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害怕清晨，害怕醒来的那一刻，不知道自己躲在哪里。陌生的床，陌生的天花板，还有身边陌生的女子，她正一脸惺忪地陶醉在她的梦里，一幅知足的样子。我轻轻地把她的手臂从我的脖子移开，走到窗前，用手指夹开窗帘的一个小缝隙向外窥探。外头，阳光正浓，丰满的它刺痛了我的双眼。我赶紧放开手，一切又回到了原来，污浊的空气，沉闷的房间。

穿上衣服，从柜子里找了包茶叶，胡乱拆开，也不管热水瓶里水的温度，冲开来，只是浅浅的黄色，仿佛昨夜的睡眠，总不能让人满足。习惯地点上烟，就着茶水，没有思绪，没有目的。

女孩醒过来，望着我，含情脉脉。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从钱包里点了几张钱，扔了过去。此时我便知道一切都已结束，这只不过是一个交易罢了。彼此满足自己的需要，没有任何其它的因素夹杂在里头。我掐掉烟，走出房门。

我走到大街上才感觉这个世界是真实地存在着，那提着菜篮子的阿婆，那匆匆赶路的小伙子，还有那不知疲倦的车子，一路狂奔。夜的寂静总是给人太多的虚掩，我一直活地现实与虚幻中，找不到一个适合自己的角色。正如刘佳说的，你也该给自己整个事了，别整天没事瞎折腾自己。

这我也知道，我是该给自己整个事了，只不过我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整。就像我现在，不自觉地点上烟，我总是这样，不知所措，然后找一些东西来掩饰。我假装很自然地点上烟，其实我内心却是那么地狂乱，因为我不知道我现在要去哪里？能去哪里？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我一阵欢喜。掏出手机一看，是小强打来的。这小子，下个星期就要结婚，正春风得意。

“夏风，在哪里呢？”他的语气里止不住的兴奋。

“没在哪里。”我一幅心不在焉的样子，漠然地望着对面走过来的亮眼女孩。

“那你过来吧，知道你肯定没事做，帮我个忙。下个星期定婚的酒席还没定，婚戒还没买，好多事情呢，你也知道，嘿嘿。”

小强在那头冷笑了几声，我便知道已经逃脱不了。谁让我是他的好兄弟呢，更何况他是要跟刘佳结婚。其实我此刻很想大骂他几句，你丫的什么时候能长大呀，总不能以后什么事情都来找我吧。但一想，还是不打击他了，他那自尊心脆弱得像个风中的气泡，随时都有裂开的可能。

然后我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十分钟后到冠亚广场见吧。”

我一伸手，一辆的士停在我身旁，一弯腰就钻进去，掏出烟盒点上烟。

说好十分钟后到的，可他们磨了半个小时才到。看见我脚下的一大堆烟头，小强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低声说，“本来想打的，后来想多浪费呀，就坐公交车来了。路上有点堵。”还加了一句，“要是打的也是堵。”

我似乎已惯了他的做事行为，瞪大了眼问他道：“还有什么事没办？”

“都没开始做，酒席，婚戒，婚纱等等，都没弄。”然后小强冲着我笑笑。

“你……”我无话可说，扔下半支烟头，用力地踩了踩，“走吧。”

我拐了下弯，走入人群，但发现摆脱不了他们，刘佳一脸的微笑，把些许歉意写在那笑容上，我便哑口了。

我把他俩带到一家钻戒店，对着一营业员说：“这是我哥们，你可要照顾点呀。”

“没问题，您老吩咐的，哪敢怠慢呀。”那小姐一脸的笑堆在脸上，托都托不住。

我就和旁边的小妹聊开了。

“小静，才几天不见，又变漂亮了。”

“哪里呀，倒是你呀，风哥，又变帅了，最近呀，是不是又看上了哪个美女呀？”

“哪里有女孩子会比你懂得体贴人呀。”

