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接《梭哈》1——12)(13)小表哥在罗湖桥招待所住了有一个月时间,从家里带来的将近一万块钱象水一样的用去了不少,深圳是个高消费的城市,余下的那点钱是经不起多少日子的折腾,而事情却是如此的不顺心,使小表哥对现实感到很迷惘,在这举目无亲的城市里,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未来的日子,尽管他时常地殚精竭虑地思考着一些事情,却还是始终找不到解决目前这种困境的办法。这个时候,他突然记起了刚来深圳的那天遇到的那位叫刘涛的老乡。他走出房间,来到外面的服务台,按照刘涛曾留给他的那个在蛇口区的电话号码试着给刘涛打了一个电话,那边接电话的正好是刘涛,这让小表哥很高兴,于是就在电话里跟刘涛说了想请他给自己帮忙找工作的事。刘涛说他也没有办法给小表哥什么忙,他说他来深圳也只有这么长时间,认识的人也只有这么多,大多数是一些打工的,没有几个有权势的,刘涛对小表哥说在深圳这么个地方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别人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况且别人的帮助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小表哥心里说你他娘的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在那里罗哩罗嗦地讲那么多干什么?那天在街上碰到你的时候,你跟大佬样的猛吹猛海说你好有本事,这会儿要你帮忙你就说不行了。但小表哥还是再三恳求刘涛能给予他帮助,小表哥说:“你这些朋友里面总该有个什么人能帮上忙的吧?”刘涛在电话那头静了一会,这才给了小表哥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叫刘文华的姓名,说这个刘文华也是他们的一位老乡,他是一个在开招待所的朋友,刘涛要小表哥去找一下这个刘文华,看他能不能给想些办法。
小表哥挂断刘涛的电话,看了看抄在通讯录上的那个“2171797”的电话号码,犹豫着是不是该给这个叫刘文华的人打个电话去,犹豫了半天,他还是拿起了话筒,电话接通了,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对方说他就是刘文华,小表哥就报上刘涛的名字,说是刘涛介绍自己来找他的。刘文华开始并没有想起有刘涛这么个朋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记起有刘涛这么个人来,听说小表哥是刘涛介绍来让他给帮忙找工作的事后,似乎很有些惊讶和不解。小表哥就对他说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说好一些,要刘问华告诉他住的地址,以便去找他。刘文华告诉了小表哥一个“向西村四坊七十六号”的地址后,又说这个地方比较难找,他要小表哥乘坐十七路公共汽车到阳光酒店下车,到了那里再打个电话给他,他到阳光酒店来接小表哥。
小表哥放下电话,迅速走出了招待所,来到火车站旁边的那块停车坪,乘上十七路公共汽车赶到了阳光酒店,下车后,他到一家公用电话摊前打了个电话给刘文华,刘文华要他站在那里别走,他会马上赶来接他的。
小表哥走下台阶,站在阳光酒店外的喷水池边静静地等着刘文华,他眺望着东门路和嘉宾路上的那些车水人流,行人三两成群的打他身边经过,没有谁去注意他。他并不在乎别人是否在意他,天空阴暗,泛着那种灰色的光,一片片乌黑的云团在相互挤压、碰撞。仿佛要将天空里那些污浊的东西全部倾倒下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表哥站在这里看这些汽车排成长队开过来又开过去,像疲惫之极的甲鱼在移动。大街上人群来往穿梭,小表哥看着街上这些匆匆行走的人们,心想怎么有那么多的人来往于这座城市也像他一样做着飞黄腾达的游梦。
小表哥在阳光酒店旁的喷水池边等了刘文华很长一段时间,并没见有什么人来接他,他只好又走到电话亭去又给刘文华打了一个电话。刘文华说他曾经来过,没有看见小表哥在那里。小表哥感到奇怪,他一直站在这里没动,怎么会没有看见他呢?但他没有说出来,毕竟现在有求于人家,随他怎么说了。刘文华这时又说他在招待所里忙不过来,要小表哥自己到他那里去。小表哥问他怎么去?刘文华在电话那头问小表哥:“你看见对面那幢楼顶上竖着‘西武’两个字的楼房没有?”小表哥转过身去,果然看见了对面一幢楼房顶上竖着“西武”两个大红烤漆字的高层建筑,于是他马上说看见了看见了。刘文华就要他沿着“西武”那幢楼旁边的一条小巷子进去就能找得到了。
小表哥挂上电话,数了一块钱给电话摊主人,就按照刘文华告诉他的地址找向通往向西村的那条巷子。巷子不怎么宽,旁边还开了几家店铺,在左边的一面墙上,小表哥看到一首署名“小草”的人写的类似诗歌的东西:
