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我预料。桃花多么妖娆，时过境迁才知晓。

——题

1．意料之外的出场

在没有认识程橙以前，林芷素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并不是她本身骄傲拒人千里，也不是同学讨厌她，更不是她会飞檐走壁。

实在是林芷素同学自僻新径，在别人都热火朝天地致力于学事玩事天下事时，林芷素却两耳不闻身旁事，一心只读自由书。

林芷素读书要么是在一锅粥似的课室，要么是在寻梦园或校园北的一株桃花树上。

一闹一静，林芷素都能读得甘之若饴，浑然忘我，这不能不算一项独门绝技。

身怀独门绝技的林芷素却门庭冷落乏人问津，她并不想光大门楣，也就乐在其中。换而言之，林芷素有自己的小小世界，有自己的一套另当别论。

朋友嘛，高山流水，可遇而不可求，要交就要交到底，两肋插刀，肝脑涂地。一如《天龙八部》中的乔峰、段玉、虚竹。

那种生死与共，豪气干云，是多么的美丽多么的震奋人心啊。林芷素每想到此，合了书，神往不已。

程橙就是在林芷素又一次想到肝脑涂地时出场的：林芷素，你看什么呢？

林芷素一转头便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她一惊之下本能地想站起来后退几步，不料却随着手中的书本一起向树下坠去，程橙伸手去拉林芷素。两人先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份见面礼，竟然意料之外的隆重。

趴在地上的林芷素狠狠哭了起来。

程橙爬到林芷素旁，用手去摇她，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样，我不是故意的。

林芷素置若罔闻，这意外的一摔令她想起了四年前，她以同样的姿势从桃花树上摔了下去。

程橙接着也大哭起来。林芷素诧异地问，你为什么哭？

我看到你哭所以也哭。

程橙的回答实在可爱。林芷素止了哭，转而望着程橙的橙色毛衣，你……是昨天转来我们班的新生，程——橙。

程橙破涕为笑，多谢林同学还记得在下的默默无名，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林芷素觉得面前这个女生说话挺有趣儿，更重要的是，她是有史以来第一个陪着她哭的女生。在这繁华似锦的年代，何止是不容易简直是难求。

程橙理所当然地成为林芷素十四年来第一个广为人知的朋友。林芷素一池静水的生活也因程橙的加入而风生水起，百味丛生。

2．今天天气真好，i’m　very　very　glad　to　know　you！

程橙的座位就在林芷素的右边，中间不过隔了一条走道加一个陆扬，红笺传书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只不过要陆扬充当了信差。

陆扬是和程橙同一天转来的新生，有着让林芷素似曾相识的眉目，脸上永远是一幅气定神闲，漫不经心，仿佛没有什么可以让他入心。

除了四年前害她坠树的那个家伙外，林芷素从来没有见过第二个与年龄这么格格不入的男生。所以，当程橙央她这样那样配合她时，林芷素欣然应允。

两个女生忽然热衷于在一些枯燥乏味的课上聊天，一本书传过来递过去。陆扬竟不动声色，课后把林芷素与程橙叫到一边，你们在课堂上再不收敛，我就去向班主任要求，把你们的座位调开。

你敢去，我就去找陆阿姨，说你天天欺负我。程橙嘟嘴说。

我，陆扬顿住，双眉一挑，你到底想怎样？

程橙眨着清澈无辜的双眼说，我——没有想怎样啊。

林芷素背过身去，拼命忍住笑，陆扬脸上的表情实在太精彩，不能怪她不厚道。

林芷素我们换一下座位如何？就在林芷素好不容易偷得浮生一笑时，陆扬忽然改变策略。

啊，这……林芷素慢腾腾地转过身来，我……

陆扬，我同你换吧。楚新笑嘻嘻地走过来说。

你？——林芷素认出此人正是被分在隔壁班的，程橙的另一位青梅竹马楚新，她怀疑自己是否听错。

怎么，不行吗？本公子可是才貌双全，天下无双……

楚新还没有自我陶醉完，就被程橙打断，你，一边凉快去。

呀，老虎来了，陆扬救我。楚新双手挡面，躲到陆扬身后去，一边说一边偷看程橙气急败坏又奈之无何的神气。

咳咳——肃静。陆扬一本正经地站出来清场。

林芷素忍了又忍，终于很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林芷素。

啊，林芷素边四下张望，边打着哈哈，今天天气真好！i’m　very　very　glad　to　know　you！

林芷素说完，飞速逃离事发现场。

红笺传书事件就此不了了之。

程橙与林芷素见好就收，再接再厉，另创新招。

3．我怎么不记得？

桃花开得如火如荼时，程橙出尽百宝方让陆扬答应郊外踏青之行。

一行四人。地点是寻梦园，林芷素自桃源归来后常常光顾的乐园。

循着一条潺潺的溪流，走上约摸一小时，遇上一片桃花林，便到了寻梦园的深处。

但见一树树粉红的花瓣，千簇万拥，如梦似雾，绵延数里，风过处，落英缤纷，整一派人间仙境。

四人步入桃花林，兜来转去，各得其味。

这就是寻梦园？我横看竖看这就只是一座桃园嘛。楚新停在一株桃花树前，指手画脚。

走在前面的程橙闻言转过身来，将楚新从头至脚打量一番,这……是楚新嘛，我横看竖看这……唉。程橙唉声叹气一幅惋惜状。

怎么了？楚新期待地问。

就是一只口不择言的瘦猴嘛。程橙边说边往林芷素身后躲去，芷素，你说是不是？

林芷素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阵袭人的花雨便扑面而来，再接着便是楚新惊天动地的声音，程橙，你怎么变成花痴了。

