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生死恋 .〈下篇〉金木土

发表于-2008年05月14日 中午1:48评论-0条

<下 篇〉

马家定了日子就要娶人的消息象钢锥般刺扎着何柳的心,顷刻间使她陷入了慌乱痛苦、孤独无援的惊惧之中。她没有料想到马家这么快就定了婚期就要娶人!象这样仓仓促促连订婚仪式也不举办而且又这般匆忙操办结婚的事,在他们这一带还没有先例。不过,何柳也明白这其中的原因。她想不通的是,父母为什么就能糊涂、迷信到这种地步?怎么就固执、冷漠得一点都不顾及女儿的意志,不尊重女儿的人格?竟然可以把女儿看作是一件物品、一只他们饲养的动物那样,随心所欲地倒卖转让!过去的一切努力、一切挣扎,而今看起来都是枉费心机毫无意义;对父母所抱的任何希望都已被眼下这冷酷的现实撞击得粉碎;希望破灭了,心也碎了!泪水如血,不是流淌在面颊,而是流淌在腹中!

蓦地,那几乎凝结了的血液中却又潮涌起一股无法遏制的冲动:难道一个人的理想、爱情、信念,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那世俗的泥淖而淹灭、沉埋?就这样被巫婆神汉那几句荒诞不经的鬼话而封杀、断送?人一生如果就这么着俯首帖耳逆来顺受,就这么着任人宰割而无所举措,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还不是如同行尸走肉------

人在危困的时候思想却异常的活跃;总是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寻求解脱的方法。侥幸得免的希冀始终贯穿于生命的全过程。冷静下来后,何柳开始苦思冥想,思谋筹划着怎么样才能摆脱如此难堪无奈的困境------

终于,她想到了:逃走!

“对!逃走!”她想,除此之外,已无别的选择。为了明天,为了那个坚贞不渝的爱,也只能这么样了。

更深夜静的时候,何柳趁着父母熟睡之机,悄悄溜出了后门。她要去找余林,把她的想法告诉他,说服余林和她一起逃走。逃得远远的,找个地方帮人打工。眼下也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她不怕苦,不怕累。她想,凭着两双年轻勤劳的手,一定会开创出一个属于自己的、幸福的小家庭,一片自由美满的小天地。她甚至还产生出一种报复的心态:“说什么也不能让马永华得逞!”这自然也包括了她的父母。她似乎对父母那种独断专行的粗蛮干涉产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怨恨。

何柳一路小跑——

乡村那简易的路面上虽然铺垫着一层细碎的沙石,但毕竟简单粗糙不堪重负;阴雨天拖拉机三轮车依旧在上面驰奔,路面便被碾压出一道一道交错蜿蜒连绵不绝的小沟槽。白天行走还可以选择路两边那宽不逾尺的平整处,晚上黑灯瞎火的可就不那么容易了。旷野茫茫暗夜沉寂,空落落地让人心生恐惧。何柳也顾不得这许多,深一脚浅一脚只管赶路,直跑得汗津点点上气不接下气。然而,心中那一线希望却如同一道亮光在眼前闪烁、跃动。她为希望而奔波。她相信余林会同意、会支持她的设想,会支持她的这种迫不得已时的逃避、或者也可以理解为无奈抗争的举措,会和她一起远走高飞携手天涯,共同创建美好未来。但她却有点担心------

当她慌慌张张地敲开小菜房的那扇简易门后,便一头栽进余林的怀中;涕泪满面、语不成声。

为了防止父母发现她不在房子后跟踪寻找,两人不敢在小菜房中久停,简单商量几句,便翻过菜地北面的那道小山坡,钻进绵延浓密的小树林中。

小树林黑沉沉、阴森森的。初夏的夜风犹自带着丝丝清冷,低沉的林涛声惊心动魄,仿佛有无数头动物在昏暗深处踏草奔行;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偶尔传出几声激扬的山鸟鸣叫,哀宛而又凄厉,让人毛发悚然。但是,为了爱,为了那个永不泯灭的追求,为了那份忠贞不愈的情感,他们不得不隐身于这般荒草枯藤昏昏如冥的旷野山岗。

其实,光明正大的东西,有时候反倒要偷偷摸摸!

“你说,这可该咋办呢?日子都定啦,再有几天,马家就要娶人哩!”何柳声泪俱下,一腔的怨愤这时间如同河水决了口一般,汹涌而出,“——他们自作主张,一意孤行,根本就不同我商量,不把我的死活当作一回事------”

“怎么?日子都定了!咋能这么快呢?咋就------”余林也感到震惊,感到热血翻腾气愤不已。然而,所有这一切都是何柳的父母一手造成的。他们的冷漠无情犹如一道悬空划裂的天河而不可逾越!余林又能如何?面对被人强行拆散的灾祸和即将生离死别的撕心裂肺般的苦痛,他只能哀哀长叹,只能怨恨命运刻薄苍天不公!

