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血红烛闪耀着昏黄烛光,朱红色的案头,蘸墨的笔头圈画出他的天下。
夜过三更,案前男子微皱的眉头依旧没有展开,一路无阻,竟被死死挡在这百丈城墙之外。想起这城中的男子,薄幸的嘴角微微扬起,哼,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阻挡我了吗!做梦,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主上!”一声清脆的嗓音响起,不用抬头,这个时候也只有她敢进来。
轻盈的脚步迈上案台,身着戎装的女子动手想换去那几欲燃尽的红烛。男子摇了摇手,缓缓合上地图,“素月,你说这阳城该怎么破?”
素月细细一思索,道:“只可智取,不可硬攻!”
“要在孟岱杰手下智取,谈何容易!”男子叹了口气,起身走下案台,抬头望着窗外的弦月,现在那人只怕不敢入睡,正苦苦思索着对策。
“难道孟岱杰就没有弱点?”素月不解的问,“世上还有主上对付不了的人?”
“呵呵······”难得的笑声舒展男子的俊颜,“你以为我能知晓所有人的心吗?”
听出他的话略带讽刺,素月回道:“我从来不认为主上知晓别人的心,你只是逼得他们不得不走你准备的路!”
“呵呵……”男子笑得更为厉害,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那么,我替你准备的路,我的素月,你还满意吗?”
暧昧的语气激红了她的双颊,几乎被那磁性嗓音魅惑,蓦的,她想起进来的原因:“夫人们在问,主上今晚会在哪里歇息?”
“你希望我去哪里?”男子似笑非笑地问道。
又来了,难道捉弄她就这么好玩吗,素月一脸尴尬不知所措:“主上……”
“我说过,私下可以叫我翊!”商量的句子,却是命令的口气不容拒绝。
“我……我……”素月支支吾吾地不答话。
这么多年了,她依旧这么忸怩,即使他们已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也许正是她这种一板一眼的性格,自己才会喜欢戏弄她,并且乐此不疲!“去凌梦阁。”
素月一阵欣喜,却又忧虑起来,缓缓提醒道:“但是主上已经有二个多月没有去众位夫人那儿了,我怕……”
“素月!”一声厉喝打断她的絮叨,昶翊不悦地蹙起眉头,“看来你真是太闲了,才会去管这种闲事!”
素月脸色一变,单膝点地道:“请主上息怒!”
“息怒!?”昶翊冷冷一笑,他何时这般宠幸一个女子,别人都费尽心思留住他,这女人居然还敢提醒他去别人那儿!“我看你根本不愿意侍寝!”
“素月不敢!”跪倒在地的人低垂着头,诚惶诚恐地回答,她怎么会不愿意呢,只是,只是……已经两个月了,万一主上知道,那……她无法想象自己被逐出宫的样子。
“不敢?”蓦的揪起地上的人,捏住她的下巴,逼得她不得不面视自己,“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
“主上,我……主上!”刹那,一道银光闪过,素月猛地推开身前的人,拔出佩剑挡开那一击,特制的金色锥型暗器深嵌入木:“孟云霁?!”
来人并未黑衣蒙面,那张略显稚气的脸上,此时却盛满了杀气。不给两人任何喘息的机会,一串剑招向昶翊袭去。
狠厉的剑招逼近昶翊,却被横空飞来的长剑挡住去路。只见素月一个纵身挡在昶翊面前,手中的长剑已将那剑招一一化解。到现在还是没有动静,看来外面的侍卫全栽在他手里了。
孟云霁脸色一沉,惊讶于她精湛的剑术,怪不得义父说要杀昶翊就必须先除去素月,他向来不对女人出手,不过今天要破例了!
