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风雨兼程夜急行，早春莽山迎远人

二零零八年三月七日子夜时分，经过五个多小时的长途旅行，车队来到了夜幕和清雨尽染的莽山脚下，除了那些灯火阑珊的家舍和旅店清晰可辨，跨越湖南、广东两省三县，面积284平方公里，号称“原始生态第一山”，湖南省最大的“森林公园”的莽山，以及莽山怀抱中的“天台山”、“鬼子寨”、“猛坑石”和“猴王寨”等等究竟是什么样儿的情形，完全不得而知。

日前，电视新闻里有关奥运会“家庭旅馆”的报道屡见不鲜，即使从前出游的机会也不会很多，可是，到了目的地，多半还是“下榻”在正经的旅店或者宾馆什么的，而这次莽山之行竟然住进了真正的“家庭旅馆”，与其说是“家庭旅馆”，倒不如说是“住家”更合适，三室两厅的住宅，家具、家电一应俱全，人民币30元一宿，这恐怕是进住北京日租价1000元至2000元人民币的奥运“家庭旅馆”，实在是想都无法想象的实惠。即使曾经经历过残酷冰冻的严峻考验，大山深处的局部电网还在紧锣密鼓地抢修之中，真诚的莽山人依然以最热忱、最明亮、最欢快的姿态迎接天南地北观光的人们，崭新、整洁的被褥，暖和而舒适，一种归家的感觉油然而生，不妄贪奢华，只愿有一处别样的宁静可以小憩一会儿，只要能盛放亟待归隐的躁动凡心。

已经是三月八日凌晨，三位室友应该是带着乏车劳顿进入酣甜的梦乡，我睡意全无，想着来时路上一位同行者言：“广西阳朔西街最大的魅力就在于你可以在那里免费发呆。”另一位同行的人感慨道：“这年头，能轻松地发一下呆该有多么幸福……”于是，那时刻的我，坐在暖和的被子里，面对紧闭的窗户，抛开刚刚分别的诸多现实的烦忧，全神贯注地发着呆，心静如水，似乎打破了生物钟需要休眠的普遍规律。

很想极力洞悉窗外神秘莫测的陌生黑暗，随着我们一路从湘中南过来、淋漓不尽的早春的雨敲打着窗檐，时而还有更为清脆的滴答声，似乎雨中还夹杂着点点雪粒，回首来时路，即使看不清外面漆黑的景致，然，汽车沿着公路不停地盘旋而上的感受十分深刻，稍稍推开点儿车窗，有清风冷雨扑簌而来，远处一片极光一样的光栅里团聚的迷蒙青雾幻灭般的聚合与分袂，宁静而安逸，飘渺而悠远，于是，窃以为，那个时候发呆的我应处在莽山的半山腰了吧？一个蜷缩在深邃中的庸者便越发会觉得那敲打着的声音更密集和紧凑，远不再是雨点所能制造的了……几个小时侯后可能青灰的天空下，突兀于眼前的莽山该是怎样一番模样？

二、才去此山即彼岭，只缘仍在莽山中

三月八日，莽山安静的黎明被屋前阵阵过往的汽车鸣叫声唤醒，看下腕表，早晨七点三十分，没有马上起身，静躺，但听屋外有浑浊不清的水的声音，竟不能清晰辩听究竟是雨的声音还是流水的声音，推开一扇窗，青雾流岚似炊烟在眼前缓慢飘移，紧挨着住宅楼下的旅游公路上仍不见行人，水泥路面还是湿漉漉的，加之有淡淡的薄雾在不远处的山前蒸腾，和着那不能清楚辨析的水声，确定应该又是一个雨天，原定的游山计划能在清凉的风雨中实施吗？顿时，前日跃跃欲试的登山激情竟被那模糊的水声与灰蒙的暗淡彻底扫荡了去了。

唯一能做的是让跌落的情绪面对着潮湿的路面发呆，不一会儿，同行的三五个人出现在公路上，他们轻松地舒展双臂，左右扭动着腰肢，做着简单的运动，显然，我被那摸棱两可的水声给糊弄了，千真万确，这是一个无雨的早晨，于是，新的希望在心头重新点燃。