两人在桃林打起了落花仗。林芷素退居二线，四下不见了陆扬，心下暗奇，举目四顾，发现陆扬正躺在不远处的一株桃花树上，闭目养神。

林芷素怎么可能错过捉弄陆扬的机会呢，她刚要走过去，就听到程橙十万火急地叫，芷素，快来帮我，咱们并肩作战，打他个落花流水。

林芷素决不是弃朋友危难于不顾之人，对着陆扬的背影做一个鬼脸，立刻赶赴前线支援好友。

这一仗直打到楚新连连告饶，方才罢休。

三人气喘吁吁地坐在桃花树下休养生息，程橙左顾右盼，陆扬呢，怎么没看到陆扬？

嘘——林芷素用手指指不远处的一株桃花树，程橙立刻心领神会。

坐在这儿，让我想起唐伯虎的一首桃花歌，程橙你不要听听？林芷素的眼睛一直眨呀眨。

唐伯虎，要，当然要。

那，听好了哦，林芷素脆声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程橙和楚新在林芷素念诗的当儿悄悄走近陆扬所在的那株桃花树。

林芷素念到，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分别站于陆扬左右侧的程橙和楚新这时边向陆扬脸上撒花瓣，便惊天动地地齐喊：陆——扬！

三人睁大眼珠等着看陆扬的精彩表演。结果，陆扬用手抹去脸上的花瓣，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刚刚那谁？麻烦你再大声点，我有先天性耳疾。

林芷素与程橙当场齐齐晕倒。急得楚新大叫，喂，喂，你们怎么了？

死不瞑目。树上的陆扬坐起身来，好整以暇地指点迷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扮什么cool，快点下来帮忙。楚新双手叉腰。

陆扬重又躺下去。放心吧，半个时辰之内，她们自己会活过来的。

话音刚落，林橙二人已气呼呼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瞧，这就是三十六计中的激将法，具有起死回生之效，立竿见影，无副作用，树上的陆扬煞有介事地向楚新介绍。

林芷素与程橙一拥而上，抱住陆扬所在的桃花树，用力摇。一时间花瓣纷飞，绚烂之极。

喂，喂，快停下，你们，唉哟——陆扬被这突来的阵势杀得措手不及，一个重心不稳，便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楚新很没良心地爆笑出声，立竿见影，无副作用，后遗症在后，哈……真好玩！

这就是骄兵必败。林芷素拍拍双手，心满意足地在一株桃花树下坐了下来。

陆扬在一片灿如桃花的笑声中走到林芷素身旁坐下，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有吗？林芷素的眼珠转呀转，最后说，我怎么不记得？

4．你不在我预料

林芷素当然是记得的，很很记得。

四年前，顽劣成性的她被父母流放桃源的外婆处。桃源，除了一望无际的绿便是沉沉的静。那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林芷素跑遍整个桃源，见到的除了一些坐在香樟树下闲话家常的老人，便是一些呀呀学语，蹒跚走路的小人儿。

开始的时候，这一派异于车水马龙的田园生活倒让林芷素倍感新鲜，长此以往，林芷素便感沉闷透顶，度日如年。好在外婆有一室丰盛的藏书，长日漫漫，加上父母的三申五令，林芷素只得定下心来，把大把时间交给书本。

本是权宜之策，林芷素却因此喜欢上了阅读，书一本接一本地读下去，《一千零一夜》、《木偶奇遇记》、《绿野仙踪》、《伊索寓言》、《成语故事》……林芷素像在一夜之间，骤然打开一扇窗，发现了另一片广阔的天地。这个天地像是有一股强大的磁力，深深吸引着林芷素。她竟然就这样循规蹈矩起来。

外婆高兴之余，不勉担忧，芷素，星期天就多出去走走，找小朋友一起玩儿，不能总闷在家里看书，会生病的。

林芷素便趁外婆不备带了书一起。她在桃源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一片桃花林，时值四月，桃花正开得如火如荼，林芷素在林间走了走，选中左边第二排第九棵桃花树，利落地爬上去，选一处舒服的位置坐好，举目打量完这个角度中的世界，便开始了阅读。

林芷素后来就习惯了坐在桃花树上看书，不仅花香宜人，还可以换一个角度看世界。而且，无任是在桃源还是寻梦园，林芷素每次都习惯坐在左数第二排第九棵桃花树。

阅读中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四月末，连下数日梅雨，到了周末，好不容易雨过天晴，林芷素带上书，同外婆打了招呼，便迫不及待地直奔桃花林。

林芷素这天看的是《小王子》，小王子因与一朵花闹了别扭，离开自己的行星，访问了六颗行星后来到地球，遇上了等待被驯服的狐狸，懂得了什么是唯一与爱。他想回到自己的行星，他要对他的花儿负责，她只有四根微不足道的刺，可是，天真可爱的小王子却被蛇咬死了。林芷素伤心地哭了起来。

喂，你哭什么？

林芷素听到声音，四下寻望，并无人影，心里开始发慌，有……有人吗？她怯怯地问。

你回头看看你的左边。

林芷素这才看到旁边那株桃花树上坐着一名与她年龄相仿的男生，手中拿着铅笔在一张画板上涂涂抹抹。

你是谁，为什么要躲在那里？林芷素问。

你又是谁，为什么要躲在那里？那名男生眼也不抬地回道。

我光明正大地坐在这儿看书怎么是躲？林芷素生气地回。

我光明正大地坐在这儿画画怎么是躲？那名男生仍眼也不抬，一派气定神闲。

你……你躲在别人背后吓人，还不算躲吗？林芷素指证。

那你躲在别人面前哭，也不算躲吗？

你……林芷素霍地起身，她完全忘了自己是坐在桃花树上，结果可想而知，她和《小王子》无一幸免地摔在了泥泞中。惨不忍睹。

摔在泥泞中的林芷素狠狠哭了起来。

那名男生忙跳下树，抱起林芷素，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林芷素捧着面目全非的《小王子》，哭得更伤心。