……

直到我把话都掏光了，他们挑了半天还没动静，我走上前，看见了小强一脸的疑惑，刘佳微微撅着嘴。

问了下才知道，小强想买那个黄金的，说是漂亮，金黄色，实惠。可是刘佳却想要那个有宝石的钻戒，小强有点为难。我在想，照这么弄下去，今天非得把我给累坏。我赶忙劝小强买宝石钻戒，然后说了一通什么女孩子一辈子才一次，你就不能买点好的呀，人家那纤纤玉手当然得配好看的，这样她脸上也有光。说完的时候小强“哦”了一声，刷卡买单去了。

刘佳嘴角挂起一丝笑意，感激似的看着我。

“干嘛，感激我吗？那请我吃饭吧，我可是饿得要命。”我调侃道。

“没问题，”刘佳爽口答应，“等今天忙完了晚上到我家去吃饭，我亲自下厨。”

戒指、婚纱、婚纱照在我的劝说下终于一个早上弄好了，中午随便吃了下东西，下午便去找酒店定酒桌。

“夏风呀，好久没看到你了，又给我介绍什么好差事了呢？”

“是呀，我这哥们，下个星期结婚，想定几桌酒席。”我转过头，小声地问小强：“有几桌？”

“不知道，还没定呢！”小强很肯定地说。

“什么，没定，那我们怎么预定呀，不是，都这个时候了，你别跟我开玩笑好不好。”

“真没定，早上不一直在忙吗？”小强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像是受了莫大的委曲。

“不是，你……你……你……那大概有几桌呢？”

“大概，六桌吧，可能八桌，也许用不了那么多！”

我知道这么问下去没个结果，便和经理说，“定个八桌吧，你可要给我便宜点呀，都是自家人，讲实话。”

小强在后面拉了我几下，低声说：“八桌会不会太多。”

“行，那就这么定，菜我给给你上好一点的，价格呢我明天再报个给你吧！”经理很爽快。

然后我飞快地拉走他们俩，我已经忍无可忍，刘佳更是。她从早上的一脸微笑，一点一点地被小强吞噬，到最后只有满脸的苦笑。但她却很无奈，六年了，从来都没理会过小强的追求，却在那一刻答应了，有些后悔，又有些无奈，因为她也不知道是喜欢小强，还是喜欢小强身边的这群哥们。

小强还在掰着指头算人数，我真想给他几拳。为我，也为刘佳，更为了他自己，清醒一点，懂事一点。

他总是以第一次为借口，然后装作很无辜的样子，早就看惯了他这个样子。记得第一次带他去桑拿的时候是在一哥们生日，喝完酒一个个想去蒸桑拿一下。小强硬说不去，磨了半天才答应过去。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们脱光衣服，然后慢腾腾地脱，一幅害羞的样子。走进去的时候看见一个个光着身子不知所措，然后我从头到尾地跟他说，先去那里冲个澡，然后这里有药酒什么的，还有那边可以干蒸，蒸完了可以到楼上去。那里可以休息，呆会儿我带你去。他就这样羞答答地跟着我们几个人混，末了，带他去楼上。

我们几个人一人点了一个小姐，然后各自找了个包厢。小强一直推却，可是那哥们都已经付完钱了，只好说，随他去吧，爱玩不玩。过了一阵子，我裹好浴巾到隔壁去，发现小强坐在那里，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给蒸的还是听到隔壁那呻吟声给憋的，我问他说小姐呢，他说走了。然后加上一句，我得把自己献给刘佳。我说没事，你就在这休息吧。出门时骂了一句:“俗”。

小强就是这样一个不懂得享受的人，不去酒吧，不赌博，不玩女人，六年了，死死地追着刘佳，不放手。

记得当时他说想追一个女孩子的时候，我们几个人都吓了一大跳。我知道就他那样子，肯定是追不到手的，然后我们几个就怂恿他把那女孩子约出来给哥儿几个认识，然后帮忙一块追。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把她给约出来，第一次见到刘佳的时候她很是冷漠，却在冷酷中藏不住她的美艳。我们几个一致讨论，感觉他这回是较真起来了，我们得好好帮他。何况刘佳这么漂亮，就小强那幅德性，肯定是追不上的。于是，几个人费心制造了很多浪漫气氛，渐渐地，刘佳跟我们也熟悉起来。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不想理小强的，总是那样，什么事情都不懂，带在后面简直是累人的差事。但是后面意外地发生了一件事，我便一直默默地接受小强的一切，带着他，帮他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怨言。

