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来临的时候我就外出，象一只猫一样地徜徉穿梭在高速公路边的草坪上，一只白色的波斯猫一样。一只抽着白色紫罗兰烟的猫。有树的影子斜过来罩着我。我喜欢穿白色的衣服，象卫斯理科幻小说里好运个理智又能干的白素一样一年四季都是白色的装束。起先我穿白色衣服是因为我肤色不够好，白色可以收敛我那让人自卑的象鱼一样的皮肤颜色，后来穿白色纯粹是一种习惯，象北方人习惯面依南方人习惯大米德国人习惯清水煮土豆一样。

每天晚上我都会在草坪上溜达，抽烟，有时候也带一只口琴吹些小曲子，有时候也带一只收音机听听这都市流行的情感话题。

高速公路离市区有一段距离，没有市区的热闹繁华和喧嚣，倒显得有种冷清和寂静，这种感觉在一个人看来是一种悲凉凄冷或者是寂寞，在两个人两个恋爱的或者是别样关系的人看来却是一种难觅的幽静和娴雅。路边有几家工厂，不加开放搞活时候便会有情侣或者是伙伴在这草坪上的合欢树下缠绵或是神聊海侃，也有人拿了录音机在草坪上蹦跳。我喜欢在这草坪的夜色中漫步，喜欢一个人淹浸在这漫无边际的夜的氛围之国。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孤独的，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在品尝寂寞，我想我不会有那么高尚的情操和闲情雅致。我就是喜欢在这里漫步，吹吹晚风，看看天上的星星，偶尔也偷窥一下恋人们亲密的小动作。没有人陪我，我象一只独来独往的猫一样行走悄无声息。

我在这城市里暂住，象一只猫一样地被人收养在舒适豪华的花园洋房里，拥有着大把无法打发的时间，没有工作，没有具何可以做的事情，甚至是家务。我的主人是一个有着一个郑郑的浓密的黑色头发的男人，生意人，一个虽说不上玉树临风但也风流倜傥的男人，有着自己的事业，有着不算很多的钱。他叫牛海洋，名字很俗气，很暴发，我不喜欢他的名字，更不喜欢叫他的名字。牛海洋把我放在这屋子里面，没有用链子锁着我，不过他告诉我最好不要大量我出，最好不要结交朋友，最好不要惹事生非。他会来看我，不很经常，隔三差五的。牛海洋来了我就会很忙，忙着做些他喜欢吃的菜，忙着打扮自己，忙着放热水让他洗澡，忙着帮他推拿按摩，忙着和他调情，也忙着和他上床做爱。有时候他会带我去阳光俱乐部打保龄球或是去百乐门喝咖啡，吃蛇的季节到了牛海洋就带我去各种食府吃蛇。他是那种很地道的南方人，只要是背朝天的东西都敢吃，都想尝一尝。可我不行，我是地道的北方人，除了忠爱面食之外，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不喜欢吃米饭，不喜欢吃生菜，更不喜欢那些蛇啊鸟啊之类的。我从保守而封闭的山窝子里出来，除了我熟悉的东西我对什么都抱着一种恐惧感和拒绝态度。我经常以拒绝的表情面对一些人和事以及物。牛海洋带我去吃蛇，总是爱劝我吃些蛇肉，说蛇肉对皮肤及美容有很大很好的作用。牛海洋说，你看蛇的皮肤滑溜溜的多好。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就会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皮肤，会下意识地打个冷颤，下意识地想起那三角形的头三角形的眼和蛇吐着芯子呲呲地朝你吹气，一想到这些我就反胃，什么都不吃就会有极饱的感觉。我想这也是我长不胖的原因吧。

牛海洋说若儿若儿你真是个美女，因为你宛若深潭的带着淡痰忧郁的眼睛，因为你红若樱桃的嘴唇，因为你如洁贝般的牙齿，因为你能写一手好字的纤纤手指，因为你可以变幻多姿的长发，因为你润红的脸，因为你修长的腿，因为你恰到好处的三围，还有你那若隐若现地显露肤色的黑色丝袜。可是我并不完全是个美女，我的小腿背面长着一些鱼鳞，鱼背上的那种褐争鳞片，冬天的时候明显，夏天的时候浅淡。象我这样的应该经常穿裤子保持皮肤的温度，可是我却喜欢穿裙子，短裙子，因为裙子可以修饰出我迷人的腿形，穿裙子时我必须穿丝袜，黑色的丝袜，我要遮住那些令我讨厌的鳞片。牛海洋总爱说我是美人鱼，爱缠着问我是不是海的女儿，是不是鱼仙下凡？我总是一笑置之，这样的傻瓜都有，如果我真的是鱼仙，我还会寄养在你这里让你罩着吗？这是一种皮肤病，我想牛海洋是知道的。牛海洋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就会很现实，牛海洋也很现实，他唯一的一点幽默就是拿我的腿拿我的鱼鳞作文章。我不喜欢他现实的时候，他幽默的时候也不会很讨我的喜欢。