两人相拥着在小树林中痛哭失声------

也是实在谋划不出更好的办法,余林只能同意何柳的出逃建议。

“只要你不再受委屈,只要能让你生活得快乐顺心,哪怕是走遍天涯海角,我都会相随在你身边。”他紧拥着何柳,仿佛稍一松手她就会被黑暗吞没、被夜风飘走,被凶神恶煞撕裂。“何柳,你受苦了!这一切灾祸一切不幸都是因为我而引起的!我对不起你,负欠你的太多了------”

“够了——”何柳说,“我只需要这一掬真情,一颗比金子还要珍贵的心。”

两人商议了一阵后,决定回去各自收拾一下,带上身份证和眼下的必须品,明天晚上在村北的那道土坎下会面。那地方荒背,不可能被人发现。

他们要逃离三义村,要背井离乡浪迹天涯!要去过那种漂泊不定四海为家的独特生活,但他们是高兴的。只要能离开三义村,只要能离开这片让人眷恋却又让人苦闷窒息的乡土,他们便可以在广阔的天地中比翼双飞自由翱翔,便可以去实现那个理想,去追求那个应该属于他们的梦。

在科学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一对心心相印的青年男女为了爱情,竟然被封建迷信,被世俗的无知偏见逼迫着踏上逃亡之路!奇怪么?但却又是现实!文明愚昧共同挤身于这个星球上,于是就衍生出了真善美和假丑恶。

何柳深更半夜不在房子里肯定是去了余林那儿,父母发现后急急忙忙赶去大棚时,小房子里却空无一人。这样的事不便声张、不能传扬出去让村里人指脊背说闲话,更不能让马家人得到消息而耻笑责难他们,只能强捺住一腔怒火回家等候。

何柳回家后,她母亲狠狠地数落、责骂了女儿一番,不容分说,毫不犹豫地把她锁进了房子。老两口不辞劳苦轮流看守。晚上,前院后院的门全都上了锁,以防万一。好歹也就剩下这么几天时间,不能再让女儿往余林那儿跑了。要是惹下什么是非弄出什么乱子,怎么向马家交待?同时,何柳的父母似乎也已经意识到了女儿有可能和余林一块出走,因而防范得分外严密。

逃亡的计划功败垂成!

何柳的心中笼罩起一团沉重的阴霾。最后一线希望也即将破灭、即将付之东流的哀伤,如同毒蛇一样啃嗤着她的灵魂!她感到烦闷难奈坐卧不宁。她想哭、想喊,想把一腔的愤懑尽情渲泻出来。但是,她终于还是没有哭,没有闹。她知道哭闹不起任何作用,哭闹和哀恳都无法打动父母,父母的心已经被毒液浸泡得冷酷如铁!

何柳尽可能地克制却又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她象丢失了魂魄一般,在房子中那点有限的空间里,一会儿从这头走到那头,一会儿又从那头走到这头,一会儿又呆呆地坐在床边,看似茫茫然而不知所措。其实,她并没有被痛苦压倒,她的脑海中一直在翻腾着,思谋着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如何样才能乘机逃出这个牢笼似的家。逃出去就有了自由,就可以无拘无束地和余林一起远走他乡,相依相伴。

又是一个沉闷宁静凄凉孤寂的夜晚。她想到余林这时间肯定是在那昏暗荒背的土坎下,焦急殷切地徘徊等待,心中便如同刀扎针刺般痛疼------

那一夜她辗转反侧直至天亮。

她不希望天亮,她期盼着永远是灰朦朦的夜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她就是和余林要在夜幕中逃离这个曾经给过她幸福、但也给过她辛酸苦恼的村庄,逃向一个遥远陌生的世界。过去了的时间里,她和余林每一次情意绵绵的约会,大都是在夜色之中;夜幕下他俩无拘无束地相依相偎,喁喁交谈,谈理想情趣谈志向抱负,临月浩叹即景轻歌------夜,多么美妙、神秘、亲切!然而,那些让人依恋眷念的岁月大概不可能再重演,不可能再属于他们。而今后的每一次天亮,则预示着灾难又临近了一步!

天亮后何柳的母亲又请来了何柳的大姨、二姨。说是帮着操办嫁妆,其实是让她俩帮着劝说何柳,看守何柳。有这么两个女人形影不离地斯守在身边,更增加了寻机逃走的难度。逃走的希望彻底破灭了。而明天,就是马家迎娶的日子!

天黑的时候,何柳的心情郁闷沉重。杂乱无章的念头不时地交替闪现,但转瞬间却又是空白一片。她知道,无论什么样的思谋构想,现在看来都已无济于事,都不可能改变这冰冷如铁的现实。人生的脚步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天亮以后,她就要和余林永别了,就要被人强拉硬拽着去和一个毫无感情、她甚至连看也不愿多看一眼的人过日子。这大概就是命运?大概就是胡巫婆所说的“三生石上早已注定的宿蘖”?而她,则如同一片无足轻重的落叶漂浮在水流上,听凭流水摆布而无可奈何地被流水冲刷着埋没在某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最终完成了悲剧的角色!