用完早餐，一行六十余人换乘莽山的专用旅游车，开始在绵延不绝、起伏跌宕的莽山峰峦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急急穿行，即使公路两旁的原生型常绿阔叶林已经被那场记忆犹新的冻雨雪灾深深烙上了无处不在的损毁痕迹，然而，山峦间时而蓬松疏散，时而致密浓稠的雾霭笼罩还是吸引着一群期待的目光，直至晌午，我们沿着曲曲弯弯的公路蛇行而下时，流霰与阴霾遁绝，有阳光穿云破雾，汽车从彼山头不一会儿便绕行至此山头，不停地兜转回旋在崇山峻岭之中，车上的人们兴奋地指点着，无不打心眼儿里欢呼雀跃：“快看哪，快看哪，我们刚从那坐山峰下来的啊……”几乎是一样的苍茫山峦，几乎别无二致的盘桓公路，似乎，我们从来没有走出过莽山奇崛、深邃的环抱，其实，“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那时，我们才真正领略了莽山的广袤、逶迤与磅礴。

一直以来，对身藏不露的大山深处谨怀一种景仰与崇尚，对于能自如驾御与穿行其中似如履平地的大山人更是钦佩有加。坐在旅游车稍靠后的位置上，直勾勾地盯着开车人的背影和他有些霜染的寸发，暗忖，什么使得他能于山路十八弯、九曲回肠、险峻异常的莽山丛中洒脱不羁、游刃有余地驾驶？什么使得他在大多数游人颇感提心吊胆、慨叹命悬一线、起伏盘桓的峻岭崇山之间矫捷挥洒？下车休整片刻，与司机简短攀谈，他淡然、坚定、亲切的话语已经完全冰释了自己因不断身处“险境”中盘旋而紧张难抑的情绪：“这算不了什么，我十多岁参军，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那时就已经开车了，我已经开了快四十年车了……”自豪的神情爬上司机象莽山连绵峰峦般深深的皱纹中。

三、山舞银蛇竞妖娆，水秀峰崛更奇瑰

随车的徒步导游是一位本地培养的原生态导游，她热情温婉的永恒微笑和抑扬动听的声音与群山动静相谐，我们一行人热烈地簇拥着她和她一路关于莽山细腻、婉转、悠扬的情歌，开始真正的莽山信足之旅。

天台山以其群山连绵，山高石丰，林幽峰奇，婉转多姿、起伏嶒崚与阔然峻朗著称，从天台山山脚至天台山最高峰、海拔1700多米的“中南第一险”，一路要登临1400多级台阶，随着登临高度的不断攀升，越发清晰的涣涣溪流般的雾岚就在眼前轻轻柔柔地飘忽而过，一切就能轻易触摸与拥怀。

如不是仍在春寒料峭中的莽山，若是在农历的烟花三月，我们断不会错过享誉神州的粉红与雪白“千年杜鹃”怒放给我们带来的惊诧，亦不会耽误喜形于色地辗转流连于天台山“高山杜鹃”的奇美芳菲之娱，好在我们依然能于浩瀚巍峨的群山之间，在静穆细微的点滴氛围里，细细体觉玉数临风的“千年红豆衫”朗朗的雄浑、奕奕的勃发与沉沉的壮丽，崇敬地赏析历经百年甚至千年风雨的“南岭紫茎”、“倒卵叶青冈”和“大果安息香”等原生态基因一夜之间铺天盖地的吐绿与华彩。

三月八日这一天正好是农历的二月初一，春的气息已悄然吹拂湖湘大地，然而，天台山某处的冬雪甚至还没有被春意完全挤兑出局，还在静静地凝结，不愿融化，想象着莽山冻雪飘飞、玉树琼林、银丝地毯、分外妖娆的极至清雅，甚至我们自己也忘记了春天已经悄然来临。一路不停歇地登足，于天台山最高峰“中南第一险”做短暂停留，只见山外有山，水墨画似的山峦于流云间绵延起伏，层层迭翠，风云际会，久居城市的林立高楼终有穷尽，然，山不言自高，天台山坦阔而高远，山山相连，脉脉相依，与天际时时刻刻紧紧相拥，天与山不分彼此，浑然一体，婉转缠绵，极目难尽，面对如此人与自然辉煌、庄严、和谐、豪放、跌宕的经典杰作，傻呆呆地对自己窃窃私语：“此刻的我能有一双翅膀飞翔多好！”那一刻的我，尽情舒展双臂，宠辱皆忘，心，已经在振翅飞翔……

中午时分，做些补给，尽情品尝先苦后甘的“莽山苦笋”和色彩浓郁、口颊生香的“莽山蕨菜”，饭后，再饮上一两杯誉满神州，1999年和2000年湖南农博会连获金奖，芳香馥郁的“莽山银翠”茶，一下子便精神抖擞起来，跟随导游轻松、娴熟的步履，又开始向新的目的地鬼子寨进发。

