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你是我的梦魇
要将你忘记
我可以不睡
阳光艰难蔓延过密麻古老的石头房子,似乎减弱了它的明亮。
许许多多人的穿越着蜿蜒曲折的巷子,有时候需要侧身而过,心与心狭路相逢,囚禁在身体里面蕴藏美与善的心灵挪动着、掩饰着,她遮掩自己的欲望,她遮掩内心的自私。低着头自由穿行,与身边擦肩而过的人素不相识,单独的他们与周围所有没有关联。
狭窄陈旧的街道,她游荡在百感交集的脆弱内心世界,紧握着唯一存留下来的曾经跌宕证物。手心挤出了汗水,攥着的照片已皱折。极力逃避接触过的人,过去时间里相识的要在心底沉淀,在陌生的地方要有崭新的开始
单调窒息的路灯,若如年代久远的孱弱身影,荧荧在孤寂的路上孤单盲目前行。
每天、同一时刻、她留连往返。若有所思地前进又折返,神色不安思考着。站在时而稀疏或偶然拥挤的道路上寻找和遗失。暮色里低矮破旧墙角上的路灯微弱,指引路人,形似一片片分离的岛屿,断失牵连。她一人的身影伫立于络泽不断的流动之中,眼前怀疑是出现一片汪洋将她阻隔,目光可视的距离范围只有短短的几米以内,摒住呼吸连同心跳去聆听潮水疯狂的翻腾。
她从黄昏站到黎明初现,那淡薄的蓝色刺痛她的眼睛,尽管它是那么微不足道。周围在静谧黝黑里沉睡着,忽略随时可能发生的状况变化,犯罪与凶恶。她溺爱沉醉于事情或者时间季节的初始时,可以后悔,不会陷入太深。微冷的暮水如火焰燃烧开来,覆盖了她的全身,从脚到背已经开始麻痹、酸痛。面色仍如死,可能她早就丧失感知疼痛的能力,滞留在路上是没有地方供给容纳。街道上开始有零星的人经过,她变得神秘,让人不安,给人随时带来威胁的感觉。身旁的人目的坚定,面相饱经沧桑,由始至终三步作两步踏着明确的步伐前行,尽快达到预想地,对她,没有多余的一眼。匆忙却带节奏的脚步远去,没有人抽空审视自己的落魄失态。 曦光蹒跚而来,楼房的轮廓逐渐明朗清晰,世界就这样赤露呈现眼前。辛辣强烈的光芒正循序渐进收复着暗空,缩小她妄诞不惊的冥想,街道开始热闹。
她极度累困,脸角倏忽荡漾明媚的笑容:我可以不睡。
一。我做你的新娘
我躺在病床上,泛滥的白色让人咄咄不安,旁边的病人哀苦连天呻吟着。我与他们素不相识,他们的表情绝望,眼弥留着尚能操控的事情的分配布置。将会有道冥光破门而入照耀在他们头顶,缓温的白光旋转生辉,驱走身旁的霉运给予通向地上天堂的指引。想象中的他们双手塔着肩,心甘情愿迈开病入膏骨的脚步井然有序欣然前行。
我控制着自己,无法辗转,听见血液在身体星罗棋布、纵横交错的血管里行走,汹涌澎湃。静静在病床上苦思哀求,希望思维泉源不会枯竭,储备着能量去完成迄未成功的事情。床头只有些破旧的书籍,一个空杯子,里面没有点滴水迹,它空荡荡了许多时日,像落魄被遗弃的宠爱,曾经辉煌。排气扇朝秦暮楚舞动着,放进来的浑沌夕阳捕捉着病人的表情,刮伤人的脸。
我不屈不挠忆起石头街巷黄昏的夕阳,狭窄古老上来往熙攮,徘徊犹在欢乐。我想起她,一个穿蓝色裙子的她。藓青遍布的石头围墙顶上蓝艮无际的天空,她拖着我的手伫留契许,瘦长的手指如铜铁坚硬,抓紧我的手心。她从来都没有告诉我她在祈祷什么,我神情魇足遥望着她,即使是在我身旁却令我感觉忽远忽进,她如一束晨光,在我身边必然有个剧烈挥发的过程,最后消失。她停下,转过身望着我,晶莹的汗水沾满衣襟,在领子上染湿半圈。气急气喘张开热冷的手拉着我靠在突兀的石墙。她已经完成一次庄重神秘的仪式,见到她汗如雨下、筋疲力尽不过是渊深表像里的一个较易阅读的冰山一角。其余的除本身之外绝无人能够灼见领悟。
她是快乐的,即使是这样。
我拖着她沉默环绕过每个街角,互相闭口不语,鸾凤和鸣的诞生是心如止水牵着对方停止所有语言、肢体交流去让时间洗涤,在逝去的隐诲隧道里来回穿梭,不留空隙。天已黑,弯延曲折的石墙一下子填满了所有出口,我们摸索着,可惜它天衣无缝。黑暗倏地吞噬了我们,我关怀备至拥抱着她。归宿何处安然,一条断了的曲线荒唐延伸也连合不了途径的边缘。我们靠墙而坐,坐姿疲劳。石缝里的苔藓被她磨蹭流出了腥鲜淡绿的血汁,在她湛蓝旧洁的长袖衣服中形如琪花瑶草,低沉清晰。她对自己过去与现在是没有怨言的。她一直都清醒分辩所做所为。她困了,枕在我肩。我希望她能够合上眼栖息,在星辰熄灭,远离都市的古老街道上,除了漆黑还是漆黑。
街道上铺满沉重粗糙的石头,表面经简略的人工打磨,人们似乎对它没有太多的耐心与讲究。她依在我肩舒坦入睡,细柔的长发贴着我的脸颊发出舒心顺畅的香味儿,兰香竟体的她心甘情愿跟我通旦坐阅天明。我自觉自己窝囊,也过份自私。
她站起,宛如一座巍峨的高山。她有节奏舞动着,舞动的气流抚过我的面部才能分清动作,接踵而来。她说过,她起舞像串夜光液体,每招展一个动作就生耀一片光茫,同时也损耗着生命。我仿佛看见她犹一支硬朗的芭蕉独自在深黑中盛开旎丽的风光,点燃照亮。硕大的铜眼灰暗收紧,枯萎凋零的结果在观赏人们荡气回肠离去后始。
她问我,你看见光茫吗。我说,看见。蓝色的。
她穿越过那充满病菌药味的走廊,擦肩而过的都被她忽视,眼前浓缩只剩下通往病房的路道。她在病房前停下,仰望着门牌,难以接受门牌上的字表达的意义,怀疑是医院的人的疏忽忘记更换或者是弄错了,更加难以接受的是我躺在里面。韩唇冷舌寒挪动着,痛不欲生地向我靠近,她纯朴健康的灵魂突然坠落病毒弥漫的深潭。韩已经很久看到我了,她带着康乃馨,盛开的花香让人心情舒畅,那娇羞绚丽的花瓣水分迅速流失,惊慌失措,害怕周围病毒的鬼魅。韩双手紧握着我的手心贴在脑袋上,我感觉到凝固的冰瞬间碎裂,我们已不在同一共存界面上。
我没有睁开眼,韩知道我力不从心。她环顾了周围,感觉凄厉,我几次想动弹搂着她都失败了。我不冷,她们用白布盖住我,我极度恐惧那梦魇的皑白,使我更加疼痛。韩痛哭,似乎有什么在撕裂她的心。那悲忪欲绝的神情,一切已令她到了俯仰由人的地步。她的眼泪一串串滴落在我惨白的手上,她很难让自己相信,很难让自己平静,跪在我旁边涕泗滂沱。令人锥心泣血的事情已经发生。她纵然抱着我,热泪滋润着我干燥的额头,不断摇晃,如此反复。她情绪失控,声音沙哑亢奋问:你为什么不看我。
韩瘫倒在地,衣物杂乱。她凄厉的哭声震撼着已走仍留的鬼魂。韩又在站起,躺在床上,躺在我旁。她说,我做你的新娘。
二。春意烂漫的季节 红杏出墙
那时我经过的小路旁种满形态各异的瓜果,枝叶斑驳离陆重叠着,雨水充沛滋润着它们,根茎深盘厚绕在泥土下面,或者是被埋葬。春天里的植物是娇艳的,盛开得繁花似锦,花香的轨迹絮乱密麻,盛气凌人,经过的寂寞路人赏惜着浓郁的香味。
我每天都在那条路上经由开始与结束,花朝夕拾的时光里荡然只剩些空幻的期许。在没个季节的起始,渐失,结束的过程中我似乎没有与之改变过丝毫,由始至终是那个光景,抓不住存在空气介质中的机遇得以平步青云。
