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四月的淡彩爱情0621向日葵

发表于-2008年04月17日 晚上7:24评论-2条

四月的淡彩爱情 

——“四月物语”的影像记忆 

(1) 好说话的房东 

四月时,我找到了一间屋子。 

房东是个40来岁的中年男子,脑袋里好象也有些迷糊的。说话的时候,常常会忘了说词,说着说着就卡住了,就像不顺溜的录音带。然后自己先笑起来。 

在中介签完简单的协议,就把一串钥匙递给我。我望着他,想他还有要叮嘱的话。半响他才冷不丁冒出一句:喔,要是厨房里的水阀坏了就打电话给我,那水阀长上锈了,不好使。说毕转身走了。 

里面的其他客人大概觉得他迷糊,一时便笑了起来。只是这会子,我到不觉得他迷糊了,在心里生出好些暖意。 

后来的事,每3个月缴房租,他也常常会忘记了似的,给他打电话说约见,他便是“喔”,“好”应之,又要过些日子,他会突然打电话来,说他到了。 

厨房的水阀也一直没有坏过。 

(2) 搬家的早晨 

四月中,我就迫不及待地搬了进去。心底有喜悦,因为是期待已久的小天地。 

搬家那天清晨,天气晴好,空气里有淡淡的花香。搬家公司的卡车停在楼下,满满当当的一车子零碎到吓了我一跳,几时有的这多么东西!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来来回回地上下7楼,心里过意不去,左右想帮点什么忙,绕来绕去反碍到他们。老道一些的男人看着我笑,脸上挂些汗珠子,“姑娘一边歇着就好,一会功夫便好了”,毕了又转身似想起什么,“你一个人住?”,喔!“东西真多啊,呵呵”。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退到一边。迎面吹过来一阵风,在我的衣袖上落了好些花瓣,抬起头,又落了我一脸,呵呵,眼睑上也开出花瓣来了………我到忘记了,这里是有樱花的。 

这风却是暖的,清香的。小区很有些年头的样子,墙壁上密密麻麻爬满藤蔓,就见一扇窗开了,老人家的头先钻出来,又钻出一只手,拿着花壶往藤蔓上浇水。画面亦是美的,他见了我,便和蔼地笑笑。 

那一刻,我便觉得是幸福,这清香的空气,这花瓣,和这些人。 

搬完最后一件,才想起该准备些水与他们喝。我连说等等,跑开去找商店。 

买了大瓶的矿泉水和纸杯,气喘息息地分到给他们。看起来是和自己一般大的人,更觉得过意不去,像做错事的孩子,只好连声说着谢谢。他们大概看我也是迷糊的,只也看着我笑。 

车开走了。地上落了一层花瓣,若不扫了去,让它留着,也是好的。 

(3) 被想念的人 

收拾了一整天,并不觉得累。一边跟着耳塞哼唱旋律,调子跑到老远。 

终于一切ok!在卧室的地板上坐下来,淡的余辉洒到身上,细细地品味一杯白水。看着窗外的落霞,心底有小小的幸福和满足,一不小心,就要从嘴角漫出笑意来。 

天黑下来。确定门已经锁好。拧开一盏台灯,不要太亮。点燃一支蜡烛,屋子里会有熏衣草的香味,会有淡淡的紫色蔓延。 

《普罗旺斯的一年》,这本书里有一片开满熏衣草的田野,很好看。读它的时候,总让我想起桥镇的油菜花田,像罗平的油菜花田,那么繁盛壮观,令人窒息的香气,那是盛大的风景。孩子躲在里面,玩捉迷藏的游戏。还有10月过后的田野,收割完后的稻田里有新的嫩剑从稻茬里又钻出来,重新铺成一片。被分开的浮萍,刚出生的老鼠,翠绿色的米蛙。那是它们的乐土。 

他已经很久没有信寄来了。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他还好么? 