眼中精芒一闪,佩剑已向素月攻去,辛辣的剑招不留一丝生机,素月起先只是一味化解着剑式,蓦的,手中长剑一反,猛地隔开剑阵,剑尖直指孟云霁的咽喉要害。
没料到这个女人在自己猛烈的剑阵下居然还有反手的机会,来不急钦佩,孟云霁脚尖一点地,翻身腾到空中闪过那致命的一击。
不敢再有丝毫的大意,平身所学倾囊而出,锋利的剑气激起三人的长发,顿时不绝于耳的金属相击声震耳欲聋。不顾自身的周全,他一味只想除去对方!
素月渐感吃力,孟云霁犀利的剑法每每将她逼向穷巷,一力向前的攻击几乎让她技穷,在那疯狂的剑招下,她只有挥剑护住要穴,拖延着时间,只要再过一柱香,就会有侍卫过来换班,到时候就算孟云霁本事再大,也逃不出千军万马。
见素月一反前态,只守不攻,孟云霁暗呼糟糕,虽然一两个侍卫不足为患,但若是千军万马的话,任自己如何才能都逃脱不得。
猛地,他长剑一晃,冷厉一剑向素月袭去,素月横剑来防,却见那剑刹那间转到孟云霁另一只手中,剑尖已经逼向昶翊。
神龙摆尾!是神龙摆尾,他怎么会这招的!来不及细想,素月挺身护在昶翊身前,孟云霁的长剑直直刺入她腹中,这女人居然用自己的性命来保护那个魔鬼!接着软软倒来的躯体,孟云霁猛然一怔。
“素月,回来!”昶翊看出她的预谋,失声大喊道,却为时已晚。
乘着他分神,素月抽出匕首一把划开他的胸襟,白皙胸口那诺大的朱砂痣顿时被鲜血掩盖,附在他耳边的嘴唇轻轻吐出两个字:“睿儿!”
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肩上的女人,睿儿!睿儿!这个世上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但是,她已经死了啊!早在九年前!
感觉到身边人的错愕,她低声呼道:“快走!”
房外已隐隐传来侍卫赶来的声响,伸手将怀中女人推向昶翊,他猛地奔向门口,忍不住回头望向那浴血的女子,却见那破碎的容颜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不再迟疑,他一个纵身消失在屋顶。
“素月!素月!”紧搂住怀中的女子,处事不惊的君王脸上满是惶恐,怎么会有这么多血,她伤到的并不是要害啊!该死!“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素月,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你死!听到没有……”
替床上的人把完脉,太医战战兢兢地禀报道:“启禀主上,素月姑娘没有大碍,只是……只是……”
“说!”看他吞吞吐吐,昶翊冷声喝道。
太医哆嗦着跪倒在地,任谁都看得出来主上对素月的器重,现在却发生了这样的事,吾命休矣!“只是素月姑娘腹中胎儿没有保住!”
“腹中胎儿?”剑眉竖挑,深邃的眼中盛满怒气,“为什么没有人向我禀报这件事情?”
“是,是素月姑娘说会亲自禀报主上,微臣才……”惶恐的声音被一道凌厉的目光打断。
“李太医,我看你是分不清哪个才是主子!”昶翊冷冷下令,“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让他好好认认谁才是正主!”
求饶的哀嚎缓缓消失,充斥全身的怒气却不减分毫,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敢瞒着他!
“主上,素月姑娘醒了!”宫女出来禀报道。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冷冷丢下一句,昶翊冷着脸踏进凌梦阁。
床上的人苍白着脸,单薄的身躯深陷被中,惹人怜惜的容颜上有着几分悲戚茫然,见她这幅神情,原本的怒气已消了大半,昶翊缓步迈到床边,正想开口询问,却见素月挣扎着要起身行礼,“你给我坐好!”
被喝住的人愣愣坐在床沿,半晌才吐出干涩的字句:“你知道了?”
