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残阳西坠，染尽山头遗弃的数朵艳霞，仿佛鏖战之后，恸饮人血的金盾；寒风骤起，动荡着平静良久的虬枝乱叶，好象奈何桥下舞动肢体，煎熬挣扎的魅鬼。
族里的长老发出沉闷的鼻音，如狭窄的古道中厚重的脚步。他坐在欲堕的夕阳里。残日的余光在他身体周围晕染开来，愈演愈烈。他的整个人似乎就要燃烧起来，与夕阳熔为一体，一起堕入另一个黑如浓墨的未知的世界。
长老舞动着双臂，长袖依依，干燥缺水的双手有节奏地敲打着他怀里的鼓。他微低着头，眼皮如这落幕的夜固执而疲倦地死死下垂。长老继续哼着模糊的鼻音，继续挥舞着枯老而干涩的手臂。口里默念：
嗡嘛呢叭咪哞嗡嘛呢叭咪哞
嗡嘛呢叭咪哞嗡嘛呢叭咪哞
二、
我的阿姐从小就不会说话，所以族里的人都认为她是世界上最纯洁的女人。因为她不可能说出谎话——恶意的，或是善意的。
阿姐很漂亮，很单纯。不过族里的人很少和善良的阿姐说话，甚至因为我是她的阿妹而疏远我。我记得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阿妈坐在豆大的油灯下缝补着衣服，几屡昏黄的亮光照见了她脸颊上挂着的两行清亮的泪痕。阿妈伤心地对阿爸说，族人都说阿姐是个不详之物。我不明白阿妈的话是什么意思，更没有想过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直到有一天，我再也没有见过漂亮的阿姐……
我开始到处寻找我的阿姐，去任何一个可能出现她身影的地方。直到跑脏了我的小花鞋，直到我跌倒在泥潭旁，泣不成声……
阿妈说阿姐随长老去了远方，去寻找族人渴望的幸福有永恒。
于是我不再寻找阿姐，而是等待着她的归来。每到傍晚，我就带着阿姐给我做的小凳子，坐在村口处，等待着迟来的晚风，送回我的阿姐。
我坚信阿姐是可以寻得自己的幸福的，因为她那么漂亮，那么善良，是全族人公认的最纯洁的女人。我长大后，也要像阿姐一样，去遥远的地方寻找自己的幸福。然后，把我的幸福和阿爸阿妈，和全族的人一起分享。
三、
我长大了。
阿姐却没有回来。
我每天向族人打听，四处询问。人们总是摇着头对我说，她不会再回来了。
我哭着跑回家，向阿妈要我的阿姐。再也不相信什么阿姐会回来的鬼话。阿妈一改平日的悲伤，微笑着抚摩我乌黑的长发：你听，你的阿姐回来了……
遥远的天边传来清脆而炽烈的鼓声，在这廖寂的黄昏里，显得渺远空旷且略觉刺耳。如阿姐扭曲在冰冷晚风中的长发，散发着惨烈的锋芒与肃杀的呐喊。
“听到了吗。”阿妈问我，“这是你阿姐在和你说话呢。”
我终于止住了泪水，嘴角扯出一道弧线。我相信神秘而伟大的长老能让我的阿姐获得幸福与永恒。因为这从亘古未变的暮风中传来的鼓声，是如此清晰而真实，因为我的阿姐是如此善良而纯洁。
（附录：“阿姐鼓”的由来："阿姐鼓"，在西藏的文化传统中，意味着一面以纯洁少女的皮做的祭神的鼓：人皮鼓。这是现代西藏早已废除了的酷刑。歌曲《阿姐鼓》则以这个被废除的酷刑为叙事文本（背景）。对于这个文本的处理，歌曲的创作者采取了双重立场：一方面，以西藏传统的宗教教义，即“生死轮回”观念来稀释少女牺牲的残酷；另一方面，又以现代人对这个传统的超越感来审美化地远眺这个残酷。因此，“阿姐鼓”在歌曲中幻现出的是一个绚丽如梦的死亡历史的审美风景，在这个风景中，前现代的蒙昧残酷因为晕染了当代文化诗学的光辉而炫耀人心：悲惨消逝的阿姐在美丽的鼓声中重现了！
朱哲琴的歌曲《阿姐鼓》试听地址：http://www·mpjzxh·cn/down/audio/ajiegu_2·mp3）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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