他在另外的城市念书。我们却没有在同一个城市,我们这样远地隔着。 

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吧,或是爱上他。当他带着穿过植物园时沾染上的清新香气,抱着一摞书走进教室;当他在夕阳的余辉中经过球场旁的银杏道;当他弯身拾起女孩掉落的书本,头发在风中飞起来……她们会爱上他。 

下了课,我骑着单车穿过城市的边沿,微风轻拂我的裙角。我的头发一直没变过样子,只是时常去剪掉一些分叉。我喜欢风掠过耳际时头发飞起来的感觉。 

不记得是哪一天在车里经过,发现外面有美丽的角落。带上他以前写给我的信,把所有的心情重新温习。虽然每一句都记得那么清楚,记得那些笔触和感受。还有什么,能比这个云淡风轻的傍晚更适合思念! 

他说要写一首诗,已经想好了名字——就叫《致奥古塔》,奥古塔被魔鬼略去了语言,她不在说话,不能自由,而王子却不知道这些,他就要和魔鬼的女儿结婚了,她变成奥古塔的样子。 

他将这张写有字的纸叠起来夹进我的课本里。那天的音乐赏析课,是芭蕾舞剧《天鹅湖》。 

远处的天地连成一线,雾的色彩,眼泪是微笑着的。 

我有一个小小的愿望,你会来么,来我的小屋。你一定会容易找到,我把门刷成蓝色。每一个假期我都等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太过急切,只是等,怀着柔板一样舒缓的心情。如果过完这个夏天你还没有来,我还是会继续等你。 

来看我的小狗,画室里的阳光,和品尝我做的菜。虽然我知道,世界之大,四处茫茫人海,而我们在两端,彼此间还是陌生的,从来没有过一场真正的约会和交谈。除了在那个夕阳余辉的下午,你帮我拾起散落一地银杏标本,当夕阳在你的脸上映出金色的轮廓时,你亲吻了我。 

(4) 大雨中盛开的红色伞花 

这是座喜欢下雨的城市,空气里结了潮湿的网,一碰就有水滴渗出来。常常没有任何征兆的就下起雨来。开始时我也没有带伞的习惯。 

日子过去了一半,对这里的一切渐渐熟悉。我知道哪里有最近的市场,可以买到最新鲜的荠菜;知道哪里有最近到达的便民超市,在哪里买些日用品。再有就是常去的小店,找到好听的音乐,好看的书籍。还有一家泰迪熊店,每次经过,我总要把单车靠在图书馆外面的围墙上,走进去摸摸它们的柔软的鼻子。 

今天有些闷热。我又忘记带伞了。 

麦田书店里的客人并不多。站着或坐着,低头阅读。 

书店的主人对我笑笑,算是打过招呼,又继续翻阅桌上的本子。他今天围着围裙,应该是在整理书架,或者有一些新书进来了。我曾经想拥有一个这样的书店,取一个像“麦田书店”这样有感觉的名字,过可以每天闻到书香的生活。 

他的头发是卷曲的,脸颊有些陷落,样子清瘦。像看过的某场电影里的谁,但是一直没有想起来。也想过云卷路街角的“无题”cd店,有一些难得的音乐,一边看着进来的人欣喜若狂的表情,一边用耳朵品尝不同的音符。 

想到这些,我的心情就会如同大雨过后的可爱蘑菇一样,蠢蠢欲动地拔节出土。 

“今天想看什么书?”他抱着一摞书过来放在架子上,用快乐的声音问我。 

“喔。一本诗集,早年前的了。不会有的。里面有一首,是我的朋友写的”。我否定了找到它的可能,心里却怀着确定的希望。我说“朋友”这句话时,耳朵又发烫了。 

“哦。那是谁呢?” 

“他叫光月”。 

“是吗,是没听过呢。喔!差不多要上课了哦?” 

我看看墙上的挂钟,可不是么! 