不读书有权,不识字有钱,不晓事倒有人夸荐。老天只恁忒心偏,贤和愚无分辨。折挫英雄,消磨良善,越聪明越运蹇。志高如鲁连,德高如闵骞,依本份只落的人轻贱。
不读书最高,不识字最好,不晓事倒有人夸俏。老天不肯辨清浊,好与歹没条道。善的人欺,贫的人笑,读书人都累倒。立身则小学,修身则大学,智和能都不及鸦青钞。
这样一首类似打油诗的东西是用粗粗的碳笔写的,占了整个墙的很大一块面积,小表哥读着它,觉得这文字在脑海里有些印象,后来仔细想了一下,想起了这是一阕曲牌名叫《中吕·朝天子》的元曲,他认为这个叫“小草”的女孩子能将这阕元曲出现在这个城市的某一个地方的确很有意义。这位叫“小草”的女孩子曾在深圳城里很多的楼房墙上、立交桥的桥墩上写过许多的求聘家教的启示,深圳的一些报刊杂志上也曾经介绍、议论过她,有些舆论讲这个女孩大脑还有点毛病。然而今天在小表哥看来,能将这样一阕元曲恰如其分地出现在这个城市里,首先她的文学修养不是很低的。
小表哥穿过小巷子走进了向西村,捏着抄有向西村四坊七十六号地址的纸条,跟两边商店的人打听那个地方,可是对待小表哥的却是一阵白眼和冷遇,回答他的不是“不知道”就是“自己去找”,那种白话腔的广式普通话让小表哥心里感到忧伤极了,他怀着这种忧伤的心情在向西村寻找那个“七十六号”的地方,他原本以为刘文华留给他的这个地址只要找到多少号就可以了,完全没有理会前面那个“四坊”,当他找到五坊七十六号时,他以为他找到了,于是就很兴奋的样子在五坊七十六号的楼下起劲地叫着刘文华的名字,然而无论小表哥在楼下怎样地呼喊,这楼上永远也不会有一位叫刘文华的人应答他,可怜的小表哥只好到离五坊不远的一个电话摊又给刘文华打了个电话,这次接电话是个女人的声音,小表哥要她叫刘文华听电话。这女人说刘文华不在房间里。小表哥正想挂电话,却听见刘文华来接电话了。刘文华在电话那头带些揶揄的口气说小表哥:“你电话这样打来打去,电话费都不知要打好多去。”他要小表哥站在现在打电话的那个地方别动,他马上会赶来接他的。
小表哥站在打电话的地方等了一会儿,看见一位三十出头穿着一件米黄色夹克衫的男人向五坊的这条巷子走过来,他想这一定是刘文华了,于是就向他喊了一声:“刘文华。”果然这人是刘文华,他向小表哥招了招手,小表哥向他跑过去,跑到他身边,向他递了支“555”烟,刘文华没接,说他不会吸烟的。然后,刘文华将小表哥带到四坊七十六号,小表哥跟他上了两幢楼相间的一条狭长的水泥阶梯,开了一扇小铁门,又沿着窄小阴暗的楼道上了三楼。原来刘文华这个开在四坊七十六号的招待所,只是租了别人整层楼的房间(其实也只有四小间),
搞了一个专供外地到深圳城来做一些见不得阳光的污浊之事的人避身的地下场所,这样的招待所遍布在深圳城一些住宅小区的各种出租屋里,老板只需买上一些床和床上用品,再买一些破旧家具,租上几间小屋就可以开办这样一间招待所,这样的招待所也不需要办什么营业执照之类的证件,招待所本身就属地下性质,住的客人就可想而知是些什么人了。
刘文华打开里面正中间的一扇门,将小表哥让进这间用做客厅的房间里落坐。整个楼层这时静悄悄的,就像没有住人的样子,这让小表哥觉得很不理解,因为招待所里无论怎么样安静,在白天多多少少还是会有点什么声音发出的。刘文华看出了小表哥的疑虑,就解释说:“我招待所里住的这些人都是夜猫子,他们白天除了吃饭就只顾睡觉,到了晚上,个个都精力充沛地出去搞钱。”
小表哥在客厅一排已经很破旧上面落满烟蒂痕迹的组合式沙发上坐下来,刘文华去倒了一杯开水给他后也陪着坐在沙发上。他们先是聊了一些其他人见面时都要说的客套话,然后,小表哥就将他怎么到深圳来,怎么样碰上刘涛,就怎么在深圳找不到工作向刘涛求助,刘涛怎么介绍他来找刘文华的事情都一一说给了刘文华听。刘文华听后似乎对小表哥的遭遇很感到同情,于是就马上拿起电话给他在这里认识的朋友打电话,说自己的一位表弟到深圳来了,让他帮忙给找一个工作,他希望朋友能给予帮助。朋友在电话那头很客气地说一定给他帮忙,并详细询问了小表哥的年龄、文化程度、所要求寻找的职业类型等等。小表哥很为刘文华的这种热情感动,他觉得这个时候刘文华确实很像他的一位大哥。
刘文华打完电话,用家乡话跟小表哥开玩笑说:“你可惜是个男的,你要是个妹子,只要长得靓一点,你做在那里跟别个聊天,保你每天都有上百块钱的收入。”小表哥苦涩地笑了笑,说:“那我去变性好了。”刘文华也笑着说:“现在变性的手续费这么贵,你有那么一笔钱去做变性,就何苦再到这里来混世界。”他们这么天南海北地闲扯了一气,里面的一个房间这时出来一位穿粉红色睡衣的女孩准备打电话,刘文华让开电话机边的座位给她,跟她开一些放肆的玩笑,这女孩一边拨电话号码一边笑着回敬刘文华。小表哥从这女孩的声音中听出了这就是刚才接他电话的女孩子。女孩电话没打通,她挂上电话,跟刘文华嬉闹闲扯了一阵,好象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她接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于是她起身又回到里面的房间。刘文华凑近小表哥的耳边轻声说这女的毒瘾又上来了,小表哥一下子没明白过来,感觉诧异地望着他,刘文华又说:“住在我这招待所的这些人,几乎每个人都跟毒品沾上了边,你以后少惹他们。”小表哥听刘文华这么一说,顿时感觉刚才那女孩尽管容貌姣好,但被毒品侵蚀的身体显得很憔悴了。
