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协调,世界和美
————题记
(一)
高喊人过四十,整个就蔫了。脸上的皮肤首先松弛,一任自然下垂;眼神松散,看起来对一切漫不经心;头发稀拉,油亮的头皮暴露无遗,简直让人残不忍睹;更难堪的是夜里床上的连番失败,冰火交融,让他脊梁骨发疼。高喊想,他妈的这辈子就这样完蛋了吗。高喊,高喊,真想惊天动地大喊一声。
(二)
据说,太极镇因地形酷似太极八卦而得名。那阴阳两极的分割线是一条清澈美丽的河,小镇居民祖祖辈辈依水而居,那脾性就随了水性。有人问,那水性是什么?小镇上最年迈的那位老头就说水性是八卦。
有一年,小镇来了一位秃头游僧。这和尚一番深入考察之后,大放狂言,说这地方阴盛阳衰,预言日后必出一位杰出女子,也会诞生一位名扬天下的优伶,用现在的话说可能就是演员和歌星。不过,这优伶好日子不会太长,日后必定跳楼而亡。这位出家和尚的预言直今尚未得到应验。不过小镇女子水色秀丽知书答礼是不争的事实。方圆百里的男子,个个魂牵梦萦垂涎三尺,人人以娶太极女子做老婆为荣。小镇的男人却面目清癯个个骨像,说话细声低语,做事慢条斯理。但有句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小镇男人还是十之八九娶了本镇女子为妻,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小镇最有名的地方是茶楼,一个个招牌风流,装潢考究,生意更是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人满为患。小镇上的人天生有强烈地表现欲,喜欢扭秧歌、唱大戏。县上有剧团,民间有自发的自娱队;最变化多端的是人们的穿着衣饰,简直到了电视里演什么,小镇上就穿什么的进步田地时尚景象。喇叭裤、吊带裙、太子服一款款粉墨登场;花花绿绿热热闹闹,演上一季,又一律风卷残云般退场。如今女人身上越穿越少,现山露水,好不养眼;说男人越来越好色,其实女人越来越大胆;以前,恋爱男女一起上街,大不了就挨的近一点,手也不敢拉,两个人高兴时就捏一把;如今可不一样,司空见惯的是勾肩搭背,等不及夜色的掩隐,就拥抱在一起。有看不惯的老头见一对,啐一口,他妈的比狗还骚,在毛主[xi]时代他妈的哪有这些个,纯洁得比纸还白。
高喊就出生在这座小镇,时间是六十年代的最后一年。他父亲是县文化馆的干事,一辈子热爱文学创作,却没有拿出一部象样的作品。母亲是小学教员,写的一手好字,年轻时县教育局要调她进机关,她不去,说自己的根扎在三尺讲台,一辈子只喜欢在黑板上写字。高喊一出生,就显出了不平凡的样子,一声不哭,粉红的小嘴巴只知道吃奶,不知道说话,好象老天只赐予了那张小嘴进食这一种功能。父母以为生了个哑巴。后来,父亲起名,唐诗宋词四书五经翻了个遍,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母亲就说,这孩子说不了话,就叫他高喊吧。
高喊两岁那年,突然从木板床上摔下来,猛乍乍喊了一声“妈。”高喊妈在五月的阳光下晒被子,突然听到这一声,感觉天空里打了一声雷。愣愣地向天空望了半晌才转身跑进屋,又惊又喜,孩子“妈妈”地哭个不停,高喊妈一声又一声地欢天喜地。
高喊爸买菜回来,在门口老远听自己家里有孩子悦耳的啼哭,心里也就那么抽动了一下。“这是谁家的孩子啊?”高喊爸站在门口,一脸紧张地问高喊妈。
“小林,小林,咱们孩子会说话了!你看看,你看看。”高喊妈从屋子里跑出来,把这个让他们又惊又喜又不知怎么好的小活宝,塞进爸爸的怀里。
“真的,是真的!我儿子叫妈妈了,叫妈妈了。”高喊爸抱着儿子,颠了又颠,摇了又摇。最后倒自己颠出了一行泪。“儿子哎,儿子哎,我的小宝贝,也该叫一声爸爸了。叫,”吧,吧……。“高喊爸爸张着大嘴巴,吐着一串幸福的吧吧吧。
“ ‘无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奥。’”
高喊爸妈整天抱着又白又胖的儿子,幸福得不知怎么着才行。
“唉,小林,你说咱们儿子像你还是像我啊?”
“当然,像我了,儿子吗,就应该像爸爸。”
“胡说,儿子是咱们两个人的,就应该像咱们两个。你眼睛小,就千万不要随你长成小眼睛。”
“儿子吗,就应该一个男儿样。关键是跟他爸一样有才华。”
“嘻,别丑美了,你当了十一年的小秘书还是一个小秘书。我儿子长大了可比你强。你看这耳朵垂长得多圆满,一看就知道福大命大。是不是,我的小宝宝。”
小高喊见妈妈逗他玩,小口一咧,露出了粉嫩粉嫩的小舌头。
( 二)
小高喊长到十三岁就长出了好模样。说儿女是父母的复制品,可小高喊完全摆脱了父母的遗传,长出了自己独一无二的风格。同一条街上的叔叔阿姨一见他,就喜欢在他脸蛋上掐一把。女阿姨嫉妒那张小嘴脸,怎么就没长在自己的脖子上。但小高喊最害怕的是那些叔叔阿姨瞪大眼睛问,这到底是不是高小林的种。这句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就像是成年的蝎子发射它的毒。
高喊成年之后,更是英姿飒爽,玉树临风。活生生一个潘安在世。高喊老婆真是喜欢的了不得。能嫁这样一个男人,她这辈子就算心满意足。 所以,那时这女子心情真好,好得脸上天天是艳阳高照,夜夜有高[chao]似的。
高喊老婆是县委组织部长的千金,在那个小镇上也算是个大家闺秀,人人垂涎三尺,多少领导子弟排着队得追求,可不想最后让一个小合同工攀了高枝。高喊老婆浓眉大眼,亮堂堂的银盘脸。一见她让人就想起电视屏幕上皇帝的老婆——那位福大命大但不受皇帝宠爱的正宫娘娘。高喊第一次在县委机关办公楼里见到她时,心里真是有几份肃然起敬,这姑娘不但看起来麻利,而且一副天生的凛然正气。好象永远保持着抬头挺胸的歌唱姿势,随时准备引吭高歌,唱出她的咏叹调。
她那时在县委机关的群众接待室上班,天天跟上访的群众打交道,练就了一副口舌生花的好口才。那时候,县委机关的几个小青年正在热烈地追求她,可她谁也不理,谁也看不上眼。同办公室的老赵就笑嘻嘻逗她,“小梅啊,自从你到咱们办公室,上访的人可都是些县委机关的小青年。”
“老赵,以后,不是真有事上访的,你就赶他出门。”
“我们可是群众接待室,人来了哪有赶出门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那好,以后来人,我回避。”
“他们可更愿意跟你诉苦奥。”
“老赵,你说话别总是阴阳怪气的。你不帮我,那好,以后,那几个人来了,我就把他们的话全部记录在册,看他们还好不好意思再来。”说着自己就咯咯笑起来,露出一口的糯米牙。
这句话没说完,就进来一个漂亮的小伙子,短头发,大眼睛,眼里透着一股子机灵劲。
“你好,同志,我找梅红霞。”
“我就是,你找我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听说你们家的下水堵上了,厂里派我给疏通一下。梅部长要我来找你,叫你陪我一起去。”
“你是疏通下水的?”