问导游，鬼子寨最大的看点是什么，她说是原始森林和原始动植物。有文字介绍说：“大凡游莽山者，无不在鬼子寨前如痴如醉，这里正处于原始林莽深处，300余米的幽深峡谷中，千尺飞瀑狂泻，四周悬崖峭壁遮天蔽日，奇松怪石令人惊叹叫绝。在3000亩风景区内，峰林之奇，花木之秀，飞泉之美，松石之神，在天际间组成巨幅有形、有色、有声的奇伟画卷，早在1957年，鬼子寨风景区就已被列为全国14个自然景观区之一，也是当时湖南省的第一个自然景观区……”

因雨雪冰冻的破坏和季节的原因，鬼子寨很多景点已经不是描绘和想象中的那样瑰丽与秀致，因为必须考虑游人的安全，还关闭了鬼子寨中全程均为人工木扳铺就，独辟蹊径，蔚为壮观，以奇险著称的“生态栈道”，更没能见到“雪豹”、“黄腹角雉”、“梅花鹿”和“金猫”等莽山特有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于我们，这不能不说有些小小的遗憾。有幸的是，在莽山脚下的“莽山动植物博物馆”看到了1990年被发现，被誉为“蛇中大熊猫”的巨型毒蛇“莽山烙铁头蛇”活体及标本，“莽山烙铁头蛇”堪称一代“国宝”。

有别于天台山几乎是规整划一的人工石板旅游通道，我们脚下的鬼子寨旅游通道更多原始的意味，没有太多人工铺垫的痕迹，行道依沟壑而通往原始森林的深处，狭窄而崎岖，更是因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么“林秀于山冰必冻之”，过往的雨雪冰冻使得茂密的莽山原始生态损毁严重，有时，行至百步乃至数十步，便有被冰雪连根拔出或拦腰压断的粗大、无法甄别的百年苍松、翠柏或衫木横卧于甬道之上，似乎想生生拦截了游人的去路，鬼子寨的管理者未必打算搬离这些“路障”，却因此造就了另一番别样的景致，游人们尽可以或小心低头弯腰穿越，或抬腿跨越，便能差强人意地在茫茫原始生态中慢慢行进，整个山林似有李白《菩萨蛮》中“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凋敝后的壮美，这对于我们亲历过雨雪冰冻非常日子的游人而言，不能不说是又生发了一份难得的厚重、沧桑与肃穆的感念。

鬼子寨还有不同于天台山的峰奇、木秀和清流，它们与我们一路同行，时刻相伴，不离左右。源于鬼子寨山顶瀑潭的青龙溪一泻而下，一路唱着澄澈的歌儿，清爽宜人，时而端庄娴静，时而欢腾跳跃，水流至某一山脚处，聚而积为碧绿清潭，水流缓慢回旋，不忍分离，象是奏响着一曲曲轻灵、生动的蓝水晶音乐，又似一群群的鱼儿在欢快地喁喁唼喋，若不是初春仍有些寒凉逼人，定会象稚童一般褪去了鞋子，在清流碧水里来一番惬意的濯足。

同行的大部分人均沿原路返回，一些勇敢的“驴行者”还是念念不忘那条暂时对游人关闭的“生态栈道”，等他们下得山来，我们只能眼睁睁、艳羡地听他们不停地叨叨：“哎呀！哎呀！你们没去走走‘生态栈道’，太遗憾！太遗憾啦！”鬼子寨渐渐远离了我们，满脑子里却依旧萦回着导游关于“李自成起义军借山潭似善‘鬼’弄水，抵御清军围剿”神奇传说中的一幕幕生动画面……

四、适聆湘雀就南莺，两省三城尽峥嵘

三月九日，是在莽山的最后一天，游程也只剩下最后一个上午。一早起来，老天竟出奇地赏脸，阳光撒给莽山一片赏心悦目的透亮。目的地很明确，旅游车队上了通往猛坑石的山路，不到半个时辰，我们已经从湖南省境来到了广东韶关境内。猛坑石是莽山的最高峰，雄据湘粤两省三市交界之处，挺拔于千峰之上，四周群峰簇拥，它在广东省境也是最高峰，被称作“石坑空”。

