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诺言有谁能够相信？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其实也很痛苦，灵魂如风，悄无声息的从我指间滑过，爱不过是夜空中幻化的烟花，最后在无声息中坠落……

一

她站在布达拉宫的顶上，大把大把地吃着他的骨灰，忽然她纵身一跳，像一只飞倦了的洁白的海鸟向下坠落，她听见头骨破裂的声音……

她比他大五岁。

分别那一年，她要到父亲的省城去念高中，那一年她十一岁，而他们是蓬溪县乡村一个生产队的邻居，她从小把他背到大，带他上幼儿园，三四岁的时候，她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边哭边追，他喊：“倾城姐，等等我,不要不理我……”，他们从小就在一块睡，比和父母睡的时间还要多，他在她的小床上尿床，被她打屁股……

他从小就侵略了她心灵的禁地，她的世界从来就不属于自己一个人……

他们有很多温暖快乐的童年，他们一块捕着蜻蜓、一起在田里抓鱼、一起在稻田里拾稻穗、一起躺在山坡的草地上数着天空美丽的星星……从小，她就对他说：“明，我一定要脱离农村这个地方，我会像一只美丽的海鸟，一定会飞向我那梦中的海岛。”

她养了一只很小的西施狗名叫“叮当”，临行时，她把小狗送给了他，说“等叮当长大以后就会回来。”

在蓬溪县离别的火车站上，他抱着叮当不肯离去，火车即将开动，他问她：“我长大以后，你嫁给我好不好？”她回头一笑说：“好”。

火车启动，他追着火车狂奔，她的泪光在窗内闪动，叮当和他也泪流满面。

二

一别十三年。

她再也没有回来，而他每个月都会给她写信或是寄卡片。只有在假期或春节时，她才会写封信回来问候他是否快乐及叮当是否健康……

三年后，叮当死去，他大哭了一场，他写信告诉她，叮当虽然死了，可是他的希望仍在，他一定会学孤单的海岛一样等待自己的海鸟倦了归来。

十七岁那年，他中专毕业了，他已经是一位英俊的男子了，有一双明亮而宁静的眼睛。

她也大学毕业了，他告诉她，他要来成都，于是，她在火车站等他，在拥挤的出站口，他一眼就认出她来，她穿着白色的长裙，一头飘逸的长发柔顺而松散……

她带着他去逛了杜甫草堂、清华公园、人民公园……夜晚，他们很自然地睡在一起，他双手拥抱着她的腰，一只手抚摸着她已发育成熟且柔软的胸脯。亲吻和抚摸掠过她的每一寸肌肤，他们吻着温暖的嘴唇，流着温暖的眼泪。他问她：“我已经长大了，你嫁给我好吗？我们一起去西藏举行婚礼。”在激情和快感中她模糊地回答：“好，我到时会嫁给你。”

一周后，他在清晨的旅馆中醒来时发现床上留下一张便笺，上面写道：我注定是一只孤单的海鸟，我要飞向我梦中的海岛，贫穷是我这一生最大的耻辱，我心中一半是现实，一半是梦想，注定了今生是个漂泊的人……她已经和自己在川大美术系的男朋友“汪”一起去了上海做广告。

他回到了县城，这是旅程，是他这一生中唯一一次出县城，他的灵魂也在这次旅程中丢失了。

他回县城开了一个医牙医门诊，他喜欢看碟片，所以又开了一个碟行，他喜欢平静的生活。

他依旧每个月给她写一封信，而她依旧偶尔回信，她告诉他，她和“汪”分开了，她偶尔诉说自己的痛苦，还告诉他，只有在他们身体痴缠的瞬间，她才会看到自己的灵魂，才能感到身体的温暖。但他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他依旧给她写信，就这样过了三年。

三

她依然依旧偶尔回信、依旧买彩票，梦想中五百万，她认为自己很失败，依旧认为贫穷是最大的耻辱。

他们的信逐渐少了，由以前的一个月变成了三个月他才给她写一封信，他做事仔细而认真，病人渐渐很多了，他已经买了四张牙科椅位，请有三位助手，他从来不关心自己挣了多少钱，两个门市的收入他都让护士存下。

