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诗五首
守 夜
我背着一根自制的木头枪
像模像样走在星星擦黑的夜里
共青团员要守夜,怕有人偷拿
刚灌浆的小春。布谷鸟轻柔的歌唱
和奄奄一息的炊烟都在饥饿中
青蛙在忙着给葫豆豌豆开会
“嘎嘎,葫豆咂嘎嘎……”
吵得早熟的小麦没法入睡
其实是在谈论土地过于贫瘠
生产队口号多过肥料,人都成了风
一晃就倒,直到队长查夜
提来了一盏马灯,它们才闭了嘴
队长丢下几声咳嗽走了
青蛙们吓得不敢再出声
巨大的寂静里:我仿佛听见
小麦、葫豆、豌豆、还有披毛散发
的油菜花,都在努力地老着
我喜孜孜的坐在田埂上,开始
把时光,往我的烟锅里安装
耕牛·犁头
五岁时,踩着牛脚窝逮住牛尾巴
任由它懒懒散散牵着我回家,像
大人在散步。十五岁时,我扶着犁头
拿起黄金条抽打它的屁股,吆喝着它
在水田里走。这时,牛尾巴
蘸着泥水只管甩到我身上
犁了一个上午,牛尾巴就甩了一个上午
我成了泥人,牛尾巴却越来越清洁
中途,它还经常拉尿,向前瞪着大眼睛
像开了田缺口那样长时间
我只得停下,揩揩头脸上的泥水
在牛偷懒的过程中,我却想到:耕牛
为什么会流泪,无声无息,是不是我把
犁头钻得太深,可我分明压得很平
是不是它老了,像我驼背的父亲
还是生活过于清贫,它一生都在吃草啊!
我爱这土地
我爱这土地,犁耙一梳理
嫩嫩的秧苗就踩着燕子的呢喃
声声落在我的心上,她们捧起
还滚烫的汗珠,顺着田野风
歉意地亲吻着我的手势,想要抹去
我身上的泥土。这是皮肤呵
粗糙点,我爱这土地爱得欢喜
我爱这土地,麦田里丰收在望
我钻进倒伏的麦垅里,由着她指引
的方向,一顺溜都是柔软的金黄
爬过山冈,她们正杵着五月风
垂起头颅,艰难站立在我的土地上
土地累弯了腰,让我爱得心疼
我爱这土地,栽下的高粱已经勾脸
红红的像醉酒的村庄,是我匀了
乡亲们的一瓢泪水,才使你们
挺过了干旱,我的那些可敬可亲的乡亲哟
都是土地忠实的臣民,像我一样的爱呀!
土地养大了我至死难改的方言
我的土地开裂,是多么严重的事情
我不得不在这样的七月跪了下去
抓起一捧冒烟的眼泪,作揖、磕头
祈求海那边掀一次大浪,在我猝不及防时
劈头盖脸来一场雨水,我爱这土地呵
已经哑哑的说不出一句话,我爱得沉重
南瓜花
南瓜花被盗了,跑去找队长
队长咬着烟杆问,是哪个偷的
我哭着说,我晓得还来找你
队长的烟杆比他的话还短
队长的口水比他的胡子还多
鲜亮亮的南瓜花多香甜呀
母亲好几次下手都又缩回
说要留下招待远方来的客人
如今却成了别人的下饭菜
我想:如果像大狗保护小狗那样
保护南瓜花,她就不会认错门
于是,我把夜晚当白天
蹲守在南瓜花旁,监督
她们睡觉,听她们生长
为她们驱赶蚊子,为她们
背诵些风和月亮的课文,后来
南瓜花就朵朵盛开在了母亲的手指上
村庄的炊烟
起风的时候
炊烟在房顶上打着旋
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风一停便没了踪影
黄昏凝重时
炊烟缓缓地升起
长髯飘飘的像是在伸懒腰
正急切地等待一阵无法抵挡的风
想把村庄的重带走
雨打湿的炊烟
搅和着鸡鸣狗叫 和
二月的青黄不接
在厚厚的云层下聚集
等待一种皈依
等待最后的飞翔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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