我穿着白裙子，穿着黑色丝袜，梳着我别具一格的发型在街上走，会有很多人很多男人对我吹口哨，对我挤眉弄眼，那时牛海洋洋大观也曾站在办公室的窗口或是坐在他的奔驰车里注视我。那个时候我还刚刚从山窝子里飞出来，刚刚从北方来到南方，来到这闹市，什么都不懂，象个刚刚学会玩毛线团的小猫一样在一家公司里做小职员打打字整理文件什么的。我经常会从他眼皮下面过。后来我们就认识了，可能是他先认识了我，或者是我先认识了他，总之是认识了。他带我卡拉ok，带我打保龄球，带我出入高级夜总会星级酒店，带我深入这城市的心脏，带我认识这城市认识生活，认识这个词的意思太多了，该认识能认识的东西也太多了，简直令我眼花缭乱。后来，我就不用上班了，就搬进他为我准备的花园洋房里，象一只经常被主人搂抱着放在沙发上的波斯猫一样地被他供养着。我是一只听话的猫，乖巧的猫，总是乖乖地呆在家里，看看电视或是书，困了就睡觉。牛海洋说最好不要乱交朋友，我就不交朋友，不和那些跟我的身份一样的人一样无休止地抽烟喝酒打牌搞通宵；他说最好不要大量外出，除了买书买衣服我尽量不外出；说最好不要招事惹非，我就在花园洋房里看书练字画卡通画，有时也写一引起莫名其妙的文字寄到某些地方。小时候我想长大了当个作家，写好多好多东西，但是现在看来不行了，因为象我这样的人象我现在这样的生活是写不出动天地泣鬼神的大作的。

我就这么生活着。无风无浪，平平静静也平平淡淡。要问我爱不爱他，我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也或者说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我不懂得爱情，是的，我相信我是不懂得爱情的，我从来没有过刻骨铭心的感觉，没有极度伤悲或是极度高兴的时候，也没有汰在意过牛海洋，牛海洋来了我不会因为他的到来而高兴，牛海洋走了，我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落寞。这花园洋房对牛海洋来说就象是一间旅馆，而我就象是一个只因为要顾着生活的而不贪财的老板娘一样，只要有客人就行，只要不破产就不会很高兴或是很悲哀。我也不知道牛海洋爱不爱我。虽然刚认识的时候他总是送我大把的玫瑰情人草，总是说若儿若儿我爱你好爱你。我不很相信，也不完全不相信。他有老婆。有女儿，有一个随时得打声招呼的家。而且我相信作为人，无论是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是不可能同时拥有两颗爱人的心的，尤其是男人是不可能时眷恋着两个女人的。我跟牛海洋在一起也许只是为了他的某种需要，也许是为了我的某种需要。而这种看似简单的需要却不能一时半会儿说得清楚。我是一只猫，而猫是不可能懂得爱情的。

我常常是睡到日上三竿时分才起床，我喜欢在床上，即便睡不着觉也喜欢就那样睁着眼或装着眼的躺着，因为我不知道我起早了要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我又不用踩着八点的铃声打卡上班，也不用晨起锻炼保持身材，更不要赶着去菜场买新鲜而便宜的菜。我不喜欢做家务，更不喜欢做饭。我的冰箱里总是塞满水果饼干饮料之类的东西，如果真的想吃点儿什么我就会打电话叫外卖。白天我一般是足不出户的。一般情况下我会在上午十点多钟起床，起了床先到浴室放一池子热水泡泡，洗个澡，我喜欢泡澡，不喜欢象南方人一样冲凉，我喜欢在每天起床后先洗个澡，这样会让我一天都感觉舒服，我自认为我这个习惯是比较好的。洗了澡我便寻找自己的午餐，然后就画卡通画，练练毛笔字，或者是到网上聊聊天儿，有时也会出去逛逛街。这样下午就过完了。到了晚上，夜幕降下来的时候我就外出，去草坪上，象一只猫一样地寻找着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在找什么，我只是想在这草坪上走走，四处瞧瞧，兴许会有些意外的收获也说不定。在草坪上的时候过的比较快，一下子就完了，一下子就到了我该回去的时候，我该回去的时候就是牛海洋该来的时候，我回那花园洋房里象一只猫一样伏在沙发上看电视，等牛海洋，他或者来或者不来。

我知道我这种生活其实是在吃青春饭，拿青春做赌注。如果有一天我老了，如果有一天我的脸上有了皱纹，如果有一天我的身体发了福，如果有一天我的头发白了牙齿掉了，我知道我就不会再有这种生活，象一只猫到了这种时候便不会再有人搂着你抱着你喂你嚼碎了的鸡蛋饼或是温热的牛奶，就会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象那些无家可归的而且很丑的猫一样挨饿受冻且浑身脏兮兮。有时候我也会想到这个问题。这幢楼上楼下住了很多象我这样被养着的猫，那些猫们的房间总是吵的要命，麻将声戏笑声蹦跳声乱七八糟的，而我这里总是悄无声息的象猫的带肉垫的脚走路一样。有时候我也会和那些猫们碰面，可我从来不跟她们打招呼，更不会聊天。我虽然想这个问题，可我现在还这么年轻，你看我姣俏的身材，你看我经润的唇，我不可能越过时间的长河去探索那引起。我觉得我是安于天命的，安于平淡和平庸，我觉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这样很好。我没想过牛海洋会不会在我还并不衰老以前抛弃我，在我的脸上还没长出皱纹之前在我的细腰还没发胖之前把我赶出那花园洋房换上另外一只波斯猫或者是金丝猫，我想牛海洋是不会这么早做这件事的，虽然男人都喜欢喜新厌旧。