那名男生手足无措，你别哭了好不好，我赔你一本新的。

林芷素呜呜咽咽地说，新的又怎么样？我为我的这本《小王子》花费了时间，还为它流了泪，它就是宇宙间独一无二的一本了。

林芷素说完走出桃花林。

你要去哪里？

小王子要对他的花儿负责，我要对我的书负责。林芷素带着《小王子》来到了溪水边。

那名男生也一直跟随至此。

林芷素刚要把书放入溪水中，就被那名男生制住，这样会让整本书湿掉。那样想要恢复原来的样子就更难了。

他一手拿着书，一手在口袋里翻找什么，最后问林芷素，有没手帕或布之类的。

林芷素没有。她取下束发的紫色缎带递给那名男生，看他沾了水，小心洗去泥污。

完成后，他把书摊晒在阳光下：现在我也为它花费了时间，它是不是变得更重要了？

林芷素点头。他又去洗那条缎带。

这时有人在叫，芷素，芷素。

林芷素回头见外婆和老妈都找来了，暗叫不妙。

我要走了。林芷素拿起《小王子》硬着头皮朝那声音跑去。

微服私访的林母一见她披头散发，满身泥污，手捧一本脏书。林芷素立刻被罪加一等，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看来你是想在这儿多呆一年。

啊？不，不是的。

不是一年那是两年或者三年？

不，一年，一年。林芷素欲哭无泪。心里恨透了那个害她落树的家伙。并发誓有朝一日再看到他，决不会让他好过。

林芷素狠狠记住了他。

遗憾的是那人像听到林芷素的心语似，林芷素自此没有再见过他。

时日长久，沉浸在阅读中的林芷素也就渐渐淡忘了此事。她渐渐习惯了桃源的平静与恬静。

两年期满，林父林母来桃源接林芷素衣锦返乡时，林芷素竟满心的依依不舍。

5．人生苦闷，以捉弄陆扬为乐

回到x市，林芷素行径大变，不用父母每天耳提面命，林芷素自己会乖乖地写完功课，她从前热衷的玩具都被束之高阁了，更可喜的是没有再收到老师同学投诉她又闯了什么祸又影响了什么什么之类的，林芷素学业大进。进入实验中学后，整整一年，林芷素都是年级第一。林父林母无限欣慰：那些藏书发挥功效了，看来当初的抉断是对的。

在实验中学的第二年，林芷素又见到了那个她发誓决不让他好过的人，不仅和他成为了同学，还和他的青梅竹马做了好朋友。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他就是陆扬。虽然时过四年，林芷素还是能一眼认出他来，这个世界上，确切点，林芷素长这么大，除了四年前那个讨厌的家伙外，她没有见过第二个与年龄这么格格不入的男生。换句话说就是会故弄玄虚。

陆扬显然并没有认出林芷素来。林芷素恨恨地想，既然你不认得我了，那么，嘿嘿，我不是君子，我才不会广而告之：我跟你有宿怨，我要找你报仇。

沉睡在林芷素血液里的顽皮因子，再次见到陆扬的那瞬起，彻底复苏。

让林芷素意外的是，程橙竟然也对陆扬的故弄玄虚不满想方设法要捉弄他，看来，英雄所见略同，陆扬确实讨厌！

有了这一结论后，林芷素与程橙便展开了轰轰烈烈的行动：人生苦闷，以捉弄陆扬为乐。

最让林芷素意外的是，陆扬来了之后，她就不再是全班全年级第一。她成了全班全年级第二。

林芷素本来对这个名次并不在意，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嘛。可，那人，偏偏是陆扬，怎么能让讨厌的陆扬这样风光呢？

于是，林芷素一方面想方设法争取一切机会捉弄陆扬，一方面暗自发奋图强。

然，这世上两全不能其美，林芷素往往顾此失彼。得了第一，失了捉弄陆扬的先机，捉弄到陆扬，考试就名列第二了。

就这样毕了业，也没能算出胜负来。

林芷素决定在新的学校再接再厉。

6．现在终于记起来了吗？

军训之后，高中生活真正开始了。

林芷素没想到会与陆扬分在同一班。程橙与楚新被分在邻班的邻班。

虽然没能与程橙同班，林芷素一想到今后将会有许多机会捉弄陆扬，芳心大慰：陆扬，你好好等着吧，属于你的痛苦生活。

班长，这道题怎么做？

班长，把你的笔记借我一下。

班长，你学习这么好有什么经验与心得吗？可否传授一下口决？

班长。班长……

一下课，陆扬的座位便被四面八方慕名而来的同学堵得水泄不通。

林芷素心情愉悦地和程橙站在课室外的走廊上欣赏着室内的一派繁忙。

没想到陆扬会这么受欢迎。程橙似自言自语。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嘛。林芷素笑盈盈地望向好友，却发现程橙一反往日地闷闷不乐。

林芷素大为讶异，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芷素，有没有法子能让陆扬不这么受欢迎。程橙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恳求地望着林芷素。

林芷素惊讶极了：你，不是很……

程橙支吾半天，最后嘴角一撇，反正我就是讨厌嘛，非常非常讨厌。芷素你到底帮不帮我嘛？

帮。帮。虽然林芷素百思不得其解，程橙为什么这么讨厌。但，既然好友有求于己，林芷素当然是两肋插刀，万死不辞了。

可是，该如何帮呢？

这件事说起来要怪林芷素自己。如果不是同学找她谈学习心得时，她一念之差，信口开河：要想学习好，就去找陆扬讨招，有什么不懂的，也尽管去找他，他十二万分愿意帮助每一位热爱学习的同学天天向上。你别不信，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原来学习平平，自从和他做了同班同学后，得到他的善心帮助，学业大进之类的，陆扬也不会像今天这样门庭若市吧，她原是想以此干扰陆扬的清净，没成想，画虎不成反类犬，算到最后，算到了自己。