“你打算瞒我到几时?”想到这几天她的怪异行为,昶翊责怪自己竟迟钝地没有早些发现。
“我……我不是故意的。”幽怨的眼神望向身边的男人,带着浓浓的哀求,“主上,素月绝没有欺瞒主上的意思,只是,只是素月担心会被逐出皇宫。”
“你……”想起数月前,他的一名侍妾曾怀有身孕,却被下令打去孩子,逐出宫闱,只因为现在的他不需要子息来作牵绊。但是难道她不知道,她是不一样的吗,如果是她的孩子的话,自己岂会那般狠心!若不是她自作聪明,他们又怎么会失去那未出世的孩子!
“主上,请你相信素月,我绝不会做出不利于主上的事情!”见他半晌不答话,素月急急解释着。
昶翊冷哼一声,“真是如你所言吗?”
“主上,素月所言句句属实!”素月恳切的保证着。
“是吗?”锋利的眼神蓦的刺向素月,“那你倒说说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只是一心想保护主上。”素月不安的垂下眼帘。
“保护我?我看你是在保护孟云霁!”不顾她刚受过伤的身体,昶翊一把将她抓到自己胸前,逼她看向那汹涌的黑谭,“你本可以杀了他,为什么手下留情?”
“我……我那时受了伤,一时控制不好匕首。”素月闪烁其词地解释着。
“那之前呢?”昶翊越加咄咄逼人。
“之前素月见他要伤害主上,一时情急才会……”
几次三番的辩解却只是揭起更深的愤怒,“一时情急,你跟着我九年,居然敢说一时情急!你明知道他根本伤不了我,当时他背后空门大开,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我……我……”素月被逼问地不知所措。
“说!”手中的劲道一重,素月顿时痛得落下泪来,吃痛地解释道:“当时素月只是一心想到不能暴露主上的武功,主上说过,那是你最后的武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素月才会上前挡住那一剑!”
“死人并不会说话?”手上劲道减缓,昶翊的眼中却依旧闪着不信任的目光。
“素月真的是一时情急,没有多想。”
紧绷的神色终于有了些许松弛,昶翊再次问道:“他为何不杀你?”
“当时外面围满了侍卫,他可能急着离开,也或许以为我吃了那一剑,必死无疑!”素月平稳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异常。
终于放开手中的人,昶翊冷声说道:“你最好没有背叛我!”
“素月说过,永远不会背叛主上!”这是她此生唯一的信仰。
“哼!”冷冷一哼,却已没有了适才的怒气,反倒掺入了一丝暖意。蓦的瞥见那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丝,脸色一沉,昶翊起身唤进宫女,冷声吩咐道:“帮她包扎好!”
“是。”宫女忙取来绑带为她处理着伤口,直到昶翊消失在门口才敢轻声说道:“素月姐姐,主上好像很关心你!”
“是吗?”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让她紧蹙黛眉,关心又如何呢?一个女人又怎么敌得过他的大计,他的天下!原本,她可以无怨无悔一直陪在他身边,即使只做一个小小的侍女,但上天却连这么卑微的愿望也不满足,睿儿,她的睿儿,为什么?为什么?
躺在床上,浑浑噩噩不知已过了多少时日。
房门外的侍卫正办着交接,主上终究是不信任她,才会派人看住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回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九年了,九年的朝夕相处,犹换不来那人的信任!若是没有主上,她早就成了一堆白骨,更何况她已是主上的人,又怎会生背叛之心。
一阵悠扬的笛声回荡在脑中,九年不闻,笛声竟显得越发清晰起来!
不,是有人在附近吹笛!
蓦的起身,眼中带着欣喜与惶恐,素月颤颤走到门口,细细一听,果然是有人在宫外吹笛,要不是凌梦阁离宫墙近,绝不会听见这细微的笛声!
推门出去,两名侍卫尽职地禀报道:“素月姑娘,主上吩咐,你不能离开凌梦阁!”
“让开,我要去见主上!”素月厉声喝道。
“但是……”侍卫犹豫着。
“我说——让开!”素月手按向佩剑,喝道,“难道要我动手吗?”
