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生死恋金木土

发表于-2008年05月05日 下午5:13评论-2条

生 死 恋

<上篇>

这个悲壮而又惨烈的故事就发生在三义村:

三义村的历史上曾经出过三位仁人义士,村名也就因此而得来。三义村的人为历史上的辉煌自豪过、炫耀过,因而也就很崇尚那个“义”字。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大概只能从那尘封了的、极少有人去翻动的村史中去查找;或者还可以从一些龙钟老人断断续续地回忆中,得知一些残缺不全的片段。现在的年轻人只是一门心思的忙着发家致富创日子,甚至连自家三代以前的事都说不清楚,谁还有闲情逸志去关注那些无关痛痒的陈年老帐。三义村的辉煌慢慢地也就被人们淡忘了、沉没了,像一切默默平淡的小山村那样,年复一年地经历着人世间的酷暑严寒风霜雨雪。可是,最近发生的一桩离奇命案,却再一次让三义村闻名遐迩。

三义村地处黄土高原的边麓。村北不远便是郁郁苍苍的高坡缓谷,起伏绵延,无边无际;村南则是坦荡广袤的一马平川,泾渭横贯沃野千里。村庄东西排列;一条并不规整的黄土街道尚未脱尽昔日贫穷落后的痕迹;街道两边那些新建的高屋小楼和土木青瓦式的残旧院落,明明白白地标示出了历史的进程,标示出了庄户人家的贫富差距。空落落的村庄看不到一处哪怕是最简单、最不起眼的个体作坊或者什么加工企业加工厂一类的,几百口人祖祖辈辈全都在这片黄土地上辛辛苦苦地劳累操作繁衍生息。这是一个古老而又封闭的村庄,陈旧得没有丝毫创意。唯一方便之处就是210国道紧贴着村东蜿蜒而过,公路上做生意的跑运输的搞联络拼推销的,车辆行人川流不绝,形成了一条虽然谈不到繁华却又蕴涵着勃勃商机的交通大动脉。“要想富,靠公路,”这句话的的确确而且也非常贴合现实。于是那些心思活便善于把握外界环境的人,便相中了公路两旁的这块可以赚钱挣票子的风水宝地,随型就势地搭建起了几处小商店和小饭馆,专门针对公路专做过往行人的生意。如此以来,村东也就显得比村西“热闹繁华”了许多。

何柳的家就在村东头。

何柳的母亲是一位精明有主见的“能人”。早些年她就瞅准了目标捷足先登,在公路边那块荒芜了的空地上支起帐篷架起了床板,摆小摊卖烟酒副食一类的小杂货。那时间做生意的人少,买卖好做利润也高,加之精打细算省吃俭用,几年下来倒也积攒了一些钱。后来就翻修了房子添置家具,把居室环境收拾得焕然一新。他们家的变化不仅让人叹羡同时也给那些一心想发财致富的人指明了方向开创了先例。

后来,办店经商的人多了,规模越来越大,货物越来越全,而零售的差价却明显地比以前降低了。这就是说,在同样的条件下,你能挣到的钱越来越少了。在相互攀比竞争的风潮中,小杂货摊虽然改建成了杂货店,但生意眼见得冷清惨淡江河日下,前景让人忧心。这时间社会上办学赚钱的热潮却蓬蓬勃勃方兴而起。各种院校、技校、大专中专培训班速成班之类的,如是雨后春笋竟相亮相。而逐渐富裕起来的中国人刚才摆脱了为吃饱肚子而发愁的困苦岁月,却又象饿怕了一般,腰里刚刚有了几个钱,就急急忙忙地把饮食文化推向了一个空前绝后的辉煌境界。吃喝之风如是江河奔流汹涌澎湃!吃出了新潮吃出了韵味吃的花样翻新别开生面。于是,餐饮业也就随之轰轰烈烈财源滚滚。一向精打细算大概没有重大的应酬从来都不可能进馆子吃席面的何柳母亲,这些日子却一反常态,她接连去了几家饭馆,吃了几桌饭菜。回来后又分门别类仔仔细细地算了一笔帐,她惊奇地发现,饭菜的利润几乎是一倍甚至还更多。老谋深算的女能人反复对比后,认准开饭馆绝对是一个挣钱的门路,于是就决定让何柳的哥哥去学烹饪。只有自己家的厨师才不会有外心才能兢兢业业地把生意做好。