“再见”。我走出书店时,心里想着他的话,他也没听过光月,从来没有他不知道的书籍,他是博学的人。我大概也找不到那首诗了,那首《致奥古塔》。毕竟,我已经找了这么久。 

外面果真下起来雨来了。我又折回书店,问他可否借我一把伞。他从屏风后面出来,手里抱了一堆的伞。 

“都是客人那下的,你挑一把吧”。我从里面挑了一把红色的撑开来,两个人便同时笑了起来。原来有一根伞骨断了,一边塌下来。他说换一把,我看着这把伞,心里是欢喜的。我说这把就好了,谢谢你,明天我会把伞送回来的。他说不用再还回来了。 

我已经跑进雨里。 

一路小跑,踏得雨水飞溅。到了图书馆门口,才想起单车还留在书店…… 

索性在雨里停下来,雨点越发地密集,在远处斜织成一道水雾,什么也看不清了。 

雨大起来,一半的天空却是晴朗无云的。雨水钻进鞋底,冰凉冰凉的触觉。裙角已被打湿了,贴在小腿上。雨点砸到地面,又弹起来,就像起伏的钢琴键,曲子是轻快的…… 

顺着一边塌陷的伞骨,雨水连成透亮的串珠……我在这把红色的伞下,不觉失笑。 

(5) 四月麦当劳 

我在他的书店里开始工作了。因为不能改掉的习惯,把喜欢的书买下来,日子就变得窘迫。每天触摸不同的书封面的感觉很奇妙。当然不像想像中那样可以每天看书,相反可以闲下来看书的时间很少。 

阿木,他有一只耳朵是听不见的。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是受过伤么?他惊讶地抬起头,呵呵,是天生的。不过到了6岁,父母才发现我的一只耳朵失觉,已经来不及治好了它了…… 

那个时候,我们坐在休息区软软的沙发上,我斜过身子看外面的行人,建筑物,和湛蓝的天空。偶尔有飞鸟经过,偶尔看见风筝,偶尔听见火车的汽笛声。此时此刻光月他在哪里,正在做什么? 

阿木煮咖啡,动作舒缓,投入全情,像芭蕾舞者,总是试图用优雅的舞姿灌满音乐,而他用煮咖啡的姿势灌满时间。他有整套的咖啡器具。我觉得咖啡留在舌尖的感觉苦涩,我喜欢茶,喜欢茶的清冽。我出生的地方有茶园,草春时摘来的叶子可以做菜,微微带涩,但是感觉醇厚。 

想起海明威,他的《老人与海》。时间不是虚空的,每一秒都没有浪费,被生命灌满了——在静静垂钓的时候,煮咖啡的时候,想念的时候,把客人买下的书装进胶袋的时候,微笑着流泪的时候,说话或是静默的时候…… 

“喜欢mc吧?”他把咖啡放下,玻璃茶几有轻微的响声,杯子是黑瓷的,里面的咖啡还在转动,丝丝的热气缓缓上升。 

“恩。喜欢草莓圣代。” 

“那我们走。” 

“啊!今天扣我工钱么?” 

“呵呵,今天也不扣。” 

“喔,大叔是个好人!”他揉揉我的脑袋,小姑娘家,这么皮! 

麦当劳大叔煞有介事地坐在长凳上,两只手排开。孩子爬到他的膝上玩耍,要父母给他咔嚓咔嚓,意思是拍照片。 

阿木要了一大堆东西,里面有我的草梅圣代。舀一勺含在舌间,便有清清凉凉的快乐蔓延开来。 

“阿木,你还得第一次吃冰激凌的感觉么?” 

“恩。又甜又腻。” 

“呵,我也记得。最初是塑料杯子,没有蛋卷的。杯子很浅,里面有凹曹,有一把小勺,彩色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一连吃了好几杯,舌尖都没有知觉了!爸爸在旁边笑起来。杯子和勺都不舍得扔掉,觉得可爱。一整天,手都是粘乎乎的。” 

我一直觉得,吃冰激凌是件那么快乐的事情。 

(6) 消失的麦田 

书店里没有客人的下午,我们就去邻近的地方逛逛,或者在麦田里看他收藏的老电影。有时候他也会带着我去韩国料理店,要一瓶清酒,给我点泡菜汤。或者会去骆驼酒吧,那是艺术家聚会的地方。才发现他有许多的朋友,韩语流利。 

