艰辛的人生之路,宁愿自我的放纵下去。我不知道小表哥这个时候企图在逃避什么?他所寻找的又是什么东西?他的所作所为他自己应该很清楚,他选择这种生活方式必然有一种强烈的内在冲动,否则,他不会如此坚定的离家出走,要知道,没有人愿意选择流浪,选择痛苦和孤寂,除非他是蠢猪。然而对小表哥来说,他认为生存本身就意味着一种痛苦、不幸和孤寂,他必须走一条与众不同、荆棘丛生的充满艰难的路,就算在这条路上突然地失踪,让自己的死和他的生一样的默默无闻,凄凉、冷清,但也许会让活着的亲人内心能找到一点平静和安宁。他这时想起了一阕元曲,这阕曲子是他在中学念书的时候在一本课外书籍上看到的,那个时候对这阕曲子没有多大的感受,这时对这曲子却有了很深的理解,曲子是这样的:
故园一千里,孤帆数日程,倚篷窗自叹漂泊命,城头鼓声,江心浪声,山顶钟声,一夜梦难成,三处愁相并。
小表哥想元朝这位叫汤式的人在写这阕元曲时,一定是跟他现在的心情一样了。
中巴开到布吉检查站停了下来,车上卖票的督促乘客下车去接受检查,小表哥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看着其他的乘客都拎着包下了车,往一个很大的厅里面走,他也只好懵懵懂懂背着他那个笨重的旅行袋跟着这些人群走了进去,看着那些人每人手里都捏着那个边防证和身份证,陆陆续续地往那几个闸口移动,让穿着制服的武警战士查验时,小表哥心里才明白这是火车在过樟木头时警察曾玩的那种把戏。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和边防证,背着他的行李,踽踽地跟着人流去接受检查。
小表哥接受完检查就走出了检查大厅,本来可以继续坐刚才那辆从惠州来的中巴,他当时不懂这些,以为中巴只开到这里就要下车的,于是又花了几块钱,上了一辆开往深圳火车站的中巴。这时的小表哥逐渐确定了他以后的计划,他决定首先找一家较低档次的招待所住下来,先花十天时间将他曾想写的一个电影剧本写出来,这个东西是他早就想写的,他认为自己在这方面很有些天赋,剧本写完后他想再花十天时间去了解深圳城的大致境况,然后他决定带着他的剧本再花十天时间出去找工作,那时春节已经过完了,人们也都已经上班了,小表哥觉得他写的剧本对他这个时候寻找工作一定会有很大帮助,他想经过他这一个月的努力,他就不相信不能在深圳这个地方扎下根来。
(9)中巴在火车站外的大坪里停下后,小表哥走到火车站对面的罗湖桥招待所,他有些后悔这个招待所在跟长子刚到深圳时没有发现,如果发现的话,就不会走那么多的冤枉路住到湖北宾馆那个地方去,也就不会在那里发生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小表哥走进罗湖桥招待所的总服务台,尽管这家招待所也有档次高一点的房间,但小表哥为了节省开支,只要了五个人一间房的其中一个铺位住了下来,这个时候离春节没有几天了,招待所里也没有多少旅客,所以这时候那个五人房间里就只有小表哥一个客人。
小表哥住下来后,就每天按照他的计划赶写着剧本,除了吃饭和到外面的卫生间里洗漱及解决大小便问题,他都没有离开过那个房间,他每天只睡几个小时,其余的时间都花在写剧本上,也不知道他当时哪有那么大的激情去描写那个他自认为很感人的东西。经过他的一番努力写作,终于在除夕的那天早晨将那个他取名叫《人性本善》的剧本写完了,他捧着剧本,差一点失声地哭出来。他放下手中的笔,将有些疲恭的身子倒在床上昏沉地睡了过去。
当小表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看了看从惠州过来时在火车站大厅里买的电子报时表,表上显示七点三十五分,这个时候,各家商店、大小餐馆都已经关门大吉,因为那些人都已经赶回家去跟家里人围着桌子吃团圆饭,欢度这一年一度美好的除夕夜晚,而我的小表哥却畸零零的一个人孤独地呆在这个叫罗湖桥招待所空荡荡的五人房间里,在这个大年三十除夕的夜晚,他只有将就着冲了两袋方便面吃,想起以前的那些日子,小表哥心里装满了苦楚,他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家中的父母了,特别是年老的母亲,在这个大年三十夜里家家都在团聚的时刻,他却漂泊在这南方的城市里,更糟糕的是他没有让家里的人知道他离家以后一点的消息。他一边吃着面,一边看着除夕夜晚中央电视台的联欢晚会,当看到一个在外面打工的孩子思念家乡的父母,而家乡的父母也在想念这个孩子的小品时,小表哥的眼睛湿润了他想家里年迈的父母一定也在挂念他了,于是他拿起笔写下了下面一段话:
离开家已经十多天了,这些天来,说实在的,我好想家。我想我那依然还在劳作的已十分衰老的母亲,想那整年还在外面忙碌的年迈的父亲,想那两个活泼可爱却又十分顽皮的外甥、侄儿,想家里一切想念我的亲人。
都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算好男儿么?活过的二十多年,给家中的父母亲带来的那种伤害,不用说也是很多的,如今,我又一声不吭地带着一份自负,来到南方这块陌生的地方,这个人人都想在这里发达的地方,也不知道这以后将会是怎样一种结果在等着我。母亲呵,我知道,此刻您一定在想我了,尽管在我们以往的争吵中,您极力否认在我出门的时候您会想念我,但在我的梦里,您时常哭着在寻找我,在呼唤我,昨夜的那个梦里又有过。
我知道我活过的这二十多年,给父母以及家人带来的痛苦和磨难,我就算用尽一辈子的努力想必也难以补过,特别是近几年,由于心情极端的压抑和烦闷,给母亲带来过更大的伤痛,痛苦中的所有泪水,已经注定给我的今生烙下一个不孝之子的烙印。其实,我真的很想做个孝顺的孩子,然而命运给我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也给我带来太多的不顺,我又是个任性中人,总想给自己寻找一个创造自我价值的人生之路,老天爷偏偏对我十分吝啬,让我不能找到一条自己的出路,我的脾气变得好古怪好卑劣,以至于对母亲养成了十分不恭的情形,母亲呵,请您用您那最伟大的母爱包容和谅解我这个无德无孝,无能无用的孩子吧。
我知道,母亲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女人,您这一生,充满了人世间种种无法言说的悲苦和沧桑,如今您仍然痛苦而顽强地活着,为的是希望能看到我们儿女都有个好的归宿,母亲呵,您的这种令天下苍生都要感动的期望,我想在我这以后的日子一定能够实现的,我这一生,也许从现在开始将会走上一个崭新的途径,在这条路上,一些烦恼、忧愁、痛苦,将会从此离我远去,我的人生将从此充满着欢乐,充满着欢声笑语,充满着人世间最美好最纯真的友情,我渴望这一切美好生活的到来。
小表哥写完这些,心情轻松了很多,他认定他的美好生活很快就会从明天开始出现在他的面前,然而,他不知道在他的家乡,在他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他的母亲,我的二姑妈是怎样的伤心和悲痛。
我是在大表哥后来给我的信里才知道小表哥离家出走这件事情的,也才知道在小表哥离家出走的那些日子里,二姑妈几乎崩溃了,连寻找小表哥都失去了信心。每天,她都留意着电视里的社会新闻关于拘捕罪犯的消息,做着小表哥已被人杀害或是触犯法律已被公安机关拘捕的可怕揣测,或喃喃自语,或怔怔出神,或痛哭失声,大表哥以及家里的那些人看着二姑妈这个样子,就只有动员各种关系去寻找小表哥的下落,于是我就在这个时候收到了大表哥的信,大表哥在信里要求我在我服役的这个城市专心留意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小表哥的下落,这使我在那一段时间,比平时任何时候都更多地关心起一些电视、报刊的新闻报道,希望能从那些报道里面搜寻到小表哥的蛛丝马迹。
小表哥在深圳这个叫罗湖桥的招待所里写完剧本的第二天,也就是大年初一的上午,开始实施他的第二步计划,他首先在罗湖桥招待所附近的那几条街道诸如人民南路、友谊路、嘉宾路上游览。这是几条繁华热闹的街道,在深圳城里是那种房屋价格很贵的黄金地段自然就建了很多的摩天高楼提供做宾馆酒楼和商场以及住宅区,那幢被称为“深圳奇迹”的国贸大厦也建在这其中的人民南路上,还有如香格里拉大酒店,深圳发展中心等也建在这一带。