这些年想找份工作的确不容易,但是要想上学却就简单的多了。只要你有钱只要你舍得花钱,什么类型的学校都可以进;钱就是录取通知书,就像逛公园游景观那样,交了钱你就是理所当然的游客。何柳的哥哥进了一家烹饪技校,虽然花钱花得让何柳的母亲心颤心疼,但两年时间的确也学到了一些真实本事。结业后就在公路旁那个小杂货店的基础上,另外翻盖增修扩大规模,办起了饭馆。——这是三义村唯一的一家饭馆,何柳的母亲又领先了一步。夫妻俩悉心经营,生意倒也做得有板有眼,气象不同于一般。

何柳母亲的这一步棋又走对了。她为何家的兴旺发达的确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本来,何家事情基本上都是由何柳母亲说了算,由她拍板定案。自从富起来后,日子比人强了,底气好象也就足了本事也觉得比别人大了,再时不时地听到一些奉承讨好的言语,便有一种矜才恃能的自信自负,有一种包揽天下的英雄豪迈。在处理家庭事务中也就更显得独断专行、说一不二。总之,她是一位缺乏民主精神的家长!因而也就成为悲剧故事的始作俑者。

何柳二十岁刚过,出落得水灵灵的漂亮秀美。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在家闲着无事,就去小饭馆帮助哥嫂打点料理。可以说,自从她到了小饭馆后,小饭馆的生意眼见得比以前热闹、红火了许多。

常言说:“女子十八一朵花。”更何况那何柳又是这般亭亭玉立秀色动人,而且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三义村及其周围的那些还没有找到对象的年轻人,哪一个不想娶何柳作媳妇?

不过,想终归是想,理想并不等于现实。事业要靠奋斗理想要去追求,而爱情,则更需要大着胆子厚者脸皮、锲而不舍地去努力,去争取。就像影视镜头中的那些男女们,在沙滩上,在林木中,在避背少人的地方,使着劲地追,使着劲儿的赶,追热了赶晕了,也就搅缠在一起了。可是,现实是,那何柳整天就守在饭馆里忙来忙去的,怎么个追法,怎么个赶法呢?饭馆是个做生意赚钱的地方,你总不能傻呆呆地坐在那儿,只等着与何柳谈情说爱?影响了生意,人家不把你赶出来才怪呢。于是,那些热血青年便事先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言语,怀里揣上几个小钱,堂而皇之地坐在饭馆。炒几个菜拿几瓶啤酒,慢慢地地吃慢慢地品,寻机会找茬儿与何柳拉闲话套近乎。就那么眼巴巴地等待,眼巴巴地期盼着能有一日把何柳领出小饭馆,领回家去。虽说“意在山水间”,却也不失现实。如此你来我往,小饭馆的生意自然也就非比寻常。

“大丈夫”雄气堂堂毛遂自荐,而那些英雄气短却又儿女情长怜花惜玉的“小丈夫们”,自然也不可能面对如此鲜花般美艳的姑娘而善罢甘休。他们虽然缺乏飘逸潇洒缺乏胆气刚烈,却有着父辈们创立的辉煌家业和经济上的优越势态,于是也就千方百计地托关系找熟人,去何柳家提亲做媒。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家有女百家求,也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况且何柳也该找对象嫁人了。于是,她的父母便在这一堆提供来的信息中仔仔细细地筛选,决计要为女儿找一个家道富足、品貌出众的好女婿。

何柳的婚事沸沸扬扬一时间竟成了三义村人饭后茶余的话题,甚至让那些年龄相仿的大姑娘们眼热心跳望洋兴叹。可那何柳却就不慌不忙若无其事,好象全然不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每当父母在她面前提起某某的人才相貌,某某的家境收入,某某的事业成就时,她总是那么的淡淡地一笑,不置可否。父母也摸不清女儿的心愿女儿的具体要求,女儿究竟还有什么样的打算,只得催促女儿能尽早拿个主意给个答复。何柳就笑:“妈呀、爸呀,你们急啥哩 ?你们是怕我嫁不出去呢还是急着把我往外赶?我还年轻,还想干点什么,结了婚就好象鸟儿进了笼子,就失去了自由,就得受人支拨看人家的眉高眼低------” 

父母也就那么带笑带嗔地数落女儿:“贼女子!你年龄也不小了,该找对象啦。你爸你妈还不是替你操心为了你好,想给你找个称心如意的好婆家。”话虽如此,其实心里还是觉得女儿说的在情在理。这年代,结婚的年龄普遍都缓后了,就是再迟个三两年也不算晚;女儿不悦意先就放一放。以后凡是来家提亲作媒的,全都婉言谢绝了,只说女儿还小,不着急。

这么一来,那些一心想得到何柳,想把何柳娶回家作媳妇的人可就沉不住气了。慢慢地,有人就说起了怪话、发起了牢骚:

“何柳这女子心太高了气也太傲了!不知道她是想上天哩还是想成仙哩?”

