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此安稳平静如深沉的河流般的睡眠终于因为某个午夜的风强雨骤而彻底破碎,曾经如许香甜的梦境在一瞬间我明白再也无法重得皆因为接连几日即使万簌俱寂夜色静好我却不能如往日般沉沉地入睡。这个雨季特别长,长到让人忘记了那些有着睛好日光的午后趴在桌上也能酣然入睡的好时光,这些我自认为伪装到能够以假乱真的好时光居然这样经不起碰撞。
犹记得那日听你讲完那番说话后我抱着肩,趿着凉拖在静寂的长廊来回踱步,黯沉的穹窿有绵绵细雨纷纷扬扬至我的长发。此时的校园静到我能听到自己呼吸声的可怕。我几乎是漫无目的地行走,脑中闪烁跳跃着你刚刚说过的一些话。你在漫不经心地讲完这番话后心安理得地下了,无论我在msn这端怎样生拉硬拽软磨硬泡你的头像依然保持着讲最后一句话的姿势,不作任何回应,宠辱不惊,去留无意。你说要睡了,然后便是再见也不会道一声地消失不见,那番说话却如你无心投入湖面的一块调皮的石子,你料定它是沉入了水底,可它到底还是泛起了涟漪,一圈圈,蔓延伸展,无法散去。我们之间的关系几乎一直莫名其妙无法应和地落入了这种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的窠臼。因了你的一句“一切皆有可能”,我太抵还是心存幻想地期盼着你的规划里能够有我的加盟,并为此而深深地激动过。尔后,你终于还是在这个平淡单调地以为会如每个面目相同的日子一样不会在回忆中留存任何痕迹的午后,你终于艰难却仍是语焉不详地表述被我不费任何周张地理解为:你说的“一切”里从来不包括你我。
似突然笃定地知晓了真相,又感觉并不失望并不绝望如释重负般地仿佛这就是我想要的模样。
我们一直在告别,这些年。
所以于你,我总是怀念多过想念。
我几乎不假思索就能轻易地明了我们之间任何时候讲出怀念都不会为时过早。因为深刻地懂得了生命的无法自持世事的叵测难料,同时,更加深刻地比你更懂得你对新奇的追逐和需索以及你短暂宁静表象下的暗流涌动所为何。所以早先,在极其可耻的年少无知的岁月里曾有非常疲累地不满意自己的一段时光,遗憾不能时时变换模样做千面女郎来追上你蠢蠢欲动的翅膀。那时我怀抱着简单纯稚的愿望无比寒伧卑微地走过了我最初的梦想。成长是一路跌跌撞撞后挂在胳膊腿脚上殷红的勋章。所以而今,我比你更懂你,比自己更懂自己,依然偶尔仰望,却真的多了许多洞察后的淡然沉淀,甚至拱手相让。
有一首歌这样唱:从开始哭着嫉妒,变成了笑着羡慕,时间是怎么样爬过了我皮肤只有我自己最清楚。
(二)如果这时候讲出怀念不知会不会又让你大伤脑筋,你总是对我的频频回望不以为然,你这个悲观的乐观主义者总会言之凿凿地向我描述未来会有怎样的姹紫嫣红。而这样的年华,青春将落未落,空气中尚能闻到甜甜的雨水清新的气息,貌似还能穿着红舞鞋翩跹引路人喧哗眼光的华年,脑中记忆不曾混沌,依稀说到往事时还能面目绯红双眸发亮,生命中还有一个人可以在乎,可以不需任何铺陈就能想起,可以随时随地让你掉眼泪,讲出怀念,这时候,最合适吧。
某日,你极尽渲染浓墨重彩地向我讲述你的梦境,你说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从头至尾我都在你身旁,我留着长长的黑黑的直发,我们一起去寻找一样根本不知道有无的东西,我们一起趟过了一条没有尽头的河道,爬上布满了铁丝网的围墙。你说,高高的院墙,呈角状,我们从角落下开始爬上去,上去后外墙下是很深的水,墙上布满了铁丝网,密密麻麻,我们相携走过一条很窄的墙边后,从很高的地方跳了下去,跳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长高了,呵呵。你毫不犹豫的陪我跳了下去。最后你仿佛无意般地小结道:原来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是在梦里呀。