“哦,我是自来水厂的。”
“哦,好,赵师傅,我回家一趟啊。”
“好,你去吧,有我在呢。”
两个人从县委大院出来,梅红霞在前带路,高喊紧随其后,一路上梅红霞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高喊像回答小学老师的提问,战战兢兢,唯恐那一句答非所问或跑了题。梅红霞的家住邻河边上的一幢三层小楼,房子一室一厅,小的有些寒酸,这让高喊感觉有些意外。
“你们家就住这儿啊?”
“啊,就住这儿。你以为我们家住哪儿?紫金宫?”
说着两个人就不由笑起来。
“我还没问你贵姓呢。”
“我姓高。你们家有竹竿一类的东西吗?”
“哦,有,在阳台上。我去给你拿。”
“我们家的下水老是堵,今年都堵了四五次了。”
梅红霞拿了一个竹竿过来,高喊已经在地上卸了一地锈迹斑斑的的螺丝。管道里的水溅湿了高喊一只袖子。
“管道老堵,说明架设的时候尺度掌握的不够细。中国的下水老出问题。”
梅红霞听这小伙子说话挺有意思,就立在门口,一边看他在忙活,一边跟他唠嗑。“听你口气,好象外国的下水比咱们国家的好罗?”
“当然好了。最好的是英国伦敦,地下是一座管道的地宫,百年不出问题。”
“你还知道的真多。”
“书上看的。我们家有一套百科全书。二十六册呢。呵,通了。”
“自来水厂的工作有意思吗?”
“没一点意思。比你们机关干部就差远了。”
“来,洗洗手吧。这是我爸的手巾,那是我的,你愿意用谁的,自己选。”
“那我还是用你的。”
高喊在擦手的同时,也擦了一把脸,他忍不住想嗅一下那块毛巾的味道。等高喊出来到客厅时,桌上已经沏好了一杯茶,是碧螺春。
“你先喝杯茶,我去给你洗苹果。”
高喊坐在沙发上,才漫漫浏览起这个家里的装饰和摆设。墙上挂着一条横幅‘澹泊志远’,是书法家高白的字,这样的字画普通人家挂不起。博古架上有生锈的器皿,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东西,但谁都知道这玩意是好东西。还有一个特大号的细腰玻璃瓶,里面泡了许多面貌狰狞的宝贝。仔细看看,这寒酸的房子里还有不少的好东西。
“来吃这个,是河北的鸭梨。咱们这儿的市场上见不到这东西。”
“恩,真好吃。”高喊使劲咬了一口,一颗水珠贱在了鼻子上。滋味果然妙不可言。
“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我高中一毕业,就呆在了家里,去年才进到自来水厂的。”高喊突然想起了从厂里出来时,厂长交代的另一个任务,于是,站起来要告辞。“哦,我该走了。我们厂长要我回去时给他买包烟,他烟瘾很大,恐怕这会已经等不及了。”
“那好,谢谢你。有空到我家玩。”
“哎,好的,再见。”
高喊走在傍晚的大街上。看见一群人为庆祝“五一”正在排练节目,个个腰里扎了大红绸,脑袋上扎了花头巾,跟着鼓点翩翩起舞,个个脸上眉飞色舞。高喊心情不错,听那鼓声,一声高过一声,心情就像长了翅膀。再看,天边那抹夕阳美丽到让人有一种迎她飞去的欲望。 高喊真想长一对翅膀,去拦住那抹快要落山的夕阳。
(三)第一次总是很傻
高喊每当回想起自己的第一次鱼水之欢,就觉得自己傻到极点。
那天,是一个暮春的傍晚,春风闲吹,柳絮乱飞;这时候,天气已经闷热到让人穿不住一件象样的衣服。夜幕渐渐低垂,灯光却变得愈来愈柔和;高喊爸妈折腾了一天,终于等到他们感觉最适合的那个时间点上出门,去拜访一位县上的头头。老两口席卷了家里多年珍藏的好东西,看来为了儿子,他们真是要倾家荡产才肯罢休。这一去,真可谓孤注一掷,破釜沉舟。
爸妈一走,就听有人来敲门。高喊以为妈妈又落下什么东西回来取,她一向记性好的不的了,遇上这种事,她紧张地简直像灌了迷魂药。可是,高喊一开门,眼前突然闪出了一团红火焰,吓了他一跳。
“咋了,看傻眼了。”女孩子不无得意的说。
“为什么穿的这样刺眼?”
“今天,你猜是什么日子?”
“我猜不出来。”
“今天,是情人节。”
“情人节,没听说过。”
“情人节,可是外国人的节日。他们很喜欢这个节日的,过的很隆重。”
“那与你有什么相关?”