又过了一会,有两位说四川话的十八九岁的小青年从另一个位于客厅外面的房间走进来,打开刘文华摆在窗边桌柜上那台图象很不稳定的康佳彩电,两人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旁若无人样的对香港那边传输过来的电视看得津津有味,小表哥这时打算要走,刘文华就挽留他要他吃了饭再走,小表哥很欣然地接受了。
到了晚上,小表哥帮助刘文华去搞饭菜。刘文华原本请了老家的一个乡里妹子专门负责搞饭菜和卫生的,这个乡里妹子回家去过春节还没来,刘文话就只好自己来弄。他们搞好饭菜,刘文华叫开了三间住房的客人起来吃饭,虽然春节刚过去没多久,但那些来深圳捞偏门的家伙都陆续赶来了,所以三间客房都住满了客人。
(14)其实,刘文华这个招待所拢共只摆了八张那种上下铺的木板床,在客厅外面有两个房间,稍大的一间摆了三张床计六个铺位,小的一间摆了两张床计四个铺位,跟客厅相连的那间房里摆了三张床计六个铺位,这时的住客已经达到二十个,但有两对男女是合睡在一张床铺上的,刘文华是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的,所以这个时候还空出了两个铺位,刘文华就要小表哥明天将行李搬到他这里来,他给安排一个铺位,毕竟是老乡,搬到他这招待所来互相也有个照应,就算收小表哥的住宿费也比他住其它招待所便宜,也比他住旅店方便些,小表哥很欣然地听从了刘文华的提议。
吃过饭,小表哥离开了向西村四坊七十六号,但他没有直接返回罗湖桥招待所,他非常想用自己一双比往日清亮而明智并且带着欣悦表情的眼睛,再次去领略一下深圳城的夜景,这个晚上对他来说似乎一切又充满了希望。他来到一家档次不算很高的歌舞厅,花了几十块钱听了一会儿深圳城里不入流的歌星买嗲似的唱完几首歌后,他走出来朝友谊路迈去,。天完全黑了,街道上停着的出租车跳下几位穿名牌衣服的男女,在远处的大街上,来自内地的一些“野鸡”们或单或双,或成群结队在街上游荡,夜晚的深圳城,凉风习习,小表哥悠闲地踱着步子,用以驱散往日弥漫在心中的烦闷。
回到罗湖桥招待所,小表哥看了一会儿电视就睡觉了,这个晚上他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被一家很大的贸易公司聘请为业务员,单位管事的还要他好好干,争取得到升迁。小表哥醒来后,很为梦里的一些事情感到欣慰,然而不久他就生出了许多的不安,因为他听人说过有些现实中的事情是与梦相反的,他不知道这个梦给他带来的是好运还是厄运。
第二天,小表哥将他的行李搬到了向西村四坊七十六号,在刘文华的招待所住了下来。那天上午,小表哥来到深圳发展银行深南中路支行,将剩下的四千多块钱,除了身上留着三百块现金外,其余的全部存进了银行。本来他想继续将现金兜放在身上的,他觉得这样用起来比较方便,但刘文华告诉他说招待所里人员比较复杂,要他最好将钱存起来,小表哥认为刘文华说得很有道理,就按刘文华说的做了。小表哥存好钱,出了银行,走到人行道的栅栏边,他望着来往的汽车和行人不停的在街头穿梭,看不出行人的脸上显露出是悲伤抑或是寂寞的表情,他不明白,在这个南中国靠近那个殖民地的城市里,为什么每个人都喜欢把那种感情冷冷地藏在身影背后。
小表哥象观赏景物一样的浏览着过往的人群,忽然他看见有三个人急促地从银行旁边的那条小巷子里跑出来,其中一个人手里拎着一个密码箱。小表哥偶然发现王宏纯也混在他们之中,可能为了赶车,王宏纯看见小表哥时只稍微点了下头,就和另外两位跟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拦了一辆的士疾速逃离了,从王宏纯的眼神里小表哥感觉出相互之间陌生了很多。过了不久,小巷子里又跑出一位穿西装的似乎很阔绰的中年男人,他向旁边一位擦皮鞋的男人诉苦说刚才有三个年轻人抢了他的密码箱,他问擦皮鞋的男人那三个青年朝哪个方向逃走了。这擦鞋的男人开始不肯告诉他,这阔佬从口袋里摸出二十块钱给他,他才用手指向阔佬指了指王宏纯他们逃跑的方向,这阔佬很急促地拦了一辆的士朝那个方向追赶去。
小表哥自从和王宏纯西乡之行后,没有再和他呆在一起,他以为王宏纯被那个叫“皇丽宫”的酒楼聘用了,,没想到王宏纯也干上这种偷扒劫盗的行当,这让小表哥觉得在深圳这么个城市,人要堕落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
