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育之早，多年后都羞于向人启齿。
那个红色成灾的初夏，成了我童年生涯中最鲜红最难忘的季节。
我十一岁差一个月，读小学毕业班。五月份有一天放学的时候，邻居家的男孩子叫我去后山上偷还未成熟的梨子。那时候我很嘴馋，二话没说就跟那个男孩子上山去了。
男孩子与我分别爬在不同的梨树上偷梨，男孩子先偷满两个衣袋，就下树了。可能是男孩子看到了远处有人来了，便叫我快点下树。我怕被抓住，便在梨树下纵身往下一跳——
梨树离黄花菜地里有两米多高，随着我那一跳，我就感觉下身里某样东西顷刻间在碎裂、在碎裂，然后我感觉两长蚯蚓一样的东西冷冰冰地沿着我的大腿两侧向下滑行，最后我看到脚指边的小土丘上开出了两朵小梅花。
“血！你身上出血了！”男孩子蹲在地上看着我的脚惊叫起来。
我只以为我肚子里某样西破了，象只惊慌的免子没命的往家里跑。我尖叫着妈妈，妈妈，我会死了，我快会死了！我肚子破了——
正在屋门前挖土的母亲被我的尖叫声叫得扔下了锄头就向我飞奔过来，你哪个地方破了？快给我看看！
“这里，出血了，好多血！”我用手指着两腿之间。
母亲长长地叹了口气，焦急的脸上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随即她将我牵向里屋，笑着说，我的傻女儿，你长大了！不要怕，每个女孩子家正常的话肚子里都有血流出来，只是早一天晚一天而己！
那时候农村看不到卫生巾，看得到的只有卫生带，红色皱纹卫生纸与白色皱纹卫生纸。
母亲给我找来一条长长的卫生带与几张白色皱纹卫生纸，教我捆卫生带，教我叠卫生纸，教我放卫生纸。在我全部学会之后，母亲干活去了。
邻居的男孩子跑到我家里问我脚好了没有，我红了脸说，好了！男孩子又问，还有没有出血，我又红着脸说没出了。
从此后，因为怕邻居的男孩子知道我身上流血，我再也没有跟这个男孩子出去玩过一次。
从此后的接连十二天，我身上红水成灾。我不肯去学校。母亲天天在我书包里放一包白色皱皱纹卫生纸，将我推进学校的大门口。
在学校，我象个小偷，随时观察四周的动静。在确定侧所里没有一个人的时候，我才敢进侧所，进了侧所还是提心吊担，怕同学看到，换卫生纸的速度之快手脚之麻利盖过我平生做过的任何一件事。
总觉得身上来了红比考试得俩个零分还要丢人现眼。因为我是我们班第一个来红的，我不敢看女同学，更不敢看男同学。上课如坐针尖，纹丝不动。下课只要一站起，身上便山洪爆发一般，奔涌而出。坐在那里是筑堤的岸，站起便是决堤的海。
每一天，无心读书。只觉得惶惶不可终日。只想着有什么东西可以堵死那个冒血的泉眼，只想着如何驯服自己身上的卫生带与卫生纸，让它们安分守纪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不偏不歪……
卫生带也不知是谁发明的，才四个手指头宽。反正对于红水成灾的我而言，有那根带跟没那根带其实是一回事。我每天的裢子都是湿的都是红的。
为止，我每天都得穿自己并不喜欢的黑色裤子。现在的我很讨厌黑裤子黑裙子。
那十多天，我穿厌了一生的黑色。
第十三天，我终天过上了太平日子。
满以为从此之后都会太平了，谁知才过了二十来天，我身上的红水又开始泛滥起来。
后来，我终于明白，身上的红原是一朵月季红，每月都会盛开一次。
2007．04．19 22：47作于衡阳天马大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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