“ 飘彩选驸马也没有这么难场!我看她究竟是能嫁给真龙天子龙子龙孙,还是能嫁给国务院总理-----”

这些话传进何柳的耳中,何柳听了也不气不恼,依然那么淡淡地一笑,心道:“何柳不能上天也不能成仙,更不可能嫁给龙子龙孙国务院总理。人各有心人各有志,何柳只想嫁给自己心爱的男人------”

三义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谁也没有料想到,这么漂亮秀美的何柳,却就爱上了村西头那个种大棚菜的穷小子——余林!

村里人说余林瓜不啦啦的完全是个书呆子,不仅缺乏年轻人那种蓬蓬勃勃的朝气,那种热烈奔放的激情,就是乡村人尤其讲究尤其注重的风俗礼节日常过往也应付不周。其实这只是一个方面,大概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余林家的日子穷,紧紧巴巴的不成景象不如人。

世俗总是以成败论英雄。尤其是乡村,家境好坏便是一个人的才能与本领的最具体的展现。你穷,就说明你没有本事没有才略,说明你窝窝囊囊低人一等,因而你就得遭遇冷脸白眼遭遇许多不公正。余林家的境况的确不尽人意,但日子穷的原因倒也不是余林游手好闲不奋斗不努力,而是因为他有一个病体缠绵、经常需要吃药打针住院花钱的父亲。

余林高中毕业后就去外地打工。奔波了两年多,总觉得这样辛辛苦苦忙忙碌碌,挣不了几个钱也不可能有什么成就,干一辈子也不过就是一个飘落他乡的打工仔。于是他又重返故里,用打工挣来的那么点钱第一个在三义村的土地上建起了温室大棚,种植了反季节性蔬菜;用辛勤和汗水浇筑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天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事业。

种大棚菜虽说技术性强风险大而且异常忙累,余林都艰难地、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过来了。他成功了,艰难创业的成就让他喜极而泣。蔬菜上市后销路很好,价格也不错,辛苦得来的丰厚回报简直让人欢欣鼓舞。于是他想,像这么着再干上两年,就可以盖房子成家,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哪料想那昏愦糊涂不尽人情的上苍好象要故意捉弄穷人,故意要和穷人作对!就在他雄心勃勃地计划着再建一座大棚扩大规模种植更多品类时,他父亲的类风湿性关节炎又复发了。开始是关节肿胀行走不便,后来竟至呻吟床褥长卧不起。他把所挣的钱全都用来为父亲治病。父亲的病情一天一天地减轻一天一天地恢复,而他家那原本就不宽展的日子如今则更显得捉襟见肘穷困不堪。但他的确是个孝子。他一个人长年累月居住在空旷原野上那座孤零零大棚头起的简易小房中,白天辛勤作务,晚上既要照管蔬菜还要看书学习直至深夜。他没有时间交际应酬,也不可能像其他年轻人那样无忧无虑地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意气风生。生活的担子如此沉重地压迫着他,他只能默默地付出默默地承受;他的欢乐言笑全都溶入了作为儿子的责任和作为一个男子汉的事业心之中。因而三义村人说他瓜。

三义村的人说他瓜,看不起他,可是何柳却不以为然。而且也只有何柳,才算是除了他的父母而外真正了解余林的人。她清楚余林的处境,明白他的心胸志向,知道他是一位有理想有抱负默默奋斗着的热血青年。也正是由于这种了解,才促成了后来的一段生死姻缘。

余林种大棚菜在三义村以及周围的几个村庄都是绝无仅有。独此一家,而且质量保证价格也不高,因而他种的菜不用出大棚便被那些走街串巷的小贩们批发一空。这得天独厚的是优势恰好解决了他人手不足的困难,他只需要在大棚里细心作务而不必担心销路不必为卖菜而颠扑奔忙。

