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打开尘封的记忆，去感受母亲的影子。才发现时间流逝之中，母亲逝去都已经近十余年了。

（一）

母亲给我的印象之中，她总是话很少很少，总是一天从早到晚忙碌着。但母亲却永远拥有那种，乡村妇女特有的善良与纯朴。

记得小时候，当我还在梦乡里，母亲已经早早起床，升起那房顶上的第一缕炊烟。儿时的我很调皮，我也记不清多少次因自己的顽皮，而受到父亲的重重的体罚。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会站在一边，无语的注视着受罚的我，眼里分明能看到那份疼爱与心痛。

但在父亲那份严厉的眼光之中，她也知道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而这个时候，我总会用一双乞求的眼望着母亲，因为从母亲那眼光之中，那份受罚的痛感觉才有些减轻。

体罚过后，母亲都会轻轻的拉起跪地的我，告诉我不要再犯错要听话。她也总会用那双从小抚摸我长大的手，抚着我那疼疼的伤处，也总不忘悄悄的给我几颗糖，让我流泪的眼转为笑容。也让我依于她怀中，让我感觉到那份幸福与安全。

于母亲的注视与关爱之中，她的四个子女一天天的长大。但她却一天天的变老了，长期的劳作与操心，母亲第一次生病而倒下了。长期的化疗与疾病的折腾，母亲于我的眼里，变得如此的清瘦。

有时当我捧着熬好的药喂着她时，第一次让我感觉到，什么是心痛与无奈。但母亲还是依然于每个清晨，按时的叫醒我们。因为她害怕我们上学迟到，还早早的为我们做好饭菜，整理好我们换洗的衣。

无数个季节里，穿着母亲给我们洗的衣，让我感觉到那份清新的肥皂香味，穿在身上，感觉是如此的温暖与贴心。

母亲的病终于恶化了,那时我才仅仅十岁。

为了给母亲治病，父亲也越来越显忙碌了。而处于那个小山村环境之中，为了给母亲凑医疗费，父亲四处奔波与借款，把母亲送到了远离山村的大城市去了。

父亲理所当然也照顾着母亲，留下我们四个她的儿女，守着那间小小的木屋。

每当暮色来临时，我放学回家，多么渴望能看见母亲于家门口等待的影子，而无数次，我却总是一种失落感，溶于我那小小的灵魂。

因为母亲到了遥远的城市治病去了，父亲也不在家，没有母亲在家的日子，总感觉到失去了什么？

无数个黑夜，一点点声响，一丝丝风过，第一次让我真实的感受到，什么是害怕与恐怕。我们姐弟四人总会抱着一团，悄悄的流泪。

我们多么想此时的母亲，能在我们身边，伴随我们度过那一个个漫长的黑夜，让我们甜蜜入梦境。但我们明白母亲真实的不在我们身边，不能拥有母亲那温暖的怀，也没有母亲那兹爱的抚摸……

父亲也总是抽时间回家来看我们，他也明白他的孩子还都很小很小，还不能让他放心。

每次父亲回来，都会告诉我们说：母亲特别想我们，而且总在梦里喊着我们的名字，生怕我们上学迟到，吃不饱，也穿不暖。也害怕没有她在家时，饭没有人做，衣也没有人洗。

每次父亲离家去照顾母亲时，我们都会拉住父亲的手，用一种无限渴求的眼光，注视着父亲，好想也跟着父亲一道，去看看病中的母亲！

日子总在我们担心母亲的病之中过着，也在母亲一次次捎回的问候之中活着。

那段日子里，只留下我们姐弟四人独自在家，生活得很苦很苦，也记不清有多少次，悄悄相拥而流泪。

终于母亲的病得到稳定，可以暂且出院了。

我记得那天，当我放学走入家门时，有一缕曾经熟悉与亲切的菜香，于此时正轻轻的飘进我的鼻中。

正在我惊诧之时，一个让亲切而盼望已久的影子，从厨房中走出来，笑得如此的慈祥与仁爱。

“妈妈，妈妈回来了！”我连书包也没有放下，就投进母亲的怀里，仰着头注视着母亲，不想离开。因为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母亲了，怎么能不想母亲呢。