“外国人的节日,我们就不能过?情人节,多好听的名字。中国的什么端午节、中秋节什么的都离不开吃吃喝喝,太土了。”
“你总是喜欢那些奇奇怪怪的。”
“我喜欢又咋了?咱们国家都提出改革开放,提倡引进外国的好东西呢。”
“你总有你的那一套时髦的说法。”
“哎,高喊,你看我这件裙子怎么样?这是我姑姑从上海给我买的。”
“太艳,艳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瞎说!”
这个女孩子就是当年在他眼皮底下撒尿,春光乍泻,让他目睹男女之别的小姑娘。十八年间,这小姑娘变化翻天覆地,发育的更是不同凡响,这一切都在高喊的眼里一天天发生。那骄傲活泼的胸部有时候,让高喊看得有些眼热心跳。这小姑娘不知是受人指导,还是无师自通,对自己的玲珑曲线已早有觉醒。走路抬头挺胸,收腹提臀。让男人都为她的青春逼人,喘不过气来,是她最美妙的感受所在。
“哎,高喊,咱们两个算不算情人呢?”
“你问我,我问谁?”
“高喊,我可对你是认真的。”
高喊再看这姑娘的眼睛,那里面的光直晃的他心里毛糟糟的。他起身去拿什么东西,却被她一把拉在沙发里。“别动,我有话要问你?”
“问什么?”
“高喊,你喜欢我吗?”
高喊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他既没有学会油腔滑调,也缺乏抒情告白的兴致和勇气。但他和她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的好多属于男人的好梦里都有她。所以,高喊垂头不置可否,也算是低头默认承认错误吧。
“高喊,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这姑娘一时激动,信口抒发感情。同时,把自己发烫的身体一点点靠在他的怀里,他的鼻腔里就充斥着来自她滚滚地体香。而她的手在他的胸口鱼一样游走,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在打鼓,血液在乱冲。心里吞了苍蝇一样难受。而她那么善解人意,她帮他找苍蝇,东找西找,找着了,就勇敢地一拍子打下去。
他在她的高低起伏的身上颤抖,动作生涩而迟疑;于是没来的及把衣服脱光,就在慌乱中东碰西撞,上下寻觅,可是越急越走错,越错越着急。走来走去,找来找去,就一头子栽下去泻了气。
第一次, 尝到了找门找不找,越找越着急的难受和屈辱,高喊就彻底放松。为了洗雪耻辱,他第一次主动出击,动作大胆而放纵。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就省去了好多曲折和麻烦,动作总算到位,一切冲击向前,向着那爆炸的目标去。
一切完毕之后,她疲软地躺在那儿,胸有成竹的说了一句“高喊,以后,你可是我的。”
在这柳絮乱飞的晚上,她让他在自己的茧里成了翩然一蝶,而她,早想撒一张网,像一只聪明地蜘蛛网住他所要的一切。
(四)
记得高喊跟梅红霞第一次约会是一个冬天的晚上。两个人
都知道今晚会在寒冷的大街上要呆好长时间,于是都穿了最包暖的衣服。高喊穿一件深色呢子大衣,像一棵白杨那样挺拔。梅红霞穿一件羽绒衣,是那时候地位和财富的象征。
高喊觉得梅红霞那晚特意收拾了一下自己,可具体在哪他也没有看出来。两个人约好在河心岛的那个小凉亭见面的。是梅红霞先到,但高喊也没有迟到。
“今天真冷。”
“是。”
“我们还是到河边上走走,这儿的风真大。”
“好吧。”
梅红霞有一种天生爱领导人的倾向,这一点高喊在婚后的生活中发现是一个女人极大的缺点。但现在,他还被一种莫名的幸福感包围着,他既失去理智的判断也不想去苛刻的要求什么。
“你喜欢王蒙的作品吗?”
“王蒙是谁?”
“你不喜欢看小说,是吗?”
“我对书根本不感兴趣。”
“那你赶兴趣的是什么?”
“开车。”
“做司机,你觉得好吗?”
“我挺喜欢握着方向盘的感觉,很过瘾。”
“那你不喜欢现在的工作?”
“不喜欢有什么用?这份工作还是我爸妈找人好不容易得来的。”
“我也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很烦。”
这句话在寻常人口里说出来,就像放屁吐痰擤鼻涕一样平常。可这句话出自一副积极向上的梅红霞之口,简直让高喊觉得冬天打雷夏天下雪一样吃惊,但炎炎夏日冰雪飘落是一件多么让人快乐的事。高喊直觉的这句话,像一粒雪花冰在他的发烫的灵魂之上,让他激动地颤抖。不过,他的激动没有表现在外面——梅红霞的眼里。看得出,梅红霞这姑娘挺含蓄,她一定受不了也不喜欢一点城府一点内敛都没有的男人。
“国家干部可是人人羡慕的职业。”高喊终于说出了一句不咸不淡地话。
“城里的人想飞出城去,城外的想飞进城里。”
那时候,梅红霞正在看钱钟书的《围城》,她就没有多少考虑地引用了着句话。当然,这不是钱夫子的原话。
两个人,沿着小河不知走了不久,都没感觉到累,这当然是一个好兆头,两个人都对对方充满着好感,也充满进一步探索地好奇。
“你穿得挺单薄,是不是感觉很冷。要不要给你披上我的大衣。”
高喊那时候,还对衣服没有具备必要的常识。虽然梅红霞穿的看起来单薄,但她就像长了一身羽毛的小鸟。但女孩子不管怎样,都会被一个为她提出加衣服的男人感动得天旋地转一塌糊涂;好多女人上男人的当都上在了很小的事情上。梅红霞也没有例外,她的脸蛋因为情绪兴奋,看起来白里透红,是那个时代,最让小青年动心的脸色。
“不用了,我不觉得冷。” 梅红霞的语气变得温柔如袅袅清烟。
“那,我现在就送你回家吧。今天,真够冷的。”
高喊虽穿了大衣,但那大衣也就是一般的材料,防寒包暖的功效不会好到那儿去。他冷的几乎要牙齿打颤,但一直强装着一副刀枪不入寒冷与他无关的模样。男人真是可怜。
“好吧,我们回去。”
高喊提出回家,结束这样美好的约会,这让梅红霞有点意犹未尽;但,女孩子有了这种感觉,就陷入了无可救药的恋情。
梅红霞跟高喊的恋情发展得真是飞快。没到两个月的时间,他们已经从单纯地感情交流发展到肌肤相亲。高喊的确有一种十足的阳刚美,这一点很吸引女孩子。而高喊已经与女孩子发生过那种事,男女之间快乐的秘密他已经了若指掌;男人一旦有那种经验,就变的异常贪婪而大胆。在整个恋爱的过程中,虽然看起来,梅红霞是在领导一切,其实正直推动整个进程的却是高喊。
终于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们脱掉了身上最后一件遮羞布,赤luo裸面对对方,冲动而慌张地把那事做了。高喊惊喜地得尝所愿,得了她的处子之身,心里对她充满了无限柔情蜜意,那时,他想对这样的纯洁的女子,他给自己的一切都愿意。那时,梅红霞献出了身子,就感觉献出了自己的一切,她就这样伏在他的胸口上,一脸泪水地听他的心跳。“红霞,你别哭,我们马上准备结婚好吗,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要分开。”
“高喊,你会永远对我好吗?”