花开的时节,欲走还留。夕阳微弱却分外刺眼的光芒和煦亲抚着这幢八十年代的三层楼房,坦露出的铁柱、脱落的水泥是这栋陈旧楼房的缩影。每天在楼道里与人相遇,陌不相识,也从不去相识。我与她们只是在风尘扑扑步向归宿、目的路上意外的必然相遇,切勿从彼此的焦头烂额中打扰。有的时候甚至是无意的碰撞也默不作声,继续着奔波劳碌。
我住在二楼,喜欢站在楼前仰望夕阳从楼顶刮过所留下的光层,那伤口是颓废的,残忍的。观察着伤害的终止到底是施暴者的厌倦了而离去还是受害者的恍然倒下。
那楼梯的水泥扶手经受了不计其数的压力与撞击后层层脱落,裸露着赤骨无奈支撑,光线也趁其颓势肆无忌惮涌进,在我打开门的时候能看见自己的影子消瘦修长。我有个阳台,隔壁的楼房高耸从而使它四季阴凉。双手摊在突兀宽长的水泥护栏上冷冰冰的,我喜欢花,却从不种花。花不是这空间里能长久的物质,经受不起那种付出心血但会失去的不安,注入的心血和感情在凋零后的消失是令人诚恐的。
我倚在窗台看着楼下过往的人客,五颜六色的头顶飘逸着香味,能在这样一个位置角落观察信仰异常的人是荣幸的。
她,每次经过我眼底下都是憔悴茫然,周围的事物似乎此刻停在某个紧张的交替状态,让我可以饱露拉近张望那双铜铃大眼,清晰观察灰白的肤色,她总是让我好奇吃惊,面无表情模样的踌躇,宛如剩下个被吸干了血液的傀儡躯壳苟延残喘。她与我同住在这幢楼房,在三楼。
我没有登上过三楼,那里是我陌生而又抵触的领地,每个人的内心都有片隐藏着的禁区,不被人知。她的声音特别空洞响亮,从踏入楼梯我就能听清,每个脚步的走向和姿势活现眼前。
我相信她的房子里是空廖杂乱的,她应该没有时间用在整理打扫的烦重工作上,她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魂不守舍地撞在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随之一阵聒耳的震荡便沉沉关门,那声音气势磅礴,令这幢房子摇摇欲坠,空旷幽静的回响萦绕着、逃窜着。
我时时在阳台仰望,希望能够穿墙过壁看到她。她就在我头顶,来回走动。她的屋叠着我的屋,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我紧张。她喜欢花,种花。她的阳台传来脾人心肺的幽香,也经常有花叶飘落,展出一条隐晦的优雅弧线后嘎然而止。这种层叠的感觉神秘欢愉,不曾接近,不曾认识,心有灵犀,并能微妙憧憬依恋。我知道她也和我一样,寂静地站在窗旁遥望远方模糊的世界直至夜幕。
二楼,窗明几净。
三楼,繁花似锦。
日与夜平淡无奇交替轮转,光明与黑暗神四恍惚的变幻,对明天不抱以希望的哀莫在无休止侵入神经。流失着光阴,我也倒数着生命。
季节以及信念在身边悄然更迭,或许当我下次睁开视野,我周围,这世界已又一次物事人非,怀着固守的过去眼光审视眼前,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分清曾经的刻骨铭心。
她与我同生存在一个地方,仿佛只活在我的眼底之下,一个举手投足能够让我一天马不停蹄贪婪回忆,近若旁帘。一条壑沟恰如其分伸展开来,我无法推衍,也无法忘怀她非笑非哭的含蓄转身。
楼下。
走出那快要坍踏的门口,阳光蜂涌而至,我双眼闭合着,它好像在我脚尖温顺躺下,等待我去抚摸。抬头,原来这世界的罪恶与鬼怪有别,至少前者可以在阳光明媚下来往自如。
我没有要到达的地方,行程如浮萍。涅而不辎的行径是与世隔绝。
我看见了她。
她目空一切如若无人般漫步穿越过车水马龙的马路,不是红灯。气急败坏的司机把车离她咫尺处停下,惯性把车尾都举高了,急刹的聒耳声气势将 她吞噬。我心痛了,那惊险场面如虎口拔牙,并且可以将她一次性吞没,不带咀嚼。她仍然继续,什么都没有发生,下一个分岔潜伏的威胁在翘首以待,而她,头也没有抬一下。
我叫不出她的名字,张口嚅而。赶快冲过去站在她面前,充当她的牵引,步向彼岸。她盖颈的中短发形似磁铁罩住了颈项,瘦尖的脸颊在耀眼光线下轻易破碎,我不敢拉住她的手,授受不亲。她跟着我。
穿过树荫回到了楼房前,她停下、呆若木鸡。内心沉溺在尚不能接受的事情上。我们相对,彼此无言。看着阳光肆无忌惮刮楼顶,并没有停止的念头,芳华就这样看得的流失。
这一刻我是那么的想与她接近,自道姓氏、建立关系。没有,我独自上楼了。
我迫不及待走到阳台俯视着她,她旁边的一棵木瓜生命顽强,盎然直立。而她向耦而立,开得娇媚的花朵也是枯萎的开始
她哭了,我能看到滴在炽热地面上的眼泪稍丛即逝,有东西在撕裂她的灵魂,一块一块排列在心壁,血淋淋的,身体里的血肉全被掏空,而她坚强得只是掉泪。万念具灰的表情灼伤着我,我所痛心的人,却为别人心痛。这种情感追逐对立的关系坚固不移。她依然没有动,脚与地面仿佛长出根深蒂固的根须,在众目睽睽之下自然流泪,她是多么的勇敢,在光天白天之下情不自禁哭泣,她是多么的伤心。
我从烤瓷的阳台栏杆拾起一片由她上面飘落的花瓣,我辩别不出应是那种花朵,枯萎得面目全非。轻轻放开手,它螺旋缓缓落在她的额头,一敛波澜微动。这正是我的目的与初衷。她抬头,看着我。眼泪盈眶的她凄美矜持,在抬头的那刹那之间,一行行泪水滑落。
我目光坚决,看着前方,她、就在我眼皮底下。我问。为什么要这样。
她勇敢地看着我,眼神并坚持要与我相遇。“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是爱你的。”
“我是爱他的。”
我的爱意轻易赤luo。“他遗弃你了”
“与你有关联吗?”
“他一定不是好男人。”
她目不转睛的愤怒盯着我,我触犯,错误的猜测诋毁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他或许是十全十美的,神圣伟大绝不容许我去损坏。我紧张得尽力掩盖自己的错误并假装冷静覆盖不安。她那样的眼神比谩骂更能刺痛我。她竟然如此庄严肃穆捍卫他的一切。我害怕她站着的坡面一点点下沉,双脚踏破泥土表面华丽厚实的虚伪,直至埋葬过头顶香消玉陨,人生最后的结局不过是留几滴尚带温存的眼泪在冰冷的石头上。
她没有再说话。我在阳台上。就此孤立。
一阵碰撞声将我从天色朦胧中吵醒,天花上面宛如战乱般吵杂。三楼。她
那声音经过阻碍传到我耳旁已减弱。我确定是她在哭,凄厉无助的她只会在绝望崩溃下才会哭得那般撕心裂肺,令人听之怜惜,即使是再坚固的城墙也会在弹指间粉身碎骨。我没有见过她的他,他一定气度非凡,才能让她悲恸欲绝。我是厌恶他。
又传来了频繁的脚步声,干沉细微,他们来回走动,或者是在打斗,是她在被打得来回走动。我坐在床上抬头看着天花,仿佛在受到殴打的那个人是我,全身酸痛。我是不敢却又不得不去想象栖缩在墙角里受尽折磨的她嘴角流血、遍体鳞伤的样子。
你还好吗?
