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雨，向来伴着些干燥的风，空气中弥漫着羞涩的腥味。

生命向前，回忆不断后退，曾经近在咫尺的相隔，终成生与死的距离。命运是如此曲折而诡异，而行同陌路的我们各自低着头在反向路上。我没有打算寻找什么，却又似乎丢失了什么。

我总是独来独往，少言寡语。我感觉我是随和的：仿佛开着一扇轻叩即开的门，只是没有人造访。在那样放肆活泼的青春岁月是沉重易得，轻易难求的。所以人生总是布满了缺口。我们只是老得太快而智慧来得太迟。年少忘性，再见往昔也不过只是点头之交。我依然独来独往，以波澜不兴的温和隐藏所有的狂澜。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过却潭不留影。我未必不知道世人的悲哀便是我的悲哀，经沧桑咀嚼鉴赏早已成为渣宰，只值得厌烦和唾弃。但从人们畏葸的笑影上，也仿佛觉得现实又冷又尖，自己，再也没有开口的必要。只是裸露的脸和手呆滞地皱着，那双深陷转动的眼珠是迟缓的却也是渴望着，不经意间，瞅见了岁月蹉跎。

从来，以为活着就是幸福迷失不幸中的万幸，以为生活可以慢慢吞吞，风景可以好好欣赏。时光如白驹过隙，便任阳光，碎裂在熟悉的场景。牵手的是更换了多少干净清爽的面庞。屋檐如崖，水滴石穿。好安静，终不知一个人，能背多少的往事？谁唇边的笑，谁温暖的手心耗尽了力气，劝自己，坚强点，不哭都是所有骗人的把戏。从微笑开始，关于记忆，是不是如果我乖就可以一直等你在这里。对着镜子看自己，犹如白卷帙上垂死的蝴蝶扇动着翅膀，总是黯然收场。

镜子里的人，单薄而脆弱的样子，好象一只被踩扁了的冷饮腊杯。我竭力装做不经意地盯着他的手——那么小的手掌和短的手指，指甲剪得秃秃的，仿佛根本不愿保护指尖，恨不能缩回骨子里。我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冲，哗哗的水声打在心里，心都快枯萎了。原以为时间的冲刷可以让往昔的味道渐渐稀薄，没想到，随着年龄加大，那味道越来越浓烈。怪异的嗅觉，像试题上的乌鸦一样盘旋着，无时不在。我总算断定了世界上的人，都有着比猎狗还敏锐的鼻子。但作为当事人，在黑暗中苦苦摸索，碰得头破血流，却无力逃出那桎梏的死结。

我无力地躺在柔软的床上，仿佛已经看到我自己弯着老得变了形的背，飘散着被寒风刮乱了的头发。我无语，拳头撞在墙上，感到生硬的痛是才想起来：现实是没有灵魂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