“会的,你放心,我一定会一辈子好好照顾你。”
那年代的女人一旦失去了身体的纯真,就觉得像掉进了长江黄河水的深渊。而他们把拯救自己的人,错误地认定是要去她纯真的那个男人,天真地以为那个男人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当然,这仅仅是那个时代女孩子傻到要命的想法,;一晃几年,现在的女孩子可聪明多了,她们知道,任何时候,拯救自己的只有是自己。甚至自己都拯救不了自己的时候,她们根本不把那当一回事,全当夏天在日月潭洗了一回,或者在冬天,自己家冲了一个热水澡,轻轻松松舒舒坦坦。就如此简单!
(五)
端午节那天,梅红霞一袭月白底色上有粉红小花的裙子,提了一包秀绿的粽子,一脸阳光灿烂地好气色。兴冲冲去高喊的宿舍。这是一个阳光没办法再好的那种天气。五月的风溪水一样漫过小镇所有的绿叶和花朵,发出了天籁般美丽动听的乐曲。那乐曲好象也是绿色的。曲子里谱进了最诱人的香气。
高喊的门半掩着。
梅红霞有敲门的好习惯。但那一刻,她突然收住了伸出去的手,她想做一个恶做剧,做一个生活的小点缀,她想在生活的长脖子上扎上一个蝴蝶结。于是,她干净地推开了门,像一个梦里的巫婆,那一刻,好象七彩阳光只剩下制造神秘的色彩。朦胧抽象,让人有一种老在梦里的幻觉。可是,眼前的一切像一把刷子突然刷黑了梅红霞的脑袋,又像一只魔爪蒙住了她的眼睛,那种黑让她感到着急。她使劲摇了一下脑袋,她想立即从这个可怕的幻觉中摆脱出来;可是,就在那一刻,睡在床上的那个女孩子在睡梦里表情痛苦地呢喃了一句;她的一只胳膊搭在高喊的胸膛上,像一只晒干的带鱼躺在一片干燥地沙滩上。高喊的样子是抽象的,像一具脱光的干尸,让人感到恶心。梅红霞的胃好象第一个有了反应,猛抽一下,恶心。
梅红霞手里的那包秀绿色的粽子,像一颗手榴弹,在梅红霞最需要的时候,突然站住来,义无返顾地飞出去,想炸死那两个恶心地王八蛋。梅红霞心里飘动的那颗快乐的气球,也突然爆炸;想不到那个气球里竟装满了混合着各种滋味的液体,世界上口感最复杂的酒,也不会有那样的滋味。
梅红霞走在大街上,还是原来的阳光,但那阳光突然像北京天安门广场上那个高瓦数的远射灯挂在自己的额头上。
那包粽子不偏不倚落在高喊的脸上。高喊在睡梦中突然看见一颗陨石直直地向自己的脑袋砸下了,他吓得从床上弹跳起来,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幸免遇难他发现世界在那一刻美好得让他简直心碎。
高喊看到散乱一床的粽子,还湿辘辘的散发着诱人的光泽。高喊当然不傻,所以,他立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刚才,还依稀听到一阵急促高根皮鞋的踢踏,那一定是一个心里有事的女人。不然脚下发不出那样凶猛的声音。高喊想,该死,那会怎么就没有插上门闩。他妈的,这下,又充满了麻烦。于是,就看到刚刚睁开眼的枕边人就感到一阵的厌烦“怎么了?高喊。”姑娘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愣愣地看高喊下床,去点了一枝烟。
“这粽子是哪来的?”姑娘话一出口,就突然明白。“高喊,我给说啊,我们既然有了这种事,你就别想摔掉我啊。”
高喊站在窗前,没有理她;他现在心里也特乱。而且他觉得和女人在一起是天下最他妈麻烦的事。
那女的就那样半裸着几份胖的身体,下床找了一枝烟,又找火,但没有找见,就伸手来拿高喊的点。但高喊把手那么一闪,就将燃了一半的烟扔到窗外。
“高喊,你这是干什么?”
“我最讨厌吸烟的女人。”
“高喊,你别给我来这一套。你现在攀了高枝,跟组织部长的千金好了,就想把我甩了是不是?啊。我今天就把话挑明了,我现在,活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你,你现在想摔我,门都没有。”
高喊顶着她乌云压城的攻势,挨到床边上立马登了裤子,转身摔门而出。在关门的那一刻,他突然听到身后“喷”一声,那是一颗飞来的秀绿的粽子一头撞在了门板上的声音。
(六)高[chao]
春天,特别是春天,让人总有一种身体的冲动。高喊早在十三岁的时候,就无师自通的发现了来自身体的那种快感,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地陷人其中。就是,有了第一次的鱼水之欢后,他还是坚持认为,自娱自乐才能达到忘我的境界。
高喊在三十岁之前,老认为人的人体真的像一头老虎,凶猛到无法控制。他在那年的春天,一次一次的被那个女孩子的身体引诱,失去了应有的抵抗力。他如履薄冰地跟梅红霞约会,又一次次地跟那个女孩子作贼似的发生关系。每次做完了,他厌烦,但又不知悔改地去犯同样的错误。纸里的确包不住火。再厚的墙不但透风,还透声波和光。梅红霞最终还是发现了这个可怕的秘密。说实在的,高喊就是一玩统筹玩的出神入化的大师,也没办法将两个有同样目的女孩,在同一时间,同一地方,安排在自己的生活里,除非那俩是b*子。
但梅红霞发现的时间很不对,因为,在她发现那个秘密之前,他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秘密——她怀孕了。她怀了高喊的孩子,那时候,她并没有感觉到这是一个麻烦。她倒有点兴奋异常,她爱高喊,他们有了爱情的结晶,虽然他来的真的有点早,但,他们完全用结婚这样美好的方式,使这份喜悦增值增到到不知多少倍。
梅红霞送粽子的那天,发现了那个秘密。她当时倒没有伤心欲绝,表达得粗略一点,她那时很恼火。她生气倒不是高喊欺骗了她,她生气的竟是发现高喊跟他所知的男人一样,贱!
