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一对在汶川地震中遇难的恋人
在一个暮春的下午,我惊慌失措地坐在地上,怀里紧抱着那张还未来得及端详的婚纱照,适应一场突如其来的地动山摇。
我注视着相片,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一般模糊不清,但我能想象得出你灿烂的笑容,因为这样的事情,自从你吻上我额头的那一刻开始,每天都要发生许多次。
而现在,我看不见了,我不知道是我的眼睛失去了光彩,还是整个世界陷入了阴霾。
相片上,我仅穿一袭单薄的衣裳,仿佛在花朵中居住的蝴蝶,却不觉得寒风凛冽,但此时此刻,我像盖了一层雪被,发抖的身体一点点冷却。
我开始怀疑,明天,我是否还能成为你的新娘?
在柳永的雨霖铃中,凄切,是苍黄古月下的最后一道创伤。
而今天的十四点二十八分,不仅仅是一场骤然的哗变,那肆虐的地鸣山响,向我脆弱的心头,追逼着无可抗拒的绝望。
直到物体不再晃动,直到周围重回一片寂静,我却看不见散落的闲云,和阳光下浮动的叶影;我却看不见游园的墙外,那枝娇艳的红杏;我却看不见穿梭的飞鸟,惊起一个个安详的梦。
我被可怕的黑暗包裹,我被身体的疼痛折磨,我如同得了不可治愈的疾病,在丝丝的饮泣里,声声咯出血来。
可是,亲爱的,你又在哪里?
你应该知道我有多么害怕,你应该知道我有多么恐惧,你应该知道我二十三岁的生命,不想在幸福降临的前夕就戛然而止。
可是,亲爱的,你又在哪里?
我等着你来救我,我等着你把光明引向我这里,我等着你穿上铜盔铁甲,化身为无所畏惧的骑士。
可是,亲爱的,你又在哪里?
那一刻,我听到他们呼喊,像一枚夺魄的银针,刺进了明媚的春天;
那一刻,我听到他们呼喊,像一件厚重的古瓮,摔碎在光洁的地板;
那一刻,我听到他们呼喊,像一把破旧的吉他,断裂了所有的琴弦。
一个充满挣扎和毁灭的时刻,暴力或残忍的一击。
可是,亲爱的,你又在哪里?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液体流动的声音,像翠绿的叶子忽然间枯萎;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物体下坠的速度,像海绵被挤压得面目全非;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皮肤温度的变换,像浓香的咖啡被寒流冻结。
可是,亲爱的,你又在哪里?
我想出去,我想成为你的新娘,哪怕就在婚礼举行的前一刻,哪怕洁白的婚纱已被我染成一抹耀眼的红色。
可是,亲爱的,你又在哪里?
但是,我知道。
其实,我知道。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我不想承认,你和我只隔了十几米的距离;
我不想承认,你就身处一墙之外的卧室;
我不想承认,或者你已经先我而去!
这时候,我的手掌告诉我,我哭了;
这时候,我的眼睛告诉我,我哭了;
这时候,我的嘴唇告诉我,我哭了。
亲爱的,如果我能够触摸到你的指尖,你可不可以为我戴上那枚戒指,就在这庞大的废墟中,我想马上举行我们的婚礼。
请对我说,我愿意,请对我说,我爱你。
我们要买一座漂亮的房子,里面摆着精美的家具;
我们要孝敬彼此的父母,护送他们走完最后的轨迹;
我们要一起去北京旅游,看一看香山的叶子;
我们要生一个聪明的孩子,三个人永远不要分离;
我门要快快乐乐地生活,经历每一天的日出日落。
只要我们还能好好活着。
如果我们还能好好活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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