“妈妈，我们好害怕，我们好想你啊，你知道吗？”我双手搂紧母亲轻轻的说道，隐藏已经太久的泪水，此时如潮涌，尽情的流泻于我那，小小而瘦黄的脸颊上。

“好孩子，妈妈这不回来了吗，妈妈也想着你们呢！妈妈还要等到你们兄弟娶媳妇呢！”母亲边说边用那双浮肿的手，轻轻的抚去我脸上流淌的泪水。

一会姐姐，哥哥也都放学回家了，我们好幸福好高兴，吃着母亲已经很久没有给我们做的香香的饭菜，我们围着母亲，叙说着她不在家的日子，我们是如何的害怕与担心……

（二）

就这样母亲又真实的陪伴着我们，我们也知道母亲的病还没有全愈，需要多休息，而且时时药不断，最终的结局是什么？我们也不知的。

但母亲从来没有在我们面前提及她的病，也总是给我们做做饭、洗洗衣之类的轻活。她对我们的关爱与呵护依，然如昔，伴随着我们——她的四个子女，一起又走过了九年的日子。

她的三个子女，都也渐渐长大，远离家乡进城读书了，只留下正读初一的弟弟，与父亲陪伴着母亲。

远离母亲，总让我感受到流浪的寂寞与孤独，一切于我是如此的陌生。

因离家较远，我很少回家的，每月只回一次家。而那在校的日子，当我静静的一个人依于被窝时，透过窗外，望着远方，总会想起我生病的母亲。

不知她现在可好，也不知她此时于那家门口凝望的视野，是否总会感觉到有些失落？

在学校的日子，让我学会了第一次的写信。面对那洁白的纸页，我也不知我应该写些什么，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但我却喜欢想些什么也写些什么。母亲不识字，但母亲总不忘告诉父亲赶集时，到邮局去看看，有没有她的子女写回的信页。

每次收到我们的信，父亲说母亲总是很高兴，就象我们已经回家，真实的站在她身边一样。每次收到信，母亲总是催着父亲折开信，轻轻的念给她听。

而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会静静的于一旁，注视着信页，感觉那每一个文字，就是她儿子的影子与声音。

每一封信，母亲总是保存很好，有时总会在父亲面前唠叨着说：好久儿女们都没有来信了，不知他们可好呢？

父亲总是安慰着母亲，而母亲也总是催着父亲，给我们写信，问问我们是否可好！

无数次读着家信，我总会找一个静静的角落，轻轻的打开。从那信里，我也仿佛感觉到母亲，无时无刻地关爱着我们，也从信里感觉到母亲的身的身体，也渐渐的一天不如一天。

每月底回到家，那是母亲最快乐与幸福的日子。母亲总会早早的上街，去买上一点点肉，慰劳慰劳我们。

因为她知道，家境的贫寒与自己的病，已经让家里负债太多太多。也知道她的儿女们在外也很节省。

吃饭的时候，母亲的筷子总是忙个不停，而她的筷子总在她的子女的碗中来回，自己舍不得为自己夹上一筷菜。而那个时候，母亲的脸上总会不时的注视着我们，一脸的微笑，一脸的慈祥……

我也知道，那时的我们吃得很香，也吃得很美，感觉那饭菜是如此的丰盛与可口。但无数与母亲目光对视之中，心中总有一种难言的痛楚，于心中悄悄的升起。

那就是我们的母亲，一位身患重病，而依然疼爱着她的儿女们。母爱的无私与博大，却于那一个细微的动作，一个不轻易的笑，一缕轻轻的问候里，诠注成我们灵魂深处，那道恒美的不灭的景致，让我们怎么也看不厌、读不够！

母亲的病终于恶化，从此卧床不起。

身子一天比一天削瘦了，而且看了太多的医生，也吃了太多的药，病都不见好转。

从无数次母亲的表情之中，我也分明感觉到母亲，对药已经感到厌倦。饭量一天比一天小了，最后近十多天里，几乎是滴水不进。每当我看着母亲那留恋的眼光，我都远离母亲，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一个人偷偷流泪。