何柳在小饭馆中帮着干些零杂活,免不了经常来余林的大棚中买些时鲜蔬菜。如此,她和余林之间就有了更多的接触,有了更多地交谈机会。语言是开启心灵的钥匙,是沟通思想交流情感的工具,任何喜怒愁悲爱的温馨恨的哀痛都可以通过语言表达出来。时日推移耳濡目染,两人逐渐地了解了,相知了。善良朴实的何柳开始只是同情怜悯余林的处境,后来竟演化为信任和钦佩,慢慢地也就无拘无束无话不谈。一种朦胧的温热开始在胸臆中涌动回荡,并且一天天地清晰明朗最终跌落进了现实;爱的红绳把两颗年轻的心牢牢地系结在了一起。不过,他们之间的爱情一直是在隐秘的状态下发展着、进行着,如冰下激流,汹涌而无声。

然而,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可能有永恒的秘密。特别是发生在何柳身边的事,更容易引起一些人的关注。因而她和余林之间的隐秘恋情终究还是没有逃过世人的眼睛,还是被那些时刻关注着何柳婚姻动向的人看出了眉目,并且作为一条奇闻传扬出去。飞短流长很快就传遍了三义村;自然也就传进了何柳父母的耳中。起初他们很不以为然,心想女儿还没有吃错药还不至于糊涂到连个高低轻重都分不清的地步,怎么就会看上余林那样的人?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也可能是柳儿性子直,得罪了哪个求婚的人,于是就生出斜心眼就编造出这种消息来贬损柳儿。后来传说的人多了,而且越传越神乎,越传越逼真,老俩口也就沉不住气了,于是就把何柳叫到当面,要想问个究竟。

历史上有过“三告机抒、贤母出走”的典故,贤者尚且如此,何况何柳的父母!又何况这些流言也并非完全虚构。

“柳儿,”何柳的母亲一脸疑惑不解,“听说你和西头的余林谈对象?”

这一刻终于来临了!她最担心、最怕的、但又不能不面对的就是这一刻!何柳满面绯红,一颗心当即跳了个慌乱不安。她原打算不急着把她和余林之间的事告诉父母;她知道父母和众多三义村的乡亲们一样,对余林不了解有偏见,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想得通就会接受这种看起来似乎不合于常理的现实。反正她俩一年半载的也不可能结婚,以后再慢慢地作父母的思想工作。现在风言风语已经传扬得尽人皆知,也就不可能、其实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了。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挑明了,心里也就坦然了。于是,她如实地道出了真相。

“怎么?你说这些话都是真的?!”何柳的母亲感到震惊,感到不理解,却不恼怒。她精明过人遇事有主见而且也沉得住气,总是先弄清原委然后再谋划如何解答应对。她想女儿毕竟年轻经验少,做点错事走错了道儿也在所难免,只要听劝只要肯回头。

“真的------”何柳吞吞吐吐地说,“以前没有明说,是怕你和我爸不同意,怕惹你们生气。”

“那么——”何柳的母亲明显地表示出不随心意,“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余林瓜不啦啦有点过分老实,他爸是个病病身子,家境又是那么个样子?娃呀,给你提说的好家境好人品的确也不算少,你咋就------你是不是也瓜啦?”

“妈呀,我没瓜。”何柳望着母亲,和颜悦色地解释,“其实,余林也不瓜。说他瓜,那是村里人不了解他,冤枉了他。他家里穷是事实,那是因为他父亲经常有病,把积攒的钱都花掉了,也怨不得他。我倒觉得他勤劳朴实,人穷志不短,而且沉稳好学------”

“行啦行啦。”何柳的母亲不以为然地阻止了女儿,她不想听女儿那些多余的辩解,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人家都不了解,就你一个人了解?你看的远,你比众人有见识。那你说说,除了蔫不啦啦的穷之外,他哪一点能如人?“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问的也不无道理。何柳说余林好,说他有志向有抱负什么的,只能是自身的感受,列举不出任何事例来佐证自己的看法。而老百姓评判事物好坏的最普遍的标准就是现状。事实,摸得着也看得见;事实胜于雄辩。特别是乡村,家境的好坏就是衡量一个人的本领与才干的最有力、最充实的见证,谁又能相信那些逍遥无期的未来。何柳明白这点。她知道仅仅以自己的感受要想说服父母的确不容易。同时她也清楚地意识到她和余林之间的恋情一旦公开,父母必然是要干涉反对的。水流低处鸟攀高枝,这是世之常理。哪一个父母不想为自己的儿女选择一个富丽堂皇的去处?而这一点正是拦挡在她面前的最大的、也是最难逾越的障碍。她虽然早已作好思想准备也下决心和余林恩爱永结势不回头,但能不能征得父母同意,却当真没有这个把握。

