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面而来有一辆单车，经过我身边时发出噹噹响声，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在蒙胧中我好象看见了父亲的身影――

我父亲也有一辆二十八寸的单车，用了二十多年还很扎实，还能载上母亲。我不记得父亲是从那个时候从单位拿来这一交通工具，只是听母亲说是单位分配的，原先指定的是一台新式的电车，可是父亲坚决不要，却相中了这台无人问津的28寸旧式带横梁单车。父亲把这车视为宝贝，放假时必在庭园里清洗或搞点维护之类的工作。我不喜欢这车，每当看见公路飞驰的电车心里就恨恨的，因此我宁愿走路亦拒绝坐父亲那台破车。

不知是不是我与父亲年龄相差太多，我们感情一直都很淡泊。小时候，父亲为了工作，。每隔两个月才回家一趟，而且只停留四天。每次父亲中午时分就回来，回到家后他把行李放下就会去到田埂找我妈妈，一般到傍晚天黑时他们会拿着一尾大鳙鱼一起回来。父亲偏爱食鱼，最爱是大鳙鱼，我刚刚相反，最讨厌是鱼类。每当在村口见他们回来就远远躲藏，直到晚些时候父亲去了朋友处才低着头回家。母亲也深知我这性情，没有哼声就拿出饭菜，我勿忙地啃着晚饭，总担心着父亲回来。食过晚饭后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好便上床睡觉，因为我知道父亲晚上会回来，只要自己睡着了，就当不知道，母亲也是顺从地由着我。这样的日子过了四天，第五天就是我最开心的日子，我会把父亲拿回来的糖果捧在手中慢慢享用，或者会穿起父亲的新衣服。父亲爱不爱我，这一点小时候不懂，到了初中反叛期就总认为他无视我存在，他从来不清楚我读几年级，班主任是谁，身上的衣服可够温暧。印象中长大后父亲只买过一件衣裳给我，是一件风衣。那年很寒又下着雨，母亲跟单位的同事去了北京旅游，初中生的我身体依旧孱弱，禁不起风吹。父亲见我鼻涕直流，手哆嗦就偕同我到了百货买了那件唯一的风衣。我穿起那风衣，有好一段时期在午餐时都以感激的心偷偷瞄一下父亲。但这时间不长，自从父亲领回那自行车，同学们老取笑说那自行车是将来留给我的嫁妆后，我就把那风衣的恩情忘掉了。那时候我有时会在想，没有那自行车，我与父亲的关系会不会融洽点，可惜过了整个初中阶段也想不出个所以。

过了受教育时期，虽然那辆二十八寸那摆放在车房里，但是我与父亲的感情融洽了许多。在外地工作的我一星期只回一次，每当星期日，父亲会走到路口远远望着我回来的方向。当见到身影时，就会小跑着回家报信，那时我一进家门，餐桌上必然是摆满了我喜爱的菜式，我初初还以为是碰巧，后来一直都是这样，我就怀疑是妈妈在路口等我。到后来父亲走后跟妈妈说起这事，妈妈才说是每回都是父亲报消息，菜也是父亲煮的-----那时我才真正明白父亲其实是很爱我的，可是我曾经是怎样的伤他的心……

父亲离去后留下的物品不多，为了记念父亲，那辆二十八寸多年一直放置在车房里，最后由于搬家才不舍买掉。当收购商推着那辆二十八寸自行车渐渐地远离我的视线时，我心有点酸，可是我还是没流下泪。那晚躺在床上想起了许多往事都是关于车，很零散，像记忆中零碎的片段重组――

当我还是小学生，个子不高，计算起来是二年级左右吧，父亲那天回来了，我不躲藏了，因为母亲不在家。母亲早在前一段时间就随父亲到了一个对我而言陌生得很的城市工作。父亲这次不是一个人回来，他与两个陌生叔叔和一辆大货车一同驶进村口。回来后父亲与另外两个叔叔在屋子忙出忙入，直到屋子的东西全搬上车上父亲便把我抱上货车前排座位上。当时我很兴奋，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回坐车。我睁着眼，望着那用手扶着圆盘的叔叔像用魔法般控制那比手扶车大许多倍的货车，那叔叔在那时来说就是我的偶象。　一路上我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叔叔，直到我累了，睡着了。不知我睡了多久只知醒来时天已变漆黑一片，我半睁着眼，带着蒙胧问父亲什么时候才到，父亲说好快了，我还记得车直到深夜才到达。那一天我坐了整整十个小时的车程，其实两个城市之间距离以现在的时速只消一个半小时。当时那路面不好又多弯路，最重要是车曾在半路坏了，这样一耗就十个小时。为什么我要深刻记下这十小时，只因为从那次起我就坐汽车保准在一个小路后必晕车，我以前也怀疑是不是那次就耗尽我坐车的功力，从此深深在地记了下来。

到了初中，由于父亲的原由，我上初中时父亲在职单位就有专车接送上学和放学。每天同样的接送没什么特别的，如果不是发生那一件事，我想必不会是对接送这事记得这般清楚。那天早上上课没多久忽然起狂风，学校临时决定提到前放学。我与同学们无助地站在面前在士多店内不知所措时，有一同学就鼓励我打电话给父亲。我在同学的催促下就拨通了父亲办公室的电话，父亲不在，我也没问是谁，就报了自己的姓名和父亲的姓名，叫接电话的派辆车来接我们回家。最后车是来了，只是回家后就见我父亲那脸色就如我背着父亲用单位为父亲装的电话多次致电电台点唱一事被揭发一般的难看。父亲虽然在事后没有责备我，但是为了这件事我半年不敢抬头与父亲对望。

记忆片段想到这，觉得自己有点疲倦。开了音乐我便躺在床上，喇叭响起了周璇的《四季歌》，歌中旋律又令我想起了父亲。《四季歌》是我父亲最爱的一首歌，他退休在家时老爱哼着唱，那声音柔柔绵绵的，很能细腻。母亲很爱听，我那时很少在家，只是偶尔听到，第一次听的时候很好奇，就去母亲因由。母亲说父亲年青时在上海当邮差兵，常骑着电车送信，那时电车很贵重，父亲初时感到很威风，骑着车到处跑，后来有一次撞车了，听说差点儿就没命了，自此后父亲再不开电车。我一边听母亲说着，一边低着头，我算是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不愿骑电车，为什么在路上见着我坐摩的时会生气，是旧日的阴影也是在担心我的安全。

父亲一生与我缘薄，我们相处的日子不多，却与车有缘。他一生坐过许多不同的汽车，父亲到人生的最后也就躺在殡仪馆开来的汽车走去另一个国度――

父亲走了多年，那辆二十八寸自行车也消失了，只有《四季歌》的旋律还时不时在我家播放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