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极少到处闲逛的我莫名地跑到你的地盘,在你的空间里看到这样的字句:最近总是容易被感动——你在文字的最后写着:是不是老了?拼命忍住笑,想起你上次见我后那种掩饰不住的惊诧和失落,你说:我都老了,你怎么还没老呢!心里没有原由的被感动,不自觉地抬头,在记忆的画册里努力找寻那些共有的旖旎场景。蓦然发觉人终究是无力的动物,一路走来,能承载和随身而带的毕竟有限,我无比难过地明白,我们在渐行渐远的路上,都成了彼此生命中不太重要的人物。
中午,你打电话来。似突兀到让人匪夷所思。又如预料般地顺理成章。
帅哥,你好。
美女,你好。
我们熟稔地互相调侃。你话我知突然间地想起我是因为瞥见了一只长得极像我的小狗。我知道,我们不会无缘无故地想起,我们是非常容易忽视的彼此存在,尽管你煞有介事地称我们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你在广州的一条两旁梧桐树葱郁茂盛的小道上开着车,逢着了一只长得很科学的小狗,逢着了你的记忆和青春,于是,你想起了我。
你想起我时,正好我也想起了你。天时地利人和配合得相当天衣无缝。我问,你相信吗?人与人真的有心电感应吗?最后我压低声音有些羞涩地说:我也正想着你呢!
生命中似真的会有一种人,他静静地活在你看不到的异国他乡,随波逐流。你想起他,也只是偶尔。却笃定地知道,他也会如你一般,在某个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合适地想起你,然后不假思索地告诉你。你们,或者青梅竹马,或者两小无猜,或者本无更深的交集,只是短暂遇见。
而你,我几乎是要字正腔圆地广而告之,你,曾对我是多么不可或缺。
记得上次看到你距离此间已有五个月之久了。距离上次听到你声音有一个月了。距离我们最后一次通话有四个小时了。
你称我是文字工作者。我哑然失笑却欣然受用。彼时你曾将自创的诗集悄无声息地放置我枕旁,那时你也是个咋咋呼呼的文艺小青年,写底气不足慷慨激昂的热血文字,也四季不落地伤春悲秋。也许所有的青春都是如此的千篇一律吧,微不足道的感伤,招摇过市的愉悦,湿漉漉的情感和看不清前路的惶恐不安。可这些,一定得路过了经历了才会恍然大悟醍醐灌顶。所幸我们并不曾在那个没头苍蝇般误打误撞的年生里失了心性,所幸直到如今我们虽疏于联络却仍深切地知道彼此还存留着彼时的那份炽情,这也几乎是无声地验证了我们在那个叫青春的岁月里并没有虚掷华年。
当初义无返顾地奔到这个温润安静的小城之前,我和你曾有短暂电话联系。你在电话里声色不变地描述这个令我忐忑不安的地方,并没有拂去我的一丝哀愁。你那故作的轻松语调反而让我添了更多隐忧。我在你抵达这个城市八年之后也终于着陆。
八年前,我记着你青春的所有兵荒马乱。
我知道,我们那些所谓的烦忧都不过是一些普通事儿,在我们,如临大敌,在别人,却是无足挂齿。我记得你总是聪明的,却在高考前,被迫病休。人说,一步即一生。这是没错的。你那样拗着,翻转不了命运的起承转合,鸿鹄的志向却偏遇燕雀的运气,你心高气盛第一次为自己的人生做了一个决定。即使是今日,我也依然顽固地不认为你错,尽管你在电话中依然耿耿于怀,你说,挣了钱后想去读大学,谈恋爱······可是,人生,莫非真得按前人的路亦步亦趋?或者,读一个闻名遐尔的大学,谈一场惊心动魄的恋爱,这人生,才算是完满到心安吗?不过是场风景各异的旅行,失之东榆,得之东隅。不同的路途中,自然有别样的满载而获。
至少事到如今,我都不曾为此有过多少的遗憾。我们无法分身历经不同的人生,尽管那些在世俗的纷杂眼光中得意尽兴的生活我不曾历经,但我对我所踽踽而过的路径满怀感恩,我想,你也应是如此的。我们依然有最遥远的隐秘的梦想,却过着眼下事与愿违的生活,只是偶尔拾掇起来才会念叨起那些年少的不尽人意,多数时候,我们是奔波到让爱恨悲喜都模糊了界线。
我愿意相信,我们的青春依然在上演,在一个我们无法抵达的空间,仍如火如荼荡气回肠地上演。彼时彼地,你管你喜爱的女子叫丁丁,你写着语焉不详的藏头情诗,你们在樱花绚烂的校园里携手徜徉。
那些任性跋扈至令人发指的青葱岁月里,我总有着股来历不明的骄傲。犹记得你赞我“w家有女初长成”,你总是会在恰如其份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后又恰到好处地给我当头棒喝。你说,我们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我笑。如我所言,我一直是个冷淡的人,习惯了一路走一路丢,却死撑着不肯回头去拾。所以,我是一个没有历史的人,过去的,消失了,没有人证物证的凭借,仿佛直截一日成人。所以,我貌似热热闹闹的童年少年青年,回头望时,却是冷清一片。没有两小无猜的死党,没有可以抱头痛哭的闺密,我那么轻易地阻断了自己与过往的关联,就好象为了完成某种决裂。一路走一路否定一路忘却。
你说,我们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我笑到无力。原来你竟真的可以因了那层特殊的关系岿然不动地悲伤地立在我身旁几十年,俨然青梅竹马。而我的生活中仅剩余的屈指可数的珍藏中,你不动声色地站到了最后,并将在我今后或继续丢弃或已然珍惜的聊淡人生中,陪我到尽头。
彼时你孜孜不倦教诲我做人要适时弯曲,懂得避让和退步。我少时的不谙世情乖张暴戾也终于消失无踪。你是否和我一样,曾天真的以为,或者我们俯首称臣于生活,会比较容易接近我们想要的幸福。许多人终于不敌甘心情愿地沦陷于尘世的斑驳陆离,而我一直引以为傲的你仍然那么顽强地坚持。仍然如少年儿郎般的血气方刚,仍然淡定若素地过自己的生活,不媚俗,不从众,恪守着你至情至性的人生。
而我们,居然在不同的世界里,性情相同,心灵相通。
犹记得那日,夏季炎阳烘烤,你着一身黑色衬衣,帅得让人炫目。你领我在小镇狭窄的街上买钓鱼杆,路人纷纷侧目,我在那一刻,有浅浅遗憾生出:为什么你只能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呢?呵呵。只是一瞬间且浅浅。你玉树临风的影像于是深深深深印入我脑海,我想起,我们同路时,你总是体贴地走在外面,为我挡住呼啸而过的各色车辆扬起的滚滚沙尘。哎,多年过去,我依然固执地以为,你是我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帅的男子。呵呵。
所幸,你一直不曾改变。尽管我们不得不各奔西东,尽管天寒地冻路遥马亡。
昨晚,我看到一个孩子的话,她说,人应该止步于欲望,活得如河流般绵延而深情。突然很感动。因为她竟然就这样不假思索地说出我想说的话。
我多么希望,你能如我一般地感动,并能如我一般,试着活得像条河流。如我不曾遗忘你的青春,就如你也深深深深铭记着我的青春一样。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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