“妈呀,你说的话也在道理。”何柳尽可能地克制着揣揣慌乱的心情,尽可能使自己平静下来,一点一滴地向父母解释说明,争取父母的谅解。她倒了一杯热茶端给父亲,又倒了一杯端给母亲:“妈,我知道你爱女儿,心疼女儿,想给女儿找一个宽展富足点的人家,今后的日子过得轻省顺当些。可是,我也想过的,象我们这般年龄,都是才步入社会才开始闯荡生活,还谈不到什么建树什么业绩。既便是家境好一点日子宽展富足一点,也都是他们的父母积攒来的,说明不了什么。父母总不能管待你一辈子,后来的日子怎样前景如何,可就全靠自己了。一个人眼下虽是穷困一点,但只要勤奋努力------妈,你别见怪。听说你和我爸结婚的时候,我爸的家境也寒碜的够劲?”她见母亲的脸色不好,急忙绕了个弯儿,免得母亲说她故意耍贫嘴、顶撞。惹恼了母亲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其实这个弯也转得很现实很巧妙。

何柳的父母结婚时,何柳的父亲家只有三间土坯房和一个空落落的院子,地地道道的贫下中农。虽然娘家人一再反对,但何柳的母亲还是嫁过来了。二十多年来两人不仅相处得和和睦睦,而且眼下的日子也称得起是三义村的富裕人家了。这件事何柳不止一次地听母亲说起过;每每提及往事总带着一种自豪的口气。早年不拘世俗豪气干云地嫁给了家徒四壁的贫下中农,如今却又嫌贫爱富指指点点地不愿意让女儿接近穷人,前后变化竟是如此悬殊!可见环境对人的影响。何柳这时间旧事重提既有借古喻今的讽谏意味,又可以因此而堵住母亲的嘴,让她无法自圆其说。其用心不能不说是细密周到颇费安排。

“那是啥年代!”何柳的父亲一直闷头抽烟,此刻也隐忍不住,直冲冲接上了话茬,“那时间大家都穷,都那么个样子,你爸也没长三头六臂。”他这人没有多少文化,说话就那么直来直去的,不讲个方式也不善于转弯抹角,而且认死理;村里人形容他是“碰倒墙连土担”。他不太干预家务事,基本上都是由妻子安排料理筹划决断,这其中除了钦佩和信任妻子外,大概还有感激妻子在那种时候毅然决然地嫁给了他的一种知恩图报的因素。开始他只是默默地听着女儿和妻子争论,各有各的看法各有各的道理,好象都有模有样有鼻子有眼,一时间也拿捏不准谁对谁错。但从内心讲,他还是不满意余林,更不希望女儿和这样的人谈朋友处对象。

“我就看不出余林哪一点能拿到人面前?将来能有个啥出息能发个啥奋?只要不拉枣杆要饭就谢天谢地哩!”他简单生硬地评论过几句后,就端着杯子清清闲闲地喝茶,然后又点起一支烟,很有韵味地吸着。

何柳笑了。她了解父亲,知道他说话就是这么个样子,雷声大雨点小。只要能讲明道理,然后再软磨硬缠一阵子,他也不会当真和儿女们较劲的。

“爸——看你说的。”何柳给父亲的茶杯里续满了水,“人总不能一成不变吧------记得小时侯我就听你说过,吕蒙正不得志的时候也住过破庙,赶过斋讨过饭------”

“吕蒙正是吕蒙正,余林是余林,他咋能和人家吕蒙正相比呢?人家是啥学识?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荣华富贵那可是命中注定了的。娃呀,我实在想不通,你咋就能看上余林那么的穷疙瘩子?咋就喝了他的迷魂汤?”何柳的父亲涨红着脸,气昂昂地不服气。

这几句话呛得何柳张口结舌,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她眼巴巴地望着父亲,想着一个好端端的余林竟然就这样不被人理解,遭人非议,想到自己的心愿自己的选择又遭到父母如此干涉阻挠,心里就泛起一股委屈的苦涩。鼻子一酸,眼泪竟扑簌蔌流落出来。此刻,何柳的母亲也不再说什么。她很会处事,一见丈夫和女儿较了真,就有意要他出面唱个“红脸”,然后自己再从中劝说调和,好歹也要让女儿死了那份心,不再和余林往来。屋子里一时间静寂寂的有些异常。