终于,她想:纵使毁灭,也不屈辱!纵使毁灭,也不能辜负了余林!------

人总是有那么点精神的,总是热情地追求理想而尽一切可能对抗不幸和灾祸,甚至,为了爱情可以付出一切。“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爱情的价值可以说等同于生命,甚至比生命更值得珍惜。自古以来,为爱情捐躯者又何止梁山泊、祝英台,又何止罗密欧与朱丽叶------深思熟虑之后,此刻,万念俱灰的何柳却表现得异常平静。仿佛已经顿悟迷津超然物外,而所有的忧烦苦恼尽都荡然消逝灰飞烟灭!脸上竟似浮现出那么一丝捉摸不定的、轻蔑的笑态。

“姨呀,”何柳平静地对一直守坐在房子里、有一茬没一茬地和她搭讪着扯闲话的二姨说,“时候不早了,你去睡吧。用不着这么着为我劳心费神的。”

不知趣的二姨既可怜而又让人心烦,她不知犯了哪一门子神经而这般尽心尽力地为人所用替人效劳?她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正是由于她的小心在意恪尽职守,终于导致外甥女含屈饮恨踏上了悲戚的不归之路。

“姨呀。其实,我已经想通了。”何柳见二姨根本就没有走的意思,不得不表现出一种满不在乎的豁达神态。“人生在世,还不就是这么一回事。想要的, 不一定能得到;不想要的,却又摆脱不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不管跟了谁,衣食总不能少,日子总得要过,顺顺当当的总比那艰难坎坷要实惠要理想------明天就要离开这个家了,也该让我收拾整理一下。”

“对,对。”何柳这么一解释,二姨明显地松了口气,明显地有一种何柳在她的劝说引导下终于回心转意了的自得、轻快;似乎她竟因此而为何家立下了不世之功。“娃呀,想通了就好,想通了就好。凡事就应该想开点。女人么,还能有个啥?一辈子就图个安稳清闲。跟个家境好点的,以后过日子也轻省。”

这是一个纯物质型的女人。她不大关注感情生活、或者说至今尚不懂得感情生活。

“我明白——”何柳不得已地随声附和。她只盼着二姨赶快离开;她想一个人静一静,想完全拥有这最后的、无比珍贵的几个小时。

二姨终于走了。带着完成任务后的自负,轻松地离开了房子。

二姨走后,房子里又恢复了凄冷、沉寂。空气沉重得如是溶满了苦涩的液汁,每一次呼吸都艰难费劲。惨淡的灯光照着惨淡的墙壁,照着何柳那张俊美惨白的脸,照着一个茫然无奈的孤独灵魂。夜,静悄悄的如同凝结了一般,似乎连呼吸和脉跳声也可以听得见。此刻,任何一声动响都可能惊心动魄。

何柳呆呆地伫立在窗前,如醉如痴;又仿佛在凝神远眺,细心入微地观察着遥远无垠的茫茫太空。但窗外却是昏沉沉一片迷朦。黑暗笼罩了一切,犹似心中那层森冷厚重的阴霾,推不开,移不动。她仿佛就是被黑暗埋压在深层的幽灵,喘息着、挣扎着,却又无法回避无法摆脱,无法与心爱的人聚首相伴。爱的权利、爱的自由被无边的黑夜扼杀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眼前那朦胧的昏暗中,却如此真切地浮现出了余林的身影。她似乎听见了他那稳健的脚步声和若隐若现的亲切呼唤------

“啊——余林!”她心中何止千百遍地呼唤过这个名子,“此刻,你大概还在那道荒背的土坎下、或者就在我家附近的什么地方,徘徊等待着你的何柳吧?大概你也会像你的何柳那样忧心如焚备受煎熬------”她希望自己能化作一缕轻烟,透过窗纱飞向太空,飞向旷野中的那座孤零零却又丰富多采令人向往的温室大棚,飞向那人迹罕至的黄土沟坎下,和余林溶为一体,漂浮去一个无优无虑的自由世界——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化作连理枝------

可是,而今,虚幻的梦境已被冷酷的现实撞击得粉粹!梦破灭了,苦心不改的追求只落得如此哀伤一缕。何柳愤愤不平地想:“苍天啊,你何不睁开眼睛、发发善心?何不慈悲为怀救救那些水深火热中的受苦受难者?你为什么总是要折磨那些饱受严寒风霜而又无法展露心志的苦心薄命之人?”

其实,“苍天不负苦心人”这句话完全没有道理。苍天并不公允,它压根就生成了一双势利眼、一副自私刻薄的偏心肠;因而这位至高无上的嫌贫爱富者总是殷勤地、毫不吝啬地把幸福、欢畅奉送给那些踌躇满志的达官贵显,而把灾难和不幸,把泥潭火坑尽都铺摆在苦心人的人生道路上,让他们在永无休止的苦累挣扎中耗尽心血,最终赍志而没饮恨九泉!

夜深了——

远处,一种叫不上名子的山鸟拖着长长地颤音,一阵一阵孤独地啼叫,哀哀凄楚,扣人心弦;谁家的雄鸡也拉长嘶哑悲愤的嗓音随声和应,撞破了夜的沉寂。何柳的眼角潸然滚落出两行青泪,流过两颊,流入口中。一种咸咸的带着海腥般的苦涩。她缓缓地拉拢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仿佛就此隔绝了尘世间的一切。一声轻轻地叹息,然后转身走回床边。她累了。几天几夜没有安静地睡过一阵好叫觉,这时间只觉得腰酸腿困难以支持,于是就平着身子斜靠在摆迭整齐的被褥上,两眼直直地瞅着屋顶。