声音经过一阵剧烈之后偃旗息鼓了。我却再怎么也不能入睡,披上件外套走到阳台。楼下的大门被推开,在即将天亮的朦胧中我看到了他。。看到模糊的背影,看到头发。辩别不出是否出类拔萃,气宇不凡。对他含糊的认识尚未能全方位与自己逐一对比,看看自己哪里比不上他。
春意正浓,她阳台的花争研斗艳,风掺杂着花香混浊了我的嗅觉。突出的半园弧形阳台承载着我们对生命仅有的向往。
她幽然站在阳台,头发湿漉。孑然一身面对面目睁狞的黑空。天空的黎明还未来临,空中的暗云龙飞凤舞着,对她的捕杀一触即发。
我努力仰望着她。什么也看不见。
夕阳。楼梯。门。
她拖着僵死麻木的身子努力踏上阶梯。穿着一件高领米色毛衣,每走一步都要稍作休息。我站在我房门口,半掩着门,从缝中注视着她。
她走到楼梯转弯处,也就是我的门前,停下、看着我。
我们目视许久,相望无言。她是一个活在暴力奚落下的女人,她需要得到尊重的爱情,她没有自主的灵魂,只是死心踏地贡献着自己的青春年华给一个薄情寡欲的粗暴男人。
“你需要有自己的生活”我说。
“你需要有自己的爱情,不是他。”
我是勇敢无比的,我甚至伸出手在严紧的半空中悬浮着阻止她的前进。她怔怔望着我那双带她脱离苦海的掌心,在她的内心深处世上所有的男人几乎都大同小异,以其寻觅另一个去试探能否幸福,还不如依旧在她怀里习惯着过去已经全所认识的痛苦,免得在疮痍满目的心房上绽放出另一个伤口的同时还要背负红杏出墙的罪名。
她视而不见地横越在身前的分岔,在可选择的地图上她是谨慎顽固的,身子轻慢向前迈开,丰腴的胸脯触碰了我的手臂,跟着转眸怒视着我,那目光是犀利撼人的。正以无声的攻击给予我最严厉的警告。我心灰意冷垂下手,她适逢其时地踏上楼梯,宛如齿轮啮合般紧筹迅速。
我对面的楼梯转弯处的小窗户凶猛刺眼的阳光刺耀着她,她在金黄的夕阳下只剩下发光的身形轮廓,身体宛如已经被夕阳那张锋芒的刀剪纸般剪去张灯结彩,留下个空洞残悴的空缺。那一刻,我似乎忘了自己。
我是爱她的,我也知道,她也是爱我的。我想抛下所有束缚着的道德观念以及法律责任冲到她的身后,抱着她。她已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女人,任何一点伤害发生在她身上都会令她魂飞魄散,无迹可寻。我顶着打救的名义将爱付之行动,在这欺世盗名、冠冕堂皇的勾引举动中,我却能够坦然面对责骂与唾弃。
“我可以给你他这一生都不会让你得到的东西。”
她没有反应,甚至是片刻的思考。
“做我的新娘。”
三、割臂同盟的岁月,离人去
韩、离我远点,我的一生只是个悲剧,你不要带着情爱的火焰将我燎亮、玉石俱焚。我也不要你站在我面前一筹莫展时的泪沾衣襟,你痛苦缀泣的表情会让我愧疚不安,永不重生。
我打开门,这天没有阳光,阴沉氲氖。不知道这刻的具体准确时间。她站在我门前,我无从考证她是否在我关上门后就开始在这等待,她身边放着行旅箱,铺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或者在她上次摆放它之后就想过从那以后再也不会派上任何用途,是一件荒废的累赘。
“我做你的新娘。”
她将对幸福的渴望依靠在陌生的寄托上,可觉荒谬,可觉是身陷绝望泥潭中与主宰命运的神的对峙游戏。她仍然穿着那件米色高领毛衣,毛线纹路突兀,一条条在过去累积的伤痕披在身上。一条浅蓝色的窄脚牛仔裤,长出来的布料裹在灰白平底休闲鞋。我从未见过她今天这样质朴素衣的打扮。
我知道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但终究不知道会是今天。
“从今天开始,我将筹备我们的婚礼,让你做我的新娘。我穷尽一生也要给你戴上珠光宝气的头冠。”我以最真挚、最庄重的方式表达我对她的爱戴,在她额头上深深一吻。唇起印落,她开始打着我的烙印。我惊恐一旦放开手她会回到他的身边,只有深深拥抱才能让我感觉安全。
我会鞍前马后呵护她、小心翼翼守护她、至死不渝爱护她。
“我们离开这里”异口同声。
我带她进入我的房子,带她走进的阳台。告诉她如何相隔着眼神无法跨越的墙壁望眼欲穿地凝望她孤立无援的抽泣。她尝试着望上去,对着吊灯。她哭了,也许是喜极而悲,设身置地想着我当初看着她时如坐针毡的急切,无法靠近的心急如焚,她才用哭去哭重温旧的苦迹来象征自己的快乐,她看到墙角的自己,看见她的男人,在决定抛离旧事的刹那总会涌现过去太多的林林总总,一次性总结归纳,择善而从。
“别怕、你不会再疼痛”我说。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我收拾行旅,每件东西对我有举重非凡的意义,它们与我在时间逝去的岁月里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割舍其一、必不安然。她问我为什么不开灯,整间房子黑乎乎的。我说我害怕刺眼的光芒,总将梦轻易击碎。
梦、人开始获得生命起与终止生命后都是一场梦,活着的梦醒后可以重来,死去的梦永远不会醒,两者之间都具有灵魂,唯一的区别是死去的梦不能言语。别怕,其实我一直在你身边。
她入睡了,酣然沉醉。她许久都没有这样心有所依的入睡了,她是安乐的。。倚在抱枕上,双脚合拢、双手紧合、略带矜持的含蓄、头仰着、嘴微微张开。我看见她颈上的於肿,见到她一点的伤痕就会知微见著呈现出那一幕幕,在那个时候……
我走到她身旁,慎防一点轻微的响动把她从梦中惊醒。她几乎是坐着睡的,那娇小迷人的睡姿保持着警惕,多少个勉强入眠的晚上被他刻意摧虐、迷迷糊糊的半睡状态听到梦魇的脚步临近而又无路可退。如果此时此刻的情景在世纪未依然丝毫未动,我即使被淘汰出时间运行的轨迹,失去对世事欲望无止的追求,醒来变作一堆吉光片羽,我亦无悔。
韩,我是多么渴望拥有健康的体魄,自由无拘的生活。我曾不止一次诚心诚意的祷告,希望主赐给我主宰自己生死的权利。
她循序渐进地睁开眼睛,然后闭合一会,检验自己是否意识清醒,待张眼重望,这个世界已迥然不同。
“我们走吧。”
我牵着她手步出门口,伫望从未踏上过的阶梯以及她的房子。那是神秘的、我向往的。她摇头,不让我触及她神秘梦魇,那蕴含着她的丑态,一旦惊扰沉睡中的熟透蓓蕾,吸取眼泪成熟的花瓣纷纷落地,一字排开。
我们踏上离开的旅程,我们留恋着,虽然伤残。双双转头回望许久。苍海桑田,若有回程,下一次途经此地可能已夷为平地。
我牵着她步步离它远去,身后的事物在我们的幻觉当中坍塌崩溃,守护着城市的那两堵高墙瞬间碎裂掩埋灯红酒绿的街道。杨着的尘埃经久不熄,它只有这样的结局。
我们的终点。我们未有过打算。随着不熟悉的列车前进,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我问她有与他告别吗?她说没有。一段不堪入目的感情不需要再自讨苦吃去划上结束的符号、应让断裂处尽可自然。她的身世我一概不知,爱她,是我们情感基面的啮合,除此之外的那些流言蜚语不作参考的凭证。