在街上无味地闲逛了一圈,小表哥来到南国剧院,花了二十块钱看了一场电影。来深圳这么久了还没有到电影院来过,这确实让小表哥有些遗憾,为了弥补这种遗憾,这天上午,他转到南国剧院,在南国剧院门口有很多陪看的女人,她们所进行的是些什么样的交易不说也十分清楚的,一些从内地来深圳的女人很多都从事这样一种交易。小表哥来深圳这么些日子也司空见惯这样一些事情。小表哥买了票刚走进剧院,就有几个浓装艳抹的女人围了过来,希望小表哥能给她们带来生意,可这个时候小表哥不敢也没有心情惹上这种事,于是他独自走进了剧院。
进了里面,里面的银幕上演的是那种香港的三级片,在银幕的下面也有许多的观众同样上演着一些很像银幕上的行为,小表哥看了一会儿电影就缩在椅子上睡了,就在他睡得半梦半醒的时候,突然感到一只女人的手在他身上抚摸,小表哥微眯着眼睛,在幽暗的银幕逆光中,他看见一位打扮很妖艳的女人在向他露出一丝媚笑,他想这时候能有一个女人在身边陪着也好,兴许能减轻心里的一丝孤独感,于是他就让女人继续抚摸他,然而这种女人不是随便陪看的,她要从你的身上赚取足够的钱来满足她所付出的。过了不久,那女人的手不老实了,它在慢慢地向小表哥的衣服口袋里摸去,象是要在小表哥身上搜寻钱包一样,小表哥赶紧坐起身,很生气地盯了女人一眼,从口袋里摸出二十块钱丢给这女人,然后撇下这女人,起身离开了剧院。
这一天在后面的时间里,小表哥整整一天都是在外面度过的,至于逛了些什么地方他也说不清楚,来深圳这么久,他对深圳的那种感觉也逐渐变得冷漠和麻木。
晚上回到刘文华的招待所,里面住着的那些客人都已经起床吃过饭,男的开始准备工具去做那些法律所不允许干的事情,女的都在描眉施粉,一个个把自己打扮得妖艳多姿,准备去那些宾馆、舞厅、夜总会做那些卖笑的生意,这个时候招待所里简直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刘文华曾说过每天的这个时候就是他招待所最热闹的时候。
刘文华看到小表哥从外面进来,就对他说厨房里留了饭菜要他去吃,小表哥说他已经在外面吃过,他现在只想休息,要刘文华给他安排一个铺位。刘文华就将他安排在客厅外面那间摆着四个铺位的房间里,小表哥进去的时候,一个家伙正坐在一个床铺上就着锡皮纸在吸食白粉,看那副样子,他仿佛到了云里雾里的状态。小表哥跟他点了下头,算是跟他打了招呼,那家伙有些兴奋地也跟小表哥点了下头,重新将一点白粉抹在锡皮纸上,很热情地邀请小表哥也来吸一口,小表哥看出这家伙是昨天那个说一口四川话的男孩,小表哥很坚决地谢绝了四川仔的“好意”,四川仔又快活地独自吸了起来。
小表哥爬到四川仔对面床的上铺躺下来,由于一整天在外面瞎逛,这个时候确实有些累了,于是就很快在床上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小表哥被一阵男女在做爱时发出的激烈喘息声弄醒,他睁开惺忪的眼睛,房间里刺眼的日光灯还在亮着,小表哥用手揉了揉眼睛,等眼睛适应房间的亮度,他俯下身子去看那声音发出来的地方,只见对面的床上,两具雪白的肉体在相互激烈地揣摩着,完全不顾及旁人的存在,也许是吸了白粉的不久,两个人好像有点力不从心。小表哥这时油然生出一种悲哀,原本性爱在他的心中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但在这个时候,在他们毫无顾忌的情况下做的这种事,却不得不让小表哥感到羞耻和哀怨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和这样一群人处在一室,一时感到很不适应,他突然有了一种失态的沉静。他躺在床上,微眯着眼睛仰视天花板,他的心在这俯仰之间也被一种异样的情感撞击着,他怀着一种强烈的冲动起了床,穿好衣服就匆忙地溜出了刘文化的招待所,小表哥跑下楼,闯进了外面的世界,南方城市的街道布满了一种象鬼域的迷雾,他的脚步迈入街中之后,心中那阵强烈的激情逐渐被南方这种带有咸湿味的海风熄灭了,一些迎面而过的面孔不知为什么竟让他有点卑贱起来。街上的店铺基本上已经关门了,只剩下一些流动的个体摊贩散落在深圳午夜的街头,仍然想着做一些行人最后的生意,这些大多来自另外一些省份的小贩们眼巴巴地盯着每一位过往的路人,脸上流露的像是行乞的表情。
小表哥无目的地在小街闲逛了一周,当他重新回到刘文华招待所去的小巷口时,这附近的夜市已基本消失了,路灯在低沉的夜色里无力地泛散清冷的光晕。这个夜晚的其余时光,小表哥仿佛被抛垃圾一样被抛到这个城市的街道上,恍惚迷离,很明显的,他这个上午刚搬进刘文化的招待所时的那些美好愿望,被这群缩在屋子里吸着白粉做着爱的男人女人们表现出的种种形态所破灭了。
小表哥睡到第二天上午很晚了才起床,刘文华这时刚从外面象是办了什么事情回来,他看见小表哥就跟小表哥说,他的那位朋友给他跑了一下,说他所熟悉的那些公司目前的员工都已经招满了。只能等过一段时间看看能不能到其他公司想想办法。小表哥听完刘文华这些说了等于没说的话,知道他在罗湖桥招待所最后那个晚上梦见的那个梦给他带来的不是好运。