“这是主上的吩咐!”顾不得擦去额头的冷汗,侍卫战战兢兢地回答。
“主上有说过不准我去见他吗!”素月猛地隔开面前相交的长矛,径直向外走去。
“素……”见识过素月的身手,侍卫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况且主上对她的重视也是有目共睹的,他们哪敢真的对她动手!“我们先去禀报主上!”说着两人抄起小径,朝主殿奔去。
素月往前走了一断路,蓦的转身往宫外走去,却见一道身影往远处掠去。不及细想,她便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半晌,到了城外四下无人之处。那道身影才停了下来,竟是那日的孟云霁。
一步步的,她向前走去,当日所受的伤已好了大半,素月的脚步却依旧有些蹒跚。纤细的手指抚上那略带敌意的脸颊,温柔的指腹下,稚气的脸庞越趋柔和。
轻轻揉开他的眉头,绽开那一如往昔的温暖笑容,“睿儿,我是小云!是你吗?是你吗?”
“小云!真的是你,你没死!我还以为……”突如其来的哽咽打断那勉强维持的冷静,“我还以为我杀了你,我又害死了你,我……我……”
“已经没事了,没事了。”像许多年前那样,她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慰低声啜泣的小孩,“我不怪你,从来没有怪过!”
“姐……”扑进她的怀中,孟云霁放声大哭,这个世上,也只有在姐姐的怀中,他才可以这样,才会这样。
九年了,九年不见,睿儿竟已高出她许多!将满是泪水的脸颊埋在他肩头,九年来,她第一次容许自己显现如此软弱无助的一面。
泪水湿润了两人的肩头,直到那无情的晚风带走最后一滴泪水,将沉浸在回忆中的人拉回现实。
当泪水不再,空留酸痛的双眼!
素月开口问道:“睿儿,你为什么会去刺杀昶翊?”
“姐,为什么你会在那个魔鬼宫内,而且……”而且是他的女人,孟云霁咽下到口的话,“而且保护他!”
素月却转而问道,“是不是孟岱杰要你来刺杀他?”
“不,义父不准我动手。是我自己想杀了那个魔鬼。”孟云霁恨恨地说,年轻的面庞因仇恨而扭曲。
“睿儿,昶翊不是魔鬼!我不准你这么叫他!”素月厉声喝道。
孟云霁一愣,半晌才喃喃道:“从小到大,你第一次这么大声骂我!”
“我……对不起睿儿,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素月上前一步想拉住他,却见他猛地退后了几步,谨慎地看着自己,“睿儿,你怎么了?”
冷然的神色重回脸上,孟云霁冷声说道:“义父说的没错,你爱上那个魔鬼了,你要帮他对付我是不是?”
“我怎么会对付你,你是我弟弟!”素月叫道,“睿儿,昶翊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他……”
“他杀人无数,草菅人命,在他眼里,百姓的性命还不如一只蚂蚁!”
“睿儿!”素月大声喝道,“那是战争!是他父亲发起的战争,并不是昶翊的错!”
“是他继续着战争,如果没有他,阑亲王的叛变早就被镇压!皇上也不会一直被逼到阳城,义父也不会日日不得下咽!”
“他想一统天下没有错!”
“难道义父忠君守国错了吗?”孟云霁反问道。
“我……”素月一时词穷,一直以来,她站在阑亲王的那方,从未想过那坚持守城的孟岱杰有没有错!
“姐,跟我回阳城!义父见到你会很高兴!”孟云霁见她动摇,不失时机地劝说道。
“睿儿,不要这么自私好吗?你不能背叛救你的人,我也不能背叛救我的人!”怪只怪当年救了他们的竟是今日的死对头!
“我不管,我要你现在就跟我回去!”孟云霁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往前拖去。
素月还不及挣扎,便闻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想带走我的人,不觉得应该先问问我的意见吗?”
一道挺拔身姿缓缓步出树林,右手微微一举,原本了无人迹的林间竟密密排满弓箭手,昶翊噙着冷酷的笑容,锋利的视线射向纠缠着的两人。
“主上?!”素月惊叫道,糟了,刚才两人一心交谈,竟没有察觉这许多弓箭手,现在睿儿要怎么脱身!
