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男人和女人的地方，就会有爱情。

1982年冬天，我才14岁，才不管什么爱情不爱情，与伙伴们东游西逛，寻找乐趣。但有一个人却恋爱了，他叫羊四，是我远房的哥哥。据伙伴们告诉我，羊四看上村东头的凤英了，经常有事没事去跟人家套近乎。

羊四家在我们村是比较穷的，上有三个哥哥，两个没娶上媳妇，这都和穷有关。也可能正因为此，羊四自小对“媳妇”充满了渴望。小时候，我记得，人们常以此话题与羊四开玩笑，或问他想要什么样的媳妇，或教他如何找女人，其中全没有正经的话。开玩笑也有开过头的时候。有一次，羊四在山上放羊，忠二叔上山拾粪，忠二叔便和他开了一个玩笑。忠二叔说，要媳妇是不难的，你给我买瓶酒来，明天我就给你说（介绍）一个。羊四信了这话，晚上便将一瓶酒送到忠二叔家。忠二叔原来是开玩笑的，没想到羊四竟当真了。心中却不以为然，也就将计就计，将酒收下了。羊四满怀欣喜地等着忠二叔给他说媳妇，一等就是两个月。不见动静，羊四就上门去催，这才知道忠二叔拿他开了玩笑。从此，羊四恨上了忠二叔，直到忠二叔死时，他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羊四其实不小了，比我大5岁，19岁了。确也到了说媳妇的年纪。家里于是帮他张罗起来，请了不少媒人。然而，羊四的家太穷了，谁家的女子愿意跳这个火坑？倒花了不少媒人钱，一个都未说成功。

羊四急，家里的大人也急。于是，又托了一个媒人。此媒人远近闻名，在说媳妇方面很有一些能耐。他首先教育羊四，找媳妇不要光看长相，还要看对方是否老实，是否缺心眼，老实不缺心眼的人才是过日子的人。羊四谨遵了媒人的教诲。与女方见面的第一天，就对女方进行了一番测试：八月十五是哪个月？腊月是哪个月……起初，女方听得一头雾水，后来明白了，这是羊四在试自己呢。可这算什么话？简直是污辱人嘛，女方脸一沉，丢下羊四回家了。这下羊四的名声更臭了，比他家茅房里的石头都臭。于是“媳妇迷”、“缺心眼”等等外号，金光闪闪地落在他的身上。

可是，这次，“媳妇迷”羊四竟然恋爱了，而且对方是村里的美女凤英。

发现这个秘密是在一个夜晚，由于羊四家离我家不远，他家的动静我基本能窥听到。那次他好象是喝醉了，正提了一篮子鸡蛋往凤英家去，却被他哥哥拦住了。那年月，鸡蛋太稀罕了，一篮子鸡蛋值不少钱。我闻声赶过去看热闹时，两人正吵着，一个要去，一个不让去。不让去的理由是，人家凤英根本没表示过要和羊四好的意思，是羊四自作多情。平白无故地送一篮子鸡蛋这算什么？后来我也听说，原来是白天干活时，羊四遇到了凤英，凤英就对他笑了一下，羊四大概以为这笑里充满了爱的成份，便心头荡漾，晚上喝了几杯酒后，便想去她家里求亲。在哥哥看来，这是丢人之举，因而两人吵了起来。

羊四最终没去成，气得直哼哼。暗淡的煤油灯下，羊四一脸惨白，我凑近一看，原来他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雪花膏。

一场虚惊的恋爱之后，羊四变得沉默了。村子里又开始流传关于羊四单相思的笑话。之后，又听说凤英很快就嫁人了，嫁的是一个拐子。

不久，我离家外出求学，关于羊四的事再也没听过了。前年我回乡探家，却偶然碰到羊四，他苍老多了，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听家人说，羊四后来终于结婚了，女方患有肺病，一到冬天就喘个不息，给羊四生下两个孩子后，便撒手西去了。

我还听说，凤英当年的确是有些喜欢羊四的，就怪羊四喝醉了酒胡闹，如果羊四托媒人前去提亲，情况就不会是这样了。如今，凤英跟着一个拐子凄惨地生活着，这人世间的是是非非、情感恩怨，真是说不清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