小表哥在刘文化的招待所里就这样住了下来,而在刘文华招待所里住着的这些男人女人们,大多数都是一些社会上不允许他们那种行为存在且被那些人称为“渣滓”的人,这些家伙白天都缩在招待所里睡觉,有的白天也会出去,能扒回一两个钱包,但大多数都是到了晚上才倾巢而出,去外面寻找财路,在黑暗的掩护下,他们如同一群苍蝇一样在南中国这座城市的夜空里乱飞乱窜。小表哥每天晚上都能看见他们提回许多偷来的抢来的骗来的或者是卖淫得来的“战利品”,这些“战利品”有现金,如人民币港币甚至还有美元日元什么的,物品也有五花八门,如金饰、高级手表、bb机等,有时也能弄回一些高档电器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过不了几天就会让人买走了,这些家伙将这些搞来的钱大都花在吸食白粉上。小表哥整天无所事事,不是呆在烟气氤氲充满浑浊空气的房间里欣赏那些瘾君子们吸毒和忍受他们做爱时所发出的污秽声,就是坐在客厅里搬弄刘文华那台跳闪不停的破电视机,他的生活规律已经被招待所里住着的这些人弄得好像颠倒了一样,晚上很晚才能入睡,白天不到中午十二点总起不来。
刘文华还是很热情地帮着小表哥寻找工作,可就是没有见到有一处落实的,这让小表哥感到很失望,原以为在这个城市里找到一位熟人就能找得到一份希望,可事实并不完全如此。过了几天,小表哥没有再听到刘文华为他工作上的事情操心了,于是又找到刘文华,“刘文华,麻烦你再找一下你的那些朋友,请他们帮忙给我联系一下一个工作,你给我的这些帮助我会永远记着的,等以后我混出了名堂我一定会报答你的。”小表哥充满感情地对刘文华说。刘文华不求回报的样子挥了挥手,说:“这都是些小意思,我这个人爱帮助别人,只要能帮得到的我一定会帮,我明天再去帮你问问看。”
然而这个刘文华给人帮忙并不是小意思,他也不是不要回报,两天以后的一个下午,刘文华急急忙忙从外面回来,对小表哥说他已经帮小表哥联系好了一件事情做,他要小表哥拿一千块钱给他,他好去招待一下那位朋友,小表哥二话没说就到银行把钱取来给了刘文华。晚上刘文华回来,也没有见他对这件事有什么反应,等过了几天小表哥向他问起这事,刘文华却对小表哥说那位朋友因为经济上的事情被别人追债不知跑到哪地方去了。小表哥后来听别人说刘文华是拿着这一千块钱跟别人打牌输掉了,他听后感到很懊丧,觉得刘文华这个时候再也不像他的兄长了,原先对刘文华有的那种隆恩大德要涌泉相报的感动这时也荡然无存。
刘文华这个向西村四坊七十六号的招待所,也开始慢慢吞噬小表哥的豪情壮志,也消磨了他来深圳这些日子的青春岁月,在这个地方,他受的压抑似乎已经够了,他已经无法忍受这些了,然而他的命运似乎是一场永远的期待,期待一个辰楼变成一座巍俨的大厦,这种种期待象是一种半清半醒半疯半痴的燃烧,使焦灼的灵魂幻觉自己生活在未来。
(15)半个月过去了,深圳这个钢铁为筋水泥为肤的城市仿佛已经变成了小表哥童年的魔境,白天白地,冷冷的温柔覆盖着一切。小表哥站在这个城市仲春的薄暮里,梦游似的看着路上的行人如蚂蚁一样的来来往往,他知道有的人一生当中很少能体会到美好的东西,包括他自己,他想这一定不是他的错,实在是运气不好,上帝没有好好看顾他。他站在那里,把两臂伸到尽可能的长度,就在这空无的苍空下,一刹间,他不知道究竟在拥抱什么,是拥抱天空还是拥抱飘忽的流云?或是拥抱更远更空的一些东西?
一天晚上,招待所的人都出去了,小表哥坐在客厅里看电视,过了半个多小时,小表哥听到从隔壁房间传来一种很痛苦的呻吟声,这种呻吟声象一阵噪音鼓噪着小表哥的耳膜,小表哥看了看四周,没有什么东西在响,他站起身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过去,他看见一个女孩子坐在床边的地上,一只手捂着肚子,在痛苦地发出声音,小表哥走到女孩身边,发现她是第一次来刘文化的招待所时接他电话的女孩子,他已经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了这个女孩叫君燕。小表哥只见君燕坐在地上,头发披散着,苍白的脸上渗出很多豆大的汗珠,她手捂着肚子很压抑地发出那种痛苦的声音。小表哥呆呆地站在那里迟疑了一会,伸出手将君燕横抱在胸前,很仓促的样子跑下楼,在向西村四坊的巷子口拦了一辆的士,将君燕送进了附近的那家流花医院。
君燕的病因很快查出了,她是因为在那些娱乐场所陪那些男人们没有节制的喝酒造成了肝脏和胃部的损伤,再加上吸毒使她的免疫功能和身体的其它功能也出现了衰竭,幸亏抢救及时,否则她的生命都会失去。
君燕在住院期间通过尿检查出呈阳性,被发现了她在吸毒,于是她在没有完全康复的情况下被送进了戒毒所,一边戒毒一边做些辅助治疗。过了两个月,君燕从戒毒所出来了,她在这里没有亲人,只是一个同是住在刘文华招待所的曾经一起出去坐台的姐妹汪雨帮她垫付了住院和进戒毒所的一切开销。出院后,君燕毒是戒了,但是汪雨帮她垫付的那些钱还是要还的,而且平常的开销还是有的,目前就找不到其它的事情做,所以君燕只有继续跟汪雨她们去坐台,但是君燕现在只坐明台,不坐高台,也就是说她只陪客人喝酒聊天,不会跟客人干床上的事了。
小表哥在这两个月依然没有找到工作,但他还是继续在刘文化的招待所里住着,有时帮刘文华做点事情,让刘文华免除他的住宿费。
