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知怎么了,那些陈年旧事时常在脑际萦绕,似一缕浅浅的水流,总是在夜色阑珊时分,缓缓地从记忆深处淌出,甚至容不得我拒绝,业已充斥满脑满腔,挥之不去了。
那浅浅的水流之中,有一朵小小的浪花,每当记忆的闸门开启的时候,就时不时的拍打门楣,若泣若诉,声音幽怨之极。我一直在搜寻这声音的出处,是梦境么?可那声音却那么清晰,恍然明了,那是童年一抹印记,来自一个女人的哭声,她就是我的大奶奶。
大奶奶之于我的印象,是满头的白发,三寸金莲,蹒跚的脚步,再就是莫名响起回荡在巷子里的哭声。记得那时候我刚上学,农忙时节,每每放学回家总能听到那哭声,那痛断肝肠的嘶喊,任谁都落泪。惊奇之余就问妈妈大奶奶怎么了,妈妈轻轻的叹了口气说,小孩子不懂,休要多问,妈妈越是这样遮遮掩掩,我越是好奇,就跑去问祖母,终是禁不住我的纠缠,故事在祖母的叹气中开始、在滴答的落泪中结束。
讲大奶奶的故事要先从大爷爷说起,我没见过大爷爷,据祖母说是个颇先进的人物,那时候他在济南应差,回家的时候总是戴一副圆圆的小墨镜,骑一辆自行车,长袍礼帽穿戴时兴。这不由得让我想到《小兵张嘎》里的汉奸嘴脸,我哼了一声,汉奸!祖母说,他没做伤天害理的事,与汉奸不同,他只是在国民政府谋了一份小差事而已,因他略有才华。大奶奶是四邻八村出了名的美人,家境殷实,求亲的人踏破门槛。才子配佳人,我无从知道大爷爷是怎样俘获大奶奶的芳心,只知道他们的亲事在那段时间成了茶余饭后的美谈。
时局动荡,他们在成亲不久就不得不分离,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大爷爷是因何离开的,听说去了台湾,我可以想象他们分离的场景,甚至可以猜出他们之间的对话以及大爷爷的信誓旦旦,大奶奶的泪流连连。自此,一道浅浅的海峡阻隔了两个相爱的人,恐怕连他们自己也没想到这样的分离竟是一生!
大奶奶就这样守啊盼啊,岁月雕刻容颜,时光染白黑发。改革开放许多年了,大爷爷还没有消息,我爸也托人四处打听,终于在临村一个从台湾回来探亲的老人口中得知,大爷爷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曾在台湾一个大学里任教,至死孑然一身,最终遗愿是托朋友把他的一半骨灰撒进大海、一半撒在吹向大陆的风中。是的,总会有一点点能飘回祖国的怀抱吧,总会有一点点能吹到大奶奶身边的。
大奶奶瞬间衰老,令我不解的是,在听到那消息时她竟然没有哭,许是泪早已哭干了?抑或是因大爷爷的忠贞,故觉得自己一生所等所待都值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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