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眼神漠然，表情僵硬，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唯一会做的能做的就是凝望，以最为哀伤的姿势去凝望，面前这样一个高大而清瘦的男孩。

他的目光慢慢的由先前的高傲转变成丝丝若隐可现的忧郁。她见过他三次忧郁的眼神。第一次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一次，她要离开他的那座城市，回家乡去，时间仅仅是两个月。送她上公车后，她安静的坐下来，眼睛不自觉的往窗外看去，却又立刻回过头来了。因为她看他眼神里充满不舍和哀伤的颜色。她的泪很心疼的也很感动的掉了下来。第二次，那年春末夏初，他们在德克士吃着她最爱吃的汉堡，炸鸡。他在她面前说着他荒诞而有趣的过往。讲到最后，世界的空气凝结了。那天的夜色很灰暗。他们无从选择。他即将从她的生命里流去，永远。为彼此的残酷青春过渡了两年了。那样撕毁的痛。终于是要狠心去放弃。她趴在桌上，哭泣。悲伤袭击了整片热闹的榕城。所有的人流都开始扩散，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世界安静的就剩下他们的呼吸声。急促而令人窒息。他眼神无助，充满忧伤。她分明可以看见他眼里闪烁的泪花。只是，一切都已经成为句点。他们没有再说什么。他们安静的离开，似乎从来没有遇见过一样。

这是第三次她看见他忧伤的眼神。三年后，他来到她所在的这座城市，顺便来看看她。在一家午后安静的咖啡店，香浓的咖啡弥漫了整个小屋，空气如此紧张却又如此尴尬。阔别三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再遇见他。她以为他们再也见不到面了。她隐藏了自己这些年来的许多兀自疼痛的心情，只是，伪装的很快乐，很快乐。而她的眼神却还是和曾经一样，一如既往的哀伤。依然令人看了很心疼。他轻轻的对她说了第一句话：你变了，似乎成熟了不少，也漂亮了。

她低下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微微一笑。依然保持她安静的姿势。她一直是个很安静很多虑的女生。而他依然还是曾经那个大大咧咧的大男生。

一切看似都回到了原点，可心的距离却已经遥远得无法丈量。那些跨越时间的缝隙，销声匿迹，渐渐空白出来的那么多的岁月，在这突然近距离的呼吸里，看似微不足道。但却沙漏里的流沙，无论你是摊开手心还是握紧，已经一颗一颗从各个角落凝结，滑落。没有留下任何声音。他似失踪已久的一个宝贝，无论走到何方，都没给她留下任何的线索。时间好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兜兜转转，再次回来，地球已经莫名其妙又转了一圈。始终相信再长的夜也会天亮的她，曾经相信与有唯美的爱情。而如今，她已经是一个无神论者。

记忆总是如此美好。干净而带点清澈的伤感。温暖而不失透明的天蓝。

她还深刻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公园，那首半生缘的手机铃声，那泛滥的江水，那朦胧的夜色，那张嘴爱笑的脸，那单纯的眼，那些纯真的片段。那一个又一个的落日，那一列又一列的公车，那一行又一行的树丛，那一片又一片的草地，那一声一语的甜蜜，那微微萧瑟的冬季。总是在不经意回忆的时候，就忽然生长出伶仃的泪意。

他说他大学毕业会吧赚的第一个月的工资拿出来，请她看一场关于爱情的电影。

她说她在大学毕业要和他看一场绚烂的烟花舞。

可是，誓言如风，风铃无语。很久很久以前有了很多很久很久以后的期待，很久很久以后才发现很久很久以前的季节在更改。

这座城市，爱情只是昂贵的橱窗，我们消费不起，也认真不起，只好离去。

再次路过，希望相别不相忘，又谈何容易呢？

曾经的江水，浪花朵朵。最清醒的通还是让最深的梦醒过来了。在沙滩上写下的天真，在海风中遗漏的脚步，在繁华的城市逗留的伤感，在最后真相告白的春天，放肆的哭泣。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个幻觉罢了。

人的一生，简单的梦着，可梦里却复杂的又梦了一回。梦里梦外，花开花落，云卷云舒，都已飘远。都已埋葬。

后来的后来，她学会了该如何想念，后来的后来，她更学会了如何遗忘。原来，爱与不爱就在一念之间。在一个距离之间。

思绪像雪花一样随着面前的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飘远了又飘近了。但那份熟悉的温度，却无法再飘回来。

终于，我们已经满面风尘，终于，我们再也回不去。

她的神经兀的抽动了一下。然后，再继续回到他的视线。她发现他的眼神又立刻变回了原先的冷漠。他一直是个那么自私，那么自傲，那么洒脱的一个人。从前是，现在是，自始自终。

他说：有一个女生要跟我回北方了，我这两天就要带她离开这座城市。你好好保重。

……

她心里头呆楞了几秒。心，莫名其妙的有点疼，有点。摆在桌前的咖啡冷掉了。她仍然安静的凝视着它，扪心自问，她确实和当年一样，固执而有限的爱着，怎么深爱，她也坚持一个原则：不离开自己的家。一阵酸涩，她再一次抬起头来，微笑，一个很完美很礼貌的弧度。

她轻轻的说：她爱你，很爱。而我爱我的家人在一切之上。祝福你们！

咖啡浓了，淡了，他抿了一小口。表情依旧不动声色。望着他渐渐离去的背影，她知道了：这一世的盛夏，最终只能换来两世的繁华。

爱，从来都只是个放纵的借口罢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