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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死了一条狗(散文)路·人

发表于-2008年04月27日 上午10:26评论-0条

1979年,麦子的收成不好,冬地瓜也甚不争气,一片无精打采的样子。几个月没吃到肉了,一想到肉这个词,嘴里就直淌口水。

我才11岁,不管收成好不好,冬天放了假,我与比我大三岁的刘四整天混在一起。我们主要玩的是:下夹子,抓黄鼠狼。黄鼠狼的皮值钱,卖给供销社,2块钱一张。然后就是去地瓜地里找老鼠洞,将老鼠冬藏于洞中的粮食挖出来,一窝老鼠能藏三四斤黄豆哩。晚上我也不回家睡,就跟刘四睡在他家的地棚子里。这地棚子挖在地下,上面用塑料布、玉米桔盖着,冬暧夏凉,挺好。

一天晚上,我们躺在地棚子里闲吹牛,吹着吹着,肚子里咕咕叫起来了。就又开始说吃的东西。刘四问我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好吃。我想了想,感觉还是母亲的手擀面好吃,放了葱花,滴几滴香油,真是好吃死了。我边想边咂巴了几下嘴,肚子却更饿了。

我说了心中向往的食物。刘四斜躺着,嘴一撇说,面虽好吃,但狗六家的狗肉更好吃,那才叫真香。刘四说着,也咂巴了几下嘴。

狗六是我们村唯一的屠户,专以杀狗为业,所做的五香狗肉的确是香喷喷的。因他排行第六,又以屠狗为业,大家便叫他狗六。因家里有几个钱,穿着比较体面,大家又给他起了一个外号:狗日的人五狗六。

我们想着狗六家的狗肉,肚子里越发叫得厉害,也就越睡不着了。刘四起身跑进灶房里拿了两个硬梆梆的冷窝头,一个递给我,一个自己啃起来。

刘四说:“我们也想整条狗来吃,咋样?”声音狠狠的。

我说:“好倒是好,可咱俩哪能斗得过狗?”

刘四听了,洋洋得意地说:“这不难,我会下套,只要狗钻进套里,就死定了。”

“那狗呢?狗到哪里找?”

“这也不用愁,供销社后头。”

刘四一说,我晃然大悟了。供销社食堂的后面,常有丢的一些肉骨头,因而有不少狗在那儿转悠。狗和人一样,一旦饿疯了,鼻子都是很灵的,也就有了很多主意。

说干就干,我们从地棚子里钻出来,拿了一根绳子,偷偷溜出了刘四家。这时大概已半夜了,惨白惨白的月亮挂在高高的头顶上,冷风嗖嗖地直往衣领里灌。我冻得直打哆嗦,跟在刘四后面猫着腰直往供销社跑去。人无粮胆不粗,人无暖腰不直呀,因为猫着腰可以减少冷风扫射的面积。

到了,果然有几条狗在那儿为一根骨头争抢着,我和刘四躲在一边,仔细观察了一会。刘四扭头对我说:“拿石头将狗赶开。”我便拿起石头,狠狠向狗们砸去,狗丢下骨头慌忙逃了。

刘四拣起狗丢下的骨头,放在了墙角边,又将绳子系成活扣摆好,我俩一人拉住一头绳子,专等狗来上钩。

饿疯的狗真的是笨,被赶散之后重又聚拢过去,用鼻子试探着寻找那块丢失的骨头。风更大了,不知是冷,还是紧张,我抖了起来。在绳子那头,刘四大概感觉到了我的抖颤,小声说:“别抖,狗要入套了。”

我凝神望去,一条傻狗果然正将头伸进套里去舔那骨头。刘四喊:“拉绳子。”听到号令,我使出吃奶的劲将绳子猛一拉,狗的脖子立即被套住。也许由于我们二人的力气小,狗没有立即毙命,而是号哭着用力挣扎。凄厉的叫声将夜空划破,其余几条狗四处奔逃。那叫声几乎将我的耳膜也划破了,我的心慌慌的,手疼疼的。

我说:“刘四,将狗放了吧,它不死。”

刘四喘着粗气,大概也已使出了吃奶的劲。“不放,好不容易逮住的,它就要死了。”

刘四说着,使劲将狗拉向一棵柳树,狗努力挣扎着,但最终被拉到了柳树边。刘四将他手中的那头绳子拴在柳树上,跑过来与我一起拉这头的绳子。狗的号叫声逐渐减弱,成了一种呜咽声。这点记忆让我刻骨铭心,我的双眼竟然被泪模糊了。

狗死了,被抬进了刘四家。刘四受到了全家人的夸奖。狗肉煮熟后,我家也分到了一洗脸盆子。吃完狗肉,我爹却将我暴打了一顿。

我爹打我时,我没有哭,并毫无怨言,二十多年来常常悲切地回味吃狗肉的一幕。因为我知道,只要有贫穷,这世上就会有杀弑。只要有不公正,这世上就会有生命被剥夺。

多年以后,我们长大了。刘四成了一个老板,腰缠万贯。我成了一个读书人,常常回想起狗的呜咽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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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悲秋道人点评:

杀生,是一件最残忍的事。特别是杀狗。我有体会。问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