梅红霞对男人的认识来自她的职业,她刚开始在县妇联的维权办公室的上班,那时候,她刚刚从学校毕业,跟着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姐,整天跟受了委屈的哭哭泣泣的农村妇女打交道。那些妇女的委屈大多来自丈夫的家庭暴力。那位老大姐在做这些人的工作时,总问到他们的夫妻生活。那些妇女就一脸疑惑的问,“夫妻生活是什么?”。大姐就直截了当的解释,“就是你和你丈夫床上的事。”那妇女并没有脸红,但被公家干部的这个问题所吸引,就停了哭泣。问,“你问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问问你们夫妻生活协调吗?”
那妇女就更加疑惑了。“协调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有没有高[chao]。”
“高[chao]?”
梅红霞一脸羞红地坐在一旁,比谁都局促。
“就是你在那时有没有感觉受活。”处这么久,梅红霞发现大姐的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不厌其烦。
“我受活什么啊?他都让梨怀沟的那b*子受活了。”
农村的男人好象都有一两个性伴侣,好多农村来的妇女对自己丈夫的外遇直言不讳。因此,给梅红霞留下的一个印象是男人很贱。大姐是过来人,又大半辈子面对着这档子事,所以,送走那些妇女之后,总发一些个市井哲人的感叹,“哎,男人啊,总是为那多一泡尿,混头瞎眼,贱。”
梅红霞知道高喊跟所有的男人一样贱。在一番弄得脑袋几乎要爆炸的思想斗争后,终于,决定以大局为重,抓住事物的主要矛盾。不再跟一般妇女见识似的计较小节,弄的得自己一只乌头鸡似的;其实,在她第一次跟他发生关系的时候,她就觉察到他对那种事显得驾轻就熟。既然早已发现了苗头,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才爆炸呢?何必。所以,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跟高喊把结婚手续办了。但有一个先提条件是要他跟那个女孩子断绝往来,不能整一个藕断丝连,最后,搞成一团糟。
高喊,在那次意外之后,并没有急着去找梅红霞,他故意将事情冷却了一下。第三天,他到梅红霞的单位上去找她,因为,同事们都在,她装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跟高喊打了招呼,脸上有若隐若现的笑容。直到两个人坐在一个小饭馆的雅座时,梅红霞才还原了她的表情。一脸冰冷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高喊也不知怎样开口,他也完全摸不透梅红霞现在心里的想法。无论怎样,高喊决不想冒然出口。所以,两个人就呆呆坐在那儿,时间真不知过去了多久。
“说吧,那女孩子是谁?” 梅红霞终于先开口说话,她的语气是平静的。
“他是我以前的一个同学,我们没什么的。你知道,我喜欢的是你。”
“可,你们为什么要背着我要干那种事,啊?”
“对不起,红霞,请你原谅我。我保证,以后,决不发生那样的事了。”
“你凭什么保证?就凭一句话?”
“你要我怎么保证都行,红霞。”高喊觉得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糟糕。于是,他激动地伸出手去,握住梅红霞的手。身体也是一种武器,有时候比语言更有杀伤力。
但梅红霞还是毫不犹豫地抽出了手。
“我没办法接受一个女的跟我喜欢的人上床。”
“我知道,红霞。我们结婚好不好。我们结了婚,她就没办法再来找我。”
“关键不是她来不来找你问题,而是你要不要她。” 梅红霞将她的思辩努力发挥的恰到好处;她是一个比较优秀的行政干部,虽然,她那时候,还很年轻,但她父亲的遗传或是熏陶都令她近乎出类拔萃。
“我知道,红霞。我立马跟她断掉。”这句话其实是梅红霞这次见面的目的所在,她之所以,绕来绕去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想抛砖引玉,钓鱼似地钓出高喊的这一句话。
梅红霞装做一番激烈的思想和感情的斗争,脸上乌云密布,像在上演一场鬼哭狼嚎地战役,好让高喊,这小子对自己宽容的胜利一辈子奴隶似的感激。这就是梅红霞杰出的御人术。挺了半晌,梅红霞终于金口吐真言,“我希望这事就到此为止吧。高喊,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你说。”
“我,我怀孕了。”
高喊愣在那儿。这是他出生一来听到的最令他震撼的消息,他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感情做出回应;太意外了。高喊在脑袋里权衡了一下,就那么笑了一下,以表示他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
但怀孕意味着什么呢?结婚。高喊那时候,就想必须结婚了。结婚是怀孕的前提啊,他们将这个颠倒了,那怎么行。
(七)
男人和女人,你不能不说,有时候他像一场持久战;跟梅红霞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你不能不表现的比任何时候要好一点,起码出手要漂亮,动作要流畅。虽然战争的结果谁赢谁负,永远是未知数。
(八)
高喊这小子,终于跟梅千金结婚了。
高喊跟梅红霞的婚礼应该算作太极镇哄动朝野的一件大事。县上头头脑脑,各系统各部门有头有脸的人黑压压,洪水一样涌来,汇聚在县招待所的那个院里。这院子平日看起来比天安门广场还广阔,但,现在,小得简直一黄蜂窝。