除了上课,我的小屋,麦田是我的乐土。 

可是那天下课后,麦田的门竟是锁着的。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阿木走了。没有告别,也没有说要去哪里,多久回来。 

我还是每天会骑上单车,穿过相同的路去阿木的麦田书店。突然发现有些心情已经成为习惯。把车停靠在门口向里面张望,从他走后,里面的书多半落了灰尘。 

他没有回来。 

学校开始提及采风的事了。我也填了表,报了名。不去不可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显得混乱而紧张。几乎没有时间去麦田了。开始准备户外用品,大的旅行包,睡袋,帐篷,防潮垫,胶卷,画本,水壶,药品,压缩饼干,无糖口香糖……这些都是必需的。客厅里看起来乱遭遭的,反复地装好,又再倒出来,总是不停地想起需要装入的东西。 

我选择和龙蔚一组,去探访西双版纳的热带雨林。去呼吸那里潮湿的空气,巨大的植物,苔藓,野象,和从林生活。然后继续前行到瑞丽边境,去那里的村寨看成片的竹子,寺庙里的孩子,画那里的晨雾中的村庄和美丽的女子。 

傍晚时,我穿过熟悉的街角,没有骑车。明天6点就要出发了,我来和他告别。虽然我知道他不会在。 

锁上已经落了尘。 

再见了,阿木。 

(7) 被搁置的吻,以及长途旅行 

一路疾驰,车里有人唱歌,有人讲颜色笑话,有人在睡。这一路几天几夜的行程,什么都好,不会有人介意。 

我戴着耳麦听帕格尼尼。不适合听这个,该听一些有词汇的歌曲,通俗的流行音乐,轻松的,用低沉暗淡,似有若无的声线唱出来,听或不听,可以走神。帕格尼尼却不行,他那样拉小提琴,就像急转直流的山涧,细若游丝时,生怕他的琴弦突然断开,听着听着就有些透不过气。 

帕格尼尼是麦田的背景音乐。阿木却离开了。 

而我的这趟旅行,有了淡的色彩,淡紫,淡蓝,或者淡灰。我用淡的心情想念麦田,草莓圣代,咖啡,还有到底,阿木听不见的是哪一只耳朵…… 

我对着窗外安静地想一些事,一些人,像一首缓慢的曲子,在优美的幻想中穿越了时间,不知不觉间,时空置换。 

有时,车子穿行在幽暗无边的深夜,睡得很浅,轻微的响动也会醒过来,梦瞬间就散了。车内安静,所有的人东倒西歪,睡态奇怪。动一动,全身都是疲累的。外面是漆黑的旷野,没有视觉,没有村庄,没有灯光和过往的车辆,只有满载的这辆客旅,于空旷的地平线上孤傲行使。有时候,突然感觉车身是漂浮的,在水上,云层中,或是倒退着。 

光月。我的光月是那么遥远的事情。他不会来了,不会来寻找蓝色的门,不会来看小屋画室里的阳光,更不会来品尝我做的菜。事实上,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更说不上对他理解多少。我才明白过来,光月给我的,是在夕阳下的一个吻,这个吻,即不是因为喜欢,也不代表爱。只因为风景太好吧,时间也刚刚好,一个吻,一个善意的心血来潮,误被我当成美好。 

而那首名字叫《致奥古塔》的诗,是写给他梦境中的长发女子,而我,又何曾让他苦苦地等待一个转身…… 

有人恋爱了。从同窗到恋人,也是动人的过程。 

当我们穿过旷野的月光,穿过湿热的从林,穿过村寨和边境,他们把手递给彼此,小心翼翼地握好。他们只用一把伞避雨,他会把另外一把藏起来。他们兴高采烈,即使话题只是早晨醒来时看见天空路过的飞鸟。他显得勇敢,而她更加的可爱。他把她的包包拿来自己背着。她说渴,他总是先拧开盖子再把水壶给她。在她画的时候,他把自己的衬衣撑开来让她顶着遮挡阳光。他会不时地看看她,发现她累了,他的眼神是疼惜的。她不说话时他会关切地问她,你怎么了?她的手被树枝划破了,流出血来,尽管只是细微的伤口,他也会紧张得不得了。 