凡是到过深圳的人都知道,深圳的春节自从建市以来历来都不允许燃放鞭炮的,因此就少了内地的那份喧哗和热闹,小表哥走在街上,大街小巷的各种大商场小店铺依然继续着他们的买卖,谁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在平时里少有的那种欣悦表情。小表哥带着那张用两块钱买的深圳地图在深圳城里转悠着,他时而走进国贸大厦看看那里的高档商品,时而走进友谊城看看那里的华丽服饰,他在熟悉这里的具有浓厚的现代化城市气势,对他来说,观察深圳,了解深圳的生活方式和深圳人,似乎也有一种莫大的乐趣。
以后的几天,小表哥就去乘坐停靠在火车站东广场的公共汽车,去深圳城的其它地方逛游。他先在广场上乘坐其中一辆汽车,到中途不管任何一个站下车,因为那时深圳城的公共汽车早就采取一票制,不管到哪里下车都是一样的价钱。小表哥在其中的一个地方下车后,就在这一带浏览,了解这里的市容市貌,观察这里有哪些公司,记住这里的地形和街道名称,以便于以后找工作时有所帮助。在这个地方游览得差不多了,他又坐车去下一个地方或者是返回招待所,下次再坐车去另一个地方,小表哥觉得这样做可以了解很多深圳城的状况。
那个时候深圳城的公共汽车无人售票处在其他城市的前面,如今内地很多城市都采用了无人售票的公共汽车,而深圳城的公共汽车在这时却有人售票了,它好象总要做得跟别的城市不一样,好显示它有特别的地方,也好显示它是特区城市。小表哥在没有乘坐深圳公共汽车之前,就不知道是要乘客自己准备零钱去投司机旁边的那个投币箱的,于是他就没有准备零钱去上车,他以为车上的司机会找给他零钱的,可是当小表哥拿着五元或十元的钞票去投进那个投币箱时,那个既管开车又管收钱的司机却以没有零钱为由不找给他钱了,这让小表哥感到很气愤,让他觉得深圳这座城市里隐藏着一种让人感到邪恶的风气。
(10)小表哥在深圳城里这样坐车加步行游览了几天,一天傍晚,当他从外面游逛之后回到招待所时,房间里又住进来一位旅客。这个偌大的五人房间让小表哥住了这么久,早就感到孤独了,这时住进来一位客人自然让小表哥感到高兴,于是他就很热情地跟这位住客聊天,从他们的闲扯中小表哥知道了这位住客是从东北的齐齐哈尔过来的,也是想到深圳这座城市来干一番大事业的勇士,小表哥在跟他闲聊中用很欣赏他的语气说他总算找到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位从中国的最北端来到中国最南端城市闯荡的小伙子叫王宏纯,他的一腔豪情很让小表哥感动。
王宏纯看起来比小表哥大,但他的实际年龄却比小表哥小几个月,只是东北人的形象和肤色让人看去苍老了很多。这个晚上小表哥跟王宏纯闲聊了很多的东西,聊得最多的还是怎样在这座城市去发展的事。小表哥问王宏纯以前在家里搞过什么,“你以前在家搞过什么没有?”小表歌操着不很纯正的塑料普通话问。“我以前在家里搞过一家餐厅,现在我还是对搞饮食有兴趣,希望能在这方面有所发展。”王宏纯说完后问小表哥:“你怎么样?你以前搞过什么?”“我以前在家里好象什么也没搞过,现在也不知道对哪些东西感兴趣。”小表哥有些沮丧地说。
第二天,小表哥决定和王宏纯去寻找工作,早上一出来,他们就先找了一家电脑打字的店子,准备将头天晚上写好的简历让打字员小姐给打印好。小表哥的这份简历是想了好久才写出来的,以前也没干过什么很有技术性的事情,在这个地方找事情想必是有些困难,于是在王宏纯的指导下,他在简历上也编造了一些经历,他想这样对找工作会有些帮助。春节刚过去没有几天,好多打字复印的店铺还没有开业,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开业的,竟然要了双倍的价钱才给打印,他们没办法,也只好任由店主宰割。打印好简历,他们又叫店主将简历和身份证各复印了十份,以方便找工作时备用。
他们首先到了位于《深圳特区报》社旁边的那条巷子里面的一家叫深华职业介绍所的地方。他们之所以知道它,是因为这家职业介绍所在春节前的一张《深圳特区报》上登了个招聘启示,他们在招待所里看了这张报纸,所以就熟悉了这家职业介绍所。这家所谓的职业介绍所在报社旁边的那条巷子里租了一套民房开办的,地方不怎么大,小表哥和王宏纯找到那里时,里面的员工似乎也在这天才上班没多久,在他们走进那间贴着“深华职业介绍所”牌子的房间时,里面已经来了好几位急着来这里找工作的外地小青年,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张老板椅上忙着打电话,他长得胖墩墩的,俨然像个阔佬的样子,从他打电话的内容听出像是在给人介绍工作。