那是半年前的一个酒会，我们几个人聚在一起。拼命地喝酒，碰巧那时候我那有钱的老爸把我的财路给断了，所以我穷困潦倒。喝到差不多后几个人都散了，各自带着他们的女人散去，只剩下喝得烂醉如泥的小强，看来他是回不去了，只好找了个房间把他扔进去，然后我走出去的时候看见喝得满脸通红的刘佳，我说，来吧，我们继续喝。最后也不知道是我喝高了，还是刘佳喝高了，还是我们都喝高了？我们一起冲到房间里，然后我就看见了一抹红，红得可怕，这是我始料不及的。

我一直觉得对小强有亏欠，所以一直帮助着他，刘佳后面也没说什么，只是这样平淡地过日子。有时候我都觉得那晚我喝醉了，一切只是幻象。

晚上吃过饭后坐在那儿闲坐着，百无聊赖。

刘佳说喜欢我的时候我正在给一个女孩子发调情的短信。我以为她在跟我开玩笑，就随便回了她一句：“神经病！”

“我说真的，我——刘佳，喜欢你——夏风。”刘佳一字一顿地说。

我停下手中飞快的指头，抬起头，看见她一脸正经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别闹了好不好，我怕我今晚会睡不着。”

刘佳撅着嘴巴，瞪大了双眼。想把事情说明白，可是别人又不相信。

这时候小强从里头走了出来，刚一坐下，刘佳就把话亮出来。

“我们分手吧。”刘佳很认真地看着小强的眼睛。

小强动了动屁股，不知道是沙发底下不平，还是心里头的不安。但是这个意外对他来说，却犹如晴天霹雳，一个响雷，把他的脑袋炸晕。

“这婚也不结了，该退的退了吧，该怎么整就怎么整，咱俩over了，就是玩完了。”

小强更是一头雾水，望着刘佳，却见她一脸严肃的表情。他低下头，仿佛受不了她那咄咄逼人的气势，又抬起头，很不死心的样子。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自己追了六年才答应的女孩，这个下个星期就要跟他结婚的女孩子，这个今天陪自己去买钻戒，定酒席的女孩子，现在会说出这种让人伤心的话语。但他是那么的无可奈何，像是被人脱光了衣服，扔到了大街，所有的无助涌了上来。他转过头来，望着我，希望我能给他点帮助。

我笑着说：“没事的，她跟你开玩笑的。”

其实我也知道不是，从她那眼神，还有她那表情，她那肯定的语气。还有我那慌乱的神情，我不知道可不可以瞒得住小强。

我拉起刘佳的手到一个房间，然后探出头对着小强说：“没事的，一会儿就好，真没事的。我跟她谈谈。”

“你疯了。”

“我没疯。我受够了我。我从来都没觉得要答应他什么，我也没亏欠他什么，我为什么要把我下辈子给他呢？他什么都不懂，这日子还怎么过。”

“不是，你们都快结婚了呀，下个星期。你别傻了好不好，小强很好的，他可以照顾你一辈子的。”

“你够了没？为什么呢，你可以接受我的第一次，不能够接受我的第二次，第三次？因为你自私，你总想过那样的生活，不负责任，不受拘束，你是喜欢我的，可以害怕我会牵拌着你，所以你只有通过你的能力，尽最大努力帮助小强，希望我可以接受他，然后让他来照顾我，是吧！可你呢，你根本就是个胆小鬼，不敢爱的胆小鬼。”

仿佛一直戴着面具，在一瞬间被除人摘除，所有的人群都望着你，可你却那么得不情愿。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无助，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最需要帮助的人，自己才是那个那个最空虚的人，那个最需要可怜的人。

我慌乱地逃离，匆匆忙忙地告别了小强，混入人群。不去管小强无助的眼神，不去理会他们之间会怎么样，闪烁的霓虹灯才能让我感觉那种存在，虚无的，漂渺的。

还是这样的清晨，我从狂乱的梦中醒来。身边还是有陌生的女子，赤luo地偎依在我身旁，但她只需要的是我的钱，而不是我的人。手机上有条信息，是刘佳发来的：你混蛋，懦夫！

我漠然地放下手机，点上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