我看见他们在树阴底下品尝一只主人给的釉子。我知道它和我这只一样,又酸又涩。 

在颠簸的车厢里,他们依靠着彼此进入睡眠。 

突然渴望一次和阿木的长途旅行。 

(8) 恋爱中的花蝴蝶 

单车。清晨。风。阳光。阵雨。这些都是属于这个城市的,它们如此和谐。经过围海路的时候,看见樱花还在开,不过大半开始谢了,花瓣在地上堆积起来,一堆一堆,像粉红的雪。花间绕,花瓣落在肩头,衣袖,裙子的褶皱……呵,可以微笑了!“可以微笑了”,一本书里,孩子都在假期里回来了,携家老幼,去照像馆里拍一张全家福。最小的孩子在妈妈的膝盖上爬来爬去,不能安静下来。最后摄影师说“可以微笑了”,然后大家一起准备表情,才抓住那张照片。 

日子重新恢复平静,又可以骑上单车穿过城市边沿,去美丽的角落。长途旅行好像还是昨天,又似乎遥远。 

阿木还是会在阳光晴好的午后投入全情地煮咖啡,然后优雅地放一杯在我的面前。在麦田里放帕格尼尼。围上围群一本一本擦掉上面的灰尘。仿佛太过投入,灵魂融化在音乐里了,不知道台下有陷入陶醉的观众。面带微笑地听我滔滔不绝,讲从林里大的蚂蚁,班驳的光线,巨大奇异的植物,野象,寺庙里的孩子,跳孔雀舞的男子,边界的河,一只脚在中国,另一只脚在缅甸。我问他,阿木你知道釉子其实是长在树上的么!我一直以为是在土里,或者在地表,像西瓜那样。他噗嗤笑出声,是吗?我以为是长水里,像藕那样! 

书店里的客人听到,也忍不住要笑起来。 

是,阿木回来了。 

车傍晚时分抵达学校的球场。因为离开,所以觉得一切都特别的亲切,看见球场上踢球的人,也觉得是亲切的。大家都是又狼狈,又兴奋,一个月里和衣而睡,只在保山和腾冲留宿旅馆时潦草地洗澡。 

单车骑起来也有些陌生了,阳光洒在身上,又柔又暖。 

麦田的门开着。 

有一秒,我的心跳几乎是停滞的,看见阿木在里面做着什么。眼泪就出来了,顺着鼻翼一滴一滴的滑落…… 

决定返回,自己看起来这么狼狈,头发凌乱,牛仔裤实在太脏了,鞋子也是,而且还哭过鼻子。 

发现,就算是喜极而泣,眼泪也是又咸又涩的,而不是甜的。 

发现,阿木一直偷偷跟在后面。突然超越了我,还大叫,“比,谁快?!” 

我没有回答,因为鼻子一酸,说不出话。我跟上他。 

“为什么站在对街发楞?”他大声问。不能进啊,太像非洲难民了。”我大声回答,还好,没被他看见我莫名其妙地掉眼泪镜头。 

这时他松开手,做了一个飞翔的姿势,才发现他的头发又长长了,听话地向后。我学他的样子试着松开手,单车便抖动起来,只好放弃。 

阿木躺在草地上漫不经心地嚼一根草,拿我的膝盖当枕头。 

“我回了趟老家,父亲去世了,心肌梗塞。” 

“哦……” 

“给家里打电话了吗?每天都打。会来不及的。”他的目光在远处,那是存放记忆的地方。 

…… 

阿木把两个包裹放在我的车篓里。 

一个是妈妈寄来的,一包糊米茶,里面有槐子。夏天时,总要喝这个。如果不想做饭,就捡掉里面的茶叶和槐子,就着煮一碗茶饭。因为是炒过的米,水一煮就化开了,放点盐,又香又软。 