同学们差不多都已走光了，林芷素还在座位上懊恼：该如何收回泼出去的水呢？

有人在敲桌子。

林芷素回头见陆扬正好奇地打量着自己，她狐疑地问，你看什么？

看你的鼻子有没有长长。

林芷素唰地红了脸。木偶奇遇记里的皮诺乔一说谎鼻子就会长长。陆扬竟用一个童话来奚落她，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她抢白道：是，我说了谎，我害你不得清净，我是坏学生，那又怎样，你还不是一样甘之若饴，享受得不得了，是我让你声名远播，才华得以施展，你该感激我才对。

陆扬目不转睛地听完，含笑道：我非常、非常感激。

林芷素这下懵了，她原是说气话来着，没想到。林芷素冷哼一声，起身离座。

嗳，我还有下文没有说完呢，我非常非常感激，如果你能对我负责。

林芷素惊讶地转过身去，你说什么？

小王子为他的花儿花费了时间，要对他的花儿负责，你编了一通关于我的谎言是不是也花费了一些时间？既然如此，你是不是应该对这通谎言的直接受害者我负责？陆扬有条有理地分析。

林芷素震在当地，她没想到陆扬会搬出小王子来，她更没想到陆扬还会记得小王子说过的话。这是否也意味着他已记起她来？

其实他记不记得，并不要紧，要紧的是，程橙的重托，她之前的烦恼，现在可以——林芷素强按下心底的喜悦，勉为其难地说，好吧，看在小王子的份上。

你那本《小王子》，还好吗？

不好。

为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你。林芷素倏地住了声。

陆扬笑得一脸可恶：现在，终于记起来了吗？

林芷素气呼呼地说：当然。我当然记得。就是你害我被我妈又多罚了一年，就是你害我离乡背井，两年不能回家，你还害我的《小王子》面目全非……

此后，林芷素更加理直气壮地捉弄陆扬，闯了什么天什么祸，便拉陆扬来作垫背。

比如：

某个黄昏，她和陆扬、程橙、楚新经过篮球场时，一只篮球恰好滚落她脚边，她抱起篮球便往场中抛，美丽的篮球在空中作抛物线旅游时却不幸撞上一位过路的老师，只听当的一声，那位老师的老花镜便命丧当地了。他气得吹胡子瞪眼：谁，刚刚是谁？

林芷素一见闯了祸，赶紧躲到陆扬身后去。

陆扬只好站出来向那位老师赔罪。

再如：

栀子花开的五月，林芷素和陆扬从班主任的办公室听训出来，回教室的路上。林芷素闻见浓郁的栀子花香，她跑过去伸手就是一枝。

陆扬叫：这花不能摘，那块木牌上有写，禁止采摘，违者重罚。

林芷素这才瞧见一旁不显眼的禁书。她撇撇嘴角，反正又没人看到，花开堪折直须折嘛。千古名训。

陆扬直摇头，你就准备这样明目张胆地带回教室？

那，先把花儿藏起来。放学后再来取。林芷素四下瞧瞧。正不知藏在哪里是好，有人叫住他们，林芷素见训导主任来了，立刻把手中的花儿塞给陆扬。

结果陆扬又做了替罪羊，被罚扫操场一月，以儆效尤。

林芷素有点内疚，这个处罚可不轻，特别是对声名远扬的陆扬来说，每天要忍受多少来历不明的目光与议论纷纷啊。林芷素在该瞬几乎想放弃捉弄陆扬这一宏伟的人生目标。一想到这是陆扬欠她的，是他自己说的：我害你被多罚一年。我愿意用一年时间来偿还我的无心之失。林芷素便又心安理得起来：我只是把花丢给他，又没让他承认花是他折的。他不过是为了要履行自己的承诺，以证明自己有多么伟大多么光明磊落。

就这样，林芷素继续无忧无虑地制造些或大或小的波澜给陆扬去善后。

7．你不在我预料，扰乱我平静的步调（1）

又到桃花盛开的季节，林芷素与程橙并肩坐在寻梦园的桃花树下。

程橙边转动手中的小草，边对林芷素说：我昨天看了一篇小说《七月与安生》。她们是很要好很要好的朋友。不幸的是她们喜欢上了同一个男生。芷素，程橙一脸的凝重与忧虑：我们会不会像七月与安生一样喜欢上同一个人？

这是不可能的嘛。你想的太多了。那种不幸怎么可能降临在我们身上呢，林芷素不以为然。

真的不会吗？你不会喜欢上陆扬吗？永远也不会吗？程橙急切地问。

骤听此言，林芷素手中的武侠小说啪地摔在了地上：天，你在说什么，接着，她像听到世间最好笑的事一样大笑起来：怎么可能嘛，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陆扬。永远也……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她看到了陆扬，他和楚新就站在三米外的桃花树下，面无表情。

也许有，只是，那一瞬，林芷素尴尬地低下头去，不停在心中念叨，上帝啊上帝。

上帝总归是听到了吧。

陆扬很快走上前来，轻描淡写地化除了当场的尴尬：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坏话呢？

林芷素忽然就觉得，其实陆扬也不是那么讨厌的。

尽管如此，林芷素也并没有动摇捉弄陆扬这一宏伟人生目标。真正让她动摇甚至改观的还是另外一件事。

高二那年的春天，外婆旧病复发住进了医院，母亲急急赶去照顾外婆。父亲当时出差在外，一时间也无法赶回，只得林芷素一人在家。

本来也无事。不巧，林芷素在放学的路上淋了一场雨。她并没有在意，不曾想，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浑身无力，她还是坚持去了学校，她从来不缺课从来不迟到的（即使是在她最顽劣的时候）。摇摇晃晃走到教室门口，便人事不知了。

后来，从同学们的描述中，她得知，是陆扬把她送到校医务室的。

也是陆扬送她回的家。她在家休息了三天。

这三天，陆扬和程橙天天来看她。他们帮她带来早餐午餐和晚餐。陆扬每天逼着林芷素吃下医生开的药。帮她记笔记，帮她补习功课，帮她喂养她的金鱼，帮她的花花草草浇水。

他还会讲故事给她听，小王子回到了他的行星，与他的花儿过着很快乐的生活。他还会安慰她，你外婆那么慈祥一定没事的。

林芷素看着跑进跑出的陆扬，忍不住泪盈于睫，心中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第三天晚上，陆扬替她讲功课的时候，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样好？一年时间已过，而我又一直那样对你。