“昶翊!”孟云霁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姐,你出卖我!”
“我没有!”素月叫道,他怎么可以这么想!
“素月,过来!”听到她的辩解,昶翊不悦地喝道。
徘徊在曾发誓要守护的两个人之间,素月痛苦地摇着头,不,一旦她回到那边,昶翊就会让人杀了睿儿!
“你……”该死,她竟敢拒绝!昶翊脸色一寒,喝道:“我再说一次,过来!”
“放了睿儿,我求你……”回答他的只有恳求的眼神。
“姐,不用求他,这么点人我还不放在心里,只要我们联手,一定可以安全回到阳城!”孟云霁打断她的话。
“哼!”昶翊不以为然地冷哼,脸色又寒了几分,手势缓缓举起,“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过来!”
呵呵,最后一次机会,昶翊要杀了她吗!素月幽凄的眼始终未离开那越显霸气的男子,他们竟走到了今天!
猛地一步踏向前,在昶翊欣喜的眼神中,她挡在了孟云霁身前:“要杀他,先杀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这个女人居然敢威胁他!
“主上又怎么会不敢,只是求主上念在素月九年来忠心耿耿地份上,放了我弟弟,他并不会对阳城大势造成什么影响!”素月求道。
“他想杀了我!”她竟然敢开口要他放了一心想杀死自己的人!
“他只是一时糊涂!”素月解释道。
“不,我恨他,无时无刻不想将他剥皮拆骨!”孟云霁却在一旁咬牙切齿地喊道。
“你听到没有!”脸色沉郁不已的人不耐地拒绝道,“我绝不会放过一个要杀我的人!”
听到睿儿的话,她便知道再也不会有转圜的余地,深深将对面的男子印在心上,素月坚定地握住孟云霁的手,嘴角浮起一个凄然的笑容:“那就请主上动手吧!”
“素月!”为什么,她不是说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他吗!就为了一个九年未见的弟弟,她就要与他为敌吗!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救得孟云霁的性命吗!哼,他要谁死,那人绝不能留得命在,猛地下了手势,漫天飞箭疾向两人袭去。
两人齐齐使出全身解数,相互防护着,那了无空隙的箭阵竟一时奈何不了他们,一抢到换箭空挡,孟云霁一个翻身向昶翊袭去,欲取其性命,素月急急抢在他前面,将他脱离箭阵,弓箭手见有空门,猛地一箭射向孟云霁,素月挺身一挡,那刚好的伤口竟又中了箭,孟云霁不敢再逗留,忙挟起素月向阳城掠去。
见身边的侍卫不舍地追了上去,昶翊喝道:“回来!”那两人很快消失在视线中,昶翊转身道:“回宫!”
路过那射了素月一箭的弓箭手面前,昶翊冷声问道:“是你射中了她!”
“是。”弓箭手恭敬地回道。
“很好!”话音未落,昶翊猛地抽出身边侍卫的佩剑,一剑卸去那人头,扔去沾血的剑,他径直往宫内走去!
“姐,你怎么样?”见素月脸色越显苍白,孟云霁不放心地问道。
“我没事。”强忍着不适,望着近在眼前的阳城,她道,“睿儿,你回去吧!”
“姐!”孟云霁叫道,“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我说过,我不会背叛他!”
“但是你这样回去他不会放过你的!”孟云霁提醒道。
“放心,我没事的。”主上没有让人追上来,就表示放他们一马,她必须回去履行自己的诺言。
“姐……”昶翊究竟是给她灌了什么迷*,居然可以让姐姐如此待他。
“你不用再说,我一定要回去!”素月转身欲走,却见那紧闭的城门打了开来,一位身穿官府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历经沧桑的脸上闪着智者的光芒:“就算那人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你还是要回去!”