我住在这里，象一只猫一样呆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牛海洋从来没有谈过他老婆或是他女儿，我也从来不问牛海洋这些问题，我觉得知不知道她们的事情对我来说极无所谓。我也从来不过问牛海洋公司里的事情，从来不伸手不张口向他要钱，牛海洋帮我在银行里开了一个户头，每个月他会定时地划一些钱到我的帐上，我本人也不算很奢侈。虽然他给我的钱并不很多但我还是用不完，久而久之我的帐上竟也有一笔不算很小的数目了。我不喜欢名牌，不喜欢赶时髦，也不喜欢新时尚，我喜欢穿棉质的衣裙，普通得象个中学生。我也不涂脂抹粉，不涂指甲油不涂眼影。牛海洋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喜欢盯着我看我的眼我的眉我的唇，我相信我是有吸引他的地方的，否则他一个事业还算成功的男人如何会长久地养着一个丝毫不懂得妩媚的小猫？我跟牛海洋生活在一起，久而久之这也成为了一种习惯。成为习惯的东西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很可怕的。

这天起床后我又在浴室里泡澡，阳光可能很好，因为我看到从百叶窗子里射进来的光线，那么明亮地映在我的身上，映在我衣了浴皂的香香的洗澡水里，也有百叶窗的蚊子映在我身上，斑斑驳驳的。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思极了。我匆忙洗完澡来到沙发上，我可能又习惯性地象猫一样伏着了，屋子里幽幽的暗凉暗凉，我想起了牛海洋劝我吃蛇肉时我的感觉，我又想起了我们家乡关于阴屋栖蛇的说法，我抬头看着天花板，看着墙壁的每个角落，我觉得很有可能这屋子里是有蛇的埋伏的，要不然怎么在阳光灿烂的时候也这样阴凉呢？然而我又知道象这样的花园洋房是不可能有蛇居住的，这全是钢筋水泥构造，不象我老家山窝子里的土胚砖房，这里真的是不可能有蛇的。然而我还是有些恐惧，我是怕蛇的，怕它的三角形的头三角形的眼和它呲呲响的芯子。

从那天以后我便觉得很烦，没来由地烦闹烦闷，总想出去，好象是急需要透气的那种烦闷，我开始不喜欢呆在那房子里，开始隐约地觉得那房子有股阴气。天是，白天的时候我便出去逛，逛商场逛书店逛马路，我看见路边的小食摊上坐着一对对亲热的情侣，他们吃着味道很浓的长沙臭豆腐，吃廉价的炒粉麻辣烫，我看见他们手挽着手去看电影逛街，也看见男的象父亲一样宠着女的女的象母亲一样惯着男的，我看见他们情意融融。我突然觉得自己孤独极了，极其孤独。牛海洋从来没有象那样和我疯过玩儿过，他只会让我脱光衣服躺在床上任他欣赏抚摸，他只会送给我玫瑰花情人草却从不问我的感受，他只会象狮子一样地在我身上狂野，而不管我是否有快感或高[chao]。我发现我们竟然这么少感情思想的沟通。也许象沟通感情这些事情对于他对于我都不是不必要的，因为严格地来说我根本不算是牛海洋的爱人，而牛海洋也并非是我的爱情对象。

晚上的时候我便花更多的时间在草坪上徘徊，有几次牛海洋来找我都不见我，我在那草坪上穿梭，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穿着白裙子，抽着白色的紫罗兰烟，我沿着那不知道哪里才是尽头的草坪走啊走啊，然后再折回来，然后再继续走。黑夜的大手攥着我，身边依然有恋人们卿卿我我，我突然间有了心事，一种深切的失浇感袭过来，压得我难以自拔。我走着，看那些恋人们在树影里偷偷地做些小动作，看那长龙似的路灯延绵着，看天上的星星闪烁着，看这城市的霓虹灯迷离着，突然就有了泪水，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眼泪。我便回忆一些我跟牛海洋在一起时的某个细节或某个情节，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我想为什么会跟牛海洋在一起，为什么要跟着牛海洋，为什么任由他反我养在这花园洋房里，为什么我要象猫一样伏在沙发上。为了爱情吗？我跟牛海洋之间是没有爱情的，我相信而并且牛海洋也应该认同这个观点。为了金钱吗？他并没有给我很多的财富。难道只是为了生活而生活？为了平淡而平淡？

本文已被编辑[饥渴的骆驼]于2008-5-17 13:20:21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