在将近零晨时分我们到达车站。冷冷清清的,旅人坐在玷污的蓝色塑料凳上,疲惫不堪,带着报纸、水、食物。候车室没有稠人广众的景象,空气冷淡。我独自去买票,让她坐着等我。她太需要休息,一分钟也是珍贵的。当我买好票时她聚精汇神看着我、看着我手里的票。那两张票宛如一道圣光,给予我们希望,给予我们新生。是的,我们的确非常渴望离开这里。它,在我们眼里不是一个地方、一个城市,而是一个藏污纳玷的居所,专门滋生、包庇、供养心痛的牢笼。
我们很顺畅走过铁栏检票过道,检票员无精打彩,昏昏欲睡。为了谋求一份工作而强制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反叛与屈服时时刻刻充斥着思想斗争,貌合神离。
站台,简陋的建筑。残恒断壁的水泥架构。零零星星的几个离人,亦有双对。
我们的心情此刻共同的复杂,对未来的设想、展望使我们心灵的重量增加,忧虑企图颠覆、制止我们的计划。如潮汐,接踵而来,波及广阔。围绕这离人的舞台生存的人是麻目不仁的,每天在目录车水马龙的离别仍然欢笑,仅仅是因为过客与她们达成一笔微小的买卖。
列车漫不经心的抵至,聒噪烦挠。我们对车次没有要求,并不是对着编号上车。只要乘客稀少即可,避免拥挤的拥挤。
“是这列吗”我问她。
她没有意见,微笑允应。透过车窗可以看见车里面是片空旷的天地,列车的起点、终点的地名宛如蒙娜丽莎的微笑神秘,在全是陌生的铭牌上决择并不艰难,与煞费苦心酝酿的杰作并无区别。
车上是安静的,客流甚至可以用稀少形容。我们选择在车厢中央处坐下,我帮她放好行旅箱,她靠在坐椅上合眼养神。我尽量不打扰她,甚至是她刚穿上的那件蓝外套也不擦碰一下,沙沙的响声会令她分神,她吸盘般的盖颈长发随着列车与铁轨的变轨而晃动着。漾起一阵淡香波纹刺激着我的鼻与眼。她消瘦。细微观察就可发现她颈根突现。含羞的嘴与颊骨间呈现不太协调的曲面。
我望着窗外的夜色,混黑连绵,偶尔闪过几盏暗黄的灯光,荒凉贫脊,赤地千里。辽阔无比的疆土总会有适合万念俱灰的人得以重生的地方。我们在逃离,也一直在寻找。许多事情在时间荏再中不知不觉消失,就在我望窗的稍从即逝中已穿越城市与城市之间。
她均匀的呼吸,我没有动作,与她目光重叠瞄向窗外,焦点共同落在外面寒气迫人的土地上。车厢抛离出去的灯光冷缩颤抖。这辆列车是破旧古老的,坐椅上的套垫褪色,磨损非常严重,款式也陈旧。车厢的装饰简陋粗糙,不知它会带我们到一个怎样凄冷的地方。它的归属地是个什么模样的城市。
不怕,我们都不怕。
我情意绻缱搂着她,从未如此靠近一泽芳容,她已符合我从前对美登要求,代替了心中唯美的想象。
我说。
“你知道吗?在你凄楚哭泣的时候,流泪的却是我,我那么憎恨你从前的男人,他像对待敌人那样折磨你,却又从不抛弃你,你的存在只是供他摧残、泄欲的。你们的关系只是维持在人性对欲望的需要上,他对你唯一尊重只是不像寻花问柳那般马上付出现金的轻蔑。我看着天花板就会想象你栖缩在墙角怵憷的忍受,泪水沾湿你乌黑亮丽的秀发,像你这样气质端贵、卓尔不群的女人是绝不应该跟随在他的身后继续可怜的命运。
“我自由了,我幸福了。”她心里盛装往事的器皿骤然溃裂,锥心厉血的记忆宛如液体迅速洒流,剧烈升温蒸发。
“我对他也是心悦诚服的钦佩,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死心踏地俯仰宰他粗暴之下,他像个恶魔,我猜他每时每刻都是青面獠牙的,从不会欢笑,因为他根本不具体笑容这种本能。意识里缺乏对你的呵护,即使他生搬硬套去临暮柔情也是让人反感的,残缺不全的,少了那种真情实意流露出的善意。
她不由自主吃吃的笑,低头斜眼仰视着我,在提起他的种种不是时他仍然自然平静,可见她内心是多么的宽宏善良。
“他怎么样的人”我问她。是出于对他能力出众的妒忌,本能地求知关于他登事迹。
她说他的时候客观公证。她说,他是个出类拔萃的男人,处事冷静沉稳,为人正直不阿,有气质、有事业,只是……她没有再说下去,用手抹车窗的雾气,脸贴在湿润冰冷的玻璃上,她说这样更加清晰观望与我们擦身而过的事物,在洁亮的对映之下她眼瞳突然失神。
“睡吧,睡醒你将会有新的过去。”
清晨,她醒来,列车依然在缓慢前行,她这株蓄满精神的莲花吸收着晨曦的光明,饱满充沛。清晨时分的大地薄雾弥漫,相对而立的两个人即使近在咫尺却不能看清彼此的颜容,是两个世界的人一次边缘靠近。劳而无功,短暂朦胧,看不清欲言却止的双唇难过抖动。
我们攀登过连绵的荒凉高山,穿越着深长的隧道,在山间盘旋前行,在烟雨绿翠的崇山峻岭中龙飞凤舞。参天遮日的树木清苦寂寥,在众人惊讶的神态中蹉跎岁月。我们被带进了原始温善的世界。在与世隔绝的森林里,花开叶落,生命仅仅是领略季节的气候变迁,安宁繁盛,世代如此。
“你不睡吗?”
“我无法安眠”
火车在一个工业落后的地方停下,风大,掺夹着泥尘。日落来的特别早,如形随影粘在车窗上,散发这干旱的光芒。
旅人、离人迭然有序排这队下车。
“是这里了”
我们在一处较为僻静的地方租下房子,开始我们的生活。房子简陋,室如悬空。一张木床,一张沙发,墙壁上的水泥已脱落,一片片的宛如死人的皮肤干燥,凸凹不平斑斑点点的。浅黄的陶瓷地板颜色淡化,隐约模糊。它已经沉静许久,空气中弥漫尘埃的味道。这间房子像项链般与其它房子串联起来,集中了收入低微、流离失所者,拥挤、杂乱,鳞次栉比。
一座荒僻的岛屿,承载着我们的希望。
房东为人宅心人厚,我们入住时暂未交纳租金,她这般年纪的人热情、宽宏、唠叨。膝下的儿女与我们年纪相仿,她对我们过去的遭遇满腔热枕,一边无微不至安顿一边旁敲侧击。
门前的路有大小不等的石头铺满,笔直宽阔,无疆无际。我害怕站在这样的路上,无遮无掩,幻想着前面的鬼魅,只能眼睁睁去感觉自己被吞没,无所依靠。房子后面一排巨大的枫树颓亮的枝干耸天而立,整齐排列着愤怒嚎啕。
我们不知道这个城市登名字,从未过问。生命中许多事物都无从一一获知,也无必要求知逃离到的地方何等繁荣。
我去应聘,走访各种需求职位的场所,辛酸、艰苦。真诚的微笑被误解成讨好的手段,他们习惯了虐欺我诈的虚伪反而对诚信真挚辩别不清。一家书店对我的简历感兴趣,主动联系我。工作的职责负责登记图书的借阅情况,整理书架,监察读者。
我不允许她工作,要她在家里韬光养晦。她煮饭、洗衣、阅读我从书店借回来的《简·爱》。周日我买刚采下来的玫瑰送给她,花瓣沾着水珠,芳香馥郁她亲手插入花瓶,然后吻我的额头,煮简单但美味的晚餐,我们一起祷告,感恩。在烛光袅袅的映衬下向主许诺。
凭我们以前的积蓄兼我现在的收入是可以保证简朴的生活,她勤恳收拾着餐具,围着围裙。
“我窝囊吗?给不了你安逸荣华。”
“待你正式为我戴上戒指,我已是最幸福的新娘”
韩,我是多么不舍得,不忍心就这样将你遗弃,我曾艰难地不闭上眼睛,多看你一个回眸,多记住你的美丽,在新的人生旅程上仍可呼唤你登名字。
深夜仍有人来往,他们拂起石板路的泥尘,脚步轻稳,忽远忽近的谈话声。月光暗淡,路人孤独前行,身上的盼望冲开凝固了的幽凉。
我关熄灯,躺在床上。浑黑的夜我仍可看见我们共同睁着眼睛未眠,木床被虫蛀,转侧会吱吱作响。这是我首次与她同床共枕,我对她的强烈爱慕如在篝火堆里爆腾的火焰燃烧开来。我睡左,她睡右,中间楚河汉界,我循规蹈矩的双手贴在自己胸前。她熟透的身体散发着迷人的诱惑,在我旁边的宛如是一颗裂开的红润石榴让人垂涎欲滴。
“你冷吗?”