屋顶的装饰板上并没有任何草木花卉,只是一种简单机械的几何图形的排列组合;仿佛余林那蔬菜大棚中一块一块整齐有序的菜畦。于是,她又想到了余林;又想到了和余林在一起那些欢快岁月;思绪难以收拢地再次徜徉进往事之中——

阳春三月——

树绿了,山青了,乱花纷呈,蝶舞蜂鸣,春色明媚如画。这是一个孕含希望孕育生命的季节,也是庄稼户所说的青黄不接的蔬菜淡季。然而,余林的温室大棚中则另有一番景象:碧油油青翠的黄瓜,嫩灿灿深沉秀气的架逗,大甜椒傻乎乎肥腴丰美,西红柿雍容庄重含羞带晕;港芹英姿勃发,马莲韭菜茵茵葳蕤生机无限;还有那鲜绿的菠菜,富丽堂皇的紫茄,悠然自得的西葫芦------琳琅满目,品类繁多。置身其中,让人顿觉心旷神怡,浮想联翩。

余林正在压水浇灌菜地。那是一种极简单的汲水工具,一下一下地压动杠杆,清滢滢的一股井水便流出引管,细细地、缓缓地流淌进菜畦中,仿佛就挥发出一缕清淡的泥土芳香。

何柳挎着竹篮在另一排的菜畦中帮着摘豆角。一把一把清翠鲜嫩的豆角投放进菜蓝,如是投进了满篮中的希望,满篮中的温馨。阳光透过棚顶的薄膜照进大棚,没有耀目的璀璨,却显得充实丰满多姿多彩。生活如同一幅瑰丽无比的画面,如何体味都蕴涵不尽。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带笑颜——

摘着摘着,何柳已是心波激荡,兴致油生,不禁脱口轻声低唱。

言语是心声的流露,是意念的表达。这些歌词虽说流传广泛耳熟能洋,但于此时此地,又是在这般意境中哼唱出来,不能不说是发自肺腑的真情流露,是心迹胸臆的表白!如诗如画般的寓意无穷。

余林渴求着的、期望着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与何柳鸳鸯成对、比翼双飞。如同那树上的鸟儿一般自由自在地翱翔在青山绿水之间。眼前这一幕不正是他的理想,他的渴盼,他梦寐以求的现实么?爱的信息如同一团强烈的暖流,如同明媚旖旎的春风,触动了余林的心弦,激荡起他的心波!他停止压水,满怀喜悦地随声唱和:

你织布来我耕田,

我担水来你浇园——

何柳又接着唱道:

寒窑碎破能遮风雨,

夫妻恩爱苦也甜——

余林兴奋得热血涌滚:

你我好比鸳鸯鸟,

比翼双飞在人间——

大棚中已经溶满了浓浓的春意、浓浓的柔情,让人陶醉、向往。两人仿佛真的就处身于那五忧无虑的世外桃源。

何柳深情地说:

“以后,咱们再建一个大棚。”

------

那是一个流彩满天的傍晚——

何柳和余林漫步在后坡上那一片繁茂葱茏的杂木林中。夕阳落照,飞鸟投林,微风拂动枝叶,交杂起伏的沙沙声如是凌乱无章的轻歌漫吟。苍劲傲岸的针叶松,老气横秋的青冈树,挺拔洒脱的白杨,不拘一格的刺槐,像一群凛然刚毅的卫士,不惧风霜雨雪,常年守卫着故土家园------

两人手拉着手,踏着乱草野花,分拂枯藤柔柳,一路说笑,便已翻过了小山梁,来到一处坡势平缓的低谷地带。谷底有一条小溪,清滢的溪水从蜿蜒交错的岗峦深处流泻而下,如是一条明丽光泽的银带,绵绵缠绕在碧海绿波之中。溪流依山傍势而来,行到这里,忽然就被眼前这坐横亘斜出的小山包所阻遏,于是不得不回波倒流,绕折了一个大弯,这才扬长而去。如此以来,山弯处便形成了一片浅水碧潭。潭水汪汪数尺,清澈见底。静静站立在潭边,看得清银白色鼓肚皮的鲢鱼,和灰脊梁宽嘴巴的草鱼,在水草荫映处悠游浮沉;而狡猾的泥鳅则胆怯地隐伏在断石腐根处,瞪着一对鬼鬼祟祟的小眼睛,惊恐不安地扫视着周围;忙乱无序的蜻蜓时而聚集在一起,交头接耳翻闹嬉戏,时而又匆匆离散,各自西东。受惊的青蛙猛地从草丛下弹起,纵身扑进潭中;平明如镜般的潭水当即被撞出点点银花、层层涟漪------彩霞落照,层林尽染,大自然美妙如画。

“真美!”面对如此景致,何柳已生出无限感慨,“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好,好!”余林连声回应着,“清泉无声,林阴照水;江山美人相对出,落花一片天际来——”他显得得有点调皮,有点寓意深长。一方面感叹山河娇美景物无限,也由衷地感佩女友清纯如玉心怀坦荡。踏着乱花点缀青草迷陌的幽幽小径,简直有一种飘然物外的欢欣舒惬。余林摘了几朵野芙蓉花,偏插在何柳的发际,轻声哼唱着:

“随手摘下花一朵,给我娘子戴发间——”

一边唱,一边笑眯眯地侧头凝视着何柳。神情激荡,意气风发。 

“看把你美的?”何柳也轻松愉快地笑着。笑的舒畅笑得容光灿烂。走过一段后,两人在潭水边找了个平整点的大石块坐下,相依相偎,蜜意柔肠缠绵无限。“唉,我说,以前我也来过这地方,咋就没有如此强烈的感受?”