旁边的两张小桌子边有两个二十碎左右的女孩子在忙着给来找工作的小青年做一些登记。这两个女孩长得很清秀,看起来像是很纯朴的邻家女孩,这点让小表哥感到有那么一点亲切,也让他感到踏实。这两个女孩一边给那些小青年登记,一边要那些来找工作的人每人出十块钱买一张招工登记表填上。小表哥和王宏纯也每人掏了十块钱买了张招工登记表,他们站在桌子边,很认真的样子将自己的姓名和父母的姓名、年龄、性别等等以及其它一些登记表上所要求填写的东西,一一填在了要填的那些空格里,然后将它和复印好的一张个人简历交给了其中一个女孩手里,这女孩稍微看了一下,就要他们留下现在的联系地址和电话号码,小表哥和王宏纯就把罗湖桥招待所的地址和服务台的电话号码分别写在个人简历上,女孩看了以后,就将它们跟前面的那些码在了一起,然后就要他们回去等消息。王宏纯问她要等多长时间。女孩说这可说不准,快的一天两天,慢的十天半个月,也要等有接收单位才行。小表哥和王宏纯退出深华职业介绍所,走在街上,小表哥心情是格外的沉重,他感觉出了这样的职业介绍所不会尽心尽力地给人介绍工作的,他们只会骗取一些无知者的钱给自己一个谋生的手段。
这以后的日子,小表哥每天和王宏纯仍然继续出去寻找工作,他们像两匹寻觅食物的狼一样在深圳城里乱窜,整个深圳市的职业介绍所,凡是有人上班的地方他们差不多都去找了,然而结果是没有接到任何一家职业介绍所或是哪一家单位给他们打来电话,他们逐渐明白了自己在被一家一家的职业介绍所愚弄,尽管每次骗去的只是十多块钱的报名费,但是对他们来说却感到人格上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几天以后,小表哥和王宏纯来到那个他与长子第一天来时到的那个振华路人才交流中心。他和王宏纯走进交流中心二楼的大厅里,各自花了十块钱买了张求职人员登记表,小表哥本想工工整整好好的将表填上,由于一时疏忽,一下子填错了好几个地方,他想擦了去,就怕擦去影响美观,会给招聘人员留下不好的印象,于是又掏十块钱去买了一张,这次应该是要好好的填了,可是鬼使神差,不想发生的事偏偏要发生,他在这张表格上又填错了两个地方,他恨不得想给自己抽两个耳光,可是抽耳光就有什么用,没办法,他只好掏钱又去买一张,这次把表格买回来,他没有像头两回那样性急地去填表,他先在整个大厅里去观看别人是怎么填的,等看完几个同是来应聘的姑娘小伙子填的表格后,他才静下来,心平气静地将那张表格一一填上了所需要填的内容,这次填的比较顺利,没有出一点差错,小表哥感到很满意,他拿着登记表和自己复印好的个人简历在人才交流大厅来回走动,很想找上一家能聘用他的单位。他捏着表格,进入用木版围着的人才交易厅的隔离间,去见那些来招聘那些单位的招聘人员,在隔离间的门口坐着两个戴眼镜的瘦女人把守着,进去一次就要在登记表上剪一个三角,这就证明你进去了一次,若是一张表格上左右剪了两个角,就证明你进去了两次,你就不能再进去了,小表哥这时感到很有优势,因为他有三张表格,可以剪六个角,可以进去六次。可是每次进去,小表哥都没有遇到一家能聘用他的单位,这让他感到很失望,到最后一次,某家合资企业要招聘一批业务员,小表哥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自己填的表格和个人简历交给了这家单位一个戴眼镜的招聘小姐,他交上去的时候让他想起了读书时每次考试交考卷的情景,这个时候的心情很像那个时侯,那时侯考得好与不好心里总是没底,然而这时他交上他的登记表和简历时,他能预料到最后的结果是没有多少希望的。
(11)王宏纯说一口东北口音的普通话,爱把“啥”说成“哈”,“你干哈”,“你干哈”,小表哥每天跟着他学说这种东北普通话,两个人就整天“哈来哈去”地打发无聊的时间,这让小表哥沮丧极了,于是,当王宏纯再出去找工作的时候,小表哥没有再和他一起去,王宏纯每天跑得汗流浃背,身汗身雨,小表哥却缩在招待所里看书或看电视,他觉得没有必要再去那些骗人的职业介绍所面对那些他感到讨厌的人,他的心境在随时随地的维持着一种凄凉寂寞世界的存在,好象在这样的世界里那种景象会让他稍微产生一些快意,他感受着自己象一颗孤立的星星在浩瀚的宇宙间行走,我并不怀疑他的心情在当时那种环境一 是否正常,只是觉得深圳那座城市的多彩缤纷世界里的所有欢娱难道真的只给他带来如此相反的感受么?