这天晚上,君燕和那个叫汪雨的女孩到了小表哥主的房间。君燕对小表哥这次将她送到医院的事很感激,说如果没有他的话她可能已经死了,就不能坐在这里了,她说小表哥真是她的救命恩人。小表哥说这件事用不着感激,轮到谁见到这种情况都会这样做的。
君燕和汪雨是那种被别人称为“三陪”的女孩,这自然是这个世界上一种很不体面的职业,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很不正当的职业,但在小表哥的眼里,好像她们都是一些很不错的女孩子。尽管她们在做“三陪”,但小表哥感觉君燕和汪雨决不同于其他做这一行的那些小姐,她们有一种其他女孩没有的气质,这是小表哥一住到刘文化的招待所时就感觉出了。
君燕和汪雨这个晚上穿着那种平常在招待所里穿的那种休闲服,显得极轻爽。她们嘴里嚼着口香糖,很有兴致地跟小表哥聊着天,她们告诉小表哥许多关于南方这座特区城市她们所知道的事,还跟小表哥讲了一些她们怎样宰那些到娱乐场所寻欢作乐的男人们,“他们都是一些好色的猪。”汪雨这样评价那些寻欢作乐的男人说。她们跟小表哥聊她们这一行的一些事,说她们有些小姐成天争奇斗艳,一些书报里描写的什么为了养家,或者被逼良为娼的情形似乎都没有看见过,有的女孩子整天还做得不亦乐乎,只要身子耐得住,她是什么样的客人都接。汪雨在这时说起话来神采飞扬,相比之下君燕在这时却显得含蓄一点,不知道是在小表哥面前装的,还是她的性格使然。
君燕和汪雨都在吸毒,尽管君燕已经将毒戒了,但她刚从戒毒所出来没有多长时间,身体自然是很憔悴的,然而在小表哥看来,在她们那经历了毒品侵蚀后有几分凋萎的容颜里,仍有着十分动人的魅力。在这个夜晚,在那白色的日光灯下,小表哥仿佛看到君燕和汪雨的脸很光润白皙,她们的笑容也有些璀璨动人,目光也显得那样的柔和亲昵,那除去了口红的嘴唇似乎还在飘溢着一丝甜甜的芳香。
他们很融洽地聊着天,小表哥也把他听来的一些怎样丢砣“杀猪”的事情讲给她们听,尽管他的普通话说得不怎么标准,但他还是很有兴致地用普通话跟君燕和汪雨交谈。小表哥后来用一种很关心的语气问她们为什么不去找一份正经的事情做一下。君燕说现在在深圳城找份正而八经的工作很困难,说是要有大学文聘,又要有技术特长,等这些东西都有了,又说要持有广东省的户口。这些东西她们都没有,要想找一份好一点轻松一点的工作很不容易,好在她们长相还行,能凭自己的姿色捞些钱。君燕还说她经常想起读书时老师总爱出一篇作文题叫“我的理想”,那时她什么理想都想过,就是没想过会做“小姐”。她看了小表哥一眼,又说:“有时想想,其实男人在床上的样子,有时候好像是我们在奴役他们,真的,不是不可能。现在这里好多女孩子都是这样,有些人赚得差不多了,就带着钱回家去开个店子做点生意,这样的日子也是很舒服的,”君燕说到这里,又看了小表哥一眼,说:“你会觉得我们这样做很贱是不是?”小表哥苦涩地笑了笑,心想,我能有什么资格嘲笑她们,最起码她们可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而他自己至今还不知道前途在哪里。
这个城市已经如一件落地的瓷器在小表哥心里散成几瓣,在这里已经出现了好多的伤痛,他觉得也没有必要去黯然了。这个时候他只是想起了自己已经好久没有接触女人的温婉了,他在幻想自己在抚摸一只手,白得可以采莲的一只手,这只手能在这个伤心的时候可以抚慰他这颗仍在流浪的心。
这个夜晚小表哥跟君燕和汪雨她们聊了很久,及到招待所其他的住客都会来了她们才离开小表哥住的房间。通过这个夜晚像是很深入地聊过之后,君燕只要不出去做事,就会到小表哥住的房间坐坐。住在刘文华招待所的这些人大多数是跟罪恶沾了一些边,只有小表哥还游离在罪恶之外,似乎还算是比较纯洁的一个人,也许是基于这一点,君燕才有兴趣跟小表哥在一起。小表哥看见君燕没有再吸毒,他说他很高兴,“你终于能戒掉这个东西了,这真的让我感到很高兴。这种东西对身体绝对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君燕听了小表哥的话,眼睛里有了些动情,她动情并不是为这样的话,而是为小表哥说话的那种语气,已经好久没有人用这种语气对她说关心的话了,君燕很柔情地看了小表哥一眼,在心里似乎记住了这么个男人。
(16)在这个已经被贪婪和冷漠覆盖了人性中许多特征的城市,人最感无奈的是一种物是人非的境况。小表哥知道这座城市对外来的人有着许多的歧视,在这些各种各样的歧视里,最致命的是那种经济上的歧视,小表哥在一种不祥的预感中度日如年,在这期间他开始逐渐迷上了赌博,他跟同住在一间房里的那个四川仔玩那种“梭哈”的扑克牌。在开始的那一段时间他们赌的数目不大,只不过是几块钱一个筹码的输赢,结果是那个下午让小表哥赢了三百多块钱,正是这三百多块钱,却让小表哥在以后的日子陷入一种无法摆脱的困境中。
