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女人的小床和大床

终于拿到了离婚证书。我接受了朋友的安排，只身来到这个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我租了一间小房子。房子里除了一张旧式柜子外别无他物。单位领导听说后，很大方地说：把值班室的床拿回去先用着。

是一张精致的小折叠床，还有个软垫，再铺上褥子，挺舒服的。小屋小床，这就有了我的栖身之地；夜色如海，小床如舟，虽有漂泊之味，但我的心却很安详。我又回到了单身的年月，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做梦，一个人咀嚼着内心的喜怒哀乐。刚从纷乱痛苦的婚姻中走出来，生活变得平静，心灵也少了波澜，我的睡眠如同被夜的手指合拢上的花瓣，甜美而安静。冬夜寒冷，我在小床上堆了三个被子，每晚，我把自己深深地裹进去，小床就成了农家秋收后充实的粮仓，我在其中，宛然一粒饱满的粮食，做着春天发芽的梦。

这样的睡眠质量给了我红润的脸色和奕奕的神情，被办公室里坐对面的王姐所羡慕。她是美容院的常客，却还是脸色青黄，整个人就像患上了营养不良症一样。她常常向我抱怨，说夜里老是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一丁点的动静就能把她弄醒，之后再难入睡。我就笑她，说她家的曲美牌大席梦思床一定很舒服，怎么就睡不好呢，如果我躺在那样华美的大床上，乐得白天也赖在上面。我们半玩笑半认真地说要换床睡。

我知道睡眠和床无关，可是我真的很想有一张宽宽的大床，铺上漂亮的床罩，放上柔软的枕头，这样，一躺到床上，就会觉得自己是一朵硕丽的花，绽放出女性的妩媚和芳香。曾经有过的婚姻里，多的是分床而居的无奈，情愿抱着儿子挤睡在一张小床上，也不愿意到大床上躺在那个人的身边，同床异梦，那么宽大的床，却觉得狭窄，让我无处躲藏和逃避。如果一张床承载起的不是幸福的爱情，而成了相互伤害的战场，那还不如不要。

在小屋里住了半年，我搬到一套两居室里，房东留下了全套家具，独独缺少一张我想要的大床。我把儿子接到身边读书，让他睡房东留下的小木床，而我，继续用那张折叠床。虽然夜夜安然入梦，可我还是极想要一张大床，宽宽展展的一方私密领地，用细致的心思来铺张，托起的是我的柔情和妖娆。女友不以为然，说这还不容易呀，买一张大床得了，又不贵。我说，是呀，床不贵，可我没有房子呀。

没有自己的房子，我就很少添置家什，怕搬家时候麻烦。中国人的传统观念我也摆脱不了，总觉得这是租来的房子，再好也是别人的，住到期了，就又得搬走。这样临时的家，就像旅途中遇到的人，虽有心意相通，可对方已是名树有主，就不可做非分之想，只能结伴同行一段路程，最后还得分手。那种伤逝，只有心知道。所以，在租来的房子里，一切都是凑合，是一种人生的过渡，不可以天长地久的相托。

对大床的渴望，牵动的是对家的梦想。我的家，可以小小的，也可以没有男主人，但一定是属于我自己的，是不受房东和房租打扰的。我能够随意地用花瓶和草叶来布置空间，用色彩来涂抹墙面，放肆地让一张大床占据大半个房间，然后，在上面穿枝拂叶手舞足蹈，让肢体的语言和心灵的思绪尽情怒放。

租房而居，注定是要随时搬家的。几个月前，房东收回了房子，我们母子又搬到一套两居室里，这一次，让我高兴的是，有一张大大的木床，而缺少小床。没事的，小床我们自己有。于是，我理所当然地用了那张大床，把小折叠床转让给了儿子。

这张大床当然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式样，但也暂时缓解了我对大床的欲念。可是，没几天，我就失去了这份喜悦。床太大了，躺在上面，感觉到一种不着边际无着无落的空荡和迷茫。女友调侃我说，不是床大，是缺少那么一个人，如果身边有人，就不觉得床大了。

我默然。我这才怀疑想要大床的真实性。原以为我想要的仅只是一张大床，现在才明白，内心深处其实是想拥有放床的房子，让床可以有那种一劳永逸的安定，就像把爱情放置在婚姻里一样，相爱的人心里才会舒展和踏实。

躺在阔大的床上，伸手无所触及，我的心便也是空的，倒还不如小床，合着我的身份，人和床都是充实的。好在儿子开学后住到了学校，我就又睡回到了小床上，觉得还是睡在这上面舒适和安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