过了两天,深圳城里出现了很好的天气,这让小表哥的心情也舒畅了不少,这天上午,他带着他花了好多心血写成的那个剧本,来到位于水贝路的深圳万科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他想找公司的总经理郑凯南,希望郑凯南能看上他的剧本,最起码能给他的剧本提一些参考意见。小表哥赶到深圳万科文化发展有限公司那幢楼的三楼,一路寻找着总经理的办公室,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关着,小表哥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从隔壁房间里走出来一位戴眼镜的姑娘,她自称是郑凯南的秘书,她问小表哥找郑总有什么事?小表哥就将自己的意思说了。秘书将小表哥让进她的办公室,递了一张名片给小表哥,让小表哥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张晓华。张秘书说郑总出去办事去了,有什么事让她转告就行了。
张小姐是位文静的女孩,说话很和气,始终带着一种让人舒心的微笑,她接过小表哥的剧本后说一定要好好拜读小表哥的剧本,并一定要把它交给郑总,让郑总也好好看看,这让小表哥的心里自然感到很高兴。然而这位可爱的张小姐做的表面工夫实在是好,及到小表哥几天以后去拿回花了他不少精力才写成的剧本为此,张小姐压根都没翻过小表哥的剧本,更没有将它交给郑凯南,甚至连跟郑凯南提都没提起过这事。小表哥后来想,就算张晓华把剧本交给了郑凯南,郑凯南也不一定会看他的剧本,他们这些所谓的大腕级的人物是不稀罕自己这些无名小辈作品的。小表哥这样想着回到罗湖桥招待所,只见王宏纯正满脸堆满喜悦地坐在他的铺上,他对小表哥说他找到了一家用人单位,是西乡的一个新开张的叫做“皇丽宫”的酒楼,要他明天去面试,他希望小表哥明天能跟他一起去,小表哥很爽快地答应了他。
次日清晨,小表哥和王宏纯很早就起了床,随便在招待所外面的排档吃了点早餐,就坐上了一辆去西乡的中巴车。西乡是深圳城外的一座小镇,已经出南头检查站了。中巴车开到西乡镇门口的那块牌坊前停了,小表哥和王宏纯下了中巴车,又叫了一辆两轮摩托,三个人坐在一辆摩托车上开到那个叫“皇丽宫”的地方,这是一家还没有装修好的酒楼,酒楼门外的大坪上已经站满不少的年轻人,这都是些来自内地的年轻姑娘小伙子,他们从深圳城四周赶到这里,那种急于等待的心情小表哥很理解。从这些同类的口中小表哥得知这是一家港商独资开办的酒楼,听说要招聘不少的人,那些或蹲或站在大坪上的小青年都瞪着一双很可怜一样的眼睛,仿佛在祈求那位香港老板能聘用自己,让自己能有一个安身的地方,那样的表情好似如果能被聘用的话,他们将会做牛做马来报答这位老板的表情。
小表哥和王宏纯挤到酒楼里一间被用作临时面试办公室的小屋子门口,这里早就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像是资本家狗腿子一样的保安站在门外维持秩序,很多人拥挤着掏出十块钱去向其中的一位保安购买一张招工登记表。小表哥和王宏纯也挤过去各买了一张,填好后将它交给了这位收钱的保安,然后站在门口,等着这位保安一个一个的唤进去面见那位“仁慈”的老板。一些在门外等了很久还没有得到召唤的的小青年就掏出好烟来巴结这位保安,于是这位小青年就比别人提前得到面试,而这位资本家的狗腿子那种趾高气扬的表情,硬是像极了清朝那位得宠的太监李连英。