“冷。”
“抱紧我。”
我们开始筹备婚礼,走访婚纱店,咨询租用的费用和手续。站在婚纱店橱窗前,光彩夺目的凤冠霞帕在饰灯下更加高尚尊贵。她终情羡渴的打量着巧夺天工的婚纱,手情不自禁轻抚玻璃,明知触不可及。高大的落地橱窗的倒影里我们像对大权旁落的帝王夫妇,始终信念坚定。
“你喜欢哪套?”
“我可以不穿婚纱进行婚礼。”
她强挽着我离开,她知道租用那名贵的婚纱费用是价格不菲的,单从它的产地、制造工艺,设计者的名字就令人望而止步,它用料精良,设计得匠心独运。
“别这样,我能给你的。”
“你用双手恩爱的把我迎娶,我已是零七最幸福的新娘!”
我感觉自己的窝囊此刻举世无双,连她的嫁衣都没有能力办妥,这是我们的第一次争拗,我强硬的态度与她固执的忍痛割爱僵持不下,谁也没有让步。她乞求我听从她的话,焦急无助地看着我,除了她那坚定无比的眼神之外我仿佛还看见她一个人孤苦伶仃与我背道而驰,一边哭一边为着我们的生活着想,无论她最后走到何处都一直在乎地回望我的举动。
“我一直计划要把你装扮成端庄高贵的新娘,即使是牺牲长满老萤的双手也要奋不顾身为你披上光彩夺目的嫁衣,你可以指责我其它方面的奢侈,但你不能以昂贵的理由拒绝穿上女人一生中最美丽衣裳。你就像把一个梦寐以求的愿望拒之门外,只怕刹那的快乐时光很短暂,害怕之后我更加操劳。”
她一直望着我,一幅忐忑不安的样子我就知道她还未打消自己的主张,沉默着寻找说服我的途径。
我是固执的,我相信主不会嫌弃因为清贫而无法捐纳善款但日夜感恩的信徒。
“我将你从那么痛苦的梦魇带走,一定要给你快乐、幸福,我不怕苦,你知道吗?你的懂事也让我难堪。”
我的梦想从未停息,越演越烈。挽起她的手如故前行。
石头铺的路漫无边际,坚硬突兀,宛如踏在地壳内层时刻都能感觉它的转动。花岗岩石头布满黑色的暇庇,占据着冰冷的表面,却发亮。
她停下,手冷若冰霜,双眼弥漫着朦胧的雾气,虚弱无神。心灵再次途经我们尚未妥协的争端坎口上,奄奄一息。她紧握着我的手心,瘦长如铜铁坚硬的手抓得我酸疼,传递着的信息复杂、坚定不移。她手捂在胸前,闭合双眼,疾驰且真诚地祈祷。此时,散刚才发出来的寒气暂时收敛
我不知道她在祷告些什么,她如此突然的举动千钧一发之际诉讼着自己隐蔽在心底的罪行,请求原谅、请求打救。我无从靠近她渊博伤残的内心表层去抹掉沉甸悠长的痛楚,身旁如雕塑肃穆魏峨的她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她坦胸露怀无所遮饰投入我的怀抱,却有些本能意识暗藏着不能窥视倾诉的秘密。
“你怎么了。”
“胃突然之间作俑,欲呕吐的感觉。”
在我悉心呵护下发生这疏忽,让病毒潜伏在她支离破碎的体内,我的照料漏洞百出,粗枝大叶。
“今天你要陪我走出这逶迤的石巷,每次我单独经过这里都低落无趣,偶尔还迷路,它们像迷宫一样揄揶着我。”她转移了话题,我的关怀紧张的话语得不到诞生。
我多么亵渎地渴望此刻我是主宰世界的神,违背训戒信条骄奢淫逸地盛装纵容她,赐予她所有在脑海出现过的要求一一得到满足和永不泯灭的神力。
石巷人来人往,环绕它滋生的有许多食店、服饰店、书店。这是一个松涧餐饮的王国区域,依靠周围所需不断地供给,过往的人带来经济来源,肥腻的液汁全数耕耘这繁杂的岛屿,低廉的繁荣昌盛。这是一个流离失所的人的地上天堂。
她也具备着女人与生俱来的爱美陋习,我陪她挑选发箍等细小精致的饰品,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下她爱不释手。我把怪诞兼且不识名的饰物插在她忪散的头发上,知足、很美。
她能歌善舞,摆出各种民族的舞姿取悦我,精力强盛孕育茁壮的芽坯,暖暖绿意,欢颜绽放出的艳丽冲破苦难的界限,独立娇盛。
抱紧我,穷途末路不过是一种绝望的自我毁灭,而我,还有你。
石巷行人井然有序,偶有情侣情投意合地掠目而过,石墙的方石块宛如浸泡过液汁的腐乳层层叠叠堆积成墙,斜斜歪歪耸立着。石墙环绕围起来的石巷宽窄不一,弯弯曲曲延伸着。她目空一切咆哮狂叫,将近失控。声音迅速抵至每处墙角起伏回响。浸*着我们的不是雨季,是她的欢泄。她又倏然窜上我背,动机单纯可测,她快乐着,用童真的形式舒展,情感世界逃离恐惧的端口,新的一切将渗进 体内分流,遍布静脉、血管、灵魂。
她、一岁。
韩,我一直盘算着我与你的结局,请别企图打救一个通过自甘堕落的危险行径来自我毁灭的人,要知道,他活在这世上的每一分钟是多么的痛苦。
“什么时候让我做你的新娘”
她坐在床边折叠着刚晒干的衣服,用手抚平皱纹,整理好之后放进简便装的布柜里,语气平静。拉上拉链后对着步柜上的一对鸯鸯出神,像在憧憬、像在退缩。一件单薄的恤衣包裹着她瘦弱的身子,暗淡笔直。
“在等待的日子里我惴惴不安,已迫不及待地想那一天就是明天,无论我计划之外的不可预测的因素怎样作俑,在下月你就是我的新娘。”
“不,别在下月,这么短的时间你无法储集资金去支付庞大的婚礼费用,你要为我租那套华贵的婚纱,你还需体面的嫁妆,我要你浩浩荡荡地迎娶我。”她表情僵麻,如抛弃灾难般口吐连珠。
“我是个贪图虚荣的人,最少在一生一次的婚礼要求上是这样,你别指望简陋狼狈就让我能轻易答应你,对于我突然的这样要求你必须不经思索地答应,否则你就从不爱我。”
“我答应你,你绝对看不出我在思索过吧!”