静过一阵后,何柳的父亲把一支烟吸完了,扔掉烟头,喝了几口水,似乎就表现出一种灰心丧气后的那般无可奈何的松泄。

“哎——”他长叹一声,低沉地、带着迫不得已的凄楚。“你也不用抹鼻子掉眼泪的,我的话全当是白说啦。我知道你们新潮,花样多,道理长;你爸懂得少,脑筋旧,赶不上形势也说不过你们。既然你已经拿定了主意,铁了心,别人就是磨破嘴皮子,又能起啥作用?弄不好,还落得一身的不然。你的事,你就看着办吧。不过,咱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主意是你拿的,人是你选中的,今后是福是祸是沟是崖,也就怨不得别人了。”说罢,只顾闷头抽烟,好象从此就了却了一桩心事。

何柳自小就听话懂事,从来不使小性子不和父母争闹,父母也就格外喜欢女儿。特别是她的父亲,对女儿更是呵护有加关怀备至。他反对女儿和余林的婚恋其实也是出于私心出于关爱,为女儿以后的日子着想。如今女儿这么一哭,一伤心,他的心也就软了,坚持不住了。心想:往前的路黑着呢,谁能把世事看破,谁能把人心揣摸得透?还不如由她去吧。

父亲这么一表示,虽说很勉强,却也可以说明他已经原谅了女儿不会再责难女儿。何柳暗自庆幸。但她没有感觉到丝毫轻松。她清楚母亲在这个家庭中的作用,她要是坚持不同意,谁也奈何不得。

何柳的母亲紧绷着脸,冷冰冰地没有丝毫反应。她气!气女儿不听话,气丈夫没主意;只那么几招,就败下阵来。

“妈,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何柳小心翼翼地靠近母亲。

“我哪敢生你的气呢。”何柳的母亲就那么不恼不怒一副冷冰冰的口气,“既然你愿意,我还能说个啥。”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房子。不过谁也听得出这话中的意味;这是一颗软钉子。

母亲的态度让何柳的心中蒙上了一层寒霜。近些日子她心绪不宁沉默少语,有时连小饭馆也不去,只是呆在家里做做饭干些家务活,然后就一个人静静地靠在床头看书。她深知母亲的心性,母亲精明自负得有时让人感到似乎不近情理。她不同意的事情,你只能慢慢地和她商量慢慢地解释说明,或者还有可能取得谅解;虽说心气总不那么平顺却不会再继续阻挠。如果你不征得她的同意勉强去做,哪怕你干的是一件合情合理的大好事,她也会使着性子和你打憋气较劲,让你不得安生。她是一个勤劳节俭温厚体贴的女人,同时也是一个独断专行任性蛮横的女人。

自从那次谈话不欢而散后,何柳又找机会和母亲谈过两次,虽然没有再碰钉子,却也没有得到明确的表示。一颗心也就那么空落落地悬吊着。母亲不满意余林,因而何柳也就没有再到余林那儿去,她怕母亲知道了会认为她是在故意和她顶牛。她一旦动了心火事情就更难办了。这是一个关键时期,不能有丝毫差错!只能充分地作好应对准备,耐心等待时机。

终于,何柳选准了一个机会。那一天母亲的心情看起来挺不错的,何柳趁机又提出了她和余林的事:

“妈呀,你是不是嫌女儿没有提前告诉你,就生女儿的气抱怨女儿?其实女儿并没有存心隐瞒,只是考虑到余林家的现状,怕你一下子接受不了,因而也就没敢在你面前提起。”

“你有主见,你有本事!”何柳的母亲依旧那般生硬冷漠,心气不顺。

“妈,我知道我做的不对,不该这么久地瞒着你。”何柳很委婉地解说。

“你有啥错?你长大啦,还把父母放在心上?”何柳的母亲不满地数落着。

“妈呀,你就原谅女儿一次吧。”何柳拉着母亲的手,柔声细气地央求。

“原谅?”何柳的母亲淡淡一笑,笑的很是牵强附会,“谁原谅谁呢?也不知我图你的几七几八,还是想得你的金珠珍宝,操这份闲心?”