高喊那时候,已经调县委开车,虽然是临时工的指标,但和正式职工并没有两样。县委书记那天出席婚礼,并热情洋溢地致辞。一下子使高喊父母及岳父岳母高兴的差点喊县委书记万岁。酒席办了一百多桌,晚到的,只好临时安排在一个小会议室里凑合。老丈人风云一世,今天是他最辉煌的日子。他站在招待所门口,象一个国家元首,接见各界群众。那双胖胖的手几乎被握的有些麻木;他知道,今天这些人都是冲自己来的,都打着蓄谋已久的注意;如果哪一天自己倒了,这些人又有几个会给他这样灿烂地笑容。
老头子在仕途混了三十多年,三十年的修炼,老鼠都会成精。何况人呢?老头子在县四大家这一帮子县级干部中,人缘最好,轻轻松松干了十年的县级干部,群众爱戴,头头赏识。真是一棵恶风撼不动,大雪压不折的政坛长青树。
高喊自从跟梅红霞在一起,他真是碰上了好运气;首先,没说一句求情话,没送一份人情礼,轻轻送送调进了县委小汽车班,给县委一把手扳方向盘。他妈的,县委书记,手里掌握着三十万人的衣食住行,不可一世,简直一手遮住半边天,但一头钻进这小车,那小命还不掌握在高喊的手里。高喊,这小子真牛b了。
小汽车班的那伙老家伙一个个老气横秋,高喊一来,气氛立马变了,办公室桌椅天天干干净净,电壶里的开水时时刻刻热气腾腾,几位老家伙早上一上班,杯子一擦,茶水一沏,就那么舒舒坦坦呷上一口,就夸高喊这小子真勤快。后来,跟县上的领导混熟了,有点事,就那么在出车时领导耳边反映一下,事情立马就有了结果。高喊一下子真就成了红人,亲戚朋友有事就找他,送点东西,请顿饭局就成了常有的事。有一次,有人托他办生育指标的事,偷偷将三千块的现金塞进一袋麦乳精盒里送他家里。没过一月,那人拿了三孩的生育指标,十个月后,抱了一大胖小子,登门千恩万谢。高喊一脸不高兴,说这事弄的,传扬出去,日后还怎么在县委混。但,罢了,送客出门,对那人送上的两千元礼金照受不误。
高喊在婚礼上一直保持着最灿烂、最感激、最谦虚的笑容。他不想给人留下小人得志或是范进中举的俗像。他想传达给人的是,他虽然是一个小临时工,成了组织部长的女婿之后,他依然是原来的他。其实说白了这是一种严重的自卑。不过,不管怎样讲,高喊还是春风得意,他刚刚结束了一场感情的纠纷,摆脱了一个女人带给他的麻烦,他是一身轻松地成为一个地位显赫的女人的丈夫,他有充分的理由,在他大喜的日子里比所有的人高兴。而梅红霞已经原谅了他,更重要的是他离开了那个他并不爱的女人,这对她无疑是一个极大的安慰;她其实并没有打算对高喊怎么样,一个女人对他所爱男人的宽容有时候,让人感觉到吃惊。其实女人在这种事情上最恨的仅仅是她的情敌;梅红霞有一种胜利者的心态,理所应当,在自己的婚礼上她要做最开心的新娘。
但是,这一对开心的新人,在喜气洋洋的大厅里频频向来宾敬酒的时候,有一个人偷偷溜了进来,她脸上难看的表情让人感觉他得了一种快要死的病。她不愉快的表情与当时的气氛极不协调,但她还是坐在了很显眼的位置;很多人对她发生了兴趣,时不时的关注一下她的表情和举动。她在酒桌上自己找了一双筷子,没有一点客气地挑最好的菜,嚼在口里。
高喊的目光无意见碰到了她,她并没有回避高喊吃惊愤怒的目光,她用眼光告诉他,她虽然是这儿不受欢迎的客人,但她还是来了。高喊心乱如麻,刚才一脸的光彩突然被灰暗取代。她想干什么呢?
“高喊,发什么呆啊,赶紧敬酒啊。”
“哦。”
“高喊想什么呢?离天黑还早着呢。”
一阵暴风雨似的大笑,引得大家把目光齐刷刷射向这边。高喊愈加觉得难堪和紧张,额头都沁了一层汗。 但无论如何还是要面对的,即使即刻地球要爆炸,下面的动作还待要继续。
“丽丽,谢谢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来喝杯喜酒吧。”高喊努力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哦,我是不请自来。高喊你不要介意。我本来不想再见到你,但我还是忍不住来了,我想看看你们是怎样快乐的。”她的眼泪在苍白的脸上滚落的时候,带出了一条线,她是画了浓妆的,但浓妆并没有遮盖住她内心里的凄惨,反而起了衬托和渲染的作用,这一定不是她想要的。她扬头把一杯酒饮干。等拿起另一只酒杯时,她没有忘说最后的一句祝福,“祝你们幸福。”嘴角挤出了一个被扭曲的笑。
她喝干那杯酒,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高喊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的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天,晚上,风雨大作,高喊带着一种最复杂的心情度过了他的新婚之夜。第二天早晨他一起床,就听到守门的大爷站在院子里向一群人播报一个女子昨晚投河自尽的消息。
(九)
梅红霞生了孩子之后,就开始发福。她真是不明白,吃的是原来的档次,喝的是原来的东西,为什么就那样突然一层层的长脂肪;而且胖的真不是地方,脖子粗了,下巴圆了,腰没了。梅红霞以前喜欢素面朝天,浓眉大眼,在眉宇见有着几份女侠客般可爱的英武之气,在女人中间绝对是别具一格。而现在,突然摇身一变,变的让高喊有种荒唐的陌生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梅红霞的化妆品日渐复杂。每天收拾自己的时间,远远超过了吃饭,给孩子辅导功课的时间。后来,她悄悄进了一次美容院,出来时一弯喧宾夺主的细眉,彻底改变了她脸上五官的风格。
有一天,梅红霞努着嘴巴涂口红,突然问,“高喊,你觉得我现在的样子比以前怎么样?”
“不怎么样。”
“高喊,我现在可是为了你,在自己的脸上全力以赴的啊。”
“别跟我扯在一起啊。我什么时候,要你去美容的。”
“你嘴上不说。我还不知道你那贼想法。”
“我什么想法?”
