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在明远湖读完《离骚》沿湖凯旋时，发现许多鱼游到了岸边的浅水里。或金黄或纯白，三五成群，体态雍容，从容得像这湖畔的散步老者，来去草石间触动枯荷簌簌响。凝眸这天然的流锦，弄得我心猿意马，手心发痒。如果不是碍于湖边这么多的老师和同学，我一定会像阿甘上战场一样迫不及待，视死如归地抹袖挽腿，双手如蚌去捉那些游鱼。虽然学校规定不能钓鱼，捉鱼;虽然还在初春，寒意料峭，仍有浃肌沦髓，双腿僵硬的危险。

我想，我是一个天生的捉鱼者。捉鱼是我的使命，也是宿命。

高考完以后，我和几个小孩在三祭河的下游捉鱼。一个本族的老人，论辈分该叫祖祖的站在岸上说，痞娃，你都那么大的人了，还不懂事么？还天天跟那些小屁孩们捉鱼么？他一米七，我低头站在他瘦长的身影里，河风吹着他的白发我的青发，一样凌乱。树上的雀子跳且叫。我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捏弄着衣袖，赫赫傻笑。被我搅浑的河水哗哗流着，欢快如我游走岩缝间，水草间的双手。

我小的时候是个被众人目以为不听话，爱惹祸的孩子。从四岁到十一岁之间几乎每一天都要挨上一顿或大或小的揍。我记得我被扒光衣服反绑在凳子上，桑条欢快如我捉鱼的双手，上下飞舞，尖啸着，黑影杂沓，稀里哗啦。桑条在接触我的肉体以后像蛇一样盘绕，紧缩，最坚韧，最有力量的尾巴刺到我脸上，腿上，臂上，嘴唇上。疼痛像灵魂，紧贴我的肉体。现在，我想想，我真是一个淘气生事，逗毛毛，惹草草的人吗？不是！我仅仅时喜欢捉鱼而已，因为捉鱼弄脏衣服。因为弄脏衣服被打。

夏天我们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法捉鱼。，站在岸边，脱光衣服往河里跳。两手撑着河底前行，双腿如桨扑打。现在把当时的情景描述出来。很多人说我不知羞耻，恶心，不爱干净，在那么污秽的河里折腾。的确，很污秽，河面水草葳蕤，漂浮着树枝，木棍，白色泡沫板，烂皮鞋，有时还有避孕套和泡涨的牛粪饼。污水浸泡我的身体，嘴唇，头发。捉鱼是我忘记了自己。当然羞耻心还是有的。一般我们都选择河流最幽深曲折的地方。在河道的拐弯处，上面有横长的树枝作主干，藤葛缠绕编织，绿叶点缀装饰，成了一个天然的大棚。这样的地方，路逼仄，野草纵横，小动物如野鸡，野兔常出没，人迹却罕至。即使有打枪猎兔的人往这里走过，密不透风的帷幕怎能透过他的目光。他一定知道这又是一个挽腿捉鱼的小孩，笑笑，扛抢走了。有时候，我们也在大路边捉鱼，必然叫了一个小喽啰照看衣服和侦查有无行人走近，捉完鱼再分他几条作补偿。而这些小孩大例又如我一样爱捉鱼，坐在岸上，盯着浑浊的水面，眼珠都掉水里了，随时可能跳下来参与行动。见有水泡，水痕更是大惊小脚，哥哥，快，那边。。。。。。。。。。呜，哎呀，不是的，不是的。目光和兴趣已被鱼所吸引，行人走近也浑然不觉。哥哥，快跑，人来了。小孩抱起衣服跳进水里和我藏在桥下。靠着桥墩，两腿像树根一样扎在泥里，屏住呼吸，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嘘！我示意小孩停止用脚划水。脚步有快慢，快的如风飘过，头顶隆隆如擂鼓，这必是像我们一样的顽童，于是，放松了，大口喘气。也有轻盈的，可能是女孩子，于是全身又蒙了一层冰，连眼珠都不敢乱动了。也有矫健的，这些大例时我父母辈的青年人，劳作或赶集回来。也有缓慢的，柱拐杖的声音，于是又可以细细地用脚划水，不怕被听见。我在桥下听见了我一生最丰富多彩的脚步声。那些脚步声，桥下潮湿腐烂的气息，寂寞的流水声，细若游丝的喘气声时时袭入梦来。最不幸的是有些行人长途步行，累乏了，坐在桥上歇息，摆龙门阵。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我们的腿脚麻木，微微一动就像千万只蚂蚁咬噬。更可恶的是，他们的停留使河水冲垮了我们的水氹。里面的鱼应该也跑尽了吧。

从夏天到秋天。

冬天，天寒地冻的，谁也不敢赤身luo体地作战。河水清且浅，筑堰很容易。十分钟不到，几十平方米的氺氹已经出现在眼前。这是鱼也被冻得懒惰。人来鱼不惊。比夏天又更多的收获，有时还可在回家的路上捡上几枚鸭蛋，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我们冻得通红的双腿飞舞，像一列红旗，庆贺这伟大的时刻。

我的童年伴随着打骂哭叫声，也伴随着欢乐呼啸声。都是因为捉鱼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8-4-19 11:14:03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