两天以后,这个四川仔由于不甘心输掉的那些钱,又找小表哥玩“梭哈”。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赌的数目还是比较少,后来那个四川仔提出加码,小表哥也没有反对,于是他们加大筹码赌起来,结果小表哥在以后的赌局里连续地输,将剩下的那几前块钱全部输掉了,幸好这时他跟君燕的关系搞得很好,时不时找君燕借点钱上场,可是上场后的结果还是输多赢少,最多的也只是打个平手,小表哥就很不甘心赌输的那些钱,他很想把输掉的那些钱赢回来,于是他又找君燕借了五千块钱,决定跟这个四川仔赌一次大的,好把输掉的那些钱都赢回来。
这是一个上午,天气很不好,阴沉沉的,是深圳城里少有的那种阴沉天气,小表哥和这个四川仔就在这个阴沉沉的上午缩在向西村四坊七十六号玩着“梭哈”这种游戏。
小表哥首先抓的两张牌一张是黑桃k,一张是方块10,他把方块10做了底牌,黑桃k做了明牌,四川仔开始抓的两张牌一张是方块a,一张是梅花10,他把方块a做了明牌,四川仔牌大,四川仔依牌说话,四川仔开始押上五十块钱,小表哥跟了他;小表哥抓第三张牌是红桃a,四川仔抓的第三张牌是梅花a,还是四川仔牌大,四川仔又押上了两百块钱,小表哥以为有顺子的牌,但有没有顺子他也没多大的把握,于是他也只好跟了四川仔叫的价,他想等真的有顺子了再加码;他们于是又抓牌,小表哥这次抓的是黑桃a,四川仔抓的是梅花q,从牌面上看小表哥明显比四川仔的牌要大,但小表哥不知道四川仔的底牌是什么,若是q的话,四川仔就是两对,两对吃他一对a,但是小表哥也知道四川仔也不清楚他的底牌是什么,反正是在赌命,为了给四川仔一个下马威,吓唬吓唬他,小表哥把筹码押到五百块,四川仔果然被吓住了,他以为小表哥的底牌是一张k,一对a和一对k形成两队“天地”的牌,“天地”的牌自然要吃两对的牌,所以他没有再跟小表哥,小表哥首先赢了两百五十块钱。
他们接着重新再抓牌,小表哥抓的两张牌一张是方块10,一张是方块9,他把方块10做了明牌,四川仔抓的一张是方块j,一张是黑桃j,他把黑桃j做了明牌,四川仔牌大,四川仔一开始就押上一百块钱,小表哥跟了他叫的价,他们又开始抓牌,小表哥抓的是红桃k,四川仔抓的是黑桃k,还是四川仔的牌大,四川仔就把筹码押到三百块,小表哥明白四川仔是在吓唬他,但他还是跟了四川仔的,他们就开始抓牌,这次四川仔抓的是黑桃q,小表哥抓的是梅花j,从牌面上看小表哥有可能是顺子的牌,也有可能是拐场的牌,“拐场”是他们那个城市的语言,也就是死定了的牌,这种牌连一对小9都吃它,于是当四川仔将筹码叫到五百块钱时,小表哥没有在跟,四川仔又赢回三百块钱。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有输有赢的各自赌着,这样的情形进行了很久,小表哥觉得这样很不过瘾,他想如果这样赌下去,他以前输掉的那些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赢回来。小表哥这么想着,他也就决定背水一战了,这一次一开始,小表哥抓的两张牌比四川仔大,小表哥首先就将筹码叫到两千,四川仔没有跟他的;到了第二次,小表哥抓的牌又比四川仔大,他把筹码叫到一千,四川仔又没有跟他的;到了第三次,小表哥抓的两张牌,一张是黑桃10,一张是红桃k,他把红桃k做了明牌,四川仔抓的两张牌一张是梅花9,一张是梅花10,他把梅花10做了明牌,牌面上的字还是小表哥大,小表哥又孤注一掷地将筹码押上到两千,四川仔这次好毫不示弱,紧紧地跟了小表哥的;于是他们又抓牌,小表哥抓了一张方块j,四川仔抓了一张梅花k,还是小表哥说话,小表哥又加押了五百块钱,四川仔又紧紧跟了,两人又开始抓第四张牌,小表哥这次抓了一张红桃q,四川仔抓了一张梅花q,从牌面上看,小表哥显出的三张牌是k、j、q,加上底牌10,很可能是9、a两头顺的牌,四川仔三张明牌是10、k、q,加上底牌9,明显的处于劣势,如果他第五张抓的是牌面上的左右一张牌也只能形成一对的牌,如果抓了一张a,那四川仔还会拐场,四川仔只有抓一张j,才能形成中顺的牌,这个时候小表哥看到自己的牌明显比四川仔的牌大,于是他就很有信心地将筹码押到了五千,他以为这样能吓退四川仔,他就可以赢上两千五百块钱,可四川仔偏偏不信这个邪,他硬是跟小表哥跟到底了,仿佛一条听话的狗紧跟它的主人一样紧跟小表哥,又仿佛紧跟毛主[xi]闹革命的劳苦大众一样紧跟小表哥,这个时候就要看谁的命好了,谁只要买到自己所需要的那张牌,谁就是这场赌局的最大赢家。于是他们就开始抓第五张牌,第五张牌小表哥抓了一张红桃10,四川仔抓了一张红桃j,牌面上四张明牌,小表哥是k、j、q、10,四川仔是10、k、q、j,牌面都差不多,只是那张扑着的底牌,让双方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细,然而这个时候的小表哥因为抓了一张红桃10,心里自然有些胆怯,尽管他装得很有信心和无所谓的样子,但是他额头上渗出的一些细微的汗珠都让四川仔察觉到了,于是四川仔不但跟了他所押的筹码,而且还追加了两千块钱,小表哥就要四川仔亮牌,四川仔的牌面上正是小表哥所不希望看到的那种牌:9、10、j、q、k一路中顺,如果抓的是张梅花j,就会出现同花顺子了。小表哥看了看四川仔的牌,彻底感到绝望了,他很颓丧地把几张牌抓起来扑在了桌上,眼睁睁地看着四川仔将摆在桌子上的那些钱收进了他的口袋里。
