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

伯父伯母一连生了五个儿子，他们特别喜欢闺女，就是没生出来。于是二老商量我的父母：“你们四女一儿，丫头多，给我们一个好吗？”

我的父母驾不住伯父伯母多次的央求，便决定将我过继给他们。那年我十岁，跪在伯父伯母膝下磕了头，叫声爸妈，从此就成了他们的贴身小棉袄了。

在他们五个儿子之中，按年龄我排第五，上有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下有六弟。大哥憨直古板，二哥老实守成，但性格有点急，三哥精明能干，脾气比较尖锐，四哥老牛拉车一个劲儿，六弟有些老儿子自来娇，遇事愿与哥哥们耍点儿小心眼儿。

随着星移斗转，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哥六个在温饱不接的困难年代相继长大。

“树大没有不分枝的”，爸妈这样说的。娶来个媳妇分出去一个哥哥，后来我也成了泼出门去的水了。再后来，爸爸68岁那年去世了，六弟小两口也和妈妈分家过，但住在对面屋。

在改革开放不断深入的九十年代中期，精明强干的三哥进城后，通过东捣扯西捣扯，一不小心，腰缠百万了。

春风送暖，百花齐开的季节，三哥开着小轿车衣锦还乡，呈出十足的大款风采。富翁回家，乐得噼哩叭啦。兄弟们团聚，举家合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三哥一解囊便甩给大哥、二哥、四哥各10万元，就连我这过继的泼出门的水也得到同等待遇。所例外的就是老六，三哥只给了他77777·70元。

这是什么道理？全场人个个满脸问号，疑惑中老六虽一时无言，面色却变成了紫茄皮儿。一旁的六弟媳可不是个吃亏的人儿，只见她一把拉起六弟就往门外拽，边走边手指眼糊地骂六弟：“不知你是野种啊，还是孬种，让人家这样对待你，有是有尿儿，是你爹养的，就给我问出个青红皂白来。”见老六不吭声，她两手掐腰：“呸，你这个狗屡不顶的混蛋，跟你过真窝囊！”说着一屁股厥在沙发上呜呜哭去了。

对于三哥的做法，六弟受了媳妇一顿气，他不敢当面质问，却背地里一个劲儿地和母亲撒怨。母亲为这事儿肚子憋得鼓鼓的。她将三哥叫到西屋厉声问道：“你是怎么搞的，在外边混了多年，连办事儿要公平这个理儿都划不开？老六最小，不多给也罢了，怎能少给两万多，不知你是咋想的。”

“我咋也没咋想，自己千辛万苦攒来的钱，想给谁多少就给谁多少呗！”

听了三哥的话，母亲略有发火：“臭小子，你得给我说清楚，老六他到底咋了，你这样慢待他，让你弟媳说得那么难听。”

三哥见母亲句句紧逼，便说：“妈，和你说心里话，这些年，我没在你身边，大哥孩子多，身体又不好，二哥两口子对你很尽孝道，我多给大哥、二哥两万元是有原因的。”

母亲说：“你二哥是挺孝心，可他动不动就数落我。”三哥说：“自个的儿子数落几句有啥，他就那个脾气。”妈妈说：“这倒也是。那我再问你，给老四10万是怎想的？”

三哥说来话长：“有一年，我的资金严重短缺，取借无门，一筹莫展。是五妹将自家中的玉米急忙脱粒低价出售，把卖得的3800元全部借给我，再有就是四弟将一窝猪崽卖了5000元，对我进行全力搭济，使我的生意起死回生。您说这情意我能忘吗！别说给他们10万，就是100万也值。老六可好，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他有两个破钱儿要5分利抬给我，我不抬，他就幸灾乐祸说出不少风凉话。想到这些，今天我能给他就已经不错了。”

妈妈失望地移动着眼神说：“看来让你给老六加上两万是不可能的了。老六这小子自小让我给惯坏了，有些自私不懂事儿，可说到底也是你的亲兄弟，你要是给就给他8万凑个整，怎么也给不出一个77777·70元，怪怪的数，不吉利，传出去叫啥事儿，好说不好听的。”

三哥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给他这个数，本来计划给他8万，可扣掉几笔账，就剩下这个数，是巧合呀！”

“扣了什么账？”妈妈急问。

三哥一笔笔地数：“那年您老生病，我回来付住院费，老六从中赚我2000·00元，他以为我不知道呢。前年东村张主任儿子结婚，我让他捎回二百元上礼，结果他给忘了，钱也未还给我。还有一次，我花20元钱买了双千层底儿的棉鞋，让他带回给您，等春节时我回来看到那双鞋在他媳妇脚上穿着。最后一笔账就是，一次我拿8元钱求他代买一只毛笔，剩下的2元3角钱至今没还给我。”

听到这里，妈妈实在不耐烦了：“老三，你太计较了，2元3角钱你也记得铁帮铁牢，你就差这几个钱？”

三哥和妈妈对付道：“我倒不差这几个钱，只有这样，我的心理才平衡。”

妈妈生气了：“什么衡不衡的我不懂，我只知道，这样做不太好。”凭妈怎说，三哥就是坚持己见。

夜深人静，妈妈找到了我，开诚布公地向我借两万元。我说：“妈妈，三哥将你的养老费用安排得一妥百妥，你还借钱作甚？”

妈妈长叹一口气说：“老三那个心胸可不行。兄弟间多斤斤计较啊，你看他翻出来芝麻大的那些事儿，还说什么平衡不平衡的。他的心理平衡了，可我的心理不平衡，这一碗水端不平，我的心理上哪儿平衡去！你借给我两万元给老六，谎说你三哥补给的，堵堵外人的嘴，别让你六弟人前抬不起头来。”

“没说的，权当三哥少给我两万元。要是不帮您排忧解难，怎能叫做妈妈的贴身小棉袄呢！”听我如是说，妈妈笑逐颜开。

于是，我的口袋里少了两捆钱。1987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