小表哥在门外的楼梯口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有等到老板的面试,在此之前王宏纯已经被老板唤进去面试了,出来时王宏纯脸上的表情跟刚进去时明显地改变了很多。小表哥问他怎么样?王宏纯说老板要他回去等消息,然后跟小表哥说了声到大门外等他,就一个人挤出了人群到酒楼外面去了。小表哥看着王宏纯有些落寞的身影消失在人群外,心里自然地有了些底,但既然来了,跟那位老板见一下面也好,于是他就耐心地等着,又等了好长时间他还没有得到召见,不得不拿出一盒“555”牌烟来讨好那位像李连英的保安,保安马上就将他的资料挪到了前面,过了不久,小表哥终于等来了老板的面试。
小表哥走进那间不足十平米的被临时用作面试的房间,里面坐着几个俨然很斯文的小资本家崽子,中间的一张老板台前坐着一位腆着大肚长着一只酒糟鼻很像老板样的男人,他先翻看了一下小表哥填的招工登记表和个人简历,然后用一种象征戏弄样的眼神看着小表哥,用那粤味很浓的广式普通话问了一些与招工似乎无关的问题,诸如对深圳的印象如何?在深圳有什么关系没有?对酒楼的定位能否提出一些自己的意见?如果这家酒楼让你来管理你能有什么具体的策略?小表哥心想你他妈的就不是请我来当老板,问我这样的问题干什么?但他还是说了一些令老板称心的话。大肚子男人听了小表哥的回答,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很带有讥笑的味道,然后他很轻慢地看着小表哥,好一会儿,他才向小表哥挥了挥手,要小表哥几天以后再来听消息。这短短的几分钟突然让小表哥感到有些悲哀,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朝一日站在这里,和一群来自全国各地五湖四海各式各样不同阶层的打工仔打工妹一起,来接受这位来自深圳河对岸的资本家愚弄般的面试,他仿佛觉得那一刻他的人格遭受到最深重的伤害,他想如果这种伤害换来的是被聘用的话还算是值得的,然而结果会是那样叫人失望。
走出酒楼,王宏纯已经不在“皇丽宫”这个地方,小表哥不明白王宏纯为什么不等他就一个人悄悄地走了。小表哥独自一个人坐车回到深圳城里,他并没有马上回招待所去,只是一个人无谓地在深圳街头游荡,中午随便在一家排档吃了份盒饭,下午回到招待所时,听服务员说王宏纯已经退房走了,小表哥想王宏纯在“皇丽宫”可能也受了一些刺激,不然他就不会这么的不告而别。小表哥也没有过多的留恋王宏纯,毕竟他们认识的时间还不很长,没有那种不舍的感觉。
小表哥躺在房间里他的床铺上,他想那些个杂种老板真会做生意,还没开张就赚了一笔,一个人出十块,十个人百块,百个人千块,来应聘的人越多他的赚头就越大,到时候就一句话,说他们不符合本酒楼的聘用标准就可以将他们给打发了。小表哥的心情这个时候使他对于这种狡诈的欺骗不再视为严重的伤害了,反而让他有些感慨这座城市里世态炎凉所展示的一些景象,这点涵养也许要靠很长的经验累积才能达到,但对小表哥来说就在从西乡回来的路上就逐渐明白了这样一些道理。
夜晚,小表哥冲了一碗康师傅方便面,吃过以后就坐在外面亮着霓虹灯光的房间的窗口边,经受着由五彩灯光阐述的许多形状的闪闪烁烁的色彩。这个时候的小表哥又感受到了那种疲累和孤寂的心境,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使他想起了一些童年的往事,想起母亲带着他回到遥远的故乡那个叫做“莫家湾”的小小村落里,母亲给他讲“鹿马桥”的传说和“沙子山”的故事。这时,他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那辽远的星空,母亲的声音仿佛又从那里某个地方传将过来,他没有开房间的灯,只让无尽的黑暗包裹着他,心中同时又升起一丝无法言说的苦涩,在小表哥那惺忪的视野里,灰暗的远空呈现出一片虚无,使他感受一种隐约的凄凉。