你一直断定,我对你是不够好的。事实也确乎如此,我没有你对我那么好,我对你总是态度恶劣的。
行文至此,我便不得不将时光回溯至多年前那个漫长夏季的一个正午,我在炎炎骄阳下将你赠予我的磨砂玻璃瓶高举过头然后狠狠地砸向水泥地板,刹时四溅开来的碎片竟像欢快的珍珠般喜气洋洋地滚向八方。上面朱红的字迹也支离破碎至不可辨认,落地之前它还那般静好地镌刻于半透明的杯面。它简单至让人忍不住泪流满面——惜缘。
彼时你慎重地将它交于我时说你挑了很久很久。我便想象大大咧咧的你在满目琳琅的精品店曾有过怎样的流连,曾踯蹰犹豫后又是怀着怎样的心念买下了它。你说珍惜,珍惜我们浅浅的缘份。似乎没有什么比这两个字更能贴切地说服我们和说明我们了。
砸碎过往是在注定失去以后不留有余地的最后抒情。在玻璃瓶着地的瞬间,我突然绝望地发现,除了它,你没有任何痕迹留在我这里。
这是你不曾知晓的我对你的不好。
你知道你曾给我写了许多许多信,而我却在回复了一封后从此缄口。这已经是后来了。你向我讲述你的快乐悲喜,你在洁白的信纸里夹着你和你女朋友的照片,你们在鲜花簇拥的广场上站得那样般配,我看过一眼后当着许多人的面将它撕碎,然后装作无所谓地继续谈笑风生。在以后许多个面目相似的黑夜,我听着许美静的歌,铺开洁白的信纸,端端正正地写下一封封不曾投递的信,每一封信都有着重复的内容:你好!我很想你。
当然,这也是你不曾知晓的。
(三)那时时尚人士最常见的扮相是在腰间别一个黑色的传呼机,偶尔“嘀嘀”响起的铃声和貌似漫不经心地低头一瞥竟是人人趋之若骛的根由所在。你彼时已经率先地用着那种声讯留言的bp机,可以通过声音甜美的声讯小姐留下想说的任何言语。你每天都要回复许多朋友的问询,他们都是我不曾谋面却已经知道不会合拍的男男女女。我努力地想融入,时间已经来不及。
就像一场混乱的假面舞会,隔着油彩我们以为对手是同类,摘下面具才发现彼此大相径庭。
最悲哀的不是刺猬与刺猬的必然相遇,而是刺猬与豪猪的相对无语。
那日在街头偶遇,你身旁陪着陌生的女子,我甩开朋友的莫名惊呼冲到对面的电话亭给你打电话,那时正是华灯初上,晚归的车来来往往,有一辆在几欲擦过我身体时戛然而止,刺耳的刹车声惊动了过往人群。没有嚣张的受惊男子伸出头来冲我叫骂,我的耳旁听不到任何声响。我哆嗦着拨你的号码,颤抖着等着你给我一个解释。在听到你的声音看到我的笑厣后我的朋友终于忧心忡忡地望着我说:你刚才好吓人!
你在寻呼机上留下话:我永远真心对你,即可换我破涕为笑。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永远。如若就为了等这句曼妙誓言而因此葬身车轮我也会死而无撼。
这是你曾经看不见的也将永远无法看见的不顾一切。
你在我身旁时,我常是无缘由地沉默。当你一旦离开,我又会担忧得无法自持。我不知道,会不会下一次,你转身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你。
于是一直忐忑着,至你离去。
这是从来不曾快乐地坐在你身旁的我。
这是从来不曾懂得我的悲伤的你。
而终于再也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才明白这或许才是真正地不快乐。
-全文完-
▷ 进入红芽莲蕊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