“为什么,前天,魏部长过生日,你一个人跑了去?”
“那又怎么了,你还想真成我的影子啊?”
“嘻,谁是你影子。魏部长是我爸的老战友,他跟我们家是世交。他过生日,再怎么着,我也应该去啊。”
“好好,下次,你去我让给你。”
“你。” 梅红霞一句话噎在脖子里。过了半晌,又说了一句,“高喊,我知道你对我的不满,自从我们有了孩子以后,你正眼都没看过我一眼。”
“别,我就害怕你那一句。难道我天天跟看马戏似的看你啊?真是莫名其妙。”
“咋了,我说错了?高喊,你跟你以前的简直判若两人。”
“胡说,你这是没事找茬啊。”
高喊一看情势不妙,就赶紧准备逃之夭夭。可这下彻底激怒了梅红霞。“怎么了,烦我了是不是?烦了就别进这个家门。”高喊婚后一直住在岳母家。
高喊一气之下,就回自己家住。这是他们婚后的第一次分居,这是他们结婚后的第七个年头。
真该是分分的时候了,七年的朝朝暮暮,真让人感觉有点烦透了。这是一个夏天,太极镇,真他妈热的要命。但回家,睡在自己的床上,就像睡在绿草如毡的大草原上,空气极其新鲜,即使放臭屁都感觉影响不了空气。
(十)
高喊老丈人死得其实很惨,是脑溢血。等家人发现,已经身体僵硬,四肢如冰。老头子生前喜欢喝酒,喝酒档次也没啥讲究,这是一副好脾气;跟上下级都一视同仁。老头喝酒爱讲笑话,一讲准让人笑破肚皮,这是在基层工作多年练就的基本功。但老头子,回到家就很严肃;不爱说话,也不发任何关于工作的议论,老一辈政治性就是很强。但高喊因为这个不知怎么就很怕他,很害怕面对他那张老脸。
当初梅红霞跟高喊谈恋爱他既没反对,也没有赞成;他本想让梅红霞跟自己的小秘书成一对的,他很早就观察到那小子打着自己姑娘的注意,但关键是他看的那这小子很会来事,一块在仕途上混名堂的好料子。后来,他发现梅红霞跟高喊的事一成定局,就只好顺其自然,在仕途上摸趴滚打一辈子,老头子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
老头子生前,干的最后一件事是,给高喊落实了一个正式国家职工的指标。那晚上,他跟市人事处的一位副处长去喝酒,在酒桌上敲定了指标的事。因为这事成了,心情愉悦,再加上酒的助兴。老头子妙语如珠,一个一个荤素掺杂的笑话就像蹦豆子一样让酒桌上的气氛热闹异常。老头子被司机送回家时,已经醉得一塌糊涂。高喊扶他上床。在给他脱鞋子时,老头子突然动情地说了一句:“高喊,我的儿子,爸今天终于把你一辈子饭碗的事定下了。”
第二天,老头子就没有睁开眼睛。
高喊在自己家住了半个月,老丈人发现小两口闹矛盾。就直接把电话打到县委办公室找高喊。
高喊到老丈人的办公室,老头子正在看日报。老花镜挂在特大号的鼻子上,眼睛的余光里见他进来,但并没有抬眼看。
“爸。”
“坐吧。”
“为什么这一段时间老看不见你?”
“我回家去住了几天。我妈的身体不太舒服。”
“是这样的吗?”
老头子摘掉了眼镜。正式地看着高喊。
“如果,你们小两口,有啥矛盾,可以在家里面解决吗。你这样一走,半月不回,人家就会说三道四。高喊,你现在是我们家的人了,你要时刻考虑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你明白吗?”
高喊低头不语。
老头子接着说,“在行政机关工作,就应该有一点大局观。你不仅是你自己,你还是为县委书记服务的司机,你还是咱们家的人。你懂吗?好多人,都在睁大眼睛盯着咱们呢,有些人恨不得咱们闹得狼烟四起,了他们的心愿。”老头子把时世说的危机四伏,危言耸听,目的只有一个让高喊早点回家。
“爸,你说的是,我今天就回去。”
老头子终于脸上拨云见日。“这就对了吗。这几天,我跟市人事处的高处长通了电话,估计你转正的事,也就有点眉目了。”
晚上,高喊回去,梅红霞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但两个人躺在床上,她突然变成了一头发情期的母兽,迫不及待地在高喊身上挑逗;她现在完全褪去了婚初地矜持和羞涩,变的既贪婪又难缠。高喊半个月,没做那事,渴是渴,但心里始终感觉有点不对劲。事情还是做了。高喊在上面,毛毛草草,没怎么铺垫,就直奔主题,三两下一泻如注。那时,梅红霞像在荡秋千,正待推她飞向云端,不想高喊突然撤身,将她重重摔落,像一头栽在冰冷的湖水中;梅红霞像一具死尸一样僵挺在那儿,半天不说话。过了一会,她还是火山一样爆发,一骨碌翻起身,猛推了高喊一把。“高喊,你是不是外边有女人了,啊?” 一阵狂哄乱炸后。将头埋在枕头里,哽咽,哭泣。像流淌的河水,无休止。
高喊没啃声,点了一枝烟休息;他感觉身体整个像一团泥。他懒得去搭理梅红霞。在这时候,去搭理一个母狮一样的女人,和她纠缠不清,简直比猪还蠢。
这是高喊第一次不行,他自己都感觉吃惊。
(十一)
人生的好日子其实很短暂。
老丈人死后,高喊碰到的的第一个麻烦是,被出局。那时,县委决定给人大解决一辆小轿车,以解他们的无车之苦。这样一来,县委四辆汽车、五位司机,有一个人不得不淘汰出局。这位出局的人选的确定其实是一门学问。县委办公室的主任思来想去,权衡利弊,最后决定让高喊出局。高喊虽然曾经风光一时,但现在的情况是,他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将他淘汰出局,就跟拔一根萝卜似的。
(十二)
高喊的家庭生活,其实很简单。吃饭、看电视、睡觉,吃饭、看电视、睡觉,吃饭、看电视、睡觉。这是多么单调而乏味的生活!