小表哥站起身,决定到外面的街上走走,他离开招待所,走到南方城市春季的小街上,南国春夜的天空深邃而悠远,小街的两旁树影婆娑,带些咸湿味的晚风徐徐拂来,空气中混合着南国城市春天里各种花香的味道,树叶也在风的吹动下沙沙作响,昏暗中有一片花瓣旋转着掉在他的颈窝里,他伸手从颈窝里拿下,捏着这片没有生命的花瓣把玩了一会,就将它抛丢在地上,他这个时候仿佛觉得自己就象这片残缺的花瓣,被人任意地抛弃在这个世界上。
约莫有两个小时,小表哥一直在小街上溜达,他远离城市里人多的人民南路、嘉宾路等热闹的地方,专找这条很少有人走的靠近沿河路的小街行走。他双手抵在裤兜里,漫无目的地徜徉,他像一个幽灵一样飘飘忽忽。远处,国贸大厦、发展中心等高层建筑群灯火通明,亮得刺眼,那些电梯不辞辛苦地上下运载着那些资本家大款富婆们,也运载一些身份卑下在大楼里乞讨生活的平民。
在小巷尽头的那条喧哗大街的两旁,呈现琳琅满目货物的大玻璃橱窗,还有锃亮可鉴的花岗岩墙面,花花绿绿红红黄黄的霓虹灯广告牌,银色隔离带外面的人流,所有这一切就象数学课本里两条永不相交的抛物线一样从小表哥视网膜上陡然出现又消失,重复更替。这时他发现天空里不知什么时候有轮月亮挂在上面,他看了看远处,那些形状各异的摩天高楼的屋顶,清晰地嵌在那边的天空,月亮从上面洒下来,象泼水一样涂了大地一身,小表哥也看到了自己投在地上孤独的影子。风凉凉地从脸上掠过,空气中的幽香沁人心脾,他似乎听出大地在呼吸小表哥舒展一下四肢,心里想只有在这种纯净的夜里,才能消除心中的那些苦闷。夜渐渐深了,浓了,小表哥仍然没有离开这条小巷,他坐在一棵大树旁,好想一辈子呆在这种阔大无边深不见底的静夜里。
午夜已过,这座南方城市里许多的人已进入了梦乡,然而,在这城市灯红酒绿的声响里,还有许多有钱人声色川马的夜生活仍在继续着。小表哥这时觉得自己仿佛一种愚蠢的动物,他那善于幻想,善于冒险又爱多愁善感的都市情结,已经不能替他担负起这次离家出走行为的责任了,一切想象中的飞黄腾达、出人头地的妄想已经破灭,只剩下他心里永远贮藏着的不能忏悔的隐痛。
我在二00五年那年的冬天到过深圳,我不知道这年的深圳比当年小表哥来时有什么变化,我想变化总会有的,否则就不符合时代发展的规律。我走在满是高楼大厦、人群熙攘的深圳街头,很想重温一下小表哥那年在这个城市的那份感受,然而,无论我怎么去幻想,都无法体会到小表哥当年的那种万丈豪情与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
(12)第二天上午,小表哥来到位于华侨城旁边那个叫做“锦绣中华”的风景区,花了三十块钱游览了“锦绣中华”这个在全国响有其名的旅游景点。他并不是专为游览而来的,只是对在人潮拥挤的深圳街头瞎逛和在招待所里打发时间已经感到十分的乏味了,于是他便无心地坐车来到了这里。看到这片宽阔的天空和土地,没有市区那么多的高楼和人群的喧嚣,小表哥的心情似乎一下子觉得舒畅了很多,这或许是他独自一个人排遣忧郁的所在。,他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有的人在心灰意冷、有着万事不顺意的沉闷心情时,脚步会自然趋向绿树、绿草和大自然的一切原始本色。他把目光投向远处那些仿造大自然而建的微型山峰,仿佛在怀着一种喜悦的心情向它们靠拢。小表哥在微缩风景区的水泥甬道上走着,似乎感受到几千年的华夏文化锦绣山河尽收他的眼底,那长城、那黄山、那古老的敦煌石窟,这些大自然的赝品和着其它地方的那些微缩景点令小表哥深感诧异,他没想到这里会将那些闻名国内外的自然风景仿造得如此逼真。在远处的那座桂林风景“象鼻山”旁,岩石上覆盖着绿草,水池里泛着水花,蓝天里飘动着白云,迷人的天空倒映在水池的水面,这一切就象置身在一幅他经常在中学美术课本上看到的那幅风景画里,这时,小表哥突发奇想萌发一种想给“生命力”保健品公司设计电视广告的念头,他首先在大脑里设计了以下的一些镜头:
远景:一座光秃秃的大山,山脚下一条环形的黄土小道,一位大约四十
多岁的中年妇女挑着一副沉重的行李在疾速行走。