她来信告诉他，她去了北京，她的事业渐渐成功了，工作很忙碌，常日夜颠倒加班，身边永不停息的手机声、电话声、传真、打印机、喷绘机……她已从组长升到了部门经理，再到创意总监，年薪二十万。她说不会再等到她回来了，她有了一个开工厂的老总，她要结婚了，她要继续飞翔……

当他读完那封信后，黑暗瞬间来临，他感到她柔软发丝的清香和温暖的胸脯如锥刺毫无声息地刺入了他的心脏，如孤单的海鸟受惊时掠起的翅膀。

他知道，她要受到外部的侵袭，浑身被欲望洞穿过身体，也许不会再回来。但他却依然写道“如果你离了婚，你回来再嫁给我好吗？”她回信说“好，”就一个字。

她婚后的生活枯竭而平静，就这样又过三年，那一年她三十岁，她又打拼了三年，生命像候鸟一样在不同的城市迁徙：北京、上海、广州、青海……身边路过的人，犹如路过的风，在漆黑的夜里，她与不同的男人做爱，身体像藤蔓一样纠缠，爱情在某个瞬间仅仅是一场场自由的激情，事业、梦想并不是她想像中的那么容易，她倦了，累了，她觉得她是一条脱离了水的金鱼，没有氧气。她突然觉得时光如潮水般退却，这么多年来，她温柔的心其实还在他那里，这么多年，其实一直在他那里。

四

她决定回到那小县城。

他在当初离别的火车站接到了她，他见她就开始泪流满面，他微笑着说，在这个冬雨飘飞的夜晚，终于把你盼回来了，我却病了。

他的病已不可治疗，是肺癌，发现的太迟，而且是主支气管，不可手术的那种。

他的助手告诉她，收到了你结婚的信后，他就开始抽烟，每天三到五包，一个人在夜晚喝酒，一个人独自坐在那里流泪，他的伤口已经在时光中溃烂。助手说，其实，我也很爱他，他喜欢听苏格兰的风笛，他心中却只有你一个人，在也容不下其它的女人。你回来了，他也许会好些，我要休息一段时间了，这是他的银行卡，他十三年来挣了一百三十三万，碟行和门诊他不工作依然可以运转。

他们终于又睡在了一起，他已经很瘦了，他依然抱着她的腰，一只手放在她的胸脯上……他们一起听苏格兰的风笛，他对自己还充满希望。如果运气好，肺癌还有七年的生存率，他问她：“如果我病好了你可不可以嫁给我？”她别过脸去，泪水直淌，她说“好”。

拖了一年多，他的生命才耗到了尽头，他不停地呕血。

因为放疗和化疗，他的头发已经开始脱落，他知道，生命的本质就是死亡和别痛。在一个温暖的下午，他牵着她的手，回到他们曾经居住过的乡村，打开她的房间，墙上是她偶尔寄回的信和卡片，有些已经发黄，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她才知道，这十三年来，他常常回到她们一起住的那个小房间，这些年来，这些信笺才是他的全部财富和希望……

他累了，明亮的眼睛开始黯淡下去了，其实，他才是一只孤单的海鸟，永远飞翔不到他梦中的海岛，他已经轻轻收拢了他的翅膀，疲倦而阴暗，他躺一来抚摸着她那温暖的长发，他问她：“倾城，如果还有来生，你可不可以嫁给我，我们下辈子还养一条狗，狗的名字还是叫‘叮当’”，她轻吻着他的嘴唇说：“好”。

他疲倦地闭上了双眼，死去。

后记

人总是要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的重要……

一个月后，她带着他的骨灰，踏上了去圣城拉萨的路，沿途她向他讲那些美丽的风景，那些彩色的经幡和成群的牛羊，她穿着洁白的新娘礼服，买好门票，来到布达拉宫的金顶，她大口大口地吃着他的骨灰，她相信：一定有来生，她纵身一跳，像一只白色的海鸟撞向礁岩，然后她听见了头骨碎裂的声音，她说“明，我今天就嫁给你”。

这个世界在没有她的梦想，也没有她可以躲避的地方。

本文已被编辑[燎原百击]于2008-5-24 10:09:40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