“情感由心。”余林风趣地说,“以前你是一个人来的,没有余林陪伴,因而心无灵犀,感受自不相同。如今鲜花插在牛粪上------”

“好啦好啦。”何柳笑道,“鲜花插在牛粪上,那也叫物有所属。鲜花得牛粪的臭味而蓬勃,于是乎就心有灵犀——这么说,牛粪的作用还真的不小。难怪人说:落红未必无情物,化作泥尘更护花。”

“不是落红,而是落粪。”余林笑道,“落红可就有点高抬了!”

“不管落红落粪,我想全都是护花之物,只不过称谓不同罢了。”何柳眼望苍山,意兴油然,“你说,人生什么时候最幸福?”

“事业有成的时候。”余林不假思索,随口应道。

“不对。应该是——这种时候。”何柳脉脉含情,竟似陶醉在眼前的欢快之中。

“对对对。应该是——这、种、时、候!”余林此刻心旷神怡,情不能禁,“还是姑娘你高见卓识,体味深刻!能和心爱的人携手林泉,放纵情怀,临风浩叹对景高歌,的确是人生的一大快乐。余林今生若能娶何柳为妻,那可就是苍天开恩神灵佑护,死而无憾了!”

不过,兴奋之余,心中却有一层无法抹去的阴影:“我总担心,你父母不会答应------就象岳武穆所说的那样:好山好水看不足,马蹄催趁月明归------”

何柳淡淡地一笑:“我一生不仅仅只是为我的父母而活着;也应该为自己------”

余林感慨万千:“但愿此情此景,永无尽期——”

何柳说:“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化作连理枝——”

两人紧紧地拥吻在一起------青山、绿水、蓝天、白云,仿佛大地万物都朦朦胧胧溶为一体,不复存在。只有爱的温热在升华激荡------

大棚头起那间住人的简易小房中——

余林正伏在桌面上专心致志地画一幅画:远山绿树,飞鸟绕林;山脚下垂柳迎风,碧草茵茵,繁花点缀;青波微现的池水中,莲荷葳蕤,花枝吐艳,两只鸳鸯悠闲地嘻戏水中------画完,又工工整整地提写一行小字: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化作连理枝。其构思取景仿佛就是后坡林木深处那一汪碧潭,万千景象。画功虽是一般,但意境韵味却匠心独具,颇见精巧。看来大概是想留住那个难以忘怀的下午,难以忘怀的时刻。

爱,可以使一个人的精神升华,可以产生出超乎寻常的青春活力,可以使人变得聪明睿智。

余林只顾埋头作画,何柳什么时候进的房子却不知不晓。何柳也不动声色,只是悄悄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画完停笔,这才称赞说:“画的还像摸像样哩!你什么时候还学习过画画?”

余林一惊回头,不自然地笑道:“胡乱涂抹几笔,登不得大雅之堂。过去跟着景涛先生学过一年左右,打了点基础;后来建起了大棚,太忙,也就没有时间再去。其实,我也不是学画的材料,条件也不允许。”

何柳说:“看你蔫声不响地,原来是在闭关修行?”她带来了一包鲜桃,拣了一个又大又软的,洗净,揭去顶端那一层带着红晕的薄皮,递给余林。

余林接在手中。他没有吃,仿佛捧着的是何柳那一颗滚烫的心,一掬浓得溶不开的纯情!一个被三义村人看不起眼的穷小子,如今竟能得到漂亮俊美的姑娘的如此厚待!够了。他瞅着何柳,两眼闪动着一股火辣辣无法按捺的激情。猛地,一把将何柳揽进怀中,把那颗似乎迸射出烁烁光彩的蜜桃紧贴在何柳的唇边。

何柳当即读懂了余林的心意,顺从地猛咬一口,香喷喷直甜进心底。余林紧接着也咬了一口,更是香甜得眩晕。

“何柳,你------真好!”此刻,他完全沉浸在爱的温馨中,好象天地万物都已飘忽尽逝,只有何柳那温柔的身子在他的怀抱中微微颤动。

何柳说:“我问你:如果我父母坚决反对咱俩的婚事,你又该怎样处理?”

余林说:“这件事我也反复考虑过。你是知道的,两年前,我就报考了医科大学的中医函授班。那时间只是看到我父亲被疾病折磨得痛苦不堪,就想学些医学知识,日后能够帮助父亲解除病痛。哪料想就我这么个董永式的人物,却遇到了如此一位红颜知己!我想:再有两门功课一通过,也就是说,再有半年时间,我就可以拿到毕业文凭了,就可以去县上考取医师资格证书。有了医师资格证书,咱们就离开三义村;离得远远的,到其它一个什么县城,或者小镇,开一家小诊所------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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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却让你失望了!”何柳的思绪重又回到了现实中来。现实残酷得令人无法面对!她的心一阵一阵拧搅着痛疼。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往事如烟、如梦,如浮云流水,一去不复返。而明天,所有的理想,希望,信念,追求,都将被那庸俗忙乱地迎娶喧闹声撞击得粉碎;只留下凄冷的残渣碎片永远沉埋进记忆中,不时地翻腾蠕动撕肝裂肺!

