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埋葬的诗篇是南国的记忆,我坐在床头整理的是那些诗篇的断章,易碎的水晶是记忆的碎片。
童年是个任谁想起都难以释怀的时光,包括我。
从前我并不怀念童年,我傻傻的认为童年只不过是颟顸而天真的年华,并不细致并不值得回首,更不用你拿回忆这东西来修饰它。
所以我不曾回头。
如今我却发觉,我的童年记忆是我的归人,我也会在窗边等待哒哒的马蹄声。只是我希望它并不是美丽的错误。然而,直到等至桌上坚韧的仙人掌也枯萎的时候,不经意的回首找到了童年的溪水。
但是,它已流过去了。
可惜,我无法再抓住。
我出生在紫禁城的故土。紫禁城无论何时听起来都很雄伟有威严,尽管它曾经被该挨千刀的条约摧残过,那痛是它心中永远无法消除的烙印。紫禁城却仍保持着皇家特有而让人难以抗拒的威慑。
但是我在童年却一刻也没有虔诚的欣赏过它,因为我并没有在这里成长。
朦胧岁月中清晰的长州岛,南方雨季来临的时候我撑着伞游走在港湾,等待轮船泊岸迎接母亲。记忆里最明朗的莫过于广州城中繁华的夜景。繁忙的人们匆匆忙忙的赶上拥挤的公车,学生们趁着夜晚轻松的时刻三群俩伙的漫步在街道,偶尔还能看见奇装异服的画家在路边给人们画像。
每次我都呆滞的望着古怪的画家,久久难以动摇一步。
容我在这里引用一个80后作家的语句:真是不明白艺术家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也搞成艺术品呢?
他们让自己的头发竖起来,还染上各种颜色,穿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刚从牛身上扒下来的,这哪里像是画画的,简直就是朋克。
每天晚上母亲总会带着我去特定的地点打保龄球。球馆里总是放着back的歌,我最喜欢的back的歌。我听着沉重的球滚在滑道上一下子击溃原本整整齐齐的木瓶柱的声音,和大年放的礼花是一样程序的声音。
咕咚咕咚——稀里哗啦。呲嗖呲嗖——哗啦哗啦。
很有意思。
城市终归是城市,繁华热闹是城市的命脉。我总会遐想如果我住在乡下,享受着那份乡下才有的恬静会不会很悠哉。可是我还是喜欢城市。城市的确没有乡下的那份静谧,只有喧嚣;乡下也没有城市的繁华,只有纯粹的土气。
所以,我喜欢城市。
海南也是我童年走过的圣地。
我是这么称呼海南的。
圣地。
我记得海南有座叫中国城的地方,我们家人三天两头的奔那里跑,简直像是招了魔一样。夜晚多寂寥的时候就会去那里听乐队唱歌,一听就是大半夜。
演奏音乐的人将自己全部的热情投入,仿佛置身于荒野之中,那般寂静的空旷让他们可以挥洒自己全部的激情在其中。最让我难忘的是他们演出的那首beyoned的《光辉岁月》。经典就是经典,永远不容亵渎。
而我,在中国城喝了我平生的第一口酒。
抿一小点儿,皱一下眉头,喝一小口,感觉不错。
呵呵。
那一年,我五岁。
海南最值得我怀念的是那里湛蓝湛蓝的海,蓝的不象话的海。天空和大海总是一样的颜色,让我搞不清楚哪里是海平线以把两种不同性质的蓝分开。于是我总稀里糊涂的把天说成海,把海说成天。
有一次早上天尚未露白的时候,我醒了。因为一场恶梦。想睡,闭上眼睛噩梦的场面总是徘徊于脑海,不敢再睡。
不想吵醒母亲,不想吵醒爷爷奶奶。
跑到大哥的屋子里面连踢带踹的把他弄起来,他睡眼惺忪的看着我,问干什么?我说我做恶梦了,你陪我出去看日出。然后拽着他的衣角,甩来,甩去,这是撒娇。他注视了我一会儿,掀开被子说你等等。
于是他拿着衣服窜进洗手间,折腾来折腾去,出来的时候不再是懒洋洋的男孩,而是精神的一个小伙子。
其实那会儿他也不过10岁,我6岁。
世间有些事物是无法用语言准确地描绘出来的,正如那一天我拉着大哥去看的日出。大概我只能说,橙红的太阳缓步的一点一点走出来,像一个年迈的老者。跨越海平线的那一瞬间,老者似乎不耐烦地跳跃出来,迫不及待地要告诉人们崭新的一天开始了。
大哥站在我身边,和我一样迎着海风毫不退缩,即使风再大。
他凝视着圆盘般的太阳,轻轻的低吟:
你曾说要我带你看海上的日出
这是诺言
你曾说要我陪你吹海边的长风
这也是诺言
但是我还没有放手你却已离去
诺言始终是诺言
没有实现
我以为你会回来其实你从未离开
我认为你要离开而你从未回来……
大哥说这是他的老师作的一首小诗,给她已离世的初恋情人。他认为这首诗很好,于是便默默的记在心里。
也许。
诺言就是从来不会实现的话语。
大哥还告诉我,人生路漫漫,别让太多的困难迷惑了你的眼睛,要让你信念如影随形,并且要用信心和勇气去面对路的崎岖不平,雨后就会见到彩虹。
于是我记住了。前路漫漫多荆棘。
长大后,我才真正懂了那首诗的含义。很凄凉。毕竟活着的人是无法理解逝去的人的悲哀。
长大后,再次和大哥来到海南岛,去了旅游胜地“天涯海角”。
仿佛我再也找不到童年听着大哥低吟那首诗时,露出的稚嫩的脸。
大哥站在天涯海角高高的石头上远望,对我说:其实人们所说的天涯海角的爱情,根本就不存在,而真正的天涯海角,只是我望着的这片海和我脚下的这片土地。
我理解了大哥所说的爱情。而在这同时,我充分体会到了走在人生路上有多么不容易。不管生活给了你什么样的痛苦,你都必须微笑面对,这样才能坚强的前行。即使浑身都是伤,还是要走下去,轻言放弃的人到最后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那天,我望着远方我依旧分不清楚的海天分割线,停驻了好久好久,甚至到就已经麻木。
那一年我14岁,大哥18岁。
如今,大哥已经不在我身边,而他的那些话余音绕梁,将永远绕在我的心里。每当我迷惘消沉的时候,我也许会听听这余音。
海的深奥我永远无法摸透,就如同我遗留在南国的一些美好的记忆永远无法释怀一样。
是风带走了记忆,被禁锢在时间的罅隙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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