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刚亮，坐落在村边的一间低矮简陋的房子里会准时响起令人惊悚的声音。甲某，该起床干活了。然后是一片静默，接着门咯吱一声响。甲某睡眼惺忪的站在那里，把粗麻绳往腰间一系，踉踉跄跄的上了大道，向着大山走去。这时门边会闪出乙某的身影，嘴上唠叨着什么，不时，从门缝上会发出嘶嘶的声音，一股洪泉沿着门槛顺着固有的轨迹浩浩荡荡的奔向下面的水沟。然后门被重重的关上，接着是鼾声又起，骇人听闻。

时间将近中午，远远的就看见甲某浅一脚深一脚的往回走，倘开着胸躺，大汗淋漓。背上背着一捆柴，口里喘着粗气。到了门口，把柴火往门边一放，推门进去，乙某还在梦游千里。甲某也没有叫醒他，而是自顾自的生火搭锅造饭。随着一缕一缕饭的味道，乙某会慢慢的蠕动着身子起来、、、

我小的时候就经常见到甲某和乙某了，但那时候他们并没有住在一起，先是甲某住在那间低矮房子，却是人家看他可怜才给他住的。乙某是有自己真正的家的。

甲某本来就没有自己的田地，只能靠国家和村委那里的供给勉强度日的，但他显然已很满足，而且他又很勤快，每一天大早就出去拾几根柴火，然后生火造饭。天气好的时候他会把被子拉出来晒晒，然后在上面抓虱子，或是光着上身坐在门口的石敦上晒晒自己。更多的时候是看到他坐在火堆旁，倘开着门，观看着从门边行色匆匆的人们，见证着从门边掠过的一次次悲欢离合。

甲某很和善，村里人都很尊重他，至少不会看不起他。甲某也不像乙某那样到处乞讨，而是自食其力。甲某经常到村里的各个角落转攸，顺便检起村里人打死的家鼠，折妖的小鸡小鸭小猫小狗什么的。以至村里的小孩都知道他的这个嗜好，经常就把那些东西直接送到他的门前，每每这时他会微笑着说声谢谢，然后把那些东西开膛破肚清洗干净放到火架上烘干。看着甲某满架子肉类，而且是我自己无法品尝也不敢品尝的肉，很是歆慕，但也是仅此而已。

没有想到乙某不但向往而且真正的往了，据说是因为好吃懒做被家人赶出来的，在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投奔甲某了。至今我都不知道甲某为什么会收留乙某，难道是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同是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但不管怎样志不同道不合的他们确是住在一起了。这足见甲某的心地。有关乙某有一段子很是家喻户晓。说的是当年盗匪们扫挡村子时候，已扫到乙某家的院子了，乙某和乙某的老爸当时正在煮稀饭，而且已经臻至成熟。一听到院子里的声音，乙某父子硬是把正在煮开的稀饭一口吃完才逃命。竟也没被抓到，足见当年乙某的厉害。

乙某被赶出来和甲某一起住以后，并没有改掉自己的老本行，还是每天早晚到村里乞讨，村里的红百喜事总见到他的身影，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但会吃得饱，而且会满载而归，几个口袋都装得满满的、、、如果哪家搬迁起新房，他都会去，他会帮着扛着几根木头或几块石头然后就等着开饭、、、村里的人都很和善，只要他去了都会给他饭吃，但会尽量避免他的到来。

记得有一次乙某到我家来做点事，休息时的时候，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好像在想什么，然后突然望着我，那眼神、那表情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是每个年过七旬老人都会有的表情，那是一种向往，向往老有所衣、安度晚年的生活。

我不知道乙某会不会同甲某分享他的劳动成果，会不会不耻他的那些肉。乙某是先甲某去逝的，人们问甲某，乙某是什么时候死的，甲某说我半夜摸他时已经很冷了。乙某是村里人用席子包裹着埋掉的，而甲某还是继续着一个人的生活。

去年回去的时候看到的只有破败的房子，任着风雨浸蚀，最后同归于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