“义父!”孟云霁欣喜地叫道。
“你说什么?”睿儿叫他义父,那他就是孟岱杰了。
“我说,他就是当年害得你家破人亡,杀你父母的仇人,你还是要回去吗!”孟岱杰一字一句地道。
“你胡说,当年爹是因为江湖仇杀……”素月大声反驳着。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看看你爹的亲笔信。”孟岱杰飞过一个信封。
颤抖的手急急打开信封:
岱杰吾友:
今日有阑亲王府人托运三十大箱货物,吾不慎开箱,竟发现皆是兵器!阑亲王必有谋反之心,此次吾恐已招杀身之祸,望吾友见此信速往江州,救得吾一双儿女。
敬谢。
陈昌平绝笔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爹的亲笔信,但是,她怎么才能接受,那个陪伴了九年的人竟是……
“姐!”迅速接住倒下来的人,孟云霁忙将人带进阳城。
恍恍惚惚地醒来,倾耳一听,却闻孟岱杰正细细盘问着睿儿遇见昶翊的过程。
“义父,我两次都差点杀了昶翊,要不是姐她……”孟云霁有些遗憾地说。
“哎,也许是天意。”孟岱杰虽也是惋惜不已,却也只好叹息。
“哼,下次我一定可以杀了他。”孟云霁恨恨地说。
“霁儿千万不可再轻举妄动,你已经打草惊蛇,昶翊必定会加强防卫。”孟岱杰劝道。
“那些废物我才不怕。”孟云霁自负地道,“况且他现在住在原来的皇宫内,我对那里很熟。”
“总之你先不要轻举妄动。现在我们还有更有用的方法。”孟岱杰笑道,“听你说来,昶翊也是十分在乎素月,才会两次放过了你。”
“义父是说……”
“只要素月在这里,我们就还有跟他谈条件的本钱,一旦拖到援军到,就不愁解不了这阳城之围!”孟岱杰得意地解释着。
“但是姐……”孟云霁犹豫着,虽然他也很想解阳城之围,但是一定要利用姐姐吗!
“没有但是,我现在就修书,让人送给昶翊。”孟岱杰打断他的犹犹豫豫。
“你觉得,如果我死了,主上还会不会在意!”素月将匕首架在颈间,冷冷出声。
他们真是太大意了,还以为素月连次受伤,一时半会醒不过来,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醒了过来,还有力气持刀威胁。
孟云霁见匕首已经深深划入肌肤,忙道:“姐,你不要乱来。”
“哼,素月,你要为了一个仇人与我们反目吗!”孟岱杰提醒道。
“我不管主上是不是仇人,我只知道,我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你们的棋子。”素月手中的匕首又深了几分。
“姐!”孟云霁见她坚决,转身向孟岱杰求情道,“义父,我们堂堂阳城,用不着利用一个女人。”
“哼,你懂什么,现在阳城已是粮尽兵绝,用什么来守。”三个多月的围困,再这么下去,恐怕昶翊不用攻城就可以轻易降伏。
“义父!”孟云霁正想求情,却见孟岱杰身影一闪,腾手夺去素月手中的刀,迅速点住她周身大穴,“你给我好好地待着。”
两人匆匆离开,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人,运气想打通穴道,内力却因连次受伤儿大打折扣,一时半会儿是打通不了穴道了!该死,她居然成了别人限制主上的筹码!
转念一想,却又觉得孟岱杰太异想天开,她公然带着睿儿进了阳城,等于是成了叛徒,主上又怎么会为了她而妥协呢!即使在以前,主上都不曾因为她改变过任何的计划,更何况是现在呢!在主上的心里,她也只是那可有可无的众多女子中的一个。
况且若真是如孟岱杰所说,阑亲王才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主上当年救了她恐怕也是有预谋的,也许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看着她像狗一样忠心,主上也许只觉得滑稽可笑。她只是那最卑微可笑的棋子而已!
