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姑娘被激怒的一刹那痛饮狂歌

发表于-2008年06月14日 上午10:14评论-0条

一九九三年的冬天,我正以少有的热情暗恋着一位姑娘。并因为这个缘故而不惜冒着严寒,带着伤痛去一家糟糕的私人作坊打工。以至于许多朋友对我这个浪子的行径感到莫名惊诧。

但正如一句名言:疯子的心是狂热的。

小张是位勤快善良的女孩,那年也就十八岁。稍瘦的身材,秀美的脸庞,梳着一头短发。衣着朴素整洁,平日寡言少语。但毫无疑问,这位学生装束,来自乡村的少女,她身上所透露出的自然而青春的气息,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多见。而我确实至今也再未见过第二个。

我们在一起工作了两个多月,很谈的来。其实厂子就那么几个工人,午饭总是由她代劳。顺便说一句,她做的饭菜特别可口。

这是一个天气阴晦的中午,我俩在这严寒世界的一隅——一间小休息室,边做饭边聊天。窗外黑云漠漠,北风呼啸。

“小张,”我笑着说,“亏你是个姑娘,这么冷的天气竟也能干的下去。”

“反正冬天在家也没多少事,正好锻炼身体呢!”姑娘每句话几乎是不微笑不开口。

我接着问:“你烧的菜这么好吃,以前学过厨师吗?”

“在家都是我做饭呢,父母忙。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是我照料。厨师我倒是想学,可一直没机会。”

“哦,学厨师,这就是你的理想了!”

“理想?嗨,说到理想,我倒是想做一名运动员呢!”

“什么?”我不由从床沿上站了起来,“运动员,瞧你弱不禁风的林黛玉一般的身材,不是——开玩笑吧?”

“开玩笑?”姑娘抬起头来,一脸认真的样子。“你以为我不行吗?告诉你呀,在学校里比赛都少不了我呢!而且三千米的成绩连男孩子都不行,你不一定比我有耐力哟?”

“噢?”我半信半疑。然后开玩笑说,“那你为什么不干脆骑自行车来上班,就像跑步?”

“呵呵,你以为我是坐汽车来呀?”姑娘干着活,依旧面带微笑。但我今

天的诸多惊讶就此开始了。

“这么冷的天,三十多里路,五点种就得起床,走上一个多小时,倘若再遇上逆风-------”我由疑问变为关切,“为什么不住下来呢?”

姑娘依旧面色从容,她可不象我那么惊讶。她既不自豪,又不自卑的笑了笑,“住下?是啊,我也感到累。可是你看,我又能住在哪儿呢?”

“是啊,这糟糕的地方!”我不无感慨的说,“又能住在哪儿呢?”

姑娘正要说什么,忽然门砰的一声,随着一阵夹杂着酒气的污浊的风,晃进一个五大三粗,满脸络腮胡的家伙。瞧他那粗俗不堪的打扮和得意洋洋的暴发户的神态,我心里异常痛苦的怀疑,他,目前就是我们两个无比纯洁的青年工人的老板。

哦,上帝,他显然在哪儿刚喝了半斤以上的烧酒,大口的喘着粗气。被夫人抓破的两道伤痕像两条黑色的蚯蚓,在他兴奋而发红的脸上一跳一跳。

“啊、啊、还会做饭哪。”他歪斜着身子走到小张面前。我不由得一阵恶心。

“只是瞧你这姿势,一看就是个拖拉手。”

姑娘一听抬起头来,秀美的脸庞泛起一阵红晕,就像平静的湖水顷刻间掠起一层细浪。但她没有说话,而是继续低头切菜。

“咋,咋咋,还不服是咋的?”老板沙哑着嗓子啷到,“甭别的,干这活,一人顶你俩。”

“你说什么?”

我吃惊地看到小张抬起头,短发往后一甩,两只愠怒的大眼睛射出火一样的光芒。“敢打赌吗?”她厉声喝道。

“打赌?”老板的身躯微微一颤,像是被针刺了一下,脸上露出怀疑而略微不安的神情,但随即恢复了正常。他从口袋里摸出钱,拍到桌上,狂妄的喊到:“打赌,五十元,你输定了。就比切土豆,速度顶你俩。”

姑娘摸了一下口袋,用忧郁的眼睛往我这边看。我知道她没带那么多钱,便微笑着说,“没问题,够你输两次的!”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位涉世未深的弱女子正在参与一场赌博,甚至不止是挑战者,还是发起人。这一点让我忐忑不安。

“好吧,你看着表。”姑娘平静的说,接着游戏就开始了,她先动手。

或许太紧张了,小张拿起一个土豆,正要切,一不小心却滚落到水缸里了,只得再另拿一个。老板兴高采烈地叫到:“这回你更输定了”。

我一看时间过去了不少,便提议,“难道不应该重新开始吗?”老板还未开口,姑娘却说不用。我只得对她说,“慢慢来,沉住气。”