一行在昂扬、振奋的歌声里步行直抵猛坑石的最高处，上千米的高处有清凉的山风扑面而至，舒解衣裳，让山风无处不入于周身每一个细微处，好一个吐故纳新的所在！渐渐地，攀行至海拔1902米，号称“天南第一峰”的莽山最高端，“会当凌绝顶，一揽众山小”，但觉众山尽躲藏于足下，如群龙起舞，只见云海千里烟波，苍茫无穷，环宇中的峰峦掩映于迷离祥雾之中，一切似都被白云淹没，只剩下峰尖点点，人立峰尖，环望“莽山”四周上下，嵯峨收刃，崚嶒入鞘，顷刻间我们也变得柔和而轻盈，曼妙地如履苍穹云天之上广袤的旷野，浮光瑞气，朗彻天际，缈极天陲，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实乃“美妙处难与君说”……

满心还游曳着猛坑石永不消散的青青山林与悠悠云雾，不一会儿便又置身于湖南境内，已经是日上三竿，身体有些疲劳和饥渴，只想坐在大山的某一块干净的青石上静享款款山风的吹拂与和煦阳光的照耀，对于远处峭壁上赫然在目的“猴王寨”三个字和已经走进猴王寨的同行者有些不以为然，因为，远远望上去，猴王寨与见过的莽山外围其他的景致实在没什么迥异，事实是，最后终究没有后悔，因为我真的进入其间，观赏到了猴王寨别样的风采。

穿过山脚“莽山动植物博物馆”，一座凌驾于不深的溪谷之上，长约三四十米的吊桥惊喜地映入眼帘，那是游人通往猴王寨的必经之路，随着吊桥轻缓摇荡，思绪也随之轻漾至二十多年前河南焦作回忆的旋流，十一年无邪的时光，几乎天天走过的那条长达百余米，高高悬于数十米河沟之上叫“石河沟”的吊桥，一群同学每每走上仿佛没着没落的吊桥，竟毫无畏惧，左边一队，右边一帮，边走边摇动吊桥，悠哉游哉，那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吊桥象童年的小摇车，“它摇着日月，它摇着星索，它摇着妈妈无字的歌”，它把快乐摇进童年无忧无虑的歌声中……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过了吊桥，抬望眼，只见高不过300米的两山之间夹着流淌的清溪，一泓鸿碧水九曲回肠，蜿蜒不绝，顺着弯曲道道石沟飞流直下，美不胜收的碧玉世界“龙瀑群”尽在眼中，瀑潭的源头青龙溪从鬼子寨一泻下，穿越原始森林的千堑万壑，最后在奉天坪群山大峡谷间似一条怒吼的青龙跃下，如腾龙舞到了最后最壮丽的高[chao]。传说孙悟空把降伏的十条苍龙锁在寨谷里，十条苍龙久困山谷，难耐寂寞，便摆成一字长龙阵，从寨上冲下崖壁，藏在石缝中，半隐半露，声势浩大，并各自摆动龙角挖掘深坑，十个深潭挖好了，十龙行雨，在不足一千米木版栈道中，瀑布连绵，泻则为瀑，积则成潭，一叠一潭，十潭十折，清水满潭，盘旋冲激，白练飞舞，楚楚动人，出现“十瀑十潭”绝世奇观。

此时应该是初春，毕竟还是少雨季节，瀑潭依然轻飘玉练，隽秀雅丽，与峰峦、巧石、古木、云海融为一体，斑斓夺目。最美的是那一汪汪碧绿青潭，就象一粒粒晶莹剔透的华彩翡翠，镶嵌在幽幽深邃的峡谷之间，为宁静山寨平添着旖旎辉煌之秀色。瀑潭之上巨石横倚，潭下水漫奔流，潭内水色翠绿，柔滑醉人，清凌澄明；潭底彩石，玉珠满钵，在阳光的辉映下，色彩绚烂缤纷；潭水平静处，澄清如镜；瀑布飞击时，发出悦耳鸣响，搅得潭水如绿色绸带在水面抖动，光怪陆离，潭潭人画，瀑瀑成诗，实在是令人如醉如痴的灵秀之境……

后记：

囿于时间有限，对“集山水之神韵，掇幽林之深秀”的莽山，只能是走马观花，蜻蜓点水，挂一漏万实在难免，回家之后归整文字，对于自己的拙思拙字姑且不论，重要的是发现自己对雨雪冰冻后的“莽山”即使能够勉强如数家珍，却还是落下了太多太多对其深厚风物及深广人文内涵悉心的领略与吸纳，不知什么时候再能弥补这些缺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