中景:车站月台,中年妇女挑着行李随着拥挤的人群艰难地挤上一列火车。
近景(1):某学校教室的走廊,中年妇女面带微笑地盯着一间教室,她的
脚边摆放着那副行李,额头上满是汗水。这时,她盯着的那间教室
涌出来一群十五六岁的学生,其中一个男孩高兴地向这位中年妇女
跑来,跑到她身边,中年妇女很亲切抚摸少年的头。
近景(2):某学生宿舍,中年妇女坐在一张上下铺铁床的下铺上,很慈爱
地看着少年津津有味地吃着她带来的东西,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随着以上镜头的出现,同时出现一个男青年充满感情的话外音:“那一年,我十五岁,离开家乡去远方求学,母亲为了我,省吃俭用,每年省下些钱给我买很多好吃的东西,并千里迢迢送到我念书的地方。”
特写:一位男青年遥望远方蓝天白云的头部特写,远处是一片美丽山水的衬景。
男青年的话外音:“如今,我长大了,总忘不了母亲那无限伟大的亲子之情,总想找个机会来报答母亲。”
这时镜头推出“生命力”保健品,随着出现一个浑厚的充满磁性的男声话外音:“生命力,给你一个报答母亲的机会。”
小表哥自以为是地在脑海里将这些镜头构思好,并用纸将这些记了下来,从“锦绣中华”坐车回到市区,他马上赶到一家电脑打字复印店,花了十六块钱将它打印出来。下午,他坐车来到笋岗路的华通大厦,乘着电梯上了十八层的生命力保健科技有限公司,十八层楼大门口的整面墙上,嵌着有半平方米大一个字的公司名称的钛金字,看起来很有气势。
关于这家公司,小表哥在以前的电视和报纸上都听人介绍过,认为这是一家很有规模的公司,所以他就突发奇想要给这家公司设计广告。他想如果他的设计被这家公司看中的话,会对他以后的事情有很大的帮助。小表哥走进公司大门,门卫问他找谁?“我找你们的符雄总经理。”小表哥很有些派头地说。门卫不知道小表哥的底细,生怕得罪这位客户自己担当不起,于是就很热情地说:“符总经理不在公司,您有什么事可以找他的秘书。”小表哥就去找符雄的秘书,符雄的秘书当时不在,小表哥就到会客厅等符雄的秘书。他在会客厅里抽着烟,浏览着生命力公司的一些成果图片和奖杯展示,一边就等着会符雄的秘书,在他抽了三支烟的工夫,小表哥仍然没有等来符雄的秘书,他又走到门外问那位门卫,门卫说已经回办公室了。小表哥走进门卫所说的办公室,那是些中间用水曲柳板隔成很多间只有两三个平方的小空间的大厅,坐着公司的一些职员在忙碌,符雄的秘书坐在离总经理室不远的写字间办公。
符雄的秘书也是一位戴眼镜的小青年,小表哥走到他桌子边时他正在填写一份表格,他抬起他那“眯子”眼睛很有些高傲地瞅了小表哥一眼,问小表哥有什么事?小表哥就将自己已复印好的电视广告设计给他看,说是给他们公司构思了一则广告,看能否可以采用。符雄的秘书大致地看了一下,也没让小表哥坐,就说目前公司资金有些紧张,不需要再做什么新的广告了。这本来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小表哥听了却相当的不舒服,特别是那家伙说话时的那份神气,更让小表哥不痛快,他心里当然就很不高兴了。他十分沮丧的离开华通大厦,这时的心境绝没有刚来时那样的胸怀大志,当初那种雄心壮志已经消逝殆尽,他已经彻底地心灰意冷。来深圳这么些日子已经让他深深体会到了谋事的艰难,并不是像他和长子当初在家里时所想的那么容易,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错误的了。(未完待续)
本文已被编辑[牛尾帚]于2008-3-8 20:52:41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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