何柳急忙陪笑脸:“妈呀,我知道你是为你女儿操心哩。”

“知道就好,知道了就不用多说啦。”

谈话就这么中断了。依然没有什么结果。

真正解决问题的还是在十多天之后。

这一次何柳已经下决心准备背水一战。无非就是两种结果:母亲想通了,同意了,谢天谢地,再好不过;若是坚持不允执意阻挠,那就认命了。从此孤灯独守,永不嫁人。她想这一点她是能够做到的。

“妈,你咋就这么不相信你的女儿不相信她的选择不尊重她的意志呢?你女儿已经长大了,她应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何柳壮着胆子,把心里话都坦坦荡荡地说了出来。人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大概也只能采取如此方法。“你有没有想过?”何柳继续说,“你女儿和余林之间的事已经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无中生有、添枝加叶地传扬出去,传的满城风雨尽人皆知!尽管有些言语完全是凭空想象,是编造是诬蔑,但你女儿能去解释能去说明吗?就是按着你的意志今后另选高门另嫁别家,那不就含冤负屈,永远在人前抬不起头说不起话?金山银山摆在面前又能怎样,能不能换来你女儿的清白能不能换来做人的自尊?妈,你仔细想一想,一个遭人怀疑,一个无法树立起自尊的女人,在别人家能生活的幸福美满么?”

这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条条在理,不仅让母亲大感意外似乎也因此而提醒了母亲因此而唤起了她的良知。这些日子她一直被女儿的婚事困扰,她生女儿的气抱怨女儿责怪女儿,却没有设身处地地为女儿想过,没有注意到作为女人的那一块共同心病。她虽然不明白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些言词的含义,但却懂得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的道理。她的心动了。

但是,一想到那个瓜不啦啦的书呆子余林,还有他那个实在让人无法接受的穷困家境,又觉得气鼓鼓的:

“我实在想不通,你咋么就能看上余林呢?猪八戒背稻草,要人没人要财没财!”其实她觉得女儿要不是糊里糊涂地选择了余林,哪会有这么些难场!

“妈,你别见怪。”何柳再次解释,“其实余林并不是那种瓜不啦啦的人。你也知道,他高中毕业后就出外打工,挣了点钱又回到村子建大棚种菜,生意也不错。他还报考了医科大学函授班,白天劳动,晚上就看书学习------”何柳把她了解的余林全盘托现给母亲,“人不怕穷,就怕没有志向,没有抱负!他不比别人差。”

这时间何柳的母亲才清楚地意识到,诚实而又糊涂的女儿已经一门心思地恋上了余林。要想让她回头,恐怕不那么容易了!女人天生就缺个心眼。尽管她说的话也有些道理,尽管余林以后果真像她说的那样成龙成凤白日飞升,但眼下的日子总得过,眼下的苦总得受!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女大不由娘”,此话当真不假!精明过人的她此刻心绪烦乱失了主张。

“这么说,你是铁了心的要跟余林?”

“我觉得,余林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看人不应该只看眼前,应该看得远一点;应该看到他有一颗奋发进取、诚实待人的心。”何柳简直就没有想到自己今天竟能在母亲面前说这么多的话,讲这么一大堆的道理。她等待着接受母亲的回击。

“命!这都是命!命里该受穷,走到天尽头!”何柳的母亲喟然长叹。——为女儿,也为自己。她已经松劲了,灰心丧气了,觉得没有必要再费那么些心思,没有必要再干涉阻挠了。她感到心酸,心痛,同时又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怨愤:“不碰个头破血流,她是不会回头的!就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去碰吧!”她尽力稳定住自己的情绪,这才说:

“既然铁了心,你妈也就不勉强你啦。好歹都是你选择的!你告诉余林,让他那边拖个媒人,按照乡俗正正经经地办。还有,把他的生辰八字也送过来。”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金木土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 编辑点评 ☆
墨佰毅然点评:

爱情无限制,命运更加不能够更改。人祸与天灾,发生了,只能听天由命。
文笔不错。继续努力!

文章评论共[2]个
墨佰毅然-评论

期待作者原创首发作品!at:2008年05月05日 下午5:46

金木土-评论

   编辑您好:《生死恋》是我独立创作的作品,而且第一次在烟雨网站发表,怎么却显示为“原创再发?尊敬的编辑,您能否告诉我,曾经首发于哪一家网站?打扰了。
  【奔月 回复】:可能是你自己发表的时候选择错了吧?因为没有编辑修改的痕迹,说明是你自己给选的“再发”,以后发稿前要注意哦。at:2008年05月07日 中午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