空旷的房子如同茫茫无际的暗野,阴沉沉让人心惊胆战。何柳的灵魂似乎已经被森森的阴冷挤压出了肉体,在空朦朦的昏暗中呻吟呼号。她想哭、想喊、想冲破房门冲出院落,冲向那个应该属于自己的天地。可是,当她奋身坐起时,却明显地听到父亲那疲惫的脚步声和吸烟过度偶尔呛出的几下深沉的咳嗽声。他没有睡;他在看护她;应该说,他在防范她,监视她,只恐怕她乘机逃走!他在尽心竭力地为马永华看守着媳妇。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把她拥入那帖着大红喜字的小汽车就算完成了一桩心事,完成了作父母的全部责任。

女人啊!你的命运你的一切竟然可以任由支配,可以像一张废纸那样被人揉搓着抛向任何一个角落!那么,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何柳彻底绝望了。

终于,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如同呼出了胸臆中所有的哀怨和悲伤,如同顷刻间颖悟了人世风尘中的一切奥妙而得到超然解脱。她下了床,站在衣柜前,对着衣柜上的穿衣镜拢了拢一头乌黑秀美的披肩长发;衣镜中就出现了一个亭亭玉立的何柳。

“——那不是我!那是马永华的何柳!是马永华天亮后就要娶走的媳妇!”她仔细端详过一阵后,轻蔑地对着镜中的那个何柳笑了笑:“你去吧。而我,只能永远属于余林。”

嘲弄般地挪揄过镜中的那个何柳后,似乎平静了许多。这又缓缓转身过去,坐在写字台前,翻开那个浅兰色的日记本。

厚重的日记本中蕴涵着多少温热多少烦恼,多少幸福多少辛酸,多少令人难以忘怀的欢乐时日;而欢愉中又浮沉着如丝如缕般的忧伤哀怨。她没有翻看。她想:那些都已经成为过去,此时此刻只能勾浮起更多的感慨忧烦;而生活的泥沙不正是这么一层又一层地掩盖着、沉埋了人世间的沧桑变化悲欢离合才积淀为历史的;人生的航船无一不在生活的泥沙中沉没!无论你辉煌过你骄傲过,无论你荣华富贵还是颠沛穷困,也无论你是何柳你是余林你是那洋洋得意自命不凡的马永华!她铺开纸拿起笔想写点什么,然而只写了”余林“两个字就已经泪眼朦胧------

时种的嘀嗒声如同夜的匆忙脚步,一声声撼人心弦。夜风拂动窗纱,悉悉索索如哀如泣如怨如诉。这时候,何柳的心中似乎就隐约浮现出一首歌曲:“不许蟾蜍今夜明,原知天意是无情------”

——不,那不是歌,那是朱淑贞的一首诗句;——不不不,应该说,那是她何柳此刻的心声!沉默了一阵之后,她又拿起笔写道:“今世无缘待来生------”还会有来生么?她说不清。但她希望能有来生。

天就要亮了。黎明前更有一层昏黑清冷。她想:踌躇满志的马永华可能正在那热被窝中做着富丽堂皇的美梦;而余林,肯定还在那个荒背的土坎下焦急不安地徘徊------

“余林——”一个悲壮的声音忽然间从心底涌起:“若是能有再世能有来生,何柳还是坚定不移地做你的妻子!”她拉开抽屉,拿出那个平时削发用的刀片,上了床------

锋利的刀片深深地划进了手臂,划裂开肌肤划裂着臂骨丝丝作响!殷红的鲜血从裂口中流淌出来,滴落在床单上,如同一朵朵傲雪绽放的红梅------

何柳死了!是割开手臂割断血管自杀的!死在她结婚前的黎明——

消息风一样传遍三义村。三义村的人惋惜慨叹;三义村的人悲愤不平:“这么好的一位姑娘,咋就能寻了短见呢?”

但何柳还是死了。一朵鲜花零落凋谢仆地无声!三义村的人说:

“何柳是个义女!”

余林在村北的那道土坎下一直苦等了三个夜晚。二百多米长的土坎下被他踩踏得如同一条错综交叉的田间小径。每一次风吹草动或者是其它什么声响,他都以为是何柳的脚步声,都会惊喜地迎过去。但除了昏沉沉的旷野和满天清冷的繁星外,又能看到点什么呢?