四十岁后,高喊的生活陷入了一种临他无法自拔地平淡。这种生活很让人痛苦。回忆会稍微地缓解这样一种痛苦,一旦发现,就会自然地沉迷。
每天,他坐在楼下那家小商店的门口。那儿有几把躺椅,躺上去的感觉舒服得要命。后来,高喊发现这把躺椅很适合回忆。 他穿一条宽大的短裤。腿毛很厉害,让人会莫名其妙想到,性。
每次发生冲突,总是梅红霞首先作出让步。因为她口舌生花,能把圆说方,把方说圆。即便自己脸上无光,也能说成英雄注意。
晚上,梅红霞看完新闻联播,就喊天热,自己就去洗澡。从洗澡间出来,高老太太早知趣地撤回自己的房间。高喊陷进沙发,一副不搭理人的样子。梅红霞走过去换台,换的当然是高喊一看会翻胃的节目。说,“天这么热,你也去洗洗。”
高喊没动,故意将眼睛虚在电视屏幕上,一动不动。“睡觉的时候再洗。”
梅红霞有些生气,但她不想破坏现在还算可以的气氛。她似乎不害怕打架,但她知道什么时候不应该吵。这是一个似乎头脑始终清醒的女人!
梅红霞剥了一个橘子,是摆桌上水果盘里最大的一个。她有一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洗澡后,吃一个水果。她的口里,会散发水果清香的味道,还有滋味。在很多年里,这是高喊很留恋的东西。在那一刻,他像一个婴儿一样热爱它,吮吸它。
梅红霞掰一半递给高喊。“最近,我那边生意忙,你能不能过去帮一下忙?”
“我对你那个一窍不通。”
“不会就学吗,你在家这样闲呆着不觉的闷?”
“我学不了你那个。”
“你没学,怎么知道学不了?好了,好了,我不求你了。”
梅红霞扔下吃了一瓣的橘子,转身去了卧室。
高喊,其实有意在那儿磨蹭,电视没什么好看;但他对那个没有一点兴致。时间已到该睡的时候,估计梅红霞睡着了,他才悄悄爬上床。一钻进被窝,梅红霞的手就像鱼一样滑过来,梅红霞真是饿极了,身子整个就靠过来,她主动地吻了他。而且焦渴地迫不及待。高喊与此同时,突然听到了梅红霞的一句呢喃,“高喊你不要再折磨我了。”高喊突然觉的对不起这个女人。他开始努力回应她的热烈。但心里老找不到感觉。找来找去,就有点泄气。梅红霞在那儿还在专心投入,高喊这儿已经偃旗息鼓。
“高喊,你这是怎么了?” 梅红霞这次并没有发火;她觉得发再大的火于事无补,高喊的努力她当然有所体察,所以,她应该做出通情达理的姿态。
高喊没有啃声,他爬起来点了一枝烟;等烟头在漆黑里被抽亮的那一刻,梅红霞突然看见他的眼睛里滚出一颗泪。
梅红霞伏在高喊的胸口上,她听到那颗心的跳动,忍不住在那儿吻了一下。
窗外,树叶在风里溪水一样喧哗,小镇的夜静到空无。
(十三)
高喊并没有再去新的单位报道。他知道这样一调动,不断的麻烦会接踵而至。
梅红霞辞职单干出人预料。但她还是下海了。
那时候,国家改革改出了好日子,下海经商的多了去了。梅红霞在行政单位上班,鼻子尖、耳朵灵。灵敏是她的特点。所以,她感觉到今后的日子真得要从头开始了。所以,她向人事局递交了辞呈。
梅红霞在太极镇开了第一家家电超市。那时候的生意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开业没一个月,净赚五千八,五千是一个什么概念,五千就是高喊一年半的工资。第一桶金让梅红霞欣喜如狂,她感觉好日子又从头开始了。不到一年的功夫,梅红霞第一个把一辆大洋平板摩托车开进了古老的太极镇。她从太极镇大街上飞驰而过,就像一道彩虹。男人单纯地傻眼,女人的想法可多了,就像五月的花,有的香,有的毒。
老板,老板,老板。这是在叫梅红霞。
老板梅红霞,衣着光显,花枝乱颤。颤的是一身的脂肪。
那时候,一个人的事业一旦步入轨道,就像坐了火箭。梅红霞三年之后,已经腰缠万贯。
生活的滋润并没有挂在高喊的脸上,他依然很瘦,只是老掉头发,甚至那头发掉的让他束手无策;问了中医,说是肾虚,开了药方,但一点都不管用,头发照样大片脱落,油亮的头皮暴露无遗。梅红霞发福发的面目全非,姑娘时的可爱模样悲哀地淹没在四处纵生的脂肪之中了。
高喊开始喝一种滋补酒,每天空腹下肚。晚上,睡前一杯。
(十四)
梅红霞现在只干三件事,美容,减肥,应饭局。
梅红霞其实早就离开了太极镇。和高喊分居。她有她的男朋友,一个没高喊漂亮,但比高喊强壮的小年轻,他不必每天喝苦巴巴的滋补酒。
(十五)
高喊躺在楼下的树阴下,找一个感觉舒服的姿势,一个姿势,坐一天。
那几把躺椅是一个女人卖饮料啤酒的。老板娘坐她对面,老织一件毛衣。毛衣是大红的,衬着她一张眉清目秀的脸。显得面若桃花。老板娘不爱说话,织毛衣织到忘我的境地。这女人天生的一副脱俗气质,好象身边有一个磁场,高喊每天被吸引到这儿。
她的身段曲线玲珑。因为至今没有孩子,女人的一切似乎还停留在少妇时代。可高喊奇怪,面对她,他竟没有一点男人的欲念。
她是不是一尊菩萨。
(十六)
高喊人过四十,整个就丑了。脸上的皮肤首先松弛,一任自然下垂;眼神松散,看起来对一切漫不经心;头发稀拉,油亮的头皮暴露无遗,简直让人残不忍睹;
高喊想,他妈的这辈子就这样完蛋了吗。高喊,高喊,真想惊天动地喊破苍天。
本文已被编辑[文字工作者]于2008-4-9 17:08:58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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