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西母是一位孤独但不寂寞的老婆子。在黄土高原的两个农村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余生在县城里度过的。伴随她的永远是一条病恹恹的老狗、三只少年龟—大概四十多岁了,和那永远也纳不完的鞋垫。那条老狗叫阿毛,其实刚买时就得了一种奇怪的烂肉病。狗贩子为了赚前硬说绝对健康。几年过去了,贝西母从没嫌弃过阿毛的病和阿毛满身的腐臭味,还不厌其烦地为它买药、看病、洗澡,梳理它稀稀拉拉的毛发。在别人眼里阿毛已其丑无比了,可在她的眼里,阿毛永远是最年轻最漂亮的狗。每次当她坐在小凳子上纳鞋垫时,这条老狗就躺在她脚边睡懒觉。
她的兴趣很广,种菜、理园子、养花……有时她还会幼稚地如小孩子般跟上儿童mtv唱上几句极不标准的“my mather is a teacher , my father is a doctor ”也许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念过书。五十年代初她出生在雁北地区的一个小山村,那时人们普遍重男轻女包括她的爹妈在内。为了生个男孩给祖宗留个香火,爹娘一连生了五胎,招弟、拉弟、拖弟、引弟、留弟,轮到她又是个女的,爹娘就灰心了,楞认为是她这个扫把星把他们家的香火冲断了,从小就任其自生自灭,风灌、打,都没走成。二姐看着心疼可怜,就偷偷养大了。年轻时刚过门,又被汉奸出生的公婆和哥嫂欺负,或者可以说是虐待。忍了二十多年,后来有十多年精神分裂,直到公公西去。
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她的信仰—佛教,家里设了大规模的佛堂、仙堂。佛和仙的区别大概就象《金刚经》和《南华经》、佛家和道家的区别吧。也许稍有点文化的人会暗自嘲讽道:“这种农村没文化的妇女装神弄鬼的把势我见多了,低俗。”不管怎样,这也是一种个人信仰,一种文化。就象唯物辨证主义永远抹杀不掉华夏大地上那诸多落后、民俗文化强但又必须保留的部落一样。也许对她来说,初一、十五,初二、十六祭神拜佛时换一套干净衣服,洗一洗粗糙的老手,是一种人性的洗礼;摆供、焚香、进裱时又是一种虔诚的朝拜和新愿的出发。一跪一拜的庄重神情里都暗含了自己作为一个无文化知识、无工作家庭主妇的悲哀和子女对自己冷嘲热讽和无理顶撞的暗伤。人到底怎样才算完人?难道每一位母亲为了与自己的子女心有灵犀、意趣相投,而大摆高雅?都要视粗话如粪土,都要改造自己?……整齐摆放着水杯、茶壶,印有“天生正裱”字样黄裱,盛有朱砂的小瓷盘和毛笔的的大瓷盘里承载着诸多人的半信不疑和难以言状的表情、莫可名壮的心情。烟雾缭绕中的一明一灭和烟灰缸中一个个烟蒂都诉说着一种复杂的语言,悲情的痛哭流过了多少沧桑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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