陆扬一怔之下笑说：谁让我在七年前欠了你。这让我一直有负罪感。为了减轻这种负罪感，只有继续还债了。

他只是为了弥补七年前那场意外。他只是为了弥补七年前那场意外。林芷素竟然很失望。

让林芷素很开心的是外婆手术很成功。

林母在半月后归来，把外婆也接了来。

病愈后的林芷素脱胎换骨换了个人似。

她不再去捉弄陆扬，她会莫名其妙地对着书本发呆。面对陆扬的时候，一向自如的她甚至会感到无所适从。特别是当她看到她送给陆扬的生日礼物被陆扬转送给了程橙时，她竟然又生气又难过。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林芷素的变化显然并没有人察觉。高三已近在咫尺了，校园里的学习氛围空前热涨，林芷素也随了大流，日日晨钟晚鼓，做习题，查资料，背功课。

谁都会以为她的转变是因了高考。连陆扬也如是吧？不过，他大概也无暇顾及，因为他正忙着作程橙的阵前补习老师呢。而程橙忙着奋发图强，好与陆扬考进同一所学校。楚新呢，楚新也忙着奋发图强，因为，因为他要与程橙陆扬考进同一所学校，再续三小无猜。

大家都很忙的样子。虽然相距不过几米的距离，却好似远了千山万水。见了面，也不过匆匆打完招呼就走。

林芷素有些惆怅，还有些莫名的失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么美好的童话，却永远不会属于她。

8．你不在我预料，扰乱我平静的步调（2）

像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高考终于过去了。四人欢聚一堂，既为纪念逝去的青春岁月，又为庆祝如愿以偿。

是的，他们如愿以偿，再续三小无猜。

这多么值得庆祝，他们不用互相道别，不会有离愁别绪，也不会有此别后，再见何日的渺茫。

林芷素是打从心底替他们的功德圆满高兴。所以，从不喝酒的她也端起了杯子：我祝贺你们，又可以同舟共济，天天向上了。

应该说祝贺我们四人才对嘛。楚新笑嘻嘻地更正。

我，林芷素放下杯子，宣布：我要去杭州。

陆扬当时正在喝酒，一听此言，立刻被呛得咳嗽连连。程橙忙帮他倒来一杯水。

待陆扬安定下来后，程橙与楚新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向林芷素发问：

你不是说会同我们一起去北大的嘛，怎么又突然要去杭州。你说话不算话，你出尔反尔。你背信弃义。

芷素，你脑子没坏吧，放着前途光明的北大你不去，跑去千里之遥的杭州？

林芷素赔着笑解释：其实，我以前并没有认真考虑过考去哪里。所以你们问我时，我就说了你们的选择。但，临填志愿的时候，我却想了很多。我觉得杭州挺好的嘛，人间天堂，对于我这样心无凌云志，只待一毕业，找所小学校教书的人来说，杭州是最好的选择了。风景宜人陶冶性情嘛。

林芷素此言一出，立刻引来程橙与楚新一番苦口婆心的洗脑。

而陆扬一直保持沉默。

林芷素到底还是执意去了杭州。

杭州是美的，小桥流水，烟雨画舫，散落的诗情画意俯首皆拾。然而，林芷素并没有如期的惊喜，她感觉少了些什么。

她常常会毫无预料地想到陆扬。走路的时候，看书的时候，上课的时候，甚至当她念到烟花三月下扬州时，也能单从一个扬字想到陆扬。她还能从街上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身上想到陆扬，仅仅因为那人衣服的颜色是陆扬所喜欢的。

总之，本来并没有什么关联的一些词语与事物，到了林芷素那儿，就成了与陆扬有关的。

这大出林芷素的预料。她原以为远了千山万水，不用再面对陆扬，她就可以恢复自如。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她没想到陆扬不仅扰乱了她素来平静的步调，还占据了她的思想。

这让林芷素惊慌失措，她不知该如何才能停止这种念念不忘。

是的，念念不忘，她发现自己念念不念陆扬。就连从前他让她讨厌的，如今想来只觉无限亲切与美好。

林芷素想，她一定是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病因与病名皆查无对症。

直到一个阴雨霏霏的下午，林芷素重读了《小王子》，方知自己身患何症。

狐狸对小王子说：麦子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对麦田无动于衷。而这，真使人扫兴。但，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麦子，是金黄色的，它就会使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

林芷素想，她一定是同狐狸一样被驯服了。

这可真不幸，为什么是陆扬？怎么会是陆扬？世界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是陆扬？

可是，世界上那么多人，她偏偏只遇见了陆扬，她能从千千万万人中一眼认出的只有陆扬。她想方设法想要捉弄的只有陆扬。会讲小王子后序来安慰她的只有陆扬。她十岁那年在桃林遇到的只有陆扬。那么多的时光里毫无怨尤替她顶罪善后的也只有陆扬。

只有陆扬，只有陆扬。

然而陆扬却是别人的青梅竹马，就象小王子的心中念念不忘的只是他的花儿。

狐狸在小王子离开时，尚能潇洒地说：因为麦子颜色的缘故，我还是得到了好处。

那么自己呢？

9．这个冬天真冷。

林芷素发现自己做不了等待被驯服的狐狸。她远没有她的智慧与潇洒。她甘愿做小王子心中那朵惟一的玫瑰，躲在他的屏风后，被他念念不忘。

然而，并不是每人都能成为小王子心中的玫瑰。这是林芷素的忧伤与无奈。

她甚至连百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她怎么能怎么能喜欢上好朋友的青梅竹马呢？她有何颜去见程橙？她当初还言之凿凿，我怎么会喜欢陆扬，永远也不可能。