她呼吸凝重,心情沉重。整个人顿时间变得面目全非,唯一让我肯定是她本人的就是声音。
“你还需答应我你只能且必须在一年之后才能赚取这笔费用,也就是说明年今日,零晨此刻我一定已是你的新娘。”她几乎是用威胁的口吻勒令着我遵从。
我一一答应。
“你要许下誓言,你一年之后一定要取我为妻,让我做你的新娘。不能怀疑我对你的忠诚,此由天可鉴,不能在这一年时间里以任何因我的原因而伤害我,讥讽我,抛弃我。”
“我发誓,必不怀疑猜忌,必格受诺言,一年之后我娶韩为妻。”
四、相濡以抹的快乐 成梦魇的声音
她每天傍晚都在书店门口等我,出出入入的涌动中她最安静,手缩插在毛衣里,发已斜潲。她不属于这里,借此牵强的理由才得以栖留,生怯的脸庞被周边商业气息压抑得无所适从,她在等一个身影共同湮没。晨光东升储满光芒如常浮现,反反复复,从未在规律有序中添加任何腐朽颓废的物质,至今如此。
我整理妥当书店的工作礼貌向雇主辞别,彼此微笑,互不拖欠。我尽忠职守为她打理店铺,所得每一分薪酬都是理所当然,我们之间公平和谐,不存在勾心斗角的暗争。
她向着外面如坐针毡的韩然后对我说:明天叫她进入等吧,那里会冻僵她的。
韩身影被墙角的托盘灯泡拖至书店门口,修长身影如镜花水月随风飘忽。
分夺秒地争取与我在一起的时间,总是对说她自己很冷,说她身体是个盛满肮脏的毒瘤,终有一天需摘取。等待下一次季节才能开出独立自然的芳香扑面的花朵。她用毛衣袖包裹住纤细皑润的手,露出半截手指穿过我手插在我口袋里。
整齐红色的塑料灯盖宛如在燃烧,通红刺眼。人声顶沸的过道挤满了买卖的人,即使身怀绝技的人在这也寸步难行。叫喊声、讨价声、还价声铺天盖地的菜市场绝无天籁,但这也是一种高尚喘息时的文明。她买了很多食物,仿佛我俩长期生活在饥荒之下。回到家她马上埋头于狭窄的厨房烹制。她不懂烹饪,即使简单快捷的食物做法,她却主动包揽所有工作。她生拙的动作引我发笑,她也勉强的笑。她是一个需要用爱护去款待的女人,也一直没有掩饰自己本能意识里露馅的表情。
,你有话对我说。”
然的否定里隐藏着一缕在眼瞳处忐忑的秘密,不断膨大以至我能清晰见到她眼睛瞬间枯槁失色,仿如下陷。
开座椅正要坐下,突然捂着嘴冲向浴室。我走到浴室见到她在呕吐,断断续续地吐出秽物,我不知所措,想尽所有办法去帮助她,没有一样最终可以采取行动。韩跪在光滑灰间白的瓷砖上,衣衫沾满呕吐物,几根被汗湿透的刘海粘在脸颊。她身上潜伏着一种疾病,在她体内锤胸顿足折磨她,或者是他的残留。我递过一条毛巾,轻抚着她的背。
让你感到舒服吗?韩。”
韩身体属于他的,不属于我。居留在她骨子里的他遗留下的病毒曾对他的暴行耳濡目染,现在在他无法追寻到韩的踪迹下落时由它继往开来。
神凝重喘着气,怔怔对着我,水珠沿着头发顺直流落,在即将落地之际又有所顾虑,真相将近大白时似乎要顾及虚伪何去何从,给予同情和安慰。乌黑清香的发端蓄满水珠,随时落地。
“马上去医院。”
只是反胃,没有去医院的必要。休息下就没事。”
头发的水珠仿佛在一瞬间全都落地,洒在瓷砖上。她疲惫不堪的脸贴着我心脏,我却感觉是在拈碎我灵魂。
晚特别的漫长,温顺的月光钻过窗户疲倦地躺在我们身上。我侧身对着她,欲言又止。韩目不转睛在夜色中僵麻望着我。只是这样,没有片言只语。韩一定很辛苦,硕大的眼瞳没有亮光周密捕捉我的变化,一鼙一动,她尽力将我看清,将我记住。
我挪动温暖厚实的棉被,沉重的心突然之间生长出鬼斧神工的石钟乳,尖锐的锋角严密转辗使我无法呼吸。我奢侈睁开眼,韩在!韩在我身旁。
同床共枕,我们盘算着各自的计划,等待不一样的梦的结局。
我看到黑暗穿云裂石爆出一条分岔路,明确无误地向我们靠近,分别循循诱善招引我们踏上迥然的方向渐行渐远。
韩,别离开我。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只能贪婪地用手放在她额头摩挲,感觉她的温存。
她坐起来,洁净的纯棉睡衣皱纹迅速回形。一幅分飞的水彩画,她殚力极思避免将此刻展现丰满曲线的自己镜像上去做离别的主角。
我按亮床头柜的台灯,孤弱的光普照面积狭小盲目,将我团团围住,刺阻着视线。而她躲在光线外面使我分辩不清楚,宛如与指挥塔暂时失去联系的航班,在生死存亡的时刻,谁都需要谁。
“你生病了。”
“没有,我有点兴奋,也害怕,我在想象着一年之后做你新娘的情景,害怕生育。”
韩蹑手蹑脚下床,坐在地上。手慌角乱夺起我的烟点燃深深用肺吸吮着,她韩竟然这般熟练是我从来未知道的,也不能接受适从的。烟草炽热燃焚,抛落几点灰烬。韩吞吐着烟雾,对着躺在床上的我。我与她的关系顿时落到陌生的临界,她隐藏着许多并不愿意向我裸露的隐私。
“记得我对你说过的每句话吗?”
记得”我也取过支烟席地而坐。
记得你当天信誓旦旦许诺过什么吗?”
记得。”
那好,我要回到他身边。”
他并没有因为韩的出走而增加愤怒和懂得爱惜韩,当韩出现在他面前他只浮现一缕惊愕,很快平息。他的生活有许多不可缺乏的依靠以及人物,但韩不身处其中。
着素洁,开始用我送她的那个发箍束发,一捆短黑的辫子,刘海被捆在脑后,脸额光亮呈现。韩依然在那栋楼房里出出入入,生活如常。曾经贸然闯入的那段感情被搁浅封尘,未曾追怀,未曾遗忘。窗台的花早就枯萎,他是不会照料它的。韩捧起一盆盆快变焦土的泥瓦盆处理,拔开根深蒂固的枯枝萎茎,曾经鲜艳嫩绿的花花叶叶如今用手一拈就粉身碎骨。
从与我离开之后又一次站在阳台,弯腰俯视二楼的窗,二楼的人。目光如梅雨断续,偶尔洒落几束坠毁在我倚过的栏杆上又飞快消失。她从温馨惬意的回忆中分裂而出,再次扮演熟悉的苦不堪言的角色,一切又在重新开始。她对我说过,她身体盛装着肮脏的毒瘤需要回到衍生的地方撷取,然后才能完完全全开出属于我的蓓蕾。韩整天闭门不出,躺在白色的塑胶太阳椅上逆光,轻抚着腹,长此以往。时间犹如个找不到揄揶对象的劣童,手舞足蹈倏然而过,白昼与黑夜忘情地交替拔动着季节的摆针。
他对韩的态度开始改善,变得细心体贴。开始懂得悉心照顾,对韩百依百顺,侍从在身旁端饭送衣,搀扶着她走动,带她在楼前小道散步,为韩买补品滋养身体,亲身下厨炖制,细心照看着火候,俨然已成为一个顾家尽职的责任男人。此时,他对韩是真诚的。他围在韩身旁表示要洗心革面,忏悔着自己过去的种种不是。他开始代替韩栽种,买回韩喜欢的玫瑰,茉莉,夜来香,辛勤扛起所有家务,天黑前马上赶回,并不是像以前那样数天不见影踪。
韩只抚着腹部沉思,没有理会他,韩清楚自己履行的只是个责任。
他买来各种各样的宽大上衣,陶醉沉溺在浮想联翩的臆想之中,又从阳台中断起亲自栽种的花到韩面前,讨韩欢心。韩若有所思对着墙壁自言自语:你,还好吗?
他从婚纱店咨询着婚纱的种类,要给韩最好的。韩接过样品,纱网面料的质感轻柔飘逸,浪漫朦胧的美感,穿着宛如个宫廷登公主,长长的拖眉花丽高贵,踏着艳丽的红地毯倾到众生。他对韩说,这套真丝的光滑柔软,是最贵重的婚纱材料,穿在身上你将拥有最天然的高贵与最天然的端庄美丽。
“贵吧?”韩非常紧张地问。断估这婚纱价格绝对昂贵,与上次在橱窗前看到那套几乎一样。
“我要给你最好的。我完全有能力。”他对价格不屑一顾。
“贵吗?”
“你别在乎价钱…”
“我问你它贵吗?”韩几乎发狂地打断了他,容颜大怒。他呆呆的,一头雾水。
“的确非常昂贵”他劝韩莫为这么小的事情动怒,会伤及身子的。
“那我不要这套,买不起。”
“原来你真的喜欢它,就这套。”
“那我不要这套,买不起。”
韩对这真丝长尾款爱不释手,排缀的宝珠和绣花精巧无暇,任何一个女人穿上它都会光芒四射。韩心不在焉重复着同一句话。
他还想说什么的,韩站起扶着腹独自回房间,步履稳慢。他跟在身后,应对随时发生的意外。他与韩同床,小心翼翼照料着韩,或者说是如蚁附膻的企图。他不敢触碰韩的身体,虽然他是那么的渴望。而韩是头一次与他这样安心的同床而卧,没有争执,没有暴虐。他像个侍候君主的臣子忠心无异,随时候命。韩转辗松动的被子很会就被他盖上。漫漫长夜,韩酣然安睡,他却昼夜未眠。
他在韩身上散播下的毒瘤渐长渐大,罪恶开始扩散至极,酝酿成生命,拥有重量,带有血脉。那个瘤占据在她身体里,在她的腹中喧哗取宠。韩的腹部隆起,突出。他的罪行昭然若揭地公诸于世。
韩穿着他买的宽大孕妇服,苗条身裁消失,变得庸肿,行动缓慢笨拙。韩要求一次旅行,去一个落后且落拓的城市,去对藏在心底朝思暮想的人一次远距离眺望。他拒绝,目的是担心韩的安全。
“我们的孩子应起什么名字!”