正想着,门开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孟云霁悄然走了进来,低声耳语:“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既然你不想欠那个魔鬼,我现在就去杀了他,这样义父就不会再用你做筹码,你也不用感到良心不安。”见素月眉目间尽是焦急,孟云霁道,“姐,我知道你喜欢他,但他是我们的仇人,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你的,姐,你在这儿等我好消息。”
见孟云霁带上佩剑出门,素月痛苦地催动着内力,睿儿,不要去,不要去,你打不过他的,他一定会杀了你的,不要去!不要!
约过去半个时辰,孟岱杰走进房间,见她痛苦地淌着泪,笑道:“素月,我已经让霁儿送过书信,你又何必如此!”
素月猛地睁开双眼,哀求地盯着他,快解开她的穴道啊,不然睿儿会有危险的!
“你是不是想让我解开穴道?”孟岱杰明知故问。
素月猛地眨眼示意。
孟岱杰细细一思量,道:“好,只要你不寻死,我可以解开你的穴道。”
素月又是眨着眼示意。
孟岱杰终于解开了她的穴道,却见一口鲜血猛地喷出,穴道一通,她便再也压抑不住那奔腾的内血:“睿儿有没有出阳城?”
“早在半个时辰之前,想来现在该是得手归来了!”孟岱杰笑道。
“你知道他要刺杀昶翊!”素月惊道。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没有你一边捣乱,霁儿一定会成功!”孟岱杰道。
“不……不……”又是一口鲜血溢出口中,素月挣扎着起床,“你会害死睿儿的,你害死他了。”
“你说什么,区区一个昶翊,凭霁儿的武功,绝不会用危险。”霁儿的一身武功可是他最大的骄傲。
“我的武功是昶翊教的。”素月激动地打断他的话,甩下呆愣的人,踉跄地向外跑去。
“她的武功是昶翊教的,是昶翊教的……”孟岱杰愣愣地念着,猛地冲到门外,“来人,快封锁城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报……”侍卫匆匆本来,浑身血污狼狈不已,“敌人攻破城门,已经侵入阳城!”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孟岱杰惊叫道。
“是敌人伪装成孟少爷返城的样子,我军不防……”远处传来的烽火声证实着他的话,侍卫急道,“皇上要孟大人过去护驾。”
“护驾,呵呵,护驾,阳城都破了,我还护什么驾!”孟岱杰大笑着走回房内,紧闭起房门,将人生的一切挡在门外,没想到到了最后,陪伴他的只有这个空荡荡的屋子。
猛地打翻那依旧耀眼的红烛,最后的温暖中,他挥剑起舞。
“主上,孟岱杰果然派出使者。我军已经照计划行动,这次一定可以大破阳城。”将军禀报道,声音中满是敬佩。
“那名使者呢?”昶翊却没有丝毫的喜悦,冷声问道。
“就在门外,是不是……”将军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让他进来。”出乎意料地,昶翊说道,“你先出去。”
“但是……”虽说主上才智过人,但对方可是个绝世高手,现在素月也已经不在了,“主上,这太冒险了。”
“出去。”昶翊不耐烦地说道,“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是。”将军不敢多说,转身出门。
孟云霁手持书信,稳步踏进,道:“阳城城主有书信送与亲王。”
“你尽可以马上动手,何必来这套开场。”昶翊讥道。
“你……”孟云霁四下环顾,为什么昶翊这么胸有成竹的样子!
看到他的疑惑,昶翊笑道:“你放心,这里没有别人。”
“你真的不怕死?”孟云霁问道。
“我为什么要死?”昶翊笑问道,“你难道没有听到那城外的锣鼓声?”
孟云霁细细一听,神色巨变,“你……你居然现在攻城,你好卑鄙!”
“呵呵,现在阳城已经破了,你那义父也已是阶下囚,你还要杀我吗?”昶翊问道。
孟云霁满脸愤慨,再不顾其他,一剑向前刺去,只要他现在杀了昶翊,阳城就还有救!
刹那间,锋利的剑锋竟被昶翊夹在指尖:“你!你会武功!”