林芷素第一次尝到大言不惭与自食其果的滋味。

上帝同她开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

寒假归家，林芷素便闭门不出。

程橙打电话来，她推而不见。她不敢去见程橙，她觉得自己对她不起，她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向她泄露了心底的秘密。

她还怕见到陆扬。他们就住在同一栋楼里，楼上与楼下。他们是青梅竹马，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十一岁那年，大院拆迁，他们三家搬来了现在的小区。

就算林芷素和程橙只是陌路，她也无法与这样美丽这样源远流长的感情去争。

然而，林芷素可以不去见他们，却忍不住地想念他们。

她在一个阳光还算明媚的下午独自去了寻梦园。

寻梦园见证过他们的海阔天空，童言无忌。也见证过他们的年少轻狂。

林芷素一路走，一路回忆。沿途她听到隐约的箫声，随着她距桃林越来越近，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她一抬头，就看到了陆扬。他就坐在一株光秃秃的桃花树上专心吹箫，那株桃花树是他们四人在两年前的植树节一起种下的，树干上还刻着他们四人的名字。

林芷素下意识退到一旁的老柳树后。隔了数十米远，她静静地望着陆扬，那旋律实在太过哀感，林芷素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在心底不停地问，难道他不快乐吗？要不怎么会吹出如此哀感的乐？

她刚想走上前去，程橙就来了，她喊：陆扬，原来你在这儿，我找你半天了。

林芷素的脚步就停在原地再也无法往前迈出一步。

她眼睁睁地看着陆扬跳下桃花树，和程橙说了些什么，又取下项上的围巾，替程橙围好。然后谈笑风生地去了。

她在那株老柳树后站了很久很久。

这个冬天真冷。她想：无论我愿不愿意，我都注定只能做一只等待被驯服的狐狸。要靠麦田的颜色来想起。

她在一阵又一阵凛冽的寒风里，忍不住泪流满面。

10．林夕

大三的时候，林芷素在小桥流水认识了林夕。

小桥流水是一个网站的名字。

林芷素写了篇小说《你不在我预料》以朴素为笔名投在小桥流水。

那篇小说几乎可以说是林芷素心路历程的翻版。她在结尾处忧伤地写：

你不在我预料。桃花多么妖娆

时过境迁才知晓

芳菲早尽了。除却纠结的水草

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打捞

三天后，她收到一封署名为林夕的e-mail。他在信中说，你的小说让我感慨万千，让我想起那些逝去的美好。也许，素素也可以做小王子心中那朵惟一的玫瑰也不定。

林芷素没有回。她继续写一些随笔，小说，诗歌投到小桥流水。林夕继续写e-mail给她，有时是阅后感言，有时是感悟。有时是一些随见随想。有时是一本书的读后感，有时是一段摘抄。俨然把林芷素当作相交甚久的故友。

通过电信传书，林芷素了解到，林夕同她一样喜欢《小王子》，喜欢武侠，喜欢坐在桃花树上看书，喜欢踩着夕阳的余辉，慢慢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巷。

这让林芷素有了种他乡遇故人之感。

11．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那天清晨，天空飘着零星的碎雨，林芷素信步来到西湖边。

小王子悲伤的时候喜欢看日落，林芷素喜欢来西湖边走走。扑面而来的湖光山色，会让她忘却红尘纷扰，如入无人之境。

她可以随着冥想一直走下去，完全不用担心落日还没有西斜，她就走到了尽头。

一路上，她的心底会浮出许多声音。有音乐。有回忆。有诗词。还有歌赋。

她把双手插进上衣口袋，漫不经心地越过一株又一株烟柳。朦朦的烟雨，将西湖写意得如同一幅泼墨画。

刚刚想到泼墨画这个词语，她就想起了陆扬，水彩课上，她一不小心打翻了陆扬的颜料盘，那些五颜六色倏忽间就把陆扬刚刚画好的画给洗劫得面目全非……

林芷素忽然停下脚步，呆呆地凝望前方，她竟然看到了陆扬，这一定是幻觉吧。她不置信地眨眨眼再眨眨眼，陆扬仍纹丝不动地站在她面前。

她难过地低下头去：我已经病入膏肓了。一个路人都被我看作是陆扬，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芷素。他叫，声音很轻，仿佛她是蝶羽，一惊就会飞走。

林芷素万分震惊地抬起头来。

在西湖边的一家小茶馆里，陆扬对一直沉默地摆弄着杯盏的林芷素大发感慨：昔日那个神采飞扬，伶牙俐齿，以捉弄人为乐的林芷素去了哪里？

这个嘛，林芷素扑闪着长长的睫毛：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陆扬大笑起来。

喂喂，训导主任来了。

陆扬立刻止了笑，诚惶诚恐地正襟危坐。

这下轮到林芷素大笑。笑完之后，她有一刹的恍然，似乎时光又回到了四年前，似乎这中间的四年根本就不存在，似乎昨天他还替她善了后，似乎她昨天还刚刚捉弄了他。

那天，林芷素和陆扬一起走过了断桥和长桥。

陆扬说，他对西湖的长桥，断桥，西泠桥向往已久，希望她能带他去一睹传说中的风采。

林芷素没有拒绝。同所喜欢的人一起走过这三座桥是她知道这三座桥的典故以来便有的心愿。

走完长桥的时候。陆扬的电话很突兀地响了。

长桥并不长，林芷素沿着长桥走了一个来回后，陆扬讲完了电话。他说，西泠桥得留着下次去看了。程橙不小心从楼道摔了下来。

林芷素说：我送你去车站吧。

在等待列车的当儿，陆扬忽然回过头来，欲言又止：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选择杭州是不是因为萧远？