“是你的孩子应起什么名字。”
“一样!”
“不同。”
韩想将这个丕胎脱离十月怀胎的常理规律荒谬排出,早日脱离。她不是很疼爱腹中的孩子的,虽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他父亲是个感情不专的男人,要为这段感情负上全责,抚养的责任由他承担。韩有自己的生活,但坚持要将孩子生下,不忍心一条生命在腹中夭折,孩子不应受韩对他心灰意冷的拖累而去承受父亲的过错,未经世间烟火又要回到天堂排期。
“我与你的婚礼只能秘密进行。”
“你不必大费周将藏匿自己的出轨,我是不会答应你与你举行婚礼的,我履行的是一个母亲的天职,我不忍心将孩子夭折在腹中,你许记住,在我作决定回到这里生育的念头时并没有丝毫的想起你。我们各有各自的生活,两者之间应该分清界线,不应牵联。”
产期已到。
韩将分娩,腹中的孩子拼命翻腾,新生命诞生的前夕对这世界充满期待渴望,久而久之但愿仍能如此。孩子折磨着韩,满额冷汗,全身的器官仿佛在孩子的强劲跳跃下正被生硬拉长撷取。五脏六腑被拉得变性,脱落。韩紧攥着白色床单,汗已浸湿全身衣物,头发如洗,脸无血色。韩的身体也将圣洁,身上的毒瘤正与身体分离。
韩被抬到产妇床上,剧烈的手术灯将她近乎眩晕,医生应付自如。某样事物的极限痛苦在别一样事物中不过为工作中的例行公事,真正能体验那血肉抽离的感觉的人,只剩自己,在极力渲染自己困窖的同时正也忽然别人的落魄,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空间角度人性已不能将其摧毁,其中感情最为低贱,一文不值。
孩子即将挣脱韩的枷锁,小小的躯体沾满血水,韩被阵痛抽搐着,痛苦的呻吟震撼着在场的每个人的心,这种竭斯底里的现象也使自己的每根血脉膨胀,近乎爆裂。
他也焦急紧张,不过是等待孩子性别的消息,在变房外巡唆,坐立不安。
韩的自然分娩的,没有得到医生太多的帮助。韩清楚地看见在场医生、护士的沉稳冷静以及冰冷的器具。韩沾满羊水,阵痛如血液正常传输般频繁抽搐着虚薄的身子,护士在旁边安慰鼓励着,分散她的注意力。
韩正储备全身能使出的力量,唇冷白淡然,衣衫湿透。护士几乎是按锁住她的手,产房被痛苦的惨叫声摇晃。
孩子出世了。
他欣喜若狂看着孩子,咨询孩子的健康状况,细微锁碎的问题他都问及,他是个体贴尽责的父亲,对孩子的大哭不厌其烦。
医生,护士一一退去。韩躺在产床上,一滩血水,空无一人。她此时需要孤独和静谧来调整好身子,心态回到原来的形式上。
韩已在医院休养了一个星期,她虚弱,也浮躁,想尽快离开医院。期间他会送来补品,衣物。用烧酒煮的鸡和汤不间断的进食,那他这期间对韩是无微不至的,在医院期间的一切费用全由他结算,还专门请了个护士照顾韩。
护士问韩想看孩子吗?
韩没有作答,生下孩子那刻她一直紧闭双眼,捂住耳朵,封锁视听,不愿知道孩子的性别以及有关的一切,自己的责任一完成,孩子还那个慈祥的父亲,他会打点一切,自己的责任在生下之后已停止。护士见韩揪然作色再也没有不识时务哆嗦下去。
“我要走。”
韩离开医院。身体仍未恢复产前指标,那位善意的护士追出到医院门口递给韩遗忘下衣物并劝阻不能离去。韩谢她,谢她的好意,要想找个真心善意为自己着想的人感谢实属不易。韩叮嘱她说所有手续由他办理后毅然离开。
离开日
韩离开了我,我深信韩会回到我身边,她一定有巨大的难言之隐才贸然离去。
我不知道韩的去向,想过要去寻找她,但那样会令她误解我对她有怀疑。我相信韩,我要在这等她,她一定会回来。
我每天准时到书店工作,勤俭节约着。我要给韩盛大的婚礼,租用那名贵登婚纱,把她装缀成最美的新娘。韩不在的日子里,我当她就在我身旁,我煮两人的饭菜,睡觉的时候空出一半床位给她,生怕她夜晚突然回来没有地方睡眠,我对着韩睡过的位置诉说,我有几次几乎可以看到韩对我微笑,告诉我她归来的日期。我从未猜疑过韩离开我的目的,我只担心她的安危,怕她消瘦,怕她受苦。我把韩留下的衣服折叠好放入布柜里,夜晚又拿出来观望,期盼会找到她留下的气味和痕迹。我身体迅速消瘦,几乎每晚都发热、咽痛,口腔溃烂,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个月,免疫系统已经完全丧失作用,任何一点病毒都能将我置于死地。我怀疑自己已经瘦得像个骷髅。我要坚持,坚持到韩回来的那一天。
我经常去石巷口看看韩是不是找不到回时的路,不然为什么还不回来。我焦虑,消极,食欲不振,肌肉里发烫。夜晚我站在门外,韩随时会回来的,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夜里穿梭,他需要我一直都是。就在我对她牵肠挂肚时,她对我也会是穷思极想。
由韩离开到现在应该已过了两个季节,我不带心情地穿过一条条枫树道,黄灿灿的地面,屯积枫叶厚厚一层。秋风扫落许多人情感依靠的事和物,我对韩的殷切的盼望不在其中。我去婚纱店咨询了好几次租用它的费用,盘算着我们婚礼的费用,我的积蓄勉强能够维持开销了,我还要给她买个千足金的戒指。想到这里我又开始独自喜悦了。不。我知道韩也在沾沾自喜。
五、零七新娘
韩又再次踏上火车,上次那个车站,那个站台,那个孱弱的女人,没有我。韩这一次如释重负。错乱的宽阔铁轨宛如一个沸腾的记忆漩涡,某某天发生的喜怒哀乐井然有序浮现。韩忧郁的眼神落在显然锈迹斑斑但被辗得光亮的铁轨上,坚硬的石子散乱垫底。韩与对面的站台被轨道相隔着,这离人的河从不理会旅程的目的是什么。韩等候着火车进站,火车晚点是正常且被维护的事情,电子显示牌上的时间使韩不满,心急如焚的相见却在这被阻延。一列列的绿皮车自作多情地进站,韩等的车次偏偏就迟迟不来。
十几小时之后韩回到我们生活的城市,三作两步地赶向家。她打开门,环视着房子,除了更加洁净之外,一切都没有变化,还是她与我共同布置的那个格局,茶几上的精小盆栽如今强悍葱郁。她在房间里收整理着床铺,猜论着我外出的地点及回来的时间,想象她离开这段时间里我独自的变化和她制造的这样惊喜重逢之时我的开心程度。
墙上的老式壁种老态龙钟摇晃着,十二点的钟声如乐曲般悦耳振奋。韩断定我仍然是住在这里,锁没有换掉,我的生活物品齐全,她的衣服还折叠在布柜里,洁白如新。韩对我安危的忧愁蔓延到客厅,她倚着抱枕,胡思乱想的顾虑宛如摊鲜稠的血液溢出令她恐惧。她风尘扑扑赶回来却看不到我,韩一概如往地信任我,她坚信我不会拈花惹草。
她站在门口看过往的路人会不会有个是我,和我在门口上次期盼她回来时的位置相差无几。在她的皮里春秋里说我们不是露水夫妻,这并不是我们的终结。她身子非常虚弱,一缕微风也能将她带走。时钟行云流水般经过,忽略她的存在。韩这次离去的经历或许会永久隐藏在内心底层,她已焕然一新的洁净,不需再自责,也不需再带着愧疚。
天刚拂晓,韩迫不及待冲向书店,打听我的下落。我的雇主告知她事情的始未。犹如晴天霹雳把韩一下子僵硬了,全身颤巍巍。语言充满着刺激威胁。