果然,姑娘以极快的速度切完了土豆,总计用时二十八秒。我很得意的看着老板,但他毫不在乎,嘿嘿一笑:“就这速度,看我的。”说着话挽了挽袖子,伸出左手摸起菜刀。直到此时,我还以为这个左撇子是在开玩笑。

“好,开始。”我略带嘲讽的笑道。但不一会,我便有些坐不住了。我没料到,这个家伙用刀的速度快的惊人,几乎是转眼的功夫,已切完了一个。他绝对受过厨师的的专业训练,我在心里暗暗思量。我轻轻的注视了一下小张,她坐在那里一言不发,面如止水。我暗暗着急,怎么能等输呢?我忽然发现了老板的一个弱点,见他边切土豆边抬头看表。我觉得好笑,我知道他其实什么也没看到,只不过是疑心重重而已。他一看表,我便在一旁督促:“快、快,你输了。注意,别切着手指头。”

他速度稍稍顿了一下,但又接着提了上去。这个标准的赌徒,我在心里诅咒到。不一会功夫,老板用难以置信的速度切完了两个土豆。他抬起头来,得意洋洋的问到:“怎么样,谁快?”

“噢,太厉害了,你算让我开了眼界,简直不可想象。倘若二位信的着的话,我只好在此遗憾的宣布——”

“你会遗憾的!”老板不待我说完,便抢过话去,放肆的吼到:“这顿酒钱我赚回来了。”

“是啊,我是感到遗憾,并且在为一切遗憾。但我不得不在此更加遗憾的宣布,您,我尊敬的老板,在这场空前绝后,精彩纷呈的男女对抗大战中,凭借自己非凡的实力,光荣的获得了第二名。说的简单一点,你输了。”

“什、什么?”老板的眼睛一下瞪的溜圆,嘴大张着,但很快一副泄气的样子:“这、这怎么可能-------?”

“这是你一心二用的结果。你的速度吗,稍稍慢那么一两秒。倘就质量而言,那更显而易见了。瞧你切的那叫土豆条吗,拇指般粗,一刀两块岂不更省事。”

“甭、甭管怎么说,反正你们这些干活的够戗,以后好好干。”老板说着话,边从桌子上拿起钱往外走。

“站住,留下钱再走。”我听到一声断喝,“男子汉大丈夫,如此说话行事吗!”

噢,这是那位和蔼如春风,温顺似羔羊的小姑娘在说话吗?我又一次感到愕然。

老板一下子呆在了门口,好一会才转过身来,面色窘迫的干笑了两声:“嘿嘿,还真要钱哪,我多给你几块。”

“想这样耍弄人,办不到。”姑娘依然声色俱厉。

我急忙说:“哎,小张,开玩笑的事,别太认真了。”

“谁跟他开玩笑,你难道看不出,他这是在侮辱人。”

我一时面红耳赤:“但、但这种钱是不能要的!”

“谁稀罕他的钱。只是这些天来,你看他的态度,好象我们打工的低他一等似的。”

“不稀罕,不稀罕那我就先告辞了。”老板搭讪着,灰溜溜的逃出了本来属于他产业的小屋。

这屋子,顷刻之间恢复了平静。不,简直是宁静。我们俩好长时间都没说话,直到那简陋的玻璃窗透进一丝阳光,我才略有尴尬的劝到:“嗯,好天了,吃点东西吧。”

“谢谢,我不饿。”她凄然一笑,铝合金一样明亮的眼眶里涌动着皎洁的泪珠。我隐约感到,在她看似瘦弱的身体里,有一种顽强的生命之火在燃烧。

她这一笑多么美丽而圣洁呀,但她象征的是希望呢还是忧伤,竟然不是我能理解的。她这一笑多么动人啊,但给我的感觉却像自由女神高贵的恩赐一样,既亲切,又遥远------

事隔不久,我俩都离开了那个糟糕但却令人怀念的小厂。然而,事态的发展却不是我希望的方向。我俩也很快分手了,并且一别至今再未相见。

事情到此似乎该结束了,再写什么未免有点画蛇添足。但倘若我不把它说出来,我的心,一辈子都不会痛快。那就是,在那场离奇的比赛中,实际获胜的是老板。其实是他,稍稍快了那么两秒钟,但这一点当时被我隐瞒了。当然,就质量和小张切一个的实际时间(倘若刨除落水的那一个),小张姑娘是大胜了。然而,正是这种有时糟糕的像法律的游戏规则,保护了老板。而我所做的,则违背了人们的道德标准。我并不是为自己辩解,事实上,我一直在为此耿耿于怀。我感到惭愧,不是对老板,而是对小张,而是对那个我深深爱过的,温柔但坚强的美丽姑娘。我深深的知道,我的所作所为实在有损她的形象。我一直没敢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因为我深知,她的怒火足以让一切邪恶生畏。

就是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倘若我告诉了她,她肯不肯原谅我呢?

李少悦1996116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痛饮狂歌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 编辑点评 ☆
酒醉夕阳点评:

文字流畅,刻画人物形象饱满,读后让人感到痛快和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