第一个夜晚就这么在焦急无奈的等候中过去了。天亮的时候没有等来何柳,他已深感大事不好!他熟知何柳的心性,特别是在这种时候,哪怕就是有一点机会、一点可能,她都会千方百计地赶到这儿和他相会。但是,她没有来。没有来肯定是无法脱身。他断定她失去了自由,而唯一的可能就是被她的父母看管起来了。

“这又该怎么办呢?”他着急、担心,如此强烈地牵肠挂肚!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满脑子不时地闪现着何柳。但却又无能为力、无计可施。他想就这么着硬起头皮闯去何家问个究竟。转念又觉得这样做不仅不起任何作用,相反倒会自暴行迹,从而使何柳的父母更加警惕、更加防范的严密。因而,他只能干着急,只能不断地反复地思量着同样一个问题,反复地拷问自己。不过,他并没有死心,他还抱有一线希望,他相信何柳一定会想办法逃出来的。因而他象幽灵似地又在那道沟坎下失魂落魄地转悠了两个夜晚。

两个夜晚的时间漫长得如是两年,却又短暂得转瞬即逝!当东方渐渐清晰明亮太阳缓缓升起的时候,他的心仿佛被阳光溶化为一滩冰水,浑身寒冷得瑟瑟抖动。绝望了的哀痛如是一把钢刀搅动肝肠!他不断地拍打着胸膛拍打着自己的脑袋,深深悔恨那天夜晚没有与何柳及时逃走,竟致造成如此无法挽回的惨痛结局!他明白天亮后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完了完了!”余林忍不住失声长叹,“何柳呀,是我害了你、害了你呀!我没出息我不是人,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但是,晚了!时间并不可能因为某个人的懊悔而倒退;而是铁一样地把过去了的一切定格为现实。

一失足成千古恨!

他像软散了筋骨一般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家里后不久,就传来了何柳惨死的消息。

如同晴天霹雳,如是一根大棒当头击下,余林只感到眼前昏花天旋地转。他不敢相信这消息是真的。但真的就是真的,事实谁也无法改变!他像疯了傻了一般,踉踉跄跄冲出家门,直向村东头跑去。

当他张慌失措不顾一切地跑到何柳家门前时,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是余林,是西头那个种菜的穷小子;不是何家的成员;与何家既不沾亲亦不带故。因而,他也就没有资格去何家再见何柳最后一面;没有资格去哀悼凭吊何柳的亡灵;没有资格在这里放声悲恸哀毁不平。此时此刻他只能仰天长恨只能把血泪吞咽进腹中。肝肠寸断的他木然呆立在何家门前,如是一个失魂落魄的醉汉。伫立凝望过一阵后,这才无可奈何地奔去小菜房,一头栽倒在床上,直哭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优柔寡断顾虑重重其实就是怯懦。怯懦的人不可能当机立断直面奋勇,因而他只有在事后仰天浩叹悔愧莫名。成功需要的是果敢,需要的是勇气和毅力!余林的苦水只能流落在这间小房子中;只能流淌进自己的心中!

何柳死了。

人死如灯灭人死灭如粪土。不管人们如何惋惜慨叹议论评说,可是谁也无力回天谁也不可能起死尸而肉白骨;包括那个装神弄鬼害人无数的胡巫婆。面对女儿那冷森森僵硬了的尸体,何柳的父母怎能不哀伤悲痛?必定是骨肉连心,必定是天人永隔的生死别离!但他们又何曾自问自责过?何曾意识到正是他们的愚昧偏见,才一步一步把女儿逼上了绝路!相反,他们竟还怨恨女儿辜负了父母的一片“好心”。

何柳的父亲老泪纵横。何柳的母亲嚎啕悲哭:“天那——这都是命呀!你命薄你命苦,你不听老人的话。老人也是为了你好,为了你能有个舒舒坦坦的轻省日子呀!你咋就这么糊涂这么绝情?咋就走了这条路呀?冤孽——冤孽!前世的冤孽呀!”

何柳死后也没有得到父母的宽容。

哭也哭了,怨也怨了,总之,人死不能复生。第二天一大早,何柳的母亲就情来了村里两位年纪大一点的妇女,准备为何柳清洗身子、更换衣服;这是入殓前必须做的。两个女人推开门进入何柳的房子后,一下子就惊了个目瞪口呆:何柳的床上空落落地不见了尸体;只有那一片干紫了的血迹淋淋漓漓眩眼刺目!

“天爷哟!这是来了妖啦,见了鬼啦------”何柳的母亲捶胸顿足大呼小叫;一家人慌作一团乱作一堆。谁能料想到一夜之间竟然就发生了如此荒唐古怪的事情?何柳的尸体好端端地就不见了,失踪了,不翼而飞了?神秘恐惧不可思议!让人感到心怯、胆怕、冷森森地紧张不安。大家在一起慌乱地议论着、猜测着。忽地,何柳的父亲似乎悟出了什么,沉声闷气地说:“一大早起来,我就看见后门没有关,还以为是哪个夜里起来上茅房后,没有留意忘记了呢。现在想来,一准是有人夜里翻墙进来,开了后门,偷走了柳儿的身子。”

这一说倒是提醒了何柳的母亲,当即拍打着双腿一连声地呼应着:“对了对了!我咋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肯定那个挨千刀遭雷击,不得好死的余林!肯定是他。天哪,这可是哪一门子的事哟------”哭闹声未毕,又慌不及待地挥手呼叫道:“快呀,快呀!赶快去找呀!”