借君燕的五千块钱就这么的让小表哥给输掉了,这自然让小表哥感到很痛心。五千块钱,对在深圳这么个地方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但对于小表哥目前来说的确是一笔不少的数目,他靠在椅背上,很悲哀地想,我的手气就是他妈的这么背,这就像我的人生了,我的人生也好似这场赌博,始终都处在一场赌输的氛围里。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小表哥午饭都没有胃口去吃了,他站起来走出刘文化的招待所,上午那种阴沉沉的天气已经转变成雨天,深圳城里下着那种濛濛的细雨。小表哥走在街上,他站在雨里,心情极端的颓废,原想着到深圳来希望能发展一番事业的,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一种境况,一切的烦恼痛苦和孤独陪伴着他站在这风雨的街头,小表哥想这个时候天上能下一些钱雨来就好了,然而这只不过是他一种愚蠢的想法,事实上永远也不会有这种好事情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就算这时候天上真的能掉下钱雨来,以小表哥那个时候那副愁眉苦脸的表情也接不到那些钱雨的。俗话说人有两张脸,有张笑脸,有张哭脸,人在笑的时候嘴角朝上,真的有钱雨掉下来也能接住,人在哭的时候嘴角朝下,钱雨掉下来也是接不住的,是会随着滑掉地上去的。
小表哥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展开五指把沾满雨水的头发往脑后梳了梳,然后冒着雨水赶往汽车站,等着开往火车站的十七路公共汽车,站台上人很多,都挤在狭窄的甬道上,,每个人的脸上几乎都露出冷漠的面孔,更有的是哭丧着脸,像是自家死了什么亲人一样。远处的十字路口,有红灯阻着的路上,展现在濡湿天幕下的是若隐若现浮出的长串成排的汽车身影,瞬间绿灯亮了,这些车形又开始缓慢移动。几拨车开过来,又开过去,都没有小表哥要乘坐的那路车,他抖了抖鞋上的泥水,将原本已湿透了的外衣脱下来顶在头上,又冒着雨跑向往火车站去的路。这个初夏的下午,深圳的街头车水马龙,行人却是寥寥,小表哥心情凝重地在雨里踽踽独行,一种悲凉愁苦的感觉,弥漫了他的整个身心。
雨继续霁霁地往地上下着,像是要洗净人世间的脏垢污渍,更像是为人世间的一切丑恶在哭泣。小表哥一路带着小跑往前赶,他的思绪已六神无主,仿佛只要赶到火车站,他就能找得到解决目前这种状况的出路。街上来往的车不停地在雨中穿梭,其中不乏那些大款、富婆、资本家崽子们的名牌小车,小表哥不着边际地想,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一辆这样的小车子,我也就不用这样地冒着雨水在这风雨的大街上行走了。
雨越下越大,看样子一时还停不了,小表哥跑到公共汽车经过的另外一个站台,这时候刚好有一辆小表哥要乘坐的十七路公共汽车开过来,他赶紧跑过去跨上了车。车厢里挤满了人,到处是湿漉漉雨伞落下的水渍,整个车厢充斥着人的叫嚷声,斥骂声,在这拥挤不堪的空间里更让人感到烦躁。小表哥往车门口的那个钱箱里丢了车钱,慢慢地往车厢里挤了挤,,里面的那些被挤得很不耐烦的家伙似乎很不情愿让小表哥挤过去,就在这一挤一撞中,公共汽车又驶入了一个站台,又重新上了一些乘客,公共汽车继续往前行驶。这时小表哥发现在车门口的钱箱旁,有个穿着很时髦的女人拿着一个钱包正掏钱往钱箱里投钱,那钱包里装满了钞票,鼓鼓的很惹人眼。那女人投过车钱,将钱包放进了背在肩上的坤包,这个时候小表哥很想得到这个鼓鼓的装满钞票的钱包。他看了看四周,周围的乘客都漠然的望着车窗外,没有人注意他,他就窃喜一阵,然后挤过人群,慢慢地向那只坤包靠拢,一步,两步,三步······离那只坤包不远了,再往前挤两步就快到了,他又往前挤了挤,挤到离女人还只有一个人的距离,他停住了脚步,心想,只差这么一尺远了,只要稍微挤过去一点,这个钱包就是我的了。他屏住一口气,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慢慢地挤到了女人身边,正准备伸手去扒那个钱包时,突然一阵急刹车,小表哥的手触摸到了女人的腰部,那女人转过身,两只眼睛瞪得象牛眼睛一样硬杀杀地死盯着小表哥,那表情像是要将小表哥吃掉一样的。日他屋娘的我做什么事都这么倒霉,连做贼都是这样,小表哥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心情更加地懊丧了,幸好这时车门打开了,小表哥很狼狈地匆忙挤出了车厢。(未完待续)
本文已被编辑[牛尾帚]于2008-3-8 20:54:11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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