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和读书

十九世纪中叶

谁在破庙里夜观星相　

去顺天府的路上铺满了贫寒，和

起、承、转、合的拓片

曾国藩和他的弟弟，还有我

和孔乙己

都曾在这条路上车马劳顿

娘子卖掉了银发簪和银手镯后

就一直倚着窗户，终于

等到了来自于京师的那一骑快报

她掠过厅堂，闻讯而出

用粗布衣袖抹着喜极而泣的眼角

一八六零年十月十八日

我注定会勇敢地牺牲

而且会在这一天

和圆明园一起变成灰烬

那三千多个英法联军的火把太鲜艳了啊

好像我和我的兵勇的鲜血，在

燃烧着朝廷废墟上的黄昏

这一天，娘子不会流泪

她会牵着我们的子女

包袱里，还挟裹着从垂帘后发出的

“追封为一等忠勇伯”　之类的黄绸

回到故乡

如果在一九七零年我风华正茂

可能会被安排到广阔的田野劳动，去

向贫下中农学习，改造我

学问太多的思想

去和菜园子里的猪斗智斗勇

或者

去给高等学府的厕所美容

妻子，可能不会哭

她会在城里小心翼翼地上班

走路生怕踩死一只蚂蚁

间几天

就给我来一封黑色幽默的信函

二零零八年我多么幸福

前世精忠报国的刀剑和马匹

已经入库

今生的线装书严重损伤着我的眼睛

和诸葛亮对弈时我分辨不清哪颗是黑子

哪颗是白子

无论多少人的张灯结彩都与我无关

我害怕情深意重的握手

不习惯于款日持久的寒暄　

这么幸福，我就经常

呼呼大睡

什么也不想

妻子出神地看着我，突然

她觉得无比安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