林芷素怅然一笑，萧远是谁呢？他们高中时的邻班同学，不仅打得一手好篮球，还弹得一手好吉他，唱得一首好歌儿。林芷素同他根本八竿子打不着，不过是她恰好与萧远选了同一所大学。他恰好在寒假的时候同她乘了同一辆列车，下车时帮她提了一次行李，又恰好被前来车站接人的楚新撞见。而她当年又恰好捡起萧远滚落的那只篮球，丢给他时，半道闯了祸，累陆扬出来赔罪，他也跑过来赔罪。

说到底不过是几个恰好拼起来的恰好。

广播里已在通报xxx次列车到站。

芷素。

不是的。

陆扬如释重负：那么，那么是因为什么呢？如果是为了美景，为什么来这里三年，你却一次也没走过断桥，长桥，西泠桥？

林芷素不由黯然：你怎么能确定我没有走过断桥长桥西泠桥？

如果你自己走过，你还会找人咨询从断桥到长桥到西泠桥，路线如何走吗？

呵。林芷素不由失笑，原来他早已看出。没错，她今天的确是第一次走过断桥和长桥。因为，她觉得这三座桥是应该同所喜欢的人一起走过的。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陆扬问。

林芷素云淡风轻地说：你该上车了。程橙还等着你早点回去看她呢。

列车开动的时候，她在心底默念着越人歌里的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念到后来，林芷素忍不住泪眼迷朦……

那天，是五一长假的第三天，也是林芷素与陆扬三年来的第一次相见。一次不、期、而、遇。

12．我想去桃源

已经整整三个月了，林芷素没有再收到林夕的片言只语。

她觉得奇怪，也觉得不安，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发出的许多封慰问邮件都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她想起林夕曾不经意问她，如果你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该怎么办？

该不是？林芷素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直到毕了业，也没收到林夕的回复。

陆扬打电话来向她道别：已决定和程橙去美国，学校已选好。

呵，终于修成正果了。林芷素强笑着说。

芷素。陆扬欲言又止。

啊，啊，祝福的话呢我会说的也不多，愿你们越来越好吧，越来越好。再见。林芷素说完便迅速挂断了电话，因为她的伤心已不受控制地决堤。

林芷素把自己关在房中，关了三天。三天后，她走出来对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林父林母说：我想去桃源。

13．因为，我觉得这里有什么是值得我等待的

林芷素去了桃源，一个月后，她去桃源新建的一所小学校，做了名老师。

每天清晨，她会同外婆一起去桃林散步。黄昏的时候，她会独自坐在桃花树上看夕阳西下。

生活很平静的样子，她想，就这样了吧。

她也同她的外婆一样，爱上了桃花源里的恬静，不愿再回到车水马龙的花花世界。

七个月后，林芷素正坐在桃花树上给她的学生们讲《小王子》的故事。

一个声音插进来说：我可以听吗？

林芷素手中的桃枝啪地摔在了地上。

她所坐的那棵桃花树恰是她第一次遇见陆扬时所坐的那棵。小王子又回来了吗？

瞧你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也没。陆扬在林芷素呆若木鸡的表情中走上前来捡起她摔落在地的桃枝。他用桃枝拍拍手心说：小朋友们好，你们想不想听我给你们讲新版的《小王子》呀。

什么是新版？小朋友们参差不齐地问。

你们喜欢穿新衣服吗？

喜欢。

那，新版就和穿新衣服的感觉差不多。

喂喂喂，你怎么能这样误导？反应过来的林芷素抗议。

这不是误导，我讲的小王子，有后序，当然是新版。

唉，你。

大家都坐好了，故事开场了。从前有一个小王子……

林芷素有种强烈的不真感。把小朋友们送回学校后，她问陆扬：你，现在不是应该同程橙在……

陆扬笑：我并没有去美国。

为什么？林芷素万分惊讶。

陆扬很认真地说：因为，我觉得这里有什么是值得我等待的。

这句话让林芷素大为费解，她几乎是立刻问：程橙呢？她……

她和楚新去了西雅图。陆扬从背包中取出一个橙色包装盒递给林芷素：这是她临走前托我见到你时转交给你的。

后记：那晚，林芷素在灯下打开了那个包装盒。里面是一条已显陈旧的紫色缎带与一封署名写给她的信：

芷素，我必须要向你坦白几项事实，否则我恐怕此生都会良心不安，你曾说过，朋友要交就要交到底，两肋插刀，肝脑涂地。而我却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我不敢请求你的原谅，但，看在我曾是无可救药喜欢上陆扬的份上，请一定一定要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继续做你的朋友好改过自新。

1、我多次见陆扬对着这条缎带出神，无论我旁敲侧击还是单刀直入，陆扬都是一幅不知我所云的样子。后来，我发现陆扬竟然对你很好，心甘情愿替你顶罪善后，我又妒又羡忍不住在你面前说陆扬对你真好。你告诉我说那是因为他欠了你。在你的叙述中，提到过一条这么样的缎带。我立刻明白了一件事，你知道吗，当时我有多么难过。可是，我不能恨你，也不能怪你，因为除了陆扬楚新，你是我这么多年来，惟一的朋友。你说过，你永远也不会喜欢陆扬。我开心地想，如果你永远也不会喜欢陆扬，我就还有机会。可是，接下来你生病了。陆扬不仅对你关怀备至，还讲故事安慰你，我又开始担心了。我担心你会被陆扬感动，你会喜欢上他，所以，我故意拿着那张亮满红灯的数学试题哭着去找陆扬，他便开始帮我补习功课。你忧郁的表情告诉我，你对陆扬并不是无动于衷。为了证明这一点，也为了让你误以为陆扬并不在意你，我便死缠活赖，向他借来你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摆在我自己的书桌上，又故意让你看到，在你惊讶地问起时，我佯装一切不知地回：这是别人送给陆扬的生日礼物，见它好玩，便向陆扬讨了来。虽然你极力掩饰没什么，但你的表情已告诉我答案。看到你变得越来越沉默，虽然我也内疚与自责，但是，当你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一个人时，你所做的许多事都是心不由已的，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伤害你。