昶翊冷冷一笑,一掌击飞握剑的人:“现在投降,我可以绕你一命。”
“做梦!”兵刃被缴只是他一时大意,手一撑地,孟云霁一跃而起,乱人眼花的招式紧接着使出,看似无害的招式却招招致命。
原本以为昶翊绝不会是自己的对手,却发现每每到了狠招,他都可以轻易化解,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时不时那不起眼的招式更将自己的套路尽数打乱。
几个回合下来,孟云霁更沉不住气,频频露出空门,昶翊却并不下狠手,只是一味消耗着他的体力,半攻半防不让他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顾不得体内翻腾着的气血,孟云霁运起全力不闪不躲地迎上昶翊袭来的双掌。
没想到他居然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难道孟云霁就一定要置他于死地吗!昶翊一阵光火,运起内力一震,内力远不及他的孟云霁被远远甩开,口中溢出黑血。
他输了!显然昶翊还没有用上全力,怪不得姐不要他来杀昶翊,原来竟是怕他死!呵呵!阳城破了,义父必然宁做黄泉臣,那他又何必苟活!内力破体而出,他选择尊严地死去。
“你!”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本打算饶他一条性命,现在却……
“睿儿!”一声尖叫传来,素月踉跄地扑倒在孟云霁身旁,紧紧抱住那满身血痕的人,她泪流满面,“睿儿,睿儿,你为什么这么傻,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睿儿,你回答我,睿儿!……”怀中的人已无力作答,那慢慢流失温度的身体同时也冷却着身边人的心。
“素月……”第一次,看见素月如此哭泣,昶翊无错地伸出手,想帮她拭去泪水,却被她一把甩开。
不知为什么,看着她的眼神,昶翊竟没由来地心慌:“素月,我没有杀他!”
“是,主上向来只是逼得别人不得不走你定的路。”素月紧搂着怀中的人,吸取着那最后的温度,最后的温暖,木然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泪水。
“素月,你说过,永远不会背叛我!”被那了无生气的声音搅乱了心神,昶翊急道,“永远留在我身边,这是我给你的路,我要你说到做到!”
“死亡——算不算一重背叛?”毫无起伏的声音,带走她最后一丝气息。
“素月!素月!素月……”猛地拉过素月,却见那匕首深深刺入她的胸口,游离的最后一丝气息淡淡散去。
“素月,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你别想离开我,我不允许,你说过不会背叛我的,死亡就是最大的背叛,你不能,你不能……”源源不断的内力一到她的体内便消散无迹,那俯瞰天下的君王像孩子般无助地搂着已经死去的人,喃喃着要她准受诺言,再也没有君王的无上霸气,他低声哀求着,“素月,我求求你,你醒过来好不好,我马上退兵,我不会进攻阳城,好不好,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三日后
将军站在门外,迟迟不敢出声,主上已经在里面三日了,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没有主上的吩咐,谁也不敢进去。
阳城昨日便已攻下,他却还是迟迟不敢启禀。
蓦的,门猛地被推开,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缓缓踏出。
将军正想禀报,却被吓得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主上,您的头发……”
满头青丝,尽为伊白!
那永远失去欢颜的脸上,有的只有冷酷,恶魔的声音自地狱传来:“屠城。”
“什……·什么?”将军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阳城已经攻下,何来屠城之理,况且主上虽然冷酷,却也不是嗜杀之人。
“屠城。”平静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主上?”将军叫道,“阳城军民都已投降,这个时候屠城是不是……呃!”
猛地被扼住喉咙,将军无力地挣扎着。
没有一丝怜悯,苍白的嘴唇吐出两个字:“屠城。”
“是。”不敢再有任何言语,将军领命而去。
站在城头,尽收满城血腥疮痍,白发下的嘴唇却微微扬起。你以为,死就可以抛开一切吗!我要你死都不得安宁,这满城的冤魂,就是我给你选的最后的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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