因为我不想让母亲，于我的泪眼之中，再次让她心碎与疼痛。

永远忘不掉那个时刻——1993年10月22日，那是一个让我想起时，就会有泪落的日子。

那个清晨，当我像平时一样送上药时，我走进屋里，来到母亲的病床边，我感觉母亲有些异样。我被此时的情景吓坏了，放下药碗飞似的去喊着还在地里干活的父亲。

父亲回来了，邻居们也来，当我扶起母亲，感觉到她的呼吸如此的困难，气若游丝。

姐姐与哥哥也听到捎信后匆匆回来了，依于母亲身边抽泣着。

不一会医生也来，从医生那无奈的表情之中，我仿佛感觉到了些什么？那表情是如此的可怕与不敢想像的，也让我如此的感觉到什么是绝望。

我把母亲紧紧的抱在怀中，注视着母亲，泪水不由的轻轻的堕落，滴在母亲那张苍白的脸上……

我分明感到，母亲那双眼睛转移着，看着她的儿女们，是多么的留恋与痛苦。我也明白母亲此时也知道，或许她真的要远离她的儿女们了。那双无力举起的双手，始终没有能拉住我们。

我们握着母亲那干瘦的手，感觉到如此的冰冷与无力。

终于，母亲那双手重重的垂下，眼睛里流下了生命之中，最后一行热泪！

母亲就这样静静的走了，留下她的儿女们！带着一生的清贫，也带着一生的病痛，也带着一生的忙碌。

从此注定我们再也看不到母亲的影子，只能用记忆与思念，去感知母亲与我们相伴共度多年的影子……

（三）

那一年，她的儿子们刚刚长大，母亲也终没有看到我们，为她娶上媳妇的日子。从此我们的心中，永远留着一个空空的位置，无人替代，也没有任何东西，能真正去充实那位置。

从此我感觉到自己，就是一个孤儿，行走于我将来漫漫的人生旅程，再也没有母爱，也没有母亲的朴实的问候……

时间流逝，渐渐的我终于长大，于一个寒冷的冬季，走出家门，远离生我养育我的亲人与小山村，来到一个遥远的城市流浪，孤独的一个人生活着。

如今我已经在他乡的城市里，拥有了自己的工作，拥有了自己的家，拥有了自己的爱妻，也拥有了一个自己可爱的女儿！

无数个黑夜，总无缘的想起母亲，想起曾经与母亲相伴时的那种幸福的感觉。也喜欢没事的时候，向妻子讲述自己的母亲，曾经的点滴的故事。

虽然我也知道，于妻子的感觉之中，那些故事有些遥远，也有些陌生。因为她没有见过我母亲的影子，只是从我那一直珍藏的母亲照片里，让她还能感觉到，我母亲曾经的影子。

当我陪伴着两岁的女儿散步的时候，也喜欢给她说说我的母亲——她的奶奶，曾经的故事。我也知道女儿还很小很小，她永远不懂也不明白，但我还是依然的叙说着。

“爸爸，奶奶在那里呢？”女儿总爱仰着头，轻轻的问着我。

“奶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回答女儿。

“奶奶为何不来陪杨柳呢？”女儿不解的眼光注视着我。

“奶奶永远都不会来陪杨柳了，因为奶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她却会爱着杨柳的，明白吗？”

我吻着女儿的脸颊，无语凝望着天的另一方，总想透过天，透过风，去捕捉那个曾经熟悉的影子——我的母亲！

距离的遥远，工作的繁忙，家庭的支撑，注定我不能时常回老家看看。

而且曾经母亲眼里，她的四个子女，如今都长大成家，拥有自己的工作与家庭。而且都远离那个小山村，天各一方，相聚的日子总是有限、也很少！

而她的四个子女，总会在相聚的日子里，回忆起我们的母亲。讲叙说曾经儿时的故事，故事里我们都知道，母亲永远是那，话题之中的主题！

每一次回老家，心总是很匆匆。总不忘与姐姐、大哥、小弟们相约一起，来到深山那片松林中，在母亲的坟前静静的跪下。于那点燃的香与烛之中，轻轻的倾叙着，对母亲的哀思与怀念。

一堆溥溥的黄土，把母亲与我们，分隔成两个世界，母亲在那头，而我们在这头。彼此再也看不见对方，彼此也从此相离成一道，无奈与追忆的景致。

景里有我，景里也有我们的母亲！

又将一个清明季节，远方的我再次想起了母亲。

曾经的母爱，依然还存于我无数个静静的梦境，也于无数次醒来时，总感觉自己的眼里，有泪流过的痕迹。

母亲！如果你有在天之灵，你是否还会想着你的儿子？你是否明白，你曾经调皮的儿子，是多么的想着你——

怀念母亲，记忆依然不灭，熟悉的声音落进我的心之深处，化为那缕远处的烟云，飘荡成影子。

那影子里，我依稀的仿佛再次看到母亲，用一脸的笑，轻轻呼着我儿时的乳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