2、在我们都以为你会去北大时，你却选择了杭州。除了你自己，只有我知道你是因了谁。其实当时连我也不敢相信你这么轻易就选择了退出。可是，一想到，陆扬不用再天天面对你，或者就会渐渐。于是，我便佯装一脸无知地指责你。这样，就更显得你这个决定的突然与绝密。你的那一番理由更是完美的无懈可击。这让陆扬震惊之下完全没有开口说服你的理由。

3、原以为没有了你，陆扬会，我没想到，陆扬会对你这样痴情。他一直珍藏着你当年忘带走的那条缎带，和你送给他的惟一一份礼物。那个被你以为他转送给我的玻璃纸镇。当他对着它们发呆的时候，我知道他是在想念远方的你。我很伤心，也很不甘心。明明是我先认识的他，明明他是我的青梅竹马，他怎么可以喜欢别人呢？于是，我便和楚新里应外合偷了那条缎带。而那个纸镇，我故意装作不小心打碎了它，并且故意让手被碎屑划伤。我终于不动声色地让和你有关的印记在陆扬身边消失。我可以做到这些，却做不到让你在他心中消失。我也无法让自己放弃。于是，我便开始恨你，如果不是你的出现，陆扬喜欢的人就会是我。恨你的同时，我也想念你，对于你，我一直很矛盾。我想去看看你。到了你家门口，却不敢上前，我无颜去见你。最后便信步来到了寻梦园，在寻梦园，我发现了走在前面的你。我没有叫住你，然后我们都发现了陆扬的存在，就在我准备装作刚刚认出你来叫住你时，你竟然退到一株老柳树后，我利用这个绝妙的天时地利，故意喊得那么大声，就为让你听到。这样，你就更不会走出来与陆扬相见了。我故意对陆扬说：好冷啊。他便跳下桃花树，解下他的围巾，替我围好，说，我们回去吧。芷素，你看我有多坏，我不动声色地又伤害了你。让你以为陆扬喜欢的人只可能是我。这样，你就永远不会站出来与我争，你果然没让我失望，除了寒假必须要回外，暑假你都以做家教为由留在了杭州。我以为你们没有了联系，只要陆扬看到我对他的好，终有一天，会回心转意。

4、我显然又错了。五一长假，我和楚新找他商量去哪儿玩。他一脸的兴味索然，第二天，就留书出游了。虽然他没说他要去哪里，但我猜他一定是去了杭州。我很怕会就此失去陆扬，所以，我故意穿了一双高跟鞋，故意不小心从楼道上摔了下去。在医院里，我央楚新帮我打电话给陆扬。陆扬虽然回来了，我感觉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像是忽然间就恢复了生气。我心中明白，他的变化与你绝对有关。我决定孤注一掷，我问陆扬，愿不愿大学毕业后同我一起去美国读书？陆扬想也没想就拒绝，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觉得这里有什么是值得我等待的。他显然是想留下来等你喜欢上他。我伤心到了极点，努力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还是不能让他爱上我。我安静地吞下了半瓶安眠药。如果能够长眠不起，大概就不会再有痛苦。可是，我并没有如愿。楚新打我电话发现异样，把我送进了医院，我又回到了人间。陆扬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愿意和你一起去美国。虽然我明知，他并非心甘情愿，我还是怀着一丝侥幸，也许隔了重洋后，他能在流年似水里将你淡忘。

5．在临赴美的前一周，我去陆扬家找他时，他正站在电话机前犹豫不决，最后像是下了决心飞快地按完一串号码。我清楚他是要打电话给你。除了你，大概没有人能让他在打电话前这样犹豫。我悄悄离开了他家，趴在窗前看小区里进进出出的人们。然后，我看到陆扬走了出去。我跟踪了他。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走来走去。最后，他进了一家小酒馆。我就坐在一个角落里，可是，他看不到我。爱情就是这么回事，他不喜欢你，你就算站在他面前，他也看不到你的存在。陆扬很快就醉得人事不省，我和楚新把他送回家，在车上，他一直不停地叫你的名字，这让我心存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灰飞烟灭了。

6、如果这么多年，我都是在作茧自缚，那么，从那天起，我便决定要放弃了。因为，蚕只有破茧而出，才能羽化为蝶。我既然不能让陆扬快乐，又何苦把他强留在自己身边呢？爱的最高境界应该是成全。

在决定放弃的这一刻，我突然如释重负，这么多年，我从未有过这么轻松的心情。

7、我最终和楚新去了西雅图。如果说这么多年，陆扬一直看不到我的存在，我也一直看不到楚新的存在。是他去找陆扬，陆扬才情非得以地答应同我去美国，这么多年，他一直默默地守护着我，陆扬让我伤心了多少年，我就让他伤心了多少年。我为自己迟到的醒悟而庆幸：成全了别人，也成全了自己。原来，我们都可以做小王子心中那朵惟一的玫瑰。

8、林夕其实是我，我在小桥流水看了你那篇《你不在我预料》，便知是你。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我虽然恨你，也想念你，我想知道你的真实近况，便用这种方式与你保持联系。你的真诚与善良让我羞惭。我无颜面对你，只有中断了这种联系。虽然你并不知道是我。

如果你能看到我这封信，就证明陆扬找到了你。那么，快写信告诉我小王子回来了，不要让我总这么自责，这么苦苦的望穿秋水。

林芷素看完这封信，已是泪流满面。她的心中充满了不置信，不敢信，还有深深的深深的感动。

她在橘红摇曳的灯影里迳自坐了一夜。

她想，面对爱情，程橙比自己勇敢多了，她只是一个逃兵。然而，她是幸运的。她们都是幸运的。

她急切地找出纸笔，她要在明媚的晨光里告诉程橙，小王子回来了！再多的无可预料，也无法让她们在流年似水里越走越远。她还要告诉她，每一只蝴蝶在羽化之前，都要承受做一只毫不起眼的毛毛虫，而这种羽化后的美丽是无可比拟的。

（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