另外一个写着陌生的地址,疑惑着打开来,滑落一本诗集。是光月。是光月的诗集《致奥古塔》。 

放在灯下,瘦长的版式,封面光滑,精致好看,是夕阳下舒展的芭蕾舞姿。 

一直没有打开来读,但是我知道,里面的句子优美,有清晨阳光的味道。 

两只蝴蝶绕来绕去,它们恋爱了。 

你们知道么,我也恋爱了,爱上了街角的麦田,里面用一只耳朵听帕格尼尼的男子。 

喔!他是一个男子。 

(9) 品尝忧伤 

学院开始准备采风汇报展,设计展馆,布置大厅,挑选作品,装裱,修改……又变得忙乱,几天来,都在学院里呆到凌晨,一抬头,就见天已经蒙蒙亮了。带队老师龙蔚,他的脑袋用特殊的材料组成。“你就像下大雨又地震时爬出来的乌龟一样可恶”他是受人爱戴的老师或者朋友,只是他大部分时间里是这样无厘头的,严肃时他是沉思者的雕塑,僻如这几天。 

最后决定用牛皮纸做材料,用最低的成本办最好的展,不过大家辛苦,即不省力也不省心,更不省时间。 

一车牛皮纸,码成一坐泰山,大家都傻了眼。一张一张揉成桃核,再撑开,展平,每一张都要皱成标准喀斯特地貌效果并不容易。一张一张贴到墙上,再往上面喷上银光漆。效果出来了,大家都长长舒一口气,的确是另人振奋的效果。就算成功了大半,接下的布展就轻松多了。 

龙蔚四脚朝天躺倒在地上,狂笑几声,然后竟就那样睡过去了。 

周一正式开展,听说来的人不少,地方台做了电视专题,一个月后要在美术馆做人文专题展,不过那已经没我们的事了。庆功宴在礼堂如期举行,开到一半,我就从后门偷偷溜走了。 

麦田亮着灯。 

我走进去,迫不及待,要告诉她开展的事,告诉他熬夜有多辛苦,让他看看我的熊猫眼和眼底的血丝,让他心疼地揉我的头发,为我优雅地煮一杯咖啡,把所有眼神,表情,和心情的空间都给我。即使没有爱的成分。 

当我进门闻到浓的咖啡香气,我便无由地兴奋起来了。 

天气阴沉的时候,我会在店里点上熏衣草,那些香气似乎已经在书页里沉淀下来,偶尔闻到它们,细微地一闪而过。有时候我把新鲜的雏菊偷偷夹进另人感动的情节,猜测读到那一页的人会是怎样奇妙的心境和表情。我把坏掉一只脚的画架拿来放在门口,支上画板,写上夹有雏菊的书的名字。我在书架上放大把大把的勿忘我和情人草,用半截的可乐瓶,或者用从花鸟市场淘来的模样古怪的罐子。让它们慢慢地脱水干燥。我用阿木的口杯养一株红掌,一条金鱼…… 

为什么一个人,你会想和他分享这些锁碎的情节,快乐和忧伤? 

没有客人在,也不见阿木,灯却这样亮着,门也开着。 

我知道麦田有一个小秘密,看起来麦田书店只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大概30平米,其实有一面墙是活动的,是阿木告诉我。 

我绕过角落里的书架,双手按上去,果然不是墙壁的质感,轻轻一推,开了。 

我走进去,一条逼仄的巷道通往一个有两间屋子的院落。两边的墙壁上挂满了希奇古怪的木雕面具,木刻板画,雕到一半的半成品,但是已经太久没有动过,结满了蛛丝和灰吊。苍翠潮湿的植物,盆景,假山,一个大的青花瓷缸里有一株睡莲,赤红的鱼背如箭,我一低头,便全都沉入水底藏起来。 