韩被这突如其来的噩梦吞噬,瑟瑟发抖。一股突然由发肤间产生的冷雾将她包裹,她奋力挣出冰冷的薄膜,脸庞青白。身上衣裳仿佛正在燃烧,只剩下赤luo裸的身躯,所有价值阵间变成灰烬。包括我。
韩疾速奔向医院,奔跑过那条阴森静谧的走廊。其间碰撞到许多泪流满面的探访者。韩已惊慌到极点,她耳垂那排黑发如汽车上的扶手带有节奏感摇曳着。她找了很久,才找到重伤护理病房,怔怔看着门牌的字参透其中的意义。那扇布满污迹的玻璃窗的里外两面是频临生与死的两重天。
韩的眼瞳晶莹剔透,眼珠乌黑无神。艰难移动沉痛的脚步向我靠近。她扑在我怀里,似乎在试探我身上是否仍有体温。她脸蛋上的悲痛碎裂脱落,皮肤暗淡收紧。这一切令她难以相信,难以接受。她对我们接下的生活充满憧憬,构思好的荒谬怪诞的蓝图设想,穿上婚纱倾国倾城的惊艳。然而一切的人与事却毫无征兆地消失。
我无法转动,也无法睁眼,身上所有力气早已消失。我知道,这刻我能感觉到韩的存在,感觉到韩终于回到我身边了,来看望我了。全身贴满的仪器细线和输液管是我的累赘。我能去想象着自己是以什么模样的面貌给予韩打击的。
我仍有惦挂、仍有盼望。韩,做我的新娘。
韩从隔离护理房俯望着这个城市,未涉及它的文明与历史。繁星缀彩,华灯迷离。
那些在路面上穿梭的人不过站在是高楼处的韩眼里一个流动的点,不管那些成为点的人的人生坎坷会是如何的多舛都与韩无关,与陌生无关。正如没有一个人此时劝阻举目无亲的韩一样。
火树银花的街道以无比高调的声势映入韩眼帘,投影在透明的玻璃窗。艳丽的红和忧伤的蓝如烟花通明闪烁般盘旋空中点燃璀璨,韩只是背对它的路人,眼前繁华昌盛由始至终都不熟悉自己。所见是分门别类的阶层糜烂中的寻欢作乐,伴随他们一生的歌舞升平流传于市井村落,从不属于市井村落。
韩记住这个多余的季节。手挨着雾气浓密的窗,企图想留下些什么,一个清晰的手印。湮默无闻的人总呕心沥血想给身边或者遥远陌生的人创造感人事迹,在自己消失后的许多年里仍会去谈论其中的感慨。
韩的手冰冷,正如苍茫冰冷。所思索的事情伴随自己一同消失,无人会过问。
她脱下淡绿色的消毒帽,一头凌乱乌黑的中短发倾泻而下,跟着脱了消毒服。她穿着件纯白色麻纱开边长袖衫,肩角皱起的款式,一条丝绸盖膝裙,浅蓝的面料上梭织着一对戏水鸳鸯。她从沐浴间打满医用盆的水放在床边柜上,心电描记器的线条也接近笔直。
从手提包拿出了化装套装袋,用水轻轻抹着脸蛋洁面,涂上化妆水。套装袋里的化妆品应有尽有,乳液、隔离霜、眉笔等。她温文尔雅打上粉底,粉饼轻轻扫抹。对着小小的镜子左照右望,由内至外推均。依次擦拭双眼、鼻子。韩不知不觉眼泪掉了下来,冲洗了刚涂上的粉底,两行泪痕明媚可辨。由认识我开始到现在不到一年的时间,这期间可铭记的疼痛只有三个:为婚纱争执,离开我而去生育和现在化绝装穿上凤冠霞帕。
三个不知不觉已经从天堂并将又要回到天堂。韩与我的关系不过是无名无份的露水夫妻,我并没有与她合卺交杯。然而韩对这些置若罔闻。
她用眉膏刷眉毛,螓首蛾眉的容颜更加明艳,涂了淡黑的眼影,精致的睫毛夹夹翘了睫毛,由睫毛根部开始渐渐向外移开。眼眉与睫毛的液膏浓黑,妩媚迷人。
她的眼泪还一直流着,一边化妆。带有同情的热泪沿着同一天痕迹滴落。频临耗尽的时间在催促如止水的心,使白皙皮肤灼热起来。韩的手沾了各种各样的化妆品,双手慢慢沉入医用盆的清水,水里一下子缤纷,颜料缓缓向四周散开。腮红刷沾着腮红粉在脸上均匀一层层的推开,涂抹着全脸,一支外观精美的唇膏在嘴涂出与唇相近的颜色,她小心翼翼画着唇边,唇角直至填满双唇。
她对着镜子细心修补。
终于完成了沉溺的妆扮,韩更具有韵味。浓黑的眉毛与睫毛散发着惊艳的绝望气息,暗红的嘴春隐藏生死与共的决心。忘记这个秋天,情浓的日子并不是在生命终结的时刻。
韩端整了下领子,检验裙子上的涂料并用指甲剔去。我无力给韩之前承诺过的林林种种。她用这平凡的衣裳代替并以死相随到我眼前证明她的眼光也并不逊色。
新娘的妆扮准备就绪,心电描记器的线条也正好笔直。她奋不顾身地拔开了我身上所有仪器的极口,用毛巾拭抹我冰冷僵硬的躯体,贴在我胸口听着我仍未说出的计划和对她的思念。心灵相通是彼此都有一颗为苦难跳动的心,她这样做显然徒劳。韩那件麻纱开边衣裳薄而透,她身体携带的每个想法都丰满而又带诱惑地裸露出来,来回作动。皮肤色泽的意念风靡着已死去的欲望
病房的药物气味使她丧失嗅觉,虽然之前是如何敏锐,那气味混重呛鼻却说会让人许死回生。韩已花容失色,皮肤宛如干旱的田泥般严重龟裂,憔悴得筋疲力尽。
她拿出藏匿的锋利刀片,匍匐着然后躺在我旁,为我们盖好白色的被单。她挪动着,调整好合适的位置以便让人记住我们的模样。韩冰冷的唇吻着我额头,端详着我衰竭的脸庞然后知足诡秘的微笑,凄美的欢颜如烟火的最后一发般绚丽悲戚。她深呼着一口气通嘴唇传递给我,兰香竟体的气息在我口腔内萦绕,一股温馨的人间气息从我嘴里弥漫着。华尔兹终有停熄的一日,生命又何能永不日落。韩的盈眶热泪滴在我眼上,我们同时哭泣。世界是公平自由的,只是对人生得意、平步青云的人公平的,那些终生处于贫困失意的人甚至连普通微小而又必须获得的权利都没有。比如婚姻。
韩,不要哭,不要哭。掉泪只是减轻离人的负重,沉甸的包袱并没有得到妥善的安抚。
韩用精钢的刀片在手腕上比划,冷血的刀面将低温向动静脉靠拢,它可以将血液释放,将它凝固,在诸多功用里唯独是没有拯救。她用麻布条将手臂捆起,手腕上的脉搏如愿呈现。韩不曾思索恨恨一割将动静脉干脆利落歌开,那脉搏如一条储满鲜血的蚂蟥,肥大的身子裂开一道已不能再完整的口子。血液迸射喷发,身体各器官的鲜血迅速向裂口供给,如喷井勇猛剧烈。周围的病床器械被染红。韩神定气闲地喘息,麻麻的感觉,不痛。流血的那只手放在床外,另一只手从床铺绕过我的劲搂住我。
血液缓缓滴答拍打在瓷砖之后迅速逃匿,向四周分布排开。一滩维持生命的血液如草芥流淌在地,没有盛装的器皿,没有众人的怜惜。韩近乎昏迷,手腕上口子的血液流量渐渐缓减,竭尽全力贴近我的脸并维持固定。韩感觉到每个器官开始停止运作,身上的力气也慢慢彻底消失。奄奄一息的用手夹住我的脸,声音极为细小地说:我已是你的新娘。
韩断断续续说完这话,估计已经牺牲一个肝才能储备到这力气。韩开始昏迷,失去意识。还努力睁着眼去看着我,她并不是留有遗憾,是在满足地瞑目。
十二点的钟声珊珊来迟。陪伴着我们正式双双步入终结,最后的声音宏亮靡靡。韩休克死亡。
明年今年,零晨此刻我一定已是你的新娘。
韩用死亡步通往向我的纤道,追随着我的灵柩合葬,火焰里做我的新娘。
用死亡终止生时的徭役
拈碎人间记忆
春意烂漫的季节
情花不开
请别怪自己窝囊
给不了我神圣的婚礼
燃尽冥纸寿衣
我已是零七的新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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