何柳的父亲、哥哥还有那几位原本是前来贺喜的,后来又留下帮着料理丧事的亲戚朋友们,风风火火地赶去蔬菜大棚。大棚中空落落只有生气勃勃的鲜菜,却没有余林的踪影。一伙人又急急颠颠地去了余林家。屋里屋外,前院后院,任何一点可疑之处都仔仔细细地翻看过,还是一无所获。余林的父母颤惊惊地说:“昨日个一大清早出了门,至今没有回过家。也不知是咋么回事?”他们也着急着呢。于是,一伙人商量了一下,分成几拨,在三义村的前后内外角角落落挨个查看。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能问的人也都问过了,一直忙活到天黑,累得筋疲力尽,不仅没有找到余林,没有找到何柳,甚至连一点可疑的线索也没有发现。

“奇怪?”人们开始作各式各样的推想:“难道真的就是余林把何柳的尸体偷走了?那么,他偷何柳的尸体又能怎样?莫非是要和死人成亲?可是,他又能把何柳的尸体放在什么地方?如果不是余林偷走了何柳的尸体,那么,余林呢?他又去了什么地方?疑团重重,让人百思而不得其解。真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是实在拿不出什么新的招数,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万般无奈,何柳的哥哥只好去派出所报了案。

接报后,派出所的田所长带着几个警员,很快就赶到了三义村。问明了事情的前后经过,仔细分析,也觉得余林作案的可能性极大。当务之急就是寻找余林。初步判断,他应该就在附近一带隐藏着——如果当真是他偷走了何柳的尸体,那么,背着尸体绝不可能走得太远。而寻找的重点就是后山坡谷那片浓密繁茂的杂木林。

第二天,田所长动员三义村的干部群众男女老少,组成了百余人的搜寻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进林区。这么多警惕的目光拉网式地把整个林带踏了个遍,结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下午,田所长又开着警车带着警员、带着何柳的哥哥,一起去了周围的村庄,去余林的姑舅姨表处查询打问。又忙活了大半天,还是一无所获。田所长也没辙了,只好向他的上级、向县公安局打电话汇报。县公安局对这桩案子也非常重视,当即派来了刑侦队长和两位经验丰富的侦探,伙同田所长他们一起破案。田所长也没有回派出所,大家一起住在村委会办公室。办公室成了他们研究案情布置侦破的指挥所。刑侦队长认为这件事非同寻常,关系重大,必须按照大案要案的侦破程序查办。于是,他们开始勘察现场,搜集证据,询问当事人------

三义气村经历了一场空前绝后的神秘离奇------

午后,两个调皮贪玩的孩子慌慌张张找到田所长,说是他们在村北的那道土坎下发现了一堆新土,好象是一个坟堆。“说不定何柳就埋在里面------”孩子天真地猜想。

这是一条重要线索。田所长他们也认为有这种可能。当下就通知村长支书,通知何柳的哥哥,让他们带上铁锨镢头,一块去现场。他们在前面走,三义村的男男女女便在后面不远处蜂拥追随。谁都好奇地想去看个究竟,无法阻止。

果然,四五米高的土坎下,一处暴雨冲刷而成的,而且极不容易被人发现的断隙中,有一堆黄土。表层已经风干,白花花地森然刺目。沟壁上有明显杂乱的挖动痕迹,似乎是一个被重新掩埋了的洞口 。 

“应该就在这里——”刑侦队长很自信地说。

众人一阵忙乱,清理开黄土。果然不出所料,一个参差不齐的洞口赫然显露。阴沉沉透着一股寒气。刨开洞口,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何柳的尸体就平躺在那个阴沉沉的洞穴中,身边还躺着另外一个人——余林。余林的一只胳膊伸展在何柳的颈下,一只胳膊弯曲着压在何禾的胸部,看样子死前是把何柳紧搂在怀抱中的。土洞中有一股强烈的农药味,一只空农药瓶子就扔在余林的头边;身旁摆放着开挖洞穴时用过的铁锨铁镐。余林的身体僵硬地斜侧着。据分析:他是挖好洞穴后,先把何柳的尸体搬放进去,然后在洞外封土。待封到仅能容纳一个人爬进去的时候,这才钻入洞中,从里面挖土堵死洞口,然后喝下农药------

余林的胳膊下还压着一份遗书。应该说,这份遗书是他在冒险偷盗何柳的尸体前就已经写好了,就已经下定了同归于尽的决心。遗书很简单:

我的父母,还有何柳的父母:

我们两人生不能同衾只希望死后能够同穴。你们发现了我俩的遗体后,我恳请你们能宽恕我,恳请你们能宽宏大量就做这最后一次好事吧!不要把我俩分开。让我们就这么样永眠在这个洞穴中。

他俩就这么样死了。死得哀惋凄凉;死得惨烈悲壮!谁也不愿死,不愿意就这么样正值风华年少却匆匆地告别人世,告别这让人依恋的山山水水!但是,为了那个纯贞的、矢志不移的爱,他们又别无选择。凡是看到这般惨景的人无不叹息落泪。

三义村不仅多了一位“义女”,而且还多了一位“义男”。不知道三义村的村名还要不要重新更改?

何柳那糊涂固执迷信愚昧嫌贫爱富的父母啊,此刻,你们又在想些什么?

还有那个胡巫婆——那个邪恶狡诈的幽灵,那张杀人不见血的嘴,什么时候才能被历史彻底淘汰?

还有那些粗暴干涉儿女婚姻的父母们------

〈编辑您好:〈生死恋〉现已上传完毕,麻烦编辑能否把上、中、下三篇溶贯为一体,形成一篇完整的文章,以方便读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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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奔月 | 荐/奔月推荐:
☆ 编辑点评 ☆
奔月点评:

不错的小说,故事情节构思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