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夜归,想起给二弟打个电话,但手机话费在我的预料之中已所剩无几了，于是随手拿起了路边小店的公用电话,拨弄了一串号码,便硬生生地把他从甜美的睡梦中拉了起来。这段时间，凡是0774为区号的电话，二弟是不敢不接的。因为这意味着是我给他打电话。而现在我正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急需的是同胞手足的骨肉亲情。所以，这小子就睁着惺忪的睡眼，强提起神气，对着话筒跟我长长短短地说着一些让我听了提气的半分析半鞭策的但没有最终结果的话语。这小子其实很聪明，至少比我聪明懂事，有许多我作为当事人所没有想到的，他想到了，且分析得很贴切，鼓励和鞭策也恰恰到了好处，让我顿觉浑身上下都是针孔。

兄弟之间也是有私房话的，并且很多，让我想起了那些寒冷的冬天夜里，他总是厚着脸皮，硬是钻进了我的被窝，然后挠着我的腋窝为我取暖。那些夜里，我们仿佛总有说不完的话。每想起这些，我的鼻子就会泛酸，作为一个男儿的那点所谓骨气，就变得有些软绵绵的了。

谈话很持续，这是我俩特有的耐性。电话里，我一味地叽叽歪歪，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似乎这个世界真的亏欠了我许多。弟弟是我最忠实的听众，也是这个世界上最软懦的发言者。我知道，他显然在自我提醒着。有一些话，他只能说一半，后半句就被我打断了，所以他很耐心地无奈着。他是必须这么做的，要不然，他知道的，难受的就是他哥哥。

那其实是很短暂的谈话，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可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小店的那个妹子非得把另一个橱窗的卷闸门先拉下了一半，然后又放回去了。如此反复了三至五次，最后终于配合着她那半红着的嗔怒的脸颊，再把她那其实丝毫没有力气的小脚，轻轻地踢落在了我的腿边。可是收钱的时候，她却毫不吝啬地收了我13块8。这没什么，可我就觉得这妮子实在讨厌，讨厌透了。

回来的路上，我感觉清爽多了，因为我在一边走着，一边仰天做着平素我爱做的扩胸运动，或许也是天空忽来了几点雨的缘故吧。梧州的这个季节里，天气就是这样的，仿佛不用雨点把西江灌得满满当当，它是不会甘心的。就像女生的撒娇，要是你不依着她，她可就不依你了。

突然觉得，脸上有一种清爽的温润感，我很清楚，那是液体在脸上流动的感觉。我觉得，那应该是雨点打在了我的脸上，而不是别的什么，对此，我有五分肯定。真的。

我想起了水。我向来都认为，水是最有灵性的。你看它先到天上变成了云，狠狠地漂泊了一番，然后变成了雨，落到了地上变成河，凝聚成海的博大，最后渗透到地层里，变成了大地的血脉。它上天下地，无所不为，直至透彻洞悉了人的内心。所以，它是最有灵性的。

我不得不承认，由水而生的动物也是很灵性的。比如说鱼。它就从不上我的钩。记得小时侯，我和二弟同在一个林子里采来了两杆同样大小和长度的竹竿，然后在同一位老长者那里讨来了同样的鱼线和鱼钩，装上去后，弟弟很随意地和我在同一个池塘里下垂。他钓上的，往往是满怀兴冲冲的喜悦和父亲面前的一种颔首赞许。而我钓上的，仅仅是母亲的一种暧昧的鼓励和那由她烹制后所端上来的在菜盘子里只能滥竽充数地充当陪衬的小鱼小虾米。我打小就喜欢吃鱼头，而在这方面，弟弟似乎从来都是争不过我的。

雨没有一直下，只来了几点，淅沥了片刻后就停止了。我自斟了两杯，思潮却如同那奔腾的流水，一股脑儿地翻腾在我的脑畔。我知道，今夜我又将失去了梦的幻美。所以，干脆再斟上满杯，和着我满怀如水般的思绪，在纸上信手涂鸦起来，最后不经修葺地写下了这些词句。

2008·06·03凌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