阿木大概是在里面睡着了。 

一扇门半开着,我走过去,当我推开那扇门,才发现不是,不是那样,我看到一条暗红的,印有大花图案的长裙,穿在女子身上,身体是微微后仰着的,她的长发如瀑地倾泻下来。她有妖娆玲珑的后背,和袒露出裙边的好看的蝴蝶骨…… 

暗红的灯罩虚化了光线,蒙蒙胧胧地洒下来,使他们显得那么柔美…… 

她圈住他的脖子。他看起来那么清瘦,那么优雅,那么温柔,她吻着他,或者他吻着她,她半闭着眼睑,看起来幸福满足。他们是那么专注,以致于没有听见门被推开了,有一个不速之客…… 

我慌慌张张地逃离了麦田。手心里空荡荡的,一叠风景在奔跑中失散,不知道吹落哪里,那是我给阿木画的风景,《仰望釉子树》《晨雾中的村庄》《寺庙里的孩子》《出嫁的泰家女子》…… 

夜黑得一塌糊涂。我还在游荡,像只受伤的狮子,听不见风声,看不清来路,只知道一味地逃跑,逃离受伤的现场,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10) 初夏的爱情电影 

在学院食堂里吃饭的中午,一个眼睛大大的男生端着餐盘坐到我对面,“你就是何未吧?”他笑容满面。 

“恩,我就是。”他突然站起来,严重兴奋:“那加入我们吧!” 

“加入什么?”我吓一跳,他为什么说话时要豁然地站起来,又省略掉主语。 

“恩,是这样的,我是文艺部部长,听说你以前跳过芭蕾,所以非常希望你能加入我们文艺部”。他不好意思地复又坐下。 

“哦”,我下意识地压低嗓音,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说得太大声,周围的人都往这边看,“那是小时侯的事了”。 

“一定没问题的,加入吧?!求你了!”他又猛地站起来了,比刚才还要大声。我的天! 

救命!我再也坐不住了,如果我不答应,他大概会一直大喊大叫下去。我只好点点头,然后抓起包包逃走。 

我加入了学院里的文艺部。周末或是没课,就在5楼的礼堂里跳舞。可是为什么他们也喜欢“迎风展翅”的姿势? 

初夏已经来临了。天空碧蓝如洗,没有心事。 

我独自坐在卧室的地板上,看外面墙上爬满的藤蔓,它的生命是绿色的,密密麻麻,生机勃勃。风从窗口吹进来,又漫出去,带着夏日的香气,应该是裙角飞扬的季节。清风大概也识得一些字,所以才总是进来翻阅这本《源氏物语》。 

我生病了。裹紧毯子,还是觉得冷。早晨骑车去郊外,回来的路上突然下了雨。 

这么晴朗的周末,我却懊恼地含着体温计。 

阿木从我嘴里拿过温度计,“三十八度二”。 

“你已经两周没来上班了,没有请假,也不留纸条,是在惩罚阿木吗?”他把一本画册放在我旁边,“这里面有你的两张水彩,祝贺你小鬼”。他伸手用力揉弄我的头发。 

“哦”。 

“在瑞丽晕倒的事为什么漏掉不讲?” 

“喔!你怎么知道的?” 

“龙蔚告诉我的可不少。”他起身接了一杯水回来递给我。 

他最后的这句话意味深长,但是我没有问。 

麦田换掉了音乐,不再是让人听着听着会透不过气的帕格尼尼。是另外一张帕格尼尼。 

那个下午的电影院,只有我和阿木。时间仿佛停止了······ 

电影的名字叫《情书》,当她跑进雪地里,对着远处白茫茫的山峦,大声喊出他的名字,当她反复地说着相同的话,她喊:你好吗?她又喊:我很好! 

我终于忍不住,我泪流满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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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雾里丁香点评:

也许因为是淡淡的,才会有着持久的颜色。
一曲浪漫的青春纪事。

文章评论共[2]个
雾里丁香-评论

一片温情写就的给人温暖的文字,喜欢!at:2008年04月18日 早上8:48

0621向日葵